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因为玛丽的性别而不把她放在眼里的诸位绅士,绅士们带来的女伴倒是对玛丽还算客气。虽然她身份不高,但在布莱克伍德爵士之前的宴会上,但凡在场的女士们都没忘记辛德雷夫人对几位班纳特小姐青眼有加。
不说这位玛丽小姐是布莱克伍德爵士心仪认同的单身姑娘,单说班纳特家小女儿莉迪亚设计服装的“小爱好”,在宴会上可算是惊艳了全场。与莉迪亚的姐姐打好关系,还有什么缺点不成?
因此没过多久,玛丽就被格外热情的女伴们包围了。
面对她们的八卦闲聊,玛丽一个头两个大——说实话,她发自内心佩服莉迪亚能够在一堆太太们的问候下仍然保持淡定。穿越之前玛丽就经常被七大姑八大姨搞得头晕脑胀,而现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语言,女士们的聊天内容却差不多。
不是在询问玛丽“布莱克伍德爵士和福尔摩斯先生究竟选哪一个”,就是问“听说布莱克伍德爵士邀请了艾琳·艾德勒女士私人演唱是真的吗”,要么就是开始询问起玛丽乡村生活如何,梅里顿附近还没有没空地,最好是和宾利夫妇家的内瑟菲尔德庄园毗邻等等话题。
天啊,她甚至怀疑布莱克伍德是准备用这些太太把玛丽念到头晕脑胀,这可比直接给她一枪更为合法更为轻松!
就在玛丽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一直凑在玛丽身边的某位夫人突然扶住了额头。
“你怎么了,夫人?”玛丽立刻开口,打断了仍然没有停止意向的八卦闲聊。
“没什么,”老夫人勉强对着玛丽笑了笑,“就是我有些头晕。”
“这怎么行!”
玛丽终于抓住了结束话题的机会,她急忙站了起来:“我去通知布莱克伍德爵士请医生。”
“用不着,”老夫人摆了摆手,“是老毛病了,我静坐一会儿就好。”
“那客厅当中也不适合静坐,”玛丽坚持道,“请管家带你去客卧休息一下吧,夫人。”
既然老夫人不愿意麻烦爵士本人,玛丽就找来了管家。在管家的带领下,玛丽搀着老夫人离开了客厅。
“客房在这边,夫人,”管家尽职尽责地说,“待会儿我派个女仆陪同你,你若是——夫人!”
管家话还没说完,老夫人就脚下一软,眼看着要倒下去了。
要不是玛丽反应及时,用肩膀顶住老夫人的身体,她肯定要重重摔到地上不可。这下也没什么机会去客房了,玛丽和管家手忙脚乱地把老夫人架到就近的一个房间里,放她躺在沙发上。
“夫人?夫人!”
管家有些慌张:“我这就去请医生。”
玛丽:“先等等,请先拿杯糖水来!”
老夫人嘴唇苍白,浑身颤抖,额头上遍布冷汗,加之她刚刚说是老毛病了,很有可能就是低血糖。玛丽采用了最最古老的法子——掐人中,利用疼痛刺激将老夫人从昏迷中唤醒。然后接过管家拿来的糖水,一点一点喂给老夫人。
不久之后,老夫人的脸色慢慢好转。
“你在此休息片刻,”玛丽闻声道,“休息好了,请管家带你去客房。”
“还是就在这儿吧。”管家建议道,他可不敢随意挪动老夫人。
玛丽闻言看向房间四周。
这可是布莱克伍德爵士的书房,有个沙发没错,但到底不是休息的地方。或许是看出了玛丽的担忧,管家急忙解释道:“没关系,爵士平日不在书房办公,这里除了他的藏书之外没有任何不合适的存在。”
那就好。
看到那些高高的书架和各色书籍,再想想沙龙上不住八卦的夫人们……玛丽不假思索地对管家开口:“那不如就让我留在这里陪同老夫人吧,反正我也不喜欢同人社交。”
听到这话,老管家流露出感激的神情。
要真派个女仆陪伴老夫人,管家还生怕年轻姑娘笨手笨脚,再惹出事端呢。而玛丽小姐是布莱克伍德爵士心仪的女士,加上她聪明得体,肯定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因此管家没怎么犹豫,直接答应下来:“那真是再感谢不过了,玛丽小姐。”
管家离去后,玛丽陪着老夫人说了几句话。看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红润,可老夫人似乎还是有些疲倦。玛丽免不了多问几句,一问才知道,她今天上午才陪同丈夫从国外归来。
老夫人应该有五十多岁了,本就有低血糖的毛病,还经历了长时间的旅行,不晕倒才怪呢。
玛丽陪伴老夫人,直至她沉沉睡去后,长舒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会客室的沙龙有多热闹,书房就有多安静。
布莱克伍德爵士的藏书着实不少,他的书房只有一张沙发、一套办公桌椅——还如同管家所言,几乎没怎么用过。其他的空间则摆满了书架。
要知道,一位有钱的爵士可不止是一处伦敦房产那么简单。维多利亚时期的书籍可不便宜,单单伦敦的房产就这么多藏书,怪不得他能在上流社会中赢得如此高的赞誉。
而且,布莱克伍德的藏书品味还不错。
玛丽大概看了看他的书架,内心中几乎产生了一种可惜的情绪。有人藏书是为了装饰书房,有人藏书则是真心认可知识的价值。书房主人是哪类人,看看他购置的书籍就知道了,而布莱克伍德明摆着是后者。
他的确是位有思考的绅士,若非如此,也不会成立什么光照会,去追寻人类在宇宙中的定——等等。
她的思路戛然而止。
玛丽紧紧盯着眼前摆在书架上的小雕塑,不禁拧起了眉头。
白教堂教区地下的祭坛中央绘制着一个巨大的三角框架,而布莱克伍德宅邸之外的下水道井口也画着同样的图案。玛丽一直很想问,眼睛哪儿去了?
而摆放在她眼前的,是一尊……不知该说是眼睛,还是该说是蠕虫的“生物”。
这尊雕塑让玛丽联想到了亨利·戴克笔记本上描述的无数爬虫的祭坛,她下意识打了个寒战,伸手想把雕塑拿起来,却发现拿不动。
雕塑是铸在书架上面的。
玛丽立刻就懂了,她放过雕塑底座,沿着不可名状的“生物”形象摸了一圈,然后握着后方猛然一转,伴随着“咔嚓”一声,她收回手,书架连同后方的墙壁翻转了过去。
一道冷风从漆黑的秘密楼梯中吹拂上来。
果然。
竟然如此机缘巧合地找到了密道啊,玛丽在心底感叹道。
书房在二楼,而一楼的房间可没有直接开向室外的。吹上来的冷风夹杂着大量水汽,再加上之前光照会成员透露,布莱克伍德在自己家的地下也建了个“祭坛”……玛丽觉得,这个漆黑的楼梯,很有可能是通往地下的。
那么,下不下去?
玛丽顿时犹豫起来。
下去吧,这风险太大了——万一布莱克伍德中途过来查看老夫人的情况,她就彻底暴露了自己的行为。再说万一下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呢?贸然下楼的选择和二十一世纪恐怖片中闭眼作死的主角没什么区别。
可是不下去,就意味着玛丽眼睁睁地放弃了这条线索。
今夜是月初第一天,后天就是光照会“最后一次”集会的时间。不论是玛丽,还是福尔摩斯先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进入布莱克伍德爵士的书房,打开这个秘密楼梯。
所以……
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声音在玛丽的耳畔回响。
他说过会支持自己的,他承诺过会同自己里应外合。玛丽勾起嘴角。
她相信侦探一定能做到。
玛丽深深吸了口气,拿出绑在大腿处的火折子,迈开了第一部。
越往下走,空气越是潮湿。玛丽的脚步踩在木制的楼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回想,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下除了脚步声和木头承压的声音外一片死寂,唯一的光源则是玛丽手中的火折子,火苗忽隐忽现,把玛丽娇小的身影投射到墙壁上,无限拉长变形。
这下,玛丽大概是明白,为什么在第一次从地下水道的祭坛归来时,福尔摩斯要再三确认她完全不信鬼神才同意她继续追查线索了。
走下楼梯之后,是一个大厅。
借助着幽暗火光,玛丽首先看到的是地面上的巨大三角框架图腾,她心中一动,这应该就是位于布莱克伍德府地下的祭坛了。
玛丽拎起裙摆,小跑几步走到图腾之上,失望的发现这里也没有眼睛。
光照会的图腾是三角框架内含一只眼,怎么看,眼睛才应该是图腾的重点。而现在……眼睛到底去哪儿了?
她低头研究着绘制在地面上的框架,沿着巨大的图案走了一圈,也没看到任何端倪。
地板有些潮湿,却干干净净,整个大厅也是空空如也,除了玛丽的脚步和呼吸声之外,就只有地下水道中水流过时发出的水声……那不是水声。
玛丽猛然反应过来。
一滴清澈的液体从天花板上坠落到她的脸侧,玛丽下意识一摸,粘稠透明的触感让她一惊,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