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沉只觉得头疼,只得先应下来。
那人经过他的身边时,留下一丝仿佛深入骨髓的寒气和血腥气。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门大开着,傍晚的夕阳鲜红的光芒洒了进来,宛如纯粹的鲜血。
郁沉皱眉,向来笑意浅浅的星眸中第一次暗沉下来,杀气一闪而过。
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这次运输行动是个逃跑的好时机。在高原上带着个人逃跑很不方便,危急情况下还可能引发高原反应一起挂掉,若是离开高原在山区,他的计划成功的几率就会很大,毕竟他从小在山区长大,各种野外生存技巧他都掌握得很熟练,即使带着个失忆的人,也不成问题。
再说了,这种事情很秘密,押送的人必定很少,因为人越多,泄露消息的速度就越快。张起灵作为病人危险性不大,他这个医师又“文弱不会功夫”,只要安排几个身手好一点的人当保镖就行了,反正那些绝世高手都要在基地保护那些珍贵的研究材料,抽不开人手。到时候他只要杀了同车的人,就能带着张起灵顺利出逃,组织要是追查,只会发现郁沉这个人仿佛人间蒸发。
现在,他所要做的,就只剩下给黑眼镜发消息让他负责接应。
想到这里,郁沉微微勾唇,笑容冰冷但不刺眼。
太好了,他终于可以带着张起灵离开这个变态集中营了。
第二天一早,郁沉亲手给张起灵注射了麻醉剂,看着他被担架抬上飞机,然后他也被带上飞机,坐在昏迷的青年身边。一路上没有人说话,两个彪形大汉神色严肃地跟在两人身边,腰间佩戴着枪支。机长战战兢兢地开着飞机,一直把他们四人送到四川境内。之后四人换了一辆宽敞的黑色大车继续朝着山区进发。
车内静静的,开着冷气。
郁沉单手托着下巴,双腿优雅地叠起,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
照正常速度,黑眼镜应该已经提前到达山区的约定地点。目前他只要让车子在那里停下,就能顺利顺走张起灵。他不会介意杀掉两个护送者,但是,在摸不清对方实力的情况下,他还不能轻易出手。
快了,冬染已经感受到了黑眼镜的气息。
他必须有所行动。
郁沉眸光一凛,叠着的双腿悄然放开。
“司机,停车……”他捂住胃部,面色惨白如纸,声音断断续续似乎难受得不轻。
“医师,你怎么了?”一个大汉问道,只可惜这话让他这种满脸横肉凶悍蛮横的人说出来竟成了威胁。
“我想吐……”郁沉已经难受地满头大汗,身子一歪硬是摔倒在地,艰难地呼吸着,如同离开水的鱼。
两个大汉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挥挥手,道:“停车!”
车子顺利地停了下来。
两个大汉架起郁沉的胳膊,带着他下车到不远处的小树林去。与此同时,本应该深度睡眠的张起灵悄然睁开了眼睛。
树林里。
“医师,你怎么样?要吐赶紧,我们还要赶路。”大汉凑在郁沉耳边恶狠狠地说。
“那么我就不送你们了。”本应难受虚弱得只剩半条命的青年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
呼吸之间,离他最近的大汉脖子上扎了一支黑色短刀,刀刃深深没入,只剩下刀柄还在外面。连血都没留出,那大汉就重重倒地,蹬了蹬腿就不动了。
“你!你到底是谁!该死!被骗了!”另一个大汉慌忙退后数步,眼里凶光迸射,他几乎是瞬间低头,拿出腰间的枪支,对准还站在原地的青年。
刚刚文弱的青年瞬间出手秒杀他的同伴的场景给他的震撼太深,让他没有立刻开枪射击。
“被骗又怎样?”郁沉抬头,纯黑的眼眸慢慢变成璀璨的金色。他微微一笑,舔舔唇角,看起来既妖魅又危险,散发出浓浓的杀气。
目睹他的变化的大汉惊得连枪都拿不稳。
“妖怪!你是妖怪!”他大吼一声,转身想逃离,却被一层看不见的结界挡住。
没有人看清楚郁沉的动作。当他出现在大汉身边时,已经癫狂的大汉瞬间静止,睁大眼睛倒在地上。他的喉咙已经被一刀切断,鲜血迸溅,在他身下汇成冒着热气的血泊。他不死心地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到眼中的金色褪去,郁沉冷笑一声,忽然伸手对着自己的脸一扯。只听刺啦一声,薄薄的肉色面具被大力撕下,露出一张年轻的艳丽不可方物的少女的脸。少女的眼睛慢慢变色,从黑色又变成了紫灰色。
紧接着一阵噼啪声又响了起来,随着全身骨骼的活动,青年原本瘦长平坦的身形迅速变成了玲珑有致的少女体形,连同身高都矮了几分。如此一来,若不是少女身上属于郁沉的衣物,谁都不会想到,那个惊才绝艳月下青竹般的男人,竟然是一个女孩伪装的人物。
从此刻开始,郁沉已逝,世上再无郁沉。
朝蘅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瓶,把瓶中的蚀液倒在死去的大汉身上,看着两具尸体化成血水后才慢慢离开树林。
张起灵倚在车门口,静静地看着树林中的女孩走近,凤眼里波澜不惊,似乎早就料到一切。
司机被打晕,牢牢绑成了粽子,嘴里还塞着一团布,眼睛也被蒙上。
“既然你醒了,那么我们可以走了。”朝蘅看着他,微微一笑,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最多的,是温柔和眷恋。
张起灵沉默了几秒钟,忽然一把揽住她的腰。
见到这女孩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慢慢地想起了一点点东西。现在他只想抱她。这是他视若生命的人,他记起了她的名字,张朝蘅。
即使我失忆了,我仍然记得你的眼神。
他抱着她的手臂不断收紧,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朝蘅……”
听到久违的声音,朝蘅一怔,眼圈迅速红了。
原来他真的没骗她,即使他失忆了,还是会记得她。
冬允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从张起灵身体里出来,化作威武巨犬把抱在一起跟连体婴儿一样的两人放在自己背上便狂奔而去。
耳边是呼呼风声,朝蘅窝在张起灵怀里,重重地闷哼一声,只觉得嗓子里满是腥甜之感。
强行在短时间内压下刚刚沸腾的麒麟血会给她带来反噬,但是她顾不了这么多,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尽快联系到黑眼镜,才能真正脱离危险。若不压下麒麟血,她带着金眸和眼角的那一圈金鳞去见人,绝对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团子,去找那个带着墨镜的男人!”她只说了一句,就一头栽在张起灵怀里再也没醒过来。
☆、冰泉
在名叫冬允和冬染的妖怪的指引下,风尘仆仆地打开所谓的家的门,张起灵抱着昏迷的朝蘅走进家中。
映入眼帘的是温馨的家居布置,屋子里充斥着他和朝蘅的气息,熟悉又温暖。只一眼,他就可以确定这里确实是他的家。
可是,屋子里意外得多了一丝不怎么熟悉的气息。
窗子大开着,旁边站了一抹修长的身影。
夜风微凉,淡淡的月华如水洒下银辉,站在月光中的那个人优雅如月中仙,散发出极强的威压。他似乎注意到了他们,慢慢抬头,那张与朝蘅三分相似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神情,紫灰色狭长眼眸闪闪发光。他负手而立,一身古朴的青色对襟盘扣制服在夜色中隐隐发出微弱的白光,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天成。
“你是谁?”张起灵后退一步,拉开与男人的距离。
大概是气场不同,他很排斥这种气息,同样地对眼前的男人心有警惕,即使他明显和阿蘅有着某种联系。
“我是小朝蘅的双生哥哥,太叔朝言。”男人轻轻笑出声来,“说起来你还是我妹夫,用不着这么警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张起灵没说话,低头看了看沉睡不醒的女孩,面无表情。
“我和小朝蘅是双生子,她出事,我会知道。”朝言笑得像只狐狸,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张起灵微微皱眉。他讨厌这种笑容。
“居然被反噬了?这孩子对自己还真狠……”朝言瞬间移动到他面前,伸手握住朝蘅的手腕,微微睁大眼睛,“啧啧,这种纯度的麒麟血,她还真敢强压。”
他不知道妹妹是怎么把她的血统提升到这么恐怖的程度的,但是,用人类意志强压下占据自身血脉五分之四的沸腾的麒麟血,还真是冒险。这万一失败了,可是要暴血而亡的。这死孩子真是一点都没改掉爱玩命的毛病,玩别人的命就算了,居然连自己的命都玩。
“她现在怎么样?”张起灵问。
“情况不好说,我要暂时带走她,等她恢复好了,我一定把她送回来。”朝言松开朝蘅的手腕,第一次没有露出懒懒的笑容,俊朗的面容上是严肃的神情。
带走她?
张起灵皱眉,反射性地后退一步。从心里说,他一点都不想让这个人带走阿蘅。即使他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也不想让除了他之外的男人接近朝蘅,他想独自拥有这个女孩的一切。可是,现在她昏迷不醒,看起来身受重伤,他也知道,若不让朝言带走她,她可能会慢慢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