既然人家摆明了不收礼,甄家人没奈何也只能将装了礼物的车子拉回去,单这个管家跟了莺儿往沈家门上去。果然这回角门的小厮没再拦着,麻溜开了门让她们进去。这管家打眼一看,沈家内里除了和其他家一般无二的制式结构外,一丝装饰皆无,就是素白的粉墙,黛黑的屋瓦,青石的影壁,此外尽是郁郁葱葱的碧草绿树,丝毫没有一分花团锦簇的热闹之意,心下嗤笑这沈家萧条至此,若不是如今求到头上不得不放低姿势,他日主家翻身定要叫其好看。
莺儿领着人也没往老爷子住的主院去,直接掉头往东走了会子便来到宝钗所居院落外,守门的丫鬟见了脆生生道了句“莺儿姐姐好”,自有伶俐的跑进去传话,马上又出来道:“奶奶说了,莺儿姐姐直接领人进去就是,奶奶在西厢房躺着歇呢。”说罢莺儿就领命带了那内管家进去。院子里有些乱,似是正在收拾花木,片刻她们便到了西厢房,宝钗穿了家常衣服只梳了个油髻歪在榻上盖了被子看白鹭在一旁算账目。
这管家进去见了人就“咕咚”跪下,又拿出在薛家那一套紧着磕头求饶。宝钗等她磕了会子,方才咳嗽一声道:“你这又是何来?主子们在南边儿日子逍遥,只差遣你这么个管家四处央求人,也忒不像样了些。”内管家忙道:“回奶奶,不是家下主子不愿出来,而是这南北之间距离甚远,一时也赶不过来啊。”宝钗就笑了:“你也知道赶不过来,如何就叫我舍了脸替你求人?再者又不是就一队锦衣卫往南边儿去,也不一定就是去寻甄家麻烦。爷们儿在外头领的甚么差事我怎么知道。你怕不是求错地方了吧?与其这般没头苍蝇似的乱跑,还不如回去老老实实等待上头意思,如今上皇新丧,家家闭门守着国孝,你这样上蹿下跳少不得还招了人的眼哩。”
这已是明明白白的回绝,甄家内管家就是再没眼色也知将人惹急了,少不得慌慌张张告饶:“实在是不得已了才求到您这儿,只盼沈二爷微微高抬些儿贵手,再不敢想旁的。”宝钗嗯了一声儿回她:“原本这几日我病着不舒坦,家里有没主事的便不见外客,岂知你们巴巴的堵到我娘家门儿上,这哪是求人办事儿?这是打上门要债吧你?还是那句话,回去老实呆着,别四处钻营反倒让人厌恶。甄家如何自有国法裁定,用不着你一个下人操心。”说着火气便上来冲外面喊:“来人,给我赶出去!”
候在外头的粗使婆子听令忙一拥而上,拖了这人就往外走,混不管她叫嚷些甚么,直把人推搡出去对着骂道:“糊涂油蒙了心了!打量着爷们儿不在上门欺负我们奶奶年少面儿软不是?奶奶都不知道二爷出门领的甚么差,偏你就知道?你是做贼心虚吧你,呸!趁早夹了尾巴缩回去才是正理,人在做,天在看,若无亏心事且不怕鬼敲门!”一顿夹七夹八把人骂个臭死,又将自家撇得干干净净,堵得那甄家的内管家掩面而逃。
宝钗在里头听了下人回复便道:“今后这婆子的粗使差事不必做了,就把她放在门上专门对付这些恶客,再与她每个月涨半吊月钱!”那婆子得知后喜得不能更喜,少不得在院子里磕头谢了恩方才上任去了。待下人都退出去宝钗才坐起来细细思索,沈玉既然在镇抚司里做事,家下大事小情若无上头另有一双眼睛盯着必然不可能。这甄家是如何提前知晓消息的暂且不论,只这时候但凡帮其作弊的后头都必将被打为同党,得不着好下场。再者甄家于己家亦是隔着旁人才做了亲戚,往日在金陵时来往也不多,没什么不得了的情谊。先前不敢不从无非是不愿惹祸上身罢了,如今即有沈玉出门前交代的话,自然也不怕他甄家敢拿自己怎样。
第二日京中便有传闻说薛氏女罔顾亲情人伦,那早几日嫁与沈家的长女竟将求上门的甄家人撵出去,也忒不讲情面,或不是为了留住夫君的心竟连亲戚都不要了。甚而有些长短议论拿出当年梅家与薛家退亲之事,只说薛家贪图富贵妄图拿女儿往上头攀附,全不将亡父之约放在心上,由此亦可见其家女儿心性卑劣,不堪为妇。家下人不敢隐瞒,忙把消息传递进去,薛太太登时真气倒了,薛蟠两头又要招呼老婆儿子又要延医与老娘诊治,正此番为难时,外头大管家又传话来道:“回大爷,大姑奶奶听说了京里的流言,不由分说点了沈家小厮护院上门先将甄家宅子给砸了,现在又堵着梅家的门儿要他们给个说法,说是若不能澄清流言管叫这盆子就扣在他们头上了,先砸一顿收些利息,等姑爷回来腾出手再好生理论……”
薛太太原是晕在榻上,一听此言吓得激灵一下就精神了:“你别不是说错了?砸到人家门儿上的是咱们大爷罢?”薛蟠苦笑道:“我的亲娘诶!儿子在这里立着呢,哪能再分个影儿出去?我倒是想打上门儿呢,可我妹子也没给我留机会不是?要不然儿子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趁热乎再砸一回?”薛太太当下也不晕了,指着薛蟠一叠声道:“去,给我把得用的护院儿都带上,我看谁敢欺负我家姑娘,这天下竟没了王法了!给我打,打完了赔钱的事儿算甚么事儿!”
薛蟠得令屁颠屁颠就想往外跑,跑了一半儿觉着不对,还是不放心老娘、老婆和儿子,兜了一圈忙找薛蝌将话学了一遍,又把薛太太的交代告知:“我妈说了,只管砸,砸完咱们赔钱就是。”薛蝌也正气恼这些长舌妇无事拿自己妹子搬弄是非,一听此言点头就往外走,带了二十来个年轻后生跟着大管家往梅家门上去。
等他到了地方,果见一个穿着青衫呆呆愣愣的青年堵在最前头,宝钗身边那个管账的爽利丫头站在后面,梅太太正撒泼打滚哭天抹泪的哭叫,又说薛家势大,又说欺人太甚,里里外外果然跟那些流言差不离。既如此,还有甚可商量的,薛蝌当下招呼着家丁就挤了上去道:“梅太太,咱们两家婚事是怎么退的,您想在这地方再分辩一回?或不是咱们去礼部衙门议论议论也成!”
梅太太一见是他,气焰顿时消了几分,站在石呆子身后的白鹭见机上前一把推开她道:“您往旁边站站,我们奶奶交代了砸东西,一准儿不砸您家的人!”说着两家下人涌进去,也不往后院走,就在前面叮咣一顿,连砖墙砌的影壁都砸缺了一个口子。看看没剩甚么东西齐整,白鹭才喝止下人退到门口冷笑道:“梅太太,今儿咱们先收点子利息,等我们姑爷回来了再与您算这笔账。就您院子里这点子破烂,重新置办拢共用不了二百两,还不够我们奶奶一根簪子钱,您就抱着您那宝贝蛋在家里等着罢!”
说罢薛蝌也上来拱拱手道:“此事蝌必得回去与先父上柱香说道说道,好叫他老人家在那边问问梅氏先祖究竟是怎么教养儿孙的。”说完也拂袖往甄家别府去。等人都散了,躲在外头的梅问鹤才赶忙进来先关门掩住街坊视线,然后才扶住母亲问其所以。梅太太看看满地狼藉,痛心疾首嚎哭道:“我就是看那薛家不顺,一个商户女儿还妄想嫁与我儿,家下竟连点子嫁妆都舍不得,留钱欲留到棺材里?他们家那个大的也不好,嘴巴忒刁,冷心冷肺的,不过听着外面有人说起随着念叨了两句,哪知道传出去就成了这样?”
见此事起因果在自家,梅问鹤也不敢上薛家亦或是沈家吵闹。毕竟他自己身上的把柄还叫人捏着呢,父母又舍不得大孙子,只能低头将气咽下,点齐家下人一块儿动手收拾。又有梅翰林叫同僚把消息传到耳边,这才知晓出了大事赶忙回来见这一番景象,气得指着梅问鹤并梅太太直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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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另一边那甄家别府, 早间先叫薛家大姑奶奶使唤下人上门砸了一遍,转头薛家二爷又带人打上门来, 吓得那内管家一见“薛”字腿都软了。这位大姑奶奶也忒不按理出牌, 大家平平都用后宅手段分胜负, 这位不由分说就动了真火。一般人遇着这种流言大多要么激得显显手段拉拔亲戚一场,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或是再混不吝一些的也就把头一猫装死装到尘埃落定,名声受损——总之哪条路甄家都不算落空。
谁知道二奶奶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动手了!
谁知道薛家太太护犊子护得这么狠!
亲闺女砸了人家一顿还嫌不过瘾, 又叫侄子再带人上门来寻衅,这也太狂了!
殊不知王家女子本就这样无法无天, 薛太太这还算是好的。要不是早先一梦吓怕了寻了先生下死力气管教儿子,只怕京中早就见识过薛家家丁的厉害。薛蝌带了护院找上甄家就更没给留甚颜面, 两家生意场上私下别劲也不是一回两回, 每每薛家都是看在甄家势大上往后让了一步, 或不是早几年甄家拿粗盐贩与亲戚们糊弄人, 这么大的事儿不也不了了之!再有次次京中流言于薛家不利者,大多都有甄家影子在里头煽风点火, 如今郁气积攒几年一朝寻着出口,可不是狠狠要与甄家闹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