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桓是知的心也随着夕阳往下沉。
“公子。”平蓝搓了搓手道,“这天黑了,就要变凉了……我们今晚,不会要睡在这亭子里吧?”
桓是知无奈地看了平蓝一眼苦笑,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正在这时,桓是知突然看见那湖边的大石头上坐着两个人。定睛一看,却是那祝英台和他的书童银心。
他们怎么也没回房?
“英台兄。”桓是知走过去,“天色不早了,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祝英台显然也没料到这湖边还会有人,随口道:“啊,我……赏花。”
初秋将至,池中的荷花早已凋落殆尽。况且这天色晦黯得都看不清几米开外的人,还赏什么花。
“暮中残荷,是别有一番风味。”桓是知没有戳穿他,“祝兄雅兴啊。”
祝英台道:“是知兄也在这儿赏花?”
“我……”桓是知干笑了两声,“是啊是啊。”
二人一齐面向黑乎乎的荷花池,挂着僵硬的笑容,呆呆地站了片刻。
还是桓是知先开了口:“英台,你也不想和别人同住是吧?”
祝英台叹了一口气,“嗯”了一声。
桓是知说:“我不习惯与人睡一张床。”
祝英台说:“是的,我也会睡不好。”
桓是知说:“我觉得如果硬要两个人住一个房间,虽然都是男子吧,但毫不避讳地赤身裸/体,还是非常不雅观。”
祝英台说:“正是正是。所谓非礼勿视,在他人面前衣冠不整,实乃非君子所为。”
桓是知看着祝英台,祝英台也看着桓是知。
二人都在心中道:“这祝(桓)家养的公子,果然比别家讲究些。嗯……如果不睡一张床,不在对方面前脱衣服的话,应该就不会被发现吧?”
二人异口同声道:“不如,我们住一个屋吧?”
“行行行。”桓是知立刻点头。这祝英台的小身板看着比马文才好对付多了,就算真遇到什么事情她也好应付。“我可以打地铺!”
“那怎么行呢?”祝英台的内心戏和桓是知大同小异,“我们轮流睡地铺,这样才公平,是知你看如何?”
“我看不怎么样。”应答的另有其人。
桓是知和祝英台朝声源望去,先瞧见了两个暖黄色的灯笼,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马文才和梁山伯主仆四人。
桓是知皱眉:“马文才?你们来干什么?”
“本公子也不愿意大晚上来找你。”马文才冷着脸说,“要不是第一个晚上山长亲自来查宿,我现在应该坐在房间里看书。”
梁山伯走到祝英台身边,柔声问:“英台,你为什么不想跟我住一起啊?是不是我今天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
“不是……哎呀你别问了。”祝英台也是有苦难言。
“梁兄。”桓是知决定挑好说话的人下手,“我和英台想住一个屋,你能不能跟我换宿啊?”
“不可以。”第一个反对的又是马文才。
“为什么不可以?我和英台都已经说好了!”
马文才振振有词:“因为本公子不乐意跟梁山伯一起住。”
“没错没错。”马统下意识地帮腔,“我们公子啊,只乐意跟桓是知公子一块儿住。”
这话儿挑不出毛病,可听着总是怪怪的。
马文才咳嗽了一声,马统却没有察觉,还自顾自往下说:“我呢,也不乐意跟四九住,我只乐意跟平蓝一起住!”
平蓝急了:“谁乐意跟你住啊!”
马统有些受伤:“那你是想和银心一起住?”
平蓝道:“我谁也不想!”
四九也喊起来:“管你想不想,银心答应要跟我一起住的!”
银心却不领情:“四九你闭嘴,谁答应跟你一起住了?”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书童们七嘴八舌的,吵得桓是知头都炸了,“反正我不管,我跟英台讲好了,我们要一起住的!”
“要不,你还是跟马文才一起住吧……”祝英台看着梁山伯郁闷的样子心软了,“我相信山伯……呃,相信他会理解我的那些生活习惯……”
“理解理解。”梁山伯立即说,“我知道贤弟你从小娇生惯养,是个生活讲究的人。你只管放心,虽然大哥我是个粗人,但我绝对尊重你的个人习惯。”
桓是知没料到祝英台这么容易就变卦了。你祝英台相信梁山伯,可叫我怎么相信那个马文才啊!
祝英台对桓是知抱抱拳:“是知,抱歉啊。天色不早了,你也跟文才兄回房吧,别冻着了。”说着就和梁山伯肩并着肩离开了。
喂,怎么说变就变啊!
还有,跟、文才兄、回房、吧?这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马文才冲马统抬抬手:“马统。”
马统立即心领神会,把手中的灯笼交给马文才,自顾自就跑到小亭子里去拿桓是知和平蓝的行李。
平蓝立即跟着跑过去:“不用你拿,我自己来!”
“走。”马文才看了桓是知一眼,提着灯笼先迈开了步子。
桓是知看看已经抬上了行李的马统和平蓝,又看了看故意磨蹭,走得并不太快的马文才的背影,丧气地跺了跺脚,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平蓝也极其不情愿跟马统住一间屋子,便在收拾行李时极尽磨蹭。马文才忍无可忍,威胁平蓝说一刻钟内不收拾妥当就把她和行李一起扔出去,平蓝才不得已加快了速度。
主仆二人分别的时候,平蓝几乎都要哭了,拖着桓是知的手让她小心保重,照顾好自己。
马统在一旁挠头:“不就是睡个觉嘛,明早就能再见了。平蓝,你现在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少爷强抢民……不对,强抢少男……欸,不对啊,你们两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干什么呀……”
“我乐意!”平蓝哼了一声。
桓是知看着马统,余光却瞥着马文才:“哼,看来,你家少爷过去没少干强抢民女的勾当,无怪你会产生这般龌龊的联想。还有,我们这是主仆情深,你们这样狼狈为奸的主仆当然无法体会……”
“少爷,”马统委屈,却也不敢直接怼桓是知,“他、他说我们……”
“快滚。”马文才的声音已经表明他的耐心不多了。
马统一把拉住平蓝的胳膊,连拖带拽地把她拉走了。
平蓝,是小姐拖累了你……自求多福吧。
房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了她和马文才两个人。
马文才居然已经侧身倒在了床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一本书。
装。模。作。样。
桓是知心中暗诽,人却像一根木头一样立在那儿不动。她还是没能彪悍到和一个大男人同床共枕。
马文才见她一动不动,便放下书喊了她一声:“喂。”
桓是知没好气:“干嘛。”
马文才看着床另一边的一床被子,冲她努了努嘴。
桓是知没明白。
马文才起身,抱起那床被子丢在地上:“你不是不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吗?”
桓是知内心居然有一点莫名的动容。看来这个马文才,也不是完全不能说话的人。
但马文才的下一句话就又立刻打破了她那片刻的“幻想”:“本公子也不喜欢跟人挤这么小的床。正好,这三年你就都打地铺吧。”
“三年?”桓是知叫起来,“凭什么都是我睡地上?”
马文才一脸无辜:“因为我不乐意睡地上啊。你要是不想,求求本公子,看在同窗之谊上,我可以分三分之一的床给你睡。”
睡你个大头鬼!
桓是知哼了一声,认命地走过去铺好床铺,气鼓鼓地和衣就睡。
马文才一边慢条斯理地把外衣脱去,一边打量着桓是知:“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啊?”
“你才有隐疾呢!”
“那为何不脱衣服就睡?”
“我体质虚,睡地上怕着凉,不行吗!”
“行啊。”马文才仿佛是被桓是知赌气般的语气的都笑了,“只是,都说桓家几代将门,子弟个个武艺过人,没想到你的身子骨这么弱。传言果然不可信。桓家原来只是浪得虚名。”
什么狗屁逻辑!
虽然明知道是激将,桓是知还是气得坐起身,干净利落地把外衣脱了,又恶狠狠地瞪了马文才一眼:“这下你满意了?”
马文才笑:“看一个大男人脱衣服,我满意什么。”
“你!”桓是知感觉自己迟早被这家伙噎死。
“你这么容易被刺激到,要是上场打仗,敌军略施小计就能让你丧失理智。”马文才得寸进尺,“难道桓家子弟只是有勇无谋的莽夫吗?”
桓是知裹紧被子,背对着马文才冷笑了一声:“哼,莽夫好歹还有勇气上阵杀敌。不像有些纨绔子弟……我问你,你到底把巧儿怎么样了?”
马文才不知是真糊涂还是装失忆:“哪个巧儿?”
“哪个?马公子你有过几个巧儿?”桓是知说,“就是那天在枕霞楼那个……”
听到“枕霞楼”,马文才方才因逗弄桓是知而带着笑的脸突然阴沉下来。他没有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