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就想吹吹风。”黛玉有点蛮狠了,因为她实在闷得太久太怕,小脾气比以前大了不少。
白卉不由苦笑,这小主子,大爷不在真没人能治得了她了,再这样下去可怎生是好?
“去吧。没事的,给姑娘穿暖和点,手炉脚炉都取了来,不过稍微坐回。”水溶不忍看她蹙眉,有点无奈的吩咐。
无法,白卉只能先进去叫雪雁准备茶水茶具,自己抱了一件石青多罗呢灰鼠披风给黛玉穿上,又把一个珐琅掐丝铜胎手炉放到黛玉手里。黛玉坐下之后,她又拿了一条杏红团花的锦被搭在黛玉腿上,黛玉不由无奈。
水溶看着黛玉撅起的小嘴,眼里的笑意更深:“你这几个丫头倒都是好的,知道心疼主子。”
“她们跟了我这些年,没什么好处,反倒受苦,只希望以后能给她们寻个可靠的终身。”黛玉看着几个丫头忙碌的身影,觉得很是亏欠了她们,尤其自己最近心情不好,连对她们都没好气,偏这几个对她比以前更尽心尽力。
“那也是你素日待人和善。”水溶捧着茶盏,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温暖而舒适。
“他们、他们到底怎么样了?”说过不问的,可是她受不了了,害怕恐惧快要淹没了她,她每晚睡去都会做噩梦,梦到自己永远都看不到哥哥了。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唯独害怕他会离她而去。
初见之时,她的脸上还有淡淡的粉色,海棠一般娇美,日复一日得,他发现她越发苍白,几尽透明,眉梢眼角的一抹忧愁如何都化不去。他知道,那忧愁不是为他的,所以他消不去。良久,他终是缓和了自己的语气,关切的说道:“他们都还好,最近的守卫没有之前严了,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很快就能想到办法出来了。墨涵看到你这样,必然心疼。所以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别让他担心。”
黛玉轻轻拨弄着小手炉的纹理,身子依旧冰冷得打颤,她清楚这不是冷,而是心冷。
水溶眼角掠过黛玉,却见她身子微微颤抖,嘴唇发白,一时大惊,什么男女大防都忘了,一把抓起黛玉的手开始诊脉。白卉雪雁见水溶如此,先要喝斥,再看黛玉面色不好,焦急的等着水溶发话。
“林姑娘,咱们还是进去吧,明儿再赏月亦可。雪雁,去煮点红枣生姜茶,给姑娘暖暖胃,白卉,扶好姑娘。”水溶的脸有点泛红,低了头不去看任何人的眼睛。这个,他一个大男人,还真不好说,林姑娘先天体虚寒气重,那个的时候容易手脚冰冷。再加上忧思太过,心志郁结。
黛玉本是要挣扎的,可是挣不过水溶的力气,情知不妥,却也没有办法,只是羞涩的红了脸,快步跟着白卉进去了。
白卉雪雁暗暗计算,便知日子到了,不及打发水溶先服侍黛玉要紧。稍稍梳洗一番之后,黛玉身上松快了些,喝了红枣茶,坐在炕上不言语。这个问题,华太医也看过,可是很难一下子治愈,只能慢慢调理。
水溶坐在那里,尴尬不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怕走了黛玉不舒服,又觉得挺晚了他一个大男人呆在这里算什么事?想了想,还是起身告辞:“林姑娘,夜不早,你早些歇了。有事让你的丫鬟去唤我,不要与我客气。”
黛玉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水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三更之后,仍是无眠。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习惯了什么事都在自己掌握中,一点都不喜欢自己被人左右了心意。但感情之事,便是如他一般的王爷,也欺骗不了自己,他突然想笑,因为他就是那一只扑火的飞蛾。
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低语声,水溶猛然坐起,那是林姑娘的丫鬟,他连衣服都没披一件,彶了鞋子,霍的开了门,是青月。
“姑娘出事了?”
“王爷,我们姑娘睡了之后一直在发抖,喊着冷。我们把她移到了熏笼上,加了几床被子,可没有用,姑娘……”青月急得都哭了。
不等她说完,水溶已经旋风一般跑了出去,密道里没有一丝光亮,他等不及下人点灯,当先就冲了,凭着感觉往前。
黛玉昏昏沉沉的躺在熏笼上的榻上,上下几层的锦被,而她面色白得吓人,牙关打颤,浑身发抖,时不时地喊“好冷,哥哥”。旁边跪着雪雁几个,都满脸是泪,或给她搓着手,或紧紧搂着她,连带着她们都有点颤抖了。
水溶心痛莫名,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跟着她一起碎了,这根本是心病啊。别说现在找不到大夫,即便找到大夫也没办法,除非墨涵立刻赶来。
水溶二话不说,上了榻,连人带被把黛玉卷到了怀里,拼命搂着,似乎要把她融进自己体内,腾出手来包裹住黛玉冰冷的小手。
白卉见状,虽知不妥,也顾不得太多了,跟着上了榻,抱了黛玉的脚放到胸前,一直按摩揉搓。青宁青月一个烧水,一个等着就近服侍。
黛玉出了好多冷汗,为了不让她伤风,每过一刻钟,水溶就让青月用滚烫的手巾给她擦拭手脸。屋子点上了所有的暖炉熏炉,热气直冲人面庞,水溶和几个丫鬟渐渐地都热得出了汗,而黛玉开始安静下来。
直到天边泛起了淡淡的乌青色,黛玉算是真正的睡着了。水溶强压住心底冒上来的不舍,轻柔的把她放平稳,掖好被角,自己已是累得不堪,歪靠在榻上沉沉睡去。
墨涵溜出刘王府后,城门关闭了,他想连夜出去又怕打草惊蛇,反而坏事,只得按耐下性子,勉强挨了一夜,第二日城门一开,他就骑马飞奔向皇陵。
本是想让水溶把他带进去的,可他一刻也等不及了,自想法子装成北静王府的人混了进去,水溶的手下一看到林郡王印信,二话不说把他领到了密道。
这一个月来,即便知道她是安全的,他也不能放心。日复一日的思念,就是日复一日的折磨,令他到了崩溃的边缘。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黛玉了,他竟有点紧张,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嗓子眼跟堵了什么东西似的。
只是,他想象了多少遍,都没有想到眼前的情形是水溶歪靠着床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抓着黛玉的手。墨涵心中暗骂那些红楼同人文的作者,就爱把黛玉和水溶往一块儿凑,看看,两个人分明就是南辕北辙,一点都不靠谱。自己英俊潇洒,妹妹风流婉转,这才是夫妻相好不好。水溶,你太不够仗义了,竟然敢在背后阴我。
墨涵虽然有点不满,应该说是很不满,但他绝对信任黛玉,何况他很是自负的认为水溶这小子哪点比得上自己,当了炮灰还不知道呢。哼。
墨涵很不客气的就把水溶推到了一边,自己占据了水溶的位置,揽了黛玉在怀大大方方的躺在榻上。
妹妹又瘦了,巴掌大的小脸上没有一点肉,肌肤与雪一样白而透,眼角有一圈青黑,紧抿的唇颜色淡极,还有皱着的眉心。墨涵的心揪起来,又爱又怜,在她额上眉间印上自己湿润的吻。
水溶被墨涵推开那一刻就醒了,还没喊救命就发现那个人居然抱着黛玉,他怒从心头起,上前就要把人揍一顿,却惊得目瞪口呆,这人是林墨涵。林墨涵,你,你怎么可以抱着自己妹妹?天呢,这小子在干什么?
水溶彷佛被雷劈了一般,整个人僵立在地上,有些事是他不愿去深想,其实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明白。是他,居然是他?若是别人,即便是刘瑄,他也有勇气去争一争,经历了昨晚他明白自己不会轻易放弃。然而他的决心还没有持续一天,就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任何人他都不会输,但是,他是林墨涵,他们是一起共过欢笑共过患难的,他们之间有别人进不去的磁场。
他晚了六年。
黛玉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好似在天上,蓝天白云包围着她,很美,美得她愿意就这样留下来。可是,有一种熟悉的味道,淡淡的青草香,浓郁的男子身上的气息,环绕她的周身,她倏地醒了过来,眼皮一眨,睫毛轻颤,她醒了。
不管是梦还是真的,她只想投进他的怀里,感受他的心跳他的体温他的缠绵。黛玉睁开眼睛的一霎那作出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扑进了墨涵的怀里,她如一只受了惊的小猫一般轻声呜咽着,小手搂着墨涵强健的腰,彷佛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墨涵亦是全力搂紧他,头抵在她的头上,除了这样,他不知还能用什么法子告诉她他的思念他的心痛他的爱意。一个月来,他的心空了,这一刻,才有一种满足溢满他的胸怀,感动的让他想哭。
“哥哥?”每一个语调都在颤抖。
“我在。”却是决绝的坚持。
黛玉微抬头,清泪涟涟,雨打梨花,慢慢抚上他的鼻尖他的眉毛他的唇畔:“哥哥。”
“是我。妹妹,我在你身边。”男儿有泪不轻弹,而他滚烫的泪滴在了她的脸颊上,与她的泪交融到一起。
“哥哥!”当哥哥的泪灼痛她的肌肤,她清醒的知道这一切不是梦,他就在她的身边。黛玉泪眼朦胧中,什么都看不到,唯有这个怀抱是她沉沦的终点。
墨涵忽然发现,原来他们的生命早就融为一体。她就是他的命,没有他他不过一个活着的躯体,怀里的柔软让他所有的激情深沉澎湃一起涌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