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不动手还好,酒吞童子她们一动起手来,我便轻而易举地看出了其中端倪。
从表面上看,他们似乎是在围绕我展开争夺,恨不得一招一式都冲我和星鸟脑门上招呼。但仔细看去,酒吞童子一方且战且退,一寸一寸接近老人端坐的轮椅,而且不着痕迹地结成了一道看似松散、实则密不透风的包围网,封锁住了他离开房间的退路。
茨木和清姬做得更绝,一人占据房间一角,然后各自挥手释放出一道火焰,恰好取代了刚才惨遭初阳破坏的墙壁,彻底将房间和走廊隔绝开来。
如此一来,正可谓二小姐之心,路人皆知了。
其中一名黑衣保镖不由地大皱眉头:“二小姐,你的异能这是……”
“她们都是鬼怪,不懂事的。请父亲见谅。”
星鸟轻描淡写地甩锅,一边又将我在地上生生拖动了半尺。
“父亲,我能力有限,看来您眼下暂时无法前往手术室了。不如就在这里进行手术,一旦成功,星花的异能便会全部归您所有。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违抗您了。”
她扮演脑残粉实在出神入化,可见从业经验丰富,一忽悠一个准,我也不知该感觉讽刺还是悲哀。
“说什么梦话。”
岩窟王闪身避开清姬挥落的薙刀,眉梢斜斜一挑,百忙之中不忘抽空反驳:
“我们——‘我’所认定的Master,直至粉身碎骨都不会改变。”
(呜哇,这人绝对是演话剧都不肯吃亏的类型……绝对是我去演朱丽叶,他就不会让别人演罗密欧的类型。)
“……”
星鸟的提议合情合理,岩窟王的反应也极其情真意切,无论怎么看,首领都没有怀疑他们的理由。
他也的确没有怀疑,当即挥手向保镖示意道:
“听见了吗?71号负责防御,198号,使用你的异能来完成‘手术’。可别像当初的82号一样搞砸了。”
“是!”
“……是。”
两道低沉的应答声同时响起。只不过其中一道果断坚定,甚至隐约流露出几分骄傲——这是71号,也就是方才向星鸟提出质疑那一位,他对首领热烈崇拜的目光连墨镜都掩藏不住;而另一道犹豫、迟缓,吐字含混不清,仿佛在畏惧着什么似的,显然就是负责执行手术的198号了。
(没有名字,只有编码……也就是说,他们和那位“人造白野”一样,都是岛上异能实验的产物。)
至于“当初的82号”,想来就是当年操刀转生手术,把首领的灵魂转移到初阳身体之中的异能者了。
与此同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位82号也帮助小五郎,把初阳无处可去的灵魂安放到他的体内,让初阳得以存活。
首领的手术失败以后,82号又遭遇了什么呢?
我不太愿意想下去。不过,从眼前这位替代品——198号墨镜之下的恐惧表情来看,答案早已是昭然若揭。
71号要不就是被成功洗脑,要不就是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198号又怕得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恐怕没法指望在几分钟内策反他们。
接下来,就只能靠我自己了。
(总而言之,先观察他们的异能……)
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场内状况有些不对劲。
二小姐的同伴至少还要保留表面功夫,但我这一边的从者毫无顾忌,从头到尾都没有留心避开老人和他的保镖。
照理来说,他们每一次挥动武器、释放魔力造成的余波,应该就足以将老人活剐掉一层油皮才对。
但事实却是,老人不仅毫发无伤,甚至连衣摆和胡须都没有在爆风中飘动一下,面对火焰热浪也一样气定神闲,整个人如同一尊石像般岿然不动。
异常。
一目了然的异常。
但是,原因会出在什么地方呢?
(71号的异能……吗?)
老人命令他“负责防御”,如此说来,他应该能够使用某种防护类型的异能,让老人得以免疫一切物理和法术伤害。
更糟糕的是,他还是个真·脑残粉,使用异能时一定会全力以赴。
……那岂不是无敌吗。
“……”
我朝向星鸟投去一个暗含求助之意的眼神,示意她好歹再给点提示,现在这难度简直就是中国的江苏高考卷。
起码给我换成全国卷!
星鸟倒也没在这方面卖关子,只将嘴唇轻轻一努,暗示我朝老人的方向看去。也就在此时,酒吞童子灵活地纵身跳跃到轮椅前方,与她交手的贝狄威尔挺剑刺出,一时间收势不住,剑尖一直线地逼近老人胸口——
然后,就在距离老人大约一臂的位置,剑锋被硬生生地弹开了。
“……?!!”
(所以说,那就是他免疫伤害的“绝对防御”范围吗?!)
“父亲。”
星鸟没再多与我废话一个字,径直拖着我穿越战场,将我像一条麻袋似的抛到老人脚边。当然,我也在一臂开外被无形的防护罩弹了回来,感觉好像撞上了一个弹性极佳的巨大果冻。
“首领,您看是否要开启防护罩……”
71号毕恭毕敬地请示道。
“别无他法。为了手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老人看上去并非全无顾虑,但对年轻身体的渴望(妈呀,听上去真是太微妙了)最终压倒一切,促使他干脆地下了决断:
“打开,把她拖进来。”
这也是即将置他于死地的决断。
我心中迅速翻涌起一阵狂喜,但喜色还没来得及漫到脸上,就只听见老人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
“慢着。198号,先搜一搜星花的身,取走武器和其他可能伤人的东西。”
(什……!!)
即使这位兄弟看上去怂得一比,但他终究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大老爷们。
(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的确不拘这个小节,不过其他人……)
我刚想到这里,便只见岩窟王霍然转头,目光中像是浸透了一撮冰渣子,冷飕飕地钉死在男人脸上。
千言万语,千刀万剐,尽在不言中。
“这……我……”
男人承受着来自老者和青年的双重死亡凝视,一下子连牙关都开始咯咯作响,急忙弯腰在我身上敷衍了事地摸了两摸——“摸”的时候起码隔着十公分,要不是我本人毫无感觉,还以为他在使什么隔山打牛的气功。
这小伙子,求生欲还挺强烈啊。
不过,不管他再怎么敷衍,最终还是恪尽职守地没收了我的配枪,以及手铐、闪光|弹等一系列小玩意儿,之后才战战兢兢地将眼皮抬了一抬,腰板自始至终都不敢挺起。
“首、首领,都已经检查过了。”
接着,那位忠心耿耿的71号便在半空中虚抓一把,将那层看不见的屏障打开了一道豁口,让198号将我拖入其中。
这一刻,我和老人之间的距离无限缩短,只要跳起来就能敲碎他的膝盖骨。无须多问,想必这就是星鸟盘算已久的目标。
但是,我的本能却告诉我“忍耐”。
无论对方身上的腐朽气味有多么令人作呕,我都必须忍耐下去,直到一击必中的机会来临——
“首领,为了完成手术,首先必须将您的血液注入她体内。眼下没有输血设备,只能直接给您……”
“无妨。”
面对俯首帖耳的部下,老人也显得极为宽和:“划破我的手腕,让她饮下鲜血即可。”
“……”
这话一出,我腹中若隐若现的呕吐感越发强烈,亏得我拼命忍耐才没有表现在脸上。
“是。”
71号恭敬地应诺一声,随即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在首领枯槁的手腕上轻轻一划。从中流淌出的血液少而缓慢,黏稠的质感有如泥浆,色泽更是呈现出一种近似于黑的暗红,竟已有几分不像人类。
(这家伙,该不会对自己也进行了人体改造……?)
我心中疑窦丛生,但眼下的情形已容不得我继续头脑风暴。
“星花,我的孩子……我的希望,我的未来……”
我感觉到自己被人强硬地扳起头颅,老人那半张满溢着死气的衰朽脸孔近在眼前,一只眼睛如同玻璃珠一般全无反应,另一只眼中迸发出热烈狂喜的光辉。
他口中絮絮低喃的话语,乍一听与任何一位望子成龙的父亲别无二致,唯独我能够理解其中的疯狂。
我的希望。
我的未来。
以及——我宝贵的食粮啊。
这就是他眼中的“孩子”。
这就是他眼中的我。
约束自己的法不必去守,触动自己的美一定要得到。为了自己那一点意难平,公义、良心乃至血脉亲情,统统都不值一提。
即使倾诉再多的真情,描绘再多的宏图伟业,这个人从头到尾,真正爱着的也不过就是【自己】罢了————!!!
“你、他妈……”
“什么?”
为了听清我从齿缝间挤出的阴沉低语,老人下意识地倾身近前:
“还有什么遗言吗,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