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哥儿听着既像又不像,一时也分不清了,西门庆拍拍他的屁股:“过去吃点心。”
奶娘这才抬起头,端着点心碟子哄晏哥儿。
晏哥儿被点心吸引了注意力,不再纠结到底是他爹叫的还是野猫叫的这个问题。
李瓶儿羞得不行,到了晚上就不许西门庆再胡闹。
西门庆不服,仗着武力镇压了她。
李瓶儿大恨:“那你快一点,不要超过两刻钟,不然我就喊晏哥儿过来了。”
西门庆一想到大儿子那固执的性子,你若不理他,他能一直拍门到天亮,深感时间宝贵,一边乱动一边嚷嚷:“两刻钟太短了,急行军也没这种赶法,半个时辰好不好?”
“不好,你给我快点,再啰嗦我就喊晏哥儿了。”李瓶儿毫不留情。
西门庆不敢再废话,争分夺秒一般,连额头上的汗水都顾不上擦。
一路顺风顺水地到了清河县的地界,琸哥儿和琛哥儿在船上都学会了走路,能扶着人手慢慢走上几步。
吴月娘、吴大舅、吴二舅、傅铭、周守备、何千户等人接了信,一大早就在码头候着。
李瓶儿落在后面收拾三个小家伙,西门庆先她一步下船,与周守备和何千户寒暄几句,周守备极力邀请他去家里接风洗尘,西门庆想着何千户也在,便一口应了,跟月娘打了声招呼,留下玳安给瓶儿使唤,然后坐轿与那两人同往周府而去。
等到李瓶儿下了船,老爷已经不见了,只有吴家几人还在这里。
月娘急步迎上来:“孩子呢?”
“大姐姐好。”李瓶儿先冲她行了礼,然后才让出身后的奶娘等人。
“好好。”月娘匆匆回了礼,主动牵着晏哥儿,又眼都不眨地盯着两个小的。
晏哥儿快一年没见过月娘,有些抗拒,吴月娘脸上露出受伤的神色:“晏哥儿不认得大娘了?”
李瓶儿赶紧道:“晏哥儿,这是大娘,你小的时候她最疼你了,快喊大娘。”
晏哥儿很听话:“大娘。”
“好好。”吴月娘将晏哥儿抱起来,眼里泪花闪动。
李瓶儿见她瘦了许多,脸色憔悴,身形干瘦,忍不住说:“大姐姐,他长得胖,你不要累着了。玳安,你来抱着晏哥儿。”又问他老爷在哪。
月娘刚抱了一会儿,确实压手,心有余而力不足,顺势将孩子交到玳安手里,回答道:“周守备给老爷接风洗尘,我们不管他,回府去自在吃酒。”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了西门府,李瓶儿之前住的小院是提前派人打扫过的,烧着炕,屋里暖烘烘的。
“大姐姐,又麻烦你了。”李瓶儿站在屋里,看着丫头们忙忙乱乱地整理东西。
“说哪里话,我不过是吩咐一声罢了。”月娘陪在一旁,“你先洗漱一下,等下来上房用饭。不如我把晏哥儿带去上房洗漱?你还要顾着两个小的呢。”
李瓶儿弯腰柔声问儿子:“你跟着大娘去上房更衣,好不好?等下我收拾好弟弟们就来找你。”
晏哥儿心里是不愿意的,李瓶儿又劝:“我让绣夏跟你一起去。”
晏哥儿这才点头答应。
月娘高兴极了:“那走吧,六娘收拾好了就过来,我在上房等你。”然后牵着晏哥儿走了,绣夏紧紧跟在旁边。
老爷不在府里,李瓶儿和吴月娘对坐,叙了阔别之情,用过饭后李瓶儿就领着三个孩子回小院歇息,吴月娘则急忙去厨房安排晚上的酒菜。
老爷中午不能回来,晚上必定能回来的,而且她的大哥二哥还在前院,老爷无论如何也会回来见一见他们的。
这么一想,她心中充满了干劲,嘱咐厨房好好整治两桌酒席。
西门庆应酬完周守备和何千户,喝得半醉归家,问了玳安,知道六娘和孩子在午歇,想了想,决定先去上房看望吴月娘。
吴月娘像接金元宝似的把他迎进来:“老爷又喝酒了,我让丫头去弄碗解酒汤?”
“嗯。”西门庆在椅子上坐下来,“你这一年可得过好?府里的用度有没有亏了你?”
吴月娘紧挨着他坐下,亲手递了一盏浓茶过去:“府里好着呢,大哥二哥时不时也会进府看望,没人敢欺负我。傅铭每月都送银子进来,我的吃穿用度还和往常一样。”
西门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打量她两眼,关切道:“我瞧着你又瘦了,怎么不多吃些?”
这一年,虽然月娘过得轻松自在,心里却空落落的,再多的陪客,再多的欢笑都填不满,因此老态颇显。
她抚抚发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爷不在家,我始终觉得空落落的。”
西门庆垂下眼皮:“不是我不让你过去,而是……”
吴月娘急急道:“是我身子不争气,在南边呆不住,老爷待我的心我自然知道的。”
西门庆没接这话。
这时,玉箫端来解酒汤,解了月娘的尴尬,她起身接过来:“老爷,快些喝了,省得酒烧心。”
西门庆依言喝下,放下碗正想走,月娘拉住他的衣袖:“许久没见面了,老爷不如在我这里歇一会儿?”
“我去那边歇也是一样。”西门庆扯回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月娘怔怔地站在原地。
西门庆回了小院,李瓶儿三母子已经在热呼呼的大炕上熟睡。
他在她身旁躺下来,闭目休息。
快到晚饭时辰,他才睁开眼,轻轻摇醒李瓶儿:“起来了,晚上在上房吃饭,我还要去前边陪吴大舅。”
李瓶儿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略醒了醒神:“是该起来了,老爷快去吧,他们在前院呆了一天了。”
又摇醒三个小孩,彼此梳洗整齐,一起往上房去。
上房已经备好了酒席,一大桌的鸡鸭鱼肉,吴月娘也调整好心情,笑吟吟地对着大家。
西门庆先扶着李瓶儿坐下,然后才自己坐下,打头敬了月娘一杯,再敬李瓶儿一杯,然后对月娘道:“你们先吃着,我去前边陪陪吴大舅,等下再进来。”
月娘含笑将他送到门口,然后回来坐下,叹了口气,对李瓶儿说:“这一年老爷不在,你也不在,偌大的宅子就只有我一个人。别人家都是妻妾同欢,唯独我孤零零的可怜。上回去我大哥家,他家新买了两个小妾,可老实了,一直站在大嫂身边伺候她用饭呢!”
李瓶儿这趟回来也没有刻意打扮,但月娘就是看她不顺眼。
六娘不仅比自己年轻貌美,还得老爷的欢心,衣裙精致,头上只戴一朵珠花,但那朵珠花上镶了一颗透亮的大珍珠。下午六娘走后,月娘站在镜子前,换上自己最好看的衣裙,最漂亮的首饰,左看右看都没法违心地说自己比六娘好看。
老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和六娘站在一起像一对壁人,衬得自己像他们的婶婶。
嫉妒的种子在亲眼见到老爷扶六娘入座时疯狂生长,让她喘不过气。
不发泄发泄,怕是她很快就要死掉给六娘腾地方了。
李瓶儿正端坐着,听了月娘的话,哪里还坐得下去,她的话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装傻充愣显然不适合。
她赶紧起身,站在月娘身旁替她夹菜倒酒。
月娘这顿饭吃得极慢,一口菜要嚼十下,米是一粒粒挑着吃的,一个多钟头了她还没吃完一碗饭。
晏哥儿吃饭快,三两下就喂饱肚子,看到他娘一直站在一旁伺候大娘,便问:“娘,你怎么不坐下来吃饭?”往常他家没有这个规矩的。
“你吃饱了就出去玩,娘还不饿。”李瓶儿哄他。
晏哥儿到底还小,没人跟他明讲就不理解这其中的关窍,奶娘也不敢多嘴,低声哄晏哥儿去外面花园里玩。
☆、第 140 章
晏哥儿跑到花园里,经过书房时看到他爹正陪着两个陌生男人吃饭,便蹬蹬蹬地跑过去:“爹,你怎么在这里吃?”
西门庆把他搂进怀里,指着对面的吴大舅和吴二舅,教他认人:“这是你大舅舅,这是二舅舅,快喊人。”
晏哥儿乖乖喊了,偎在他爹怀里仰着小脑袋问:“爹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用饭?娘也不吃饭,真奇怪。”
“嗯?”西门庆神情有些紧张,“你娘不吃饭?她哪里不舒服?”
“没有。”晏哥儿想了想,他娘确实没有露出痛苦的神色,“她一直站在旁边给大娘夹菜呢!大娘都那么大了,吃饭还要人照顾,像弟弟们一样。我就很乖,不要丫头喂饭。”
西门庆心中一冷,面上却不显:“爹陪舅舅们喝酒,你去园子里玩,不要乱跑。”
晏哥儿点点头,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吴大舅略有些尴尬,妹夫对六娘的看重人人皆知,虽说小妾伺候正房是天经地义,但人家刚刚远途归来,就算要立规矩也不该急于一时。
他笑了笑,冲西门庆讨好地说:“妹夫,我敬你一杯。”
吴二舅则满脸不以为然:“能进西门府是她的福气,谁家小妾不伺候正房娘子?”
西门庆本来就有气,听了吴二舅的话就更气了。
吴二舅跟李娇儿有奸|情,若按他的性子,早就不会跟这样的人来往。要不是看在月娘的面上,能让他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