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忙道:“元丫头,你还年幼,哪里懂得骨肉分离的苦楚?若是我说呢,二弟妹,你这事也办得太操之过急了。何苦来呢?谁不知道你是二房的主母,赵姨娘才稳了胎象,你就急吼吼地去宣布,她不急才怪呢。”
王夫人被长嫂一顿排揎,脸上却有些下不来台,只好道:“是,是我操之过急了些,可规矩如此,我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元春忙道:“大娘说笑了,都在一个院子里住着,不过是日日教养在太太处,哪里便骨肉相连这样夸张了?依我说,二妹妹如今就被大娘教导得很好呢。”
邢夫人张口结舌,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其实元春尚有一层没说出口,迎春的生母原先不过是大老爷贾赦房中的一名通房,连个姨娘也不曾挣上,后来养了迎春,没一年便没了。贾母便因这个,曾对她生了好大的一通气。这个赵姨娘不知道,王夫人却是知晓的。她此刻身有嫌隙,再不便去说王夫人的不是。
元春又道:“姨娘放心,昨儿太太已吩咐我担起教导弟妹的重担来。旁的不说,若是弟妹将来有仗着养在太太处而不敬姨娘之处,我头一个不饶他!”
这样一番劝说,才将赵姨娘劝走。贾母道倦了,只单独留下元春来说话儿解闷儿。
“元丫头,你是怎么知晓这些道理的?”贾母最好奇的便是这一点。元春是贾府的嫡长女,说什么也没人敢给她嫡庶尊卑的脸子瞧,怎么看她今天说话的架势,倒是深知其中的苦楚?
元春自然不能说我前世就是个庶出,便道:“老太太今儿还在抱怨呢,二妹妹小小年纪,怎么倒这样木噔噔的,还不如那府里蓉哥儿活泼。我早就有心劝老太太,早日接二妹妹来荣庆堂养着,和宝玉一块儿,跟着我读书写字罢了。”
贾母深以为然,抱着她道:“好孩子,我竟不知你有这样的见识心胸。不错,我早有此意接二丫头过来,只是哪有嫡母还在,孙女却养在祖母处的道理?你这样一说,便方便多了。至于你太太的心思,我瞧你也看得通透,她是过于掐尖儿要强了。今儿若不是你出面调停,只怕赵姨娘闹去你老爷处,反对你太太不利。”
元春笑道:“老太太何尝不心疼二妹妹和我们太太了,只是有时候不便说罢了。我虽也没什么学识,但教导几个弟弟妹妹启蒙认字的本事还有。老太太不嫌弃,便交给孙女罢。”
次日,贾母便命人将迎春的一应日常打包搬至荣庆堂来,连着乳母丫鬟媳妇等,在她后头的碧纱橱里住下来,又将自己屋里的一个二等丫鬟配去伺候,元春为之赐名为“司棋”。
几个月后,赵姨娘诞下一女,齿序行三,名为“探春”,亦养在贾母身边儿为伴。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文里,一般不会有大奸大恶,可能会让大家觉得不够过瘾。
虽然看得人不多,但我还是解释一下:
从《凤朝天下》来的天使应该知道,我写女人向来是带着悲悯的心态去写的,因为古代的女子真的太不容易了。
善恶有时并不那么分明,只不过有时有人行差踏错一步,便走上了歧途。
对于赵姨娘,读原著的时候,自然不喜欢她的无知浅薄,但换个角度来想:
她对于自己的子女贾环和探春,无不是挖心掏肺的好。只是自甘卑贱,渐渐走了下三滥的道路。
这样一个人,如果能在最初就有人告诉她:不必使坏,不必妄自菲薄,也可以得到赢得的尊重,那是不是也许又是另一种结局呢?
元春对于贾府命运的改变,我希望最初是润物细无声似的,蝴蝶效应来产生更强大的转折。
所以希望看逆袭爽文的读者,我估计你们会有点失望啦~
☆、章台柳
贾珠是个有出息的,头回春闱放榜,便进学做了生员,贾政便依着旧约,与他定了礼部侍郎李氏的千金。李侍郎是从国子监祭酒升上来的,在旧部仍有不少的故交。贾珠没有爵位可袭,只有走科举一条路。有了这样的丈人,日后贾珠的仕途必将前途无量。
贾政自然是这么想的。
元春这日上朱雀阁来瞧贾珠,他正坐在窗前临字。和煦的晨光洒在他头顶的发髻上,晕开一圈儿一圈儿的光圈,映得他如玉的面庞温润静谧。
元春坐在一旁看,忍不住要问:“大哥哥可见过李家小姐了?”
贾珠没抬头,“见了,那日隔着珠帘,远远相了一面。”
元春问:“她怎么样?你可喜欢她?”
贾珠大致是觉得她这话问得可笑,抬头瞧她一眼,不由失笑:“隔着老远,又有珠帘挡着,话都不曾说,有什么印象?更谈不上喜不喜欢了。不过听长辈们说,这位李小姐比我小两岁,是个娴静知理的大家闺秀,宜室宜家。”
元春觉着心里头憋闷着,“那么大哥哥自己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孩子?”
贾珠的脸泛起了潮红,他看了看元春,发现她素来促狭的双眼透着难得的认真,只好道:“我能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外头的女孩子,我一个也不认得,哪知道什么喜欢。”他说罢又细想了想,斟酌着道,“若非要说个所以然……我性子温吞,只怕得娶个活泼爱笑些的夫人才算互补罢?”
元春心中一动,笑道:“这样说来,这位李小姐不大合哥哥的意了?”
贾珠忙正色道:“休得胡说。亲事是老爷、太太定下的,素来婚事都是父母之命,我岂有违逆的道理!太太瞧过李小姐的,说是极好,我又不识得人家,谈不上合意不合意。太太合意就好。”
元春忽然觉得心里头一股怒气升上来,那是她爱新觉罗家的脾气,此刻虽忍着,声儿却拔高了道:“大哥哥是堂堂七尺男儿,怎地连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都不敢说的?说到底,大哥哥还是太听话了些,才任由老爷太太摆布。既明知不识得、不喜欢,为什么不敢明确地说出来?真要守着个不合意的过一辈子吗?”
她就是因为不喜皇阿玛所安排的亲事,才任性自戕,惹出祸端来,魂魄飘零在此不得回家,想来应当有所悔改才是。可她是天生的反骨,根本见不得这样唯唯诺诺的事,说她是在怂恿贾珠反抗,倒不如说是打心眼儿里恐惧着未来自己的命运。
她从前身为公主,尚且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今生不过是个公侯小姐,更是要任人摆布了!她早在前世便听过宝玉的婚事不能自已,这作者虽然未曾写完书稿,但这悲剧的结尾是毋庸置疑的。她如今想来,王夫人与贾政想必起了不小的干预。宝玉是个男子,尚且如此,那么自己不过是个姑娘,岂不更是任人拿捏了?!
但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无论是贾元春还是和孝,都决不妥协!
贾珠瞧着妹妹胀得通红的、愤怒的小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才好,半晌,方低声道:“元丫头,我与你说句实话,你我这样的身份,能谈什么喜不喜欢?那是痴心妄想。不过娶妻娶贤,将来两个人相敬如宾过完一生,也就罢了。”
元春气得跳脚:“我偏不信!”当下跳下炕去,一路往贾母房里奔去。
抱琴不知所以,在后头一个劲儿地追,“好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去?”
元春跑得气喘:“我不服,我偏要去找老太太寻个公道。我就不信邪!”她一股脑儿冲进了贾母房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贾母,只盼着这位素来睿智的祖母能给她些支持。
哪知贾母根本不看她,只顾闭目养神,元春等了许久,急得正要开口催促,贾母方开口道:“这样说来,元丫头,你心里有另外的人选?”
元春听了是一愣:“我?”贾母道:“是啊,你既为珠哥儿打抱不平,想来是觉得李小姐不配他,那么你觉得谁配,也不妨说来听听。”
元春不曾想贾母这样问,嗫嚅道:“我心里也没个人选。”何况她是什么身份,凭什么对兄长的亲事置喙呢?不过凭着一腔的由人及己的恐慌,来探一探虚实,想为未来的自己打开一面天地罢了。
贾母笑道:“那么珠哥儿心里有了人选?”
元春道:“也不曾。”
贾母便道:“那你来与我求什么呢?”她见元春懵懂,便放缓了语气,“你是个烈火脾气的傻丫头,做起事来茫然不顾的,将来可叫人怎么放心呢?我且问你,你大哥哥的性子,你不了解么?他读书是个有脑子的,可论到儿女私情,你可见他几时有过主意?他这样温吞的性子,若任他自己放开眼光去选,便能选中最合适的了?”,
元春一怔,强辩道:“大哥哥不说,不代表他便没有喜好呀!才刚他对我说,他喜欢活泼的,可李家小姐却是个温婉的,不合他的意。”
贾母便笑了:“傻孩子,一个人只有见过的多了,才知道喜欢的是什么。若见都没见过就说喜欢,那他是痴人说梦呢!你凤妹妹是最活泼不过的吧?实不相瞒,你太太去岁可憋着心要把凤丫头说给你大哥哥呢,但你可瞧珠哥儿有什么想头儿?”
元春下意识一扭头:“凤妹妹是个泼辣调皮的,大哥哥可生受不起这样的姑奶奶。”说到底,是她自己不喜欢凤姐儿,不愿与她做姑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