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的脸越来越黑,人冻成了一个冰雕,彷佛能滴出水来。白卉几个在墨涵进来的时候就急急冲过来了,姑娘和大爷团聚她们都很高兴,不过这个冰雕把她们的笑容都冻住了。偏那两个人没有发觉,兀自卿卿我我。
白卉怕自己也会变成冰雕,鼓起勇气打断了榻上两个人还准备继续下去的亲密:“大爷,要不让姑娘先梳洗梳洗?”
雪雁青宁青月一字排开,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她们强烈同意白卉的意见,主子啊,你们好歹看看场合。
“妹妹,你都有黑眼圈了,要不再歇一会?”墨涵实在舍不得黛玉这么疲惫,还是睡饱了比较好。
黛玉苍白了许久的脸上泛出了粉嫩的光彩,嫣然而笑:“好,哥哥要陪我。”
“嗯,我陪你睡。”墨涵心里正熨帖热乎着呢,哪里注意到身后那块冰雕。
雪雁狠狠瞪了白卉一眼,就不能找个更好点的借口,却恍然忘了她刚才点头点得下巴都要掉了。眼睛骨碌碌一转,谄媚的笑道:“大爷,姑娘这几日都没好生吃东西,不如吃了早饭再睡?”
“也对。妹妹,咱们先吃饱肚子再歇息,好不好?”墨涵的架子十足就是个哄小孩的奶妈子。
“好。”黛玉笑得眉眼弯弯的,现在墨涵说什么她都会说好。
“把姑娘的衣服拿过来。妹妹,今儿让哥哥来伺候你。”
“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声打断了兄妹二人,两人循着声音看去,黛玉立时脸红过耳,唰的一下抓起被子蒙住头,这下是没脸见人了,屋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呢,雪雁也不知道通禀一声。
我的林大小姐啊,若是水溶听到你这番腹诽,估计会气得当场吐血而亡啊,人家陪了你一晚上,你居然翻脸就不认账。
墨涵神色如常,看不出来有那么一丁点的羞赧,笑着说道:“不好意思,竟是忘了水兄。”
“不敢。”水溶的语气有点冰冷,他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呢。
“伺候姑娘梳洗,水兄,我们去外面坐。”墨涵握了握被子里黛玉的柔夷,精神颇佳,起身搭了水溶的肩一同往外走。
两人相对而坐,青月上了茶,逃也似的去了,两个火星呢,她还是远着点比较好。
“这些日子,多谢水兄对舍妹的照应,没齿不忘。”水溶啊,我这也是为你好,妹妹必须是我的,还是趁早打消了你的心思,我们兄弟一场好心提醒你啊。
水溶可不稀罕他的好心,争锋相对起来:“能够照顾林姑娘是水溶的福气,何需言谢。”
“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平日这两个人说话都很随意,今儿怎么听怎么别扭。
水溶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我那边还有点事,你和林姑娘好好叙叙吧。回见。”
墨涵这边送走了水溶,黛玉就装扮一新出来了。这些时日清减了不少,黛玉特地挑了一件浅紫镶缠枝玉兰花镶两指宽的明紫缎宽边斜襟长袄,下着月白色细褶长裙,显得飘逸妩媚。粉颊上淡淡抹了点胭脂,唇瓣挑了一抹粉红,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
“我不在是不是又没好好吃东西,可得给你补回来。”墨涵扶了黛玉坐在铺着绯紫色寿山福海暗花绒垫的圈椅上,自己挨了她坐。
墨涵先自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黑米粥给黛玉,自己盛了碗鸭子肉粥:“你身子不适,吃这个最是补气血的,快趁热吃。不乖我得罚你啊。”
黛玉满心欢喜,此时别说让她喝粥,估计毒药她都一口喝了,小口小口吃着,时不时看看墨涵,眉眼里的笑都要把墨涵溺毙了。
“以后早上也要吃点肉,光吃那些营养不够,这个小银鱼炸得酥香鲜嫩,尝尝。”墨涵看黛玉夹了一个芸豆卷吃,又挑了一块鱼肉放到她碗里。
若是平时,黛玉早就哀怨不已了,她早上只喜欢吃甜的不爱吃肉类,不过今儿半句抱怨也没有,很听话的全吃了,笑看着墨涵很有讨好的意思。
墨涵心里发酸,妹妹一定吓坏了,不然不会这么听话,爱怜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摸了摸她的耳垂,重新给她布菜。
两人慢悠悠的吃了近半个时辰才放下筷子,白卉雪雁等就差阿弥陀佛了,佛祖保佑啊,姑娘愿意吃东西了。
墨涵搂了黛玉回房,卸下她的钗环,笑道:“你几日没睡好,趁着这回养足精神。我哪儿也不去,就陪着你。”雪雁知道一会黛玉还要补个回笼觉,早把床上的被褥里里外外在熏笼上烘烤的暖烘烘的,屋里点了甜甜的梦甜香。
黛玉本要叫白卉进来伺候她更衣,可是墨涵不允,亲自动手给她脱了外衣。黛玉绯红一片,低低的埋着头,欲要拒绝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任凭墨涵抱着她一起躺到床上去。
二人说起京城的局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很快黛玉就睡着了。墨涵抱着她,让她的身子贴着自己,好把自己身上的温暖传给她。黛玉含着笑意,揪着墨涵的衣领,嘟着嘴,极其可爱。
一直睡到午饭时辰都过了,二人才悠悠醒转,脸上俱是饱睡之后的靥足表情。
几个人在这安安静静的呆了五六天,日子悠闲自在,当然外边的事情依然了如指掌。墨涵见黛玉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很是精神,不由越加高兴,把水溶也请了来,大家一起吃饭,就当谢他。
黛玉甜美的笑容、眼里流转的情意,对水溶而言无疑是雪中浇上一盆冷水,四肢俱冷。
“如今河道已经结冰,水路难行,我与妹妹只能走旱路了。三日之后我们就启程,车马一应都准备好了。还得要你安排安排。”墨涵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管水溶存着什么心意,他对黛玉却是有恩的,何况水溶是个正人君子,他是真心谢他,喝起酒来一点不含糊。
水溶强自不去看黛玉,只是盯着桌上的菜,沉声问道:“这么快?兵荒马乱的,你们南去危险重重啊。”
“时间不等人。我们留在京城也是危险,三个战场各自为战,容易出现内部矛盾,总得有个统帅暗中调度。好在三位大人与我都算熟识,又有刘王的意思在里边。鄱阳湖离战场不近,去三个地方都便宜,那里又全是我们自己人,不会有事的。我反倒担心你们在京城的安危,就怕太后一怒之下冲你们下手,那时事情就麻烦了。”
两江总督何溥照是林家的势力,陕甘总督杜长峰是刘瑄手下,四川都督罗印祥是凝安公主的人,此三人都是胸中各有丘壑,就怕他们谁也不服谁,反倒被动。三个战场必须紧密联系,相互帮衬,才能使朝廷平叛军队顾此失彼,陷入被动。墨涵与三人都认识,暗中时常同消息,三人都极为信任他,有他从中指挥自然事半功倍。
水溶情知他说得有理,早去一日事情早一日了结,就是有点牵挂黛玉,眼角余光扫过,却是黛玉含情脉脉的看着墨涵,浑然不觉此去危险害怕。他不由觉得自己没事瞎操心,苦笑着道:“你说得有理,外边的人我会安顿好的。不到万不得已,太后不会对我们下手,毕竟敌我不明嘛。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不怕她能翻出山去。你估摸着,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墨涵淡淡一笑,他原就生得俊朗,添上几分自信,越发贵气逼人,威严天生:“最多两年。朝廷军队多半是懈怠惯了的,打起仗来根本不行。战斗力最强的十万人都被咱们牵制在北疆战场了,西北、四川两处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唯有忠顺王手上的还可以。不过何大人的军队只会更强,这几年的银子可不是白扔的,总得练出点本事来。
再者,太后并不得民心、百官之心。她一个女子,指点朝政,绝不多数朝臣是心中不服的。当年先皇突然驾崩,太子被赐死,里边疑点重重,不知有多少人疑心着呢。偏皇上是个风流懦弱的,半点手腕不显。忠顺王郑家权势滔天,在外边的名气一直没怎么好过,圈地、强抢民女、逼死人命、放印子钱,哪一个都够人弊病的了。
别看这两年太后威风凛凛,她真正掌握的人并不多,郑家、王家、吴家、几个闲散没多大实权的公侯府邸,其他有不少都是假意投靠,你说她怎么可能赢?她若好好当她的太后也罢了,偏她野心太大、手太长,迫害皇室后裔,吞并江南世家,哪一个会放了她。”
水溶也不知怎么混着混着就入了刘瑄墨涵一派,太后架空他们几个郡王府,他早就不满在心了,又觉刘瑄是个明主,手中势力不小,渐渐靠向了他这边,也是为了自保。不过说实话,刘瑄墨涵手中的力量他只知道个大概,今日一听,大吃一惊,比他想象中还要多了一倍。凭他原以为的那些势力,觉得能与太后一党勉力一拼,眼下这么看来,太后倒台是必然的了,两年时间一点都没夸张。
林墨涵啊林墨涵啊,你藏得倒是深,江南几大家族都能为你调动,以前还真是小觑了你。太后,分明就是被你摆了一道,赐你郡王本是为了好拿捏你,不想反而方便你行动,不知太后该多后悔啊。
水溶眼一眯,想起黛玉立后一事,语气中颇有不满:“那当日林姑娘被立为后之事,你为何不阻止,对林姑娘的声名终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