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的丫头听了这个喜讯都欢喜起来,晏哥儿迈着小腿跑进来看热闹,闻言瞧了瞧他娘的肚子,皱着一双小眉头,故意学大人说话:“娘,你放心,随你生多少个我都能顺手照顾了!”
西门庆笑着揉了他一把:“要你照顾,满院的丫头是干嘛的?别在这里吵你娘,快出去守着弟弟们。”
送走太医,西门庆扶着李瓶儿回到床上躺下:“唉,太医说你怀孕已有两个月,让你受苦了。”他想起月娘要瓶儿站着伺候的事情,神色冷了很多。
李瓶儿:“没关系,不苦。只是……我感觉这回和上回不一样,多半是女儿。老爷,你喜欢女儿么?”
“喜欢,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西门庆替她捋捋头发,一脸忧愁,“在船上的一个月,你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亏了亏了,这丫头生出来一定瘦得很。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去做,要不然就去外面买。”
李瓶儿想了想:“白粥吧,再配几样清淡小菜,不要放油。”
为了让女儿身体壮些,她决定硬塞也要吃一些下去。
丫头吉祥将饭菜摆上桌,李瓶儿坐到桌前,西门庆如临大敌地看着她,生怕她又会吐。
这回他很安心,因为李瓶儿没有吐,足足吃了两碗粥才放下筷子。
西门庆大喜,一面喊人赏厨娘,一面又叮嘱李瓶儿:“你如今又有了身孕,两个小的正是刚学会走跳的时候,不如让绣春去帮着看孩子,吉祥和如意调到跟前来伺候你。”
李瓶儿在心中想了想,原本打算的是等绣春生完就回来伺候她,就算她随时回家给孩子喂奶也使得的,反正院子里的丫头多。可现在不一样,她又怀了一个,不说她,光是老爷就不许她身边离了人。
她点点头:“我知道的,回头我跟她说。”
等西门庆去上衙了,李瓶儿喊来绣春,慢慢同她说清楚:“你儿子还小,一天得吃好几趟奶呢,老爷不放心我,身边不能离了人,所以我打算让吉祥和如意在跟前伺候,你安心替我看着两个小的,随时回家喂奶都行,或者把他抱过来,和琛哥儿一起玩。月钱我给你涨一半,看孩子是个辛苦活,你别推辞。”
绣春知道自己怕是短期内很难寸步不离地守着六娘,于是笑着应下。
自从,李瓶儿但凡给两个小的做衣服,就给绣春的儿子也做两套,偶尔再赏几套衣服给小玉的女儿。小玉倒也不会吃醋,她知道自己在六娘心中的份量不能和绣春相比。
四月间,吴月娘来了一封信,主要是问候老爷及孩子。
西门庆晾了一个月才给她回信,只寥寥几句,顺便还提到了李瓶儿又怀孕的事情。
月娘收到回信,心情很平静,不再像当初那般欢喜。
她带着丫头去了自家的绸缎铺子,想拿些布料给老爷和孩子做衣服,去了却见傅铭正在大动干戈地收拾铺子,整理库存。
她问:“好好的,这是弄什么?”
傅铭给她行了礼,恭敬回道:“老爷来信,让我把铺子交给别人打理,再将生药铺关了,然后去南边帮忙。”
吴月娘心头大震,老爷的来信里提都没提过这事,若不是她无意撞上,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那边的人手不是够了?你去了能做什么?”她尽量克制自己吃惊的表情,做出一副平静的模样。
“呵呵,”傅铭憨厚一笑,“老爷又买了两间绸缎铺子,让我去做个管事。”
“哦,你忙吧。”月娘心里发冷,“我来取些布料,你找个伙计搬出来我看看。”
月娘挑了十匹妆花锦缎,十匹细棉布,这才带着丫头回府。
她本来打算给老爷做十件袍子,转念一想,人家又不稀罕自己做的,送出去也是浪费,于是只做了两件,剩下的八匹妆花锦缎悉数送到吴大舅和吴二舅家里。
细棉布倒是全做成了小孩的里衣,有大有小,一股脑儿的让人寄到杭州去。
李瓶儿怀孕已满四个月,这期间她吃得好,睡得好,连孕吐都没有,这更加让她相信自己怀的一定是女孩。于是,在给未出生的孩子做衣服时,她特意选了粉嫩的颜色,做了满满两大箱。
西门庆在书房里皱着眉头翻书,当初一时兴起选定了五个名字,现在还剩下昱、晟这两个字。
这哪适合女孩用?必须重新想一个。
可他又不舍得放弃,掂量来掂量去,最后定下钰、笙这两个字,然后拿给李瓶儿看。
李瓶儿表示满意:“随便哪个吧,都好。”
西门庆松了口气,这才放下一桩心事:“最近身子好不好?若有不舒服的地方就赶紧喊人请太医。”
“我知道。”李瓶儿捧着一碟新鲜桂圆吃个不停,“肚子里是个姑娘,所以我要多吃些水果,这样她的皮肤才漂亮。”
“像你这样就够了。”西门庆捏捏她的脸,“我的瓶儿最是白嫩。”
李瓶儿笑着斜他一眼,继续吃水果。
傅铭将生药铺关门,按老爷的嘱咐连铺子都卖了,然后揣着银子辞别吴月娘,搭船来到杭州。
自从李瓶儿又怀上,西门庆深感自己的家业还不够大。
儿子好说,长大了再不济也能自己挣银子撑起家门,女儿就不同了,嫁妆越多才越好。于是,他在街上新买了两间铺子,一间仍然卖绸缎,一间做茶叶生意。
傅铭一来到,只歇了一天就走马上任,当起管事,在两个铺子之间来回忙碌个不停。
西门庆的身份在这里摆着,无赖混混不敢上门闹事,同行之间也会给他面子,因此生意倒做得有声有色,赢利颇丰。
时间飞逝而过,转眼间就到了重阳节,一家人聚在花园里吃酒玩乐。
西门庆叫了说书先生进府,晏哥儿喜欢听武林旧事,听得入迷,连手里的点心都忘了吃。琸哥儿和琛哥儿听得似懂非懂,说书先生一敲响板,他们就齐齐一震。
李瓶儿看着排排坐,像向日葵一样围绕着说书先生的三个儿子,笑得不得了,指给西门庆看:“老爷你看,这可比读书用功多了。”
西门庆满脸笑意:“今日是我在,所以才叫说书先生进来。下回我若不在,你想听戏就请女先生进府。像这种武侠故事,还是男的讲起来更有滋味。”
那倒是,女先生比较温婉,讲莺莺传的时候,语声缠绵,神态幽怨,入木三分。
这个男说书先生,讲得唾沫横飞,比手划脚,敲响板的力气都特别大。
“说时迟,那时快!”
说书先生见大官人和府上娘子都在认真看着他,有心卖弄,讲到这里时手指前方,猛地一敲响板,吓得李瓶儿震了震,肚子隐隐抽了一下。
她赶紧起身:“老爷,你陪孩子们坐着,我去去就来。”
西门庆以为她是去净房,只叫丫头如意紧紧跟着。
李瓶儿从净房出来,肚子还是不对劲,于是也不回花园了,一路折回自己的小院,在床上躺下来。
如意轻声问:“六娘,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告诉老爷?”
“不用,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那我去泡盏热热的蜂蜜水来。”如意说完就转身去了茶水房。
等她端着蜜水过来,发现六娘已经在炕上打滚,吓得她哎呀一声惊叫,失手打碎了茶盏,顾不上收拾,急忙奔到床边,声音都变了色:“六娘,你怎么了?怎么了?”
李瓶儿疼得咬牙切齿:“我怕是要生了,快去……叫人……”
如意掉头就跑,边跑边喊院子里的小丫头:“六娘要生了,快去喊老爷!”然后奔回房间盯着李瓶儿,紧张得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做什么好。
西门庆在园子里等了半天不见李瓶儿回来,正准备打发人去问问,忽然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急慌慌地跑进来,大声乱嚷:“六娘要生了,六娘要生了!”
“什么!”西门庆猛地站起来,抬脚就跑。
晏哥儿已经五岁,懂得很多事情,也没心思再听戏,急忙跟着他爹跑。
琸哥儿琛哥儿懵懵懂懂,见爹爹哥哥都跑了,也不管他们,吓得大哭起来。
西门庆刚跑几步,就被儿子的哭声拽住脚步,急忙奔回来,对惠庆嘱咐道:“把三个孩子都带到前厅去,让说书先生接着给他们讲戏,不许进来捣乱。”
惠庆赶紧出声提醒:“老爷,先请接生婆呀!”
西门庆:“玳安,快骑马去把接生婆接来!”
玳安掉头就跑。
绣夏、吉祥、绣春及小玉都忙乱起来,留下几个稳重的在前厅守着三位小公子,然后一大群人冲进了小院。
西门庆进到里间时,李瓶儿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他一把抱起她往产房去,吓得脸都变了色:“我算着你还有一个月才生呢,怎么这么早?幸好产房是提前预备好的。”
送到产房躺好,西门庆知道瓶儿忌讳自己守在她跟前,柔声嘱咐:“你不要害怕,不要心慌,我就在外头,有事就叫我。”然后退到门外焦急地等着。
很快,玳安把接生婆请来了。
接生婆见了西门庆,还想给他行礼,西门庆把她往门里一推:“都什么时候了还行礼!好好伺候着,若母女平安我厚厚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