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真的有些微醺,拉着妻子的手一脸笑容:“提到景凌儿子女婿都要考试,他们这一代一代的总算长起来了。一时高兴就多喝了一点,不要紧的,你别着急呀,先告诉我,你想什么呢?出什么事,咱们老夫老妻的还不能说嘛。是岳母说什么了?”
贾敏让他坐下,她叹道:“母亲倒是没提甄家的事情,唉,只是我那个二嫂收下了甄家的几箱东西,大哥又想让咱们出面劝劝敛之,”她说到这里烦躁起来:“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是什么,这个时候还能说收回?”
嗯,林海想了想,奇怪啊。既然东西是交给荣国府的,二太太接手,贾恩侯居然也跟着掺和?大房二房之间有时候关系微妙,这个林海也是知道的,贾赦做什么也要为甄家说话?他就道:“二舅兄怎么说?”
贾敏摇头:“他今日上衙,显见是不乐意管的,从前薛家那个事也就罢了,如今他既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断没有给这种丧心病狂无礼之徒说情的道理。我一是奇怪大哥的举动,二是觉得既然如此怎么还收下甄家的东西,简直是……”
林海笑道:“你别生气,毕竟皇帝如今还没处置甄家,甄悯怎么判也没人知晓,东西送来,荣府同他们既是乡党,又是老亲,一下子就不管不顾传出去也不好听。甄家若判了、败了,再把那几箱东西拿出来,既全了情分,又顾忌到了国法。”
贾敏心道,这么想倒是很好,可谁知道我那好嫂子—两个!邢氏和王氏本质上都是一路货色,她们俩会不会拿着这箱子里的东西干什么?贾敏宁可希望里头是要紧的文书都不希望里头是钱,硬通货在荣府太太的手里,根本是留不住的。
“好了,别想那么多啊。”林海笑眯眯的和妻子对面坐下:“对了,玉儿他们不在京里,眼看着梁实媳妇和咸阳郡主都要生了,贺礼你还得替咱们姑娘、姑爷上点心。”他有口无心,结果贾敏心情更郁闷了,她暗叹:若是这次他们小夫妻回南边,能怀上个孩子就好了,人家都有孙子抱,贾敏也想要啊。
如今这个世道也没什么避孕的说法,新婚夫妻成婚乐得第一年就有孩子,这也是常见的。而贾琰和黛玉算起来,已经成婚整三年了,虽然没人提这事,但是这么下去简直像大家避讳似的,反倒让人耿耿于怀。
那边甄悯在牢里花天酒地,这厢甄家宴请贾琰、黛玉夫妻、石光珠和郭昂,打的也是金陵乡党,老亲该多亲近的旗号。大概是担心作为此案的直接干预者—楚王跟前红人的贾参军妻子不给面子,还特地让黄三公子的媳妇甄氏回娘家作陪。
三公子其实不想让妻子回娘家,在他看来甄家过不了这一关了,若是他们东海侯府不规矩,他们怕是要跟着完蛋。可是东海侯和寿昌公主还是允许儿媳回到娘家,三公子想不明白,寿昌公主慈爱的看着儿子,说出的话却是:“让你媳妇回去,哪怕甄家从先帝开始就是天子信臣,可你外祖已经对他们不耐烦了,正好到时候咱们也有理由,让你媳妇闭门念经。”
虽然不喜欢三儿媳,但是她和三公子已经有两个孩子了,也都是聪敏伶俐。为了孙子,寿昌公主不会真的把儿媳怎么样,如果甄家真的倒了,毕竟罪不及出嫁女,他们不落井下石,也只会对自己的名声有好处。东海侯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黄三公子却只觉得荒诞,他大哥如今在京,有生之年不可能更换世子。
而且朝廷逐渐对江南水师掺沙子,许多黄老侯爷提拔过的人都被换走了,如今的东海侯府只是外强中干,还算计这种小节,于大局并无益处。
宴请并非只请女眷,实际上贾琰、石光珠,甚至郭昂都收到了请柬。只不过郭御史扫了一眼就把帖子扔到桌上,就两个字:不去!石光珠都依着司徒阔的意思,而司徒阔让贾琰夫妻过去,石光珠带人守在外头,如果甄家敢做什么手脚,立刻冲进去。至于司徒阔本人,东海侯和寿昌公主于同一天宴请他……
“东海侯怕是和甄家想法不同,”黛玉对贾琰道:“如果他们想法一致,就没必要赶上同一天单独宴请楚王,以甄家的地位资历,宴请亲王并不是没有资格。难道……他们觉得甄家这个盟友不可靠,想扔下他?”
贾琰想了一会才道:“或许吧,过后就知道了,对了,佳鹇雪雁都陪着你去,千万被独自行动、若是她们说了什么,也不要往心里去,我与外头男人喝酒,若是有什么,你就打发人来给我送个信,咱们就走。也不用怕,孟圭兄就在外头等着咱们,带着楚王护军卫队。”
“孟圭兄?那敛之呢,”黛玉问道:“他陪着七爷去公主那里?”
贾琰点点头,黛玉笑了,那可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知道了,你也不用这么小心,难道青天白日,甄家还敢扣押朝廷命官不成?”
甄家不管扣押命官,但是甄家敢干别的,到了赴宴当日,黛玉总算见识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探春虽然随着王夫人,但是践踏她底线的时候,骂起人也是一把好手。抄检大观园,她说的那些话,基本就等同于质问:邢氏、王氏,你们脑子被驴踩了吗?
她不喜欢蠢货,对蠢货,哪怕是嫡母,也抱着敢开战的勇气。
啊,下一本一定要写十二金钗干翻蠢货的故事。
第77章
来甄家的时候,黛玉做好了心理准备, 比如甄家要送人什么的……送漂亮姑娘也是官场陋习, 而且打得旗号并不会是送给男主人。官场送人, 尤其是送漂亮丫鬟,那都是号称送给女主人的, 然后让丫鬟为女主人“分忧”。
甄家的思路也无非是钱、权、女人,贾琰这个年纪、这个品级、这个司职,权他们是给不起的, 封官许愿根本没用;
钱嘛……当年贾琰父亲贾公赐在世, 一手抓着功名、一手在幕后经商的这份本事知道的人也不少。而林宜人, 更是众所周知:林尚书的独生女。所以说,一个富贵公子、一个侯门后裔, 谁扛一箱金子送给他们夫妻, 那根本不是送礼, 那是红果果的羞辱;
而送人, 单看成婚三年,贾伯衡半点外心都没有就知道, 送个漂亮丫鬟也不成。他们是想通过黛玉来打动贾琰, 说动楚王。而不是先得罪了林宜人, 再让贾参军瞧不上,最后又让楚王给个上不得台面的考语。
甄家对于送给小夫妻,所谓的“补一份贺礼”的确动了很大的心思, 因为黛玉都必须承认,在看见礼物的一瞬间, 她是震惊和感动并存的。以她的眼界、家底,轻易就能看出来,甄家在对待他们的问题上,是下了足够本钱的。
这是一份极为珍贵的礼物,第一件是晚唐画家王洽的泼墨山水画;第二件乃是周世宗柴荣的柴窑所出的天青釉瓷盘;而最后一件,论起珍贵差些,论起心意却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是黛玉曾祖父、第三代林侯在世时,亲笔所书的一幅字: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
甄老夫人坐在上首,笑叹道:“当年,林老侯爷在世,我们俱为晚辈,得赐字。如今回赠林家后人,也可作为物归原主了,还望你千万收下。”
黛玉摇头:“长者有赐,不敢辞。可是晚辈只能收下我曾祖父的字,其他两件,还请老夫人千万收回去。”
旁边的黄三奶奶甄氏想说话,黛玉抢先道:“您将曾祖亲笔回赠与我,这是心意,可前两件礼物不是常人所能得。君子以厚德载物,晚辈等尚需砥砺,怎敢贪图如此重宝,还请老夫人体谅。”这话说得可以算是滴水不漏,得体而委婉。
甄老夫人只是深深地看着黛玉,最后微微叹息,让人将两件珍宝收了起来,只将林侯的那副字交给了黛玉。随后众人再不说这事,专心宴饮看戏,乍一看也算其乐融融。外头的贾琰看着甄家这些爷们倒也没什么恶感,凭心而论,甄家这些男人,至少出来交际这些,并非都是膏粱之辈。
比如犯人甄悯的长兄、体仁院总裁甄逄的长子甄忻,贾琰扯扯嘴角,可惜没多大用,甄悯干的太出格了。而甄忻还年轻,分量不够,看甄悯在牢里那个德性,这位长兄控制不了他兄弟的行为。而作为大家长的甄逄,当时恨得要勒死儿子,现在专注于想办法,大概又觉得儿子还是自己的好。估计牢里的花天酒地,也是有他默许的。
大家大族就是这样了,富贵几代,觉得自己与国同长,万事都能轻飘飘过去。实在不行,家中还子嗣繁多,舍出去一个,还能指望后辈。所以这种人,首先想的永远是自己的家族,为了维护家门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要不要告诉楚王一声?”黛玉问道:“而且,今天那位老夫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好像是,有些遗憾?似乎我拒绝了她,是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贾琰脸上盖着毛巾,正在醒酒,听到这里点头道:“是。佑年,别忘了咱们这次主要是查江南盐业和土地情况。就像大妞遇到的事情,并不在少数。唉,甚至有些所谓乡绅,公然要求佃农家的女孩子出嫁前要先去他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