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她迅速地剥开药,用奶茶灌下去一颗。
苏阿细偷偷瞄她。
她买了两盒药,白安安从袋子里拿出来之后全都摊在桌子上, 她只打开了一盒,另一盒被她的手肘挤到了苏阿细这边。吃完药, 白安安把没拆的那盒拿起来看了一下, 说, “你买多了。”然后放回苏阿细的桌上。
苏阿细推回去,“你给我干嘛?”
“有需要的时候用得上,这个牌子药效好, 给你推荐。”
这话也没什么,但苏阿细听着还是觉得不舒服,她说:“他不会让我吃药的。”
白安安轻蔑地说:“男人什么德性我不比你清楚啊?”
“可是江垣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哦,”白安安笑笑,“那你继续相信他好了,不需要就扔了呗。”
下课,白安安没有把药带走,大喇喇地留在桌面上,苏阿细觉得这样影响不好,没想太多,就塞兜里了。
***
大二下学期开学,周野拿到了创新实践项目的结业证书,他们这个小团队开始着手空中机器人大赛的准备,江垣一有空就往海大的科研基地跑,帮他们弄,一大箱零件、螺旋桨和模型运过来运过去,忙得焦头烂额。然而他做的一切努力,眼下看来,只是为了让内向悲观的周野重新对生活拾起一点希望。
这个实验基地是新建的,里面的设备都很新,但是被一帮大男人折腾上几个月,就沧桑得要命了。
江垣看着做模型的周野,帮周野拼东西。
他跟周野是小学一年级认识的。江垣有很多时候觉得,这么多年来周野一点都没变,看着现在的他,就能想到他小时候的样子。
真的,一点都没变。
如果他一点都没变该多好。
江垣看着摆弄地面控制系统的周野,情不自禁地叫了他一声:“周野哥哥。”
周野一顿,抬头看他。
江垣说:“我买了咖啡,你喝吗?”
“哪儿呢?”
江垣没想到他真要,赶紧去书包袋里拿了一罐咖啡出来,丢给他,结果没扔准,滑到旁边的小茶几底下,易拉罐撞在地毯上,“咚”的一声,很干脆。
周野嫌弃地皱着眉“啧”了一下,弯腰把咖啡捡起来。
江垣看着他每一个慢吞吞的动作,恍惚记起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献出人生的第一次打架——如果小学生那软绵绵挥拳头的劲儿也算打架的话,是给了周野吧。
为什么打呢,真的记不清了。但是江垣的自尊心让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炎炎午后,他们两个站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大眼瞪小眼的样子,老师说,谁先道歉谁就可以先走。他咬牙挺着,虽然承认自己打架不应该,可是明明两个人都动手了,凭什么有一个人要“先”道歉?江垣完全不愿意理解,更不会妥协。
然而在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始终面色平静的周野却突然向他低下了头,字正腔圆地说:“对不起。”
江垣顿时觉得很没意思,哪怕知道这一幕早晚会发生,他也变得开始,从心底里瞧不起周野。于是自从那次以后,他每次见了周野乖乖叫哥哥的好脾性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他却渐渐地和当面他瞧不起的那个周野和解了,没有发生任何契机,只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江垣终于意识到,周野不窝囊,只是他的成熟早来了很多年。
周野放下手里的东西,认认真真喝着咖啡,他看起来总是心事重重的,但是江垣知道,他也只是“看起来”,其实周野一向是个简单干脆的人,起码在江垣面前,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掩饰。
江垣说:“你之前去小森林了。”
似问又非问。周野看他一眼:“你看到我了?”
江垣点头:“嗯,看到一个像你的人,不确定是不是。”
“我还以为你打鼓的时候很专心。”
“我只有睡觉的时候会专心。”他说完,跟周野相视一笑。
周野把咖啡放一边,继续低头弄他的东西,问道:“你们乐队解散了?”
“嗯。”
“以后呢。”
“没有以后了。”
说完这句话,江垣才发觉有点凄凉。
男生和男生之间几乎没什么矛盾,就算彼此之间有一点不满,也不会闷着,打一架就算解决了,第二天依然勾肩搭、背高高兴兴地看漂亮妹子。
对江垣来说,亲人、朋友、爱人,一旦烙在心里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父母是一辈子,周野是一辈子,还有苏阿细……只要她愿意,他可以把一辈子都给她。
从海大回来,江垣带苏阿细出去喝了点酒。他最近很喜欢喝酒,用他的话来说——“喝酒有助于乱性”。苏阿细没有规劝他,因为他不会喝多。
他也不能喝多,一点点就很怡情了。
然后做男人。
***
爸爸妈妈过完年就没有再去日本,留在南州工作了,苏阿细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这对她来说算不算好事。
不过他们的新家在东林公馆后面的小高层,这点小侥幸反而让她高兴了一把。
但是太可惜了,她家房子的朝向原因,无论从哪个窗户看,都看不到大海。
苏阿细在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盯着镜子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身体,白皙纤瘦的腰间有两处紫红色的吻痕,她皱了下眉毛,用手碰了碰,不疼也不痒。
门口有动静。
“阿小。”妈妈推门进来。
苏阿细立刻慌慌张张把睡衣换上。
妈妈站在门口,看她这么紧张起来,反而起了疑心。思忖了一会儿,隔着衣服盯着她的腰部,像是要把这层薄薄的布料看穿,“长疹子了?”
苏阿细一颗心跳到嗓子口,“嗯。”
“给我看看。”妈妈走过来。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没事,快好了。”
正好外面爸爸喊吃饭的声音,妈妈的脸上愁云散去一半,苏阿细逃过一劫。
晚上窝在被子里跟江垣聊天,傻乐着没听见敲门的声音,妈妈就直接进来了。
走到床前,苏阿细才惊得坐起来,把手机藏在枕头底下,“你怎么不敲门?”
妈妈神色黯然:“敲了啊,你没听见。”
她抬手往苏阿细伸手掷了一盒药,“买这个干嘛?”
苏阿细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解释,妈妈就一把把她拽下了床,“你出来。”
苏阿细手一缩,把被扯掉的衣袖拉好,站在原地不动了,反而逼问道:“哪来的?”
“我在你衣服口袋里发现的。”
“为什么翻我衣服?”
妈妈眉毛拧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什么叫我翻你衣服?你冬天的衣服长时间不穿不要拿出来洗啊?我就摸了一下口袋这东西就掉出来了,你还问我为什么?”
苏阿细不吱声了,稍后,她说:“这不是我的,别人放我这儿的,忘记扔了。”
苍白的解释,妈妈置若罔闻,她严肃道:“出来。”
“干嘛?”
“你爸有话跟你说。”
苏阿细背过身去:“我不想说。”
妈妈冷笑了一声:“心虚了?”
“药不是我的,你爱信不信。”
负隅顽抗没有用,该面对的不能逃避。冷静下来之后想到这一点,苏阿细还是平静地走到了爸爸面前。
爸爸坐在餐桌上喝酒,她什么话都没说,站过去,只是站着。
妈妈勒令她一句:“先给你爸道个歉。”
苏阿细说:“道什么歉。”
“你对得起我们的希望吗?”
苏阿细是真的火大,提高了嗓门:“我怎么就对不起你们了?我都说了这不是我的药你要我说多少遍啊?”
听她这么强力地辩解开脱,妈妈也没考虑这件事真假怎样,她把苏阿细拎到墙角骂:“你考进去的时候成绩是前三吧,现在呢,你自己看看你在班里能排到什么水平,你们每次考试的成绩老师都是有发短信过来的,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就糊弄糊弄过去。你想想清楚你到底是糊弄我们还是糊弄自己?”
“我一早跟你说了,谈恋爱不要紧,谈恋爱就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了是吗?你现在才大二,滑坡滑这么厉害,马上就准备安安心心吊车尾了是吧?”
“真的以为时间还很多吗?大三上学期开始准备考研的话……”
苏阿细梗着脖子说:“我没说我要考研。”
妈妈一愣,“不考研你怎么转专业?现在还有机会?”
“我也没有说过我要转专业。”
“你什么意思?”
她把外套穿好,“我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我可以自己做主,不用你们为我考虑对错。”
爸爸一直在沉默地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