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大,但是十分坚定有力。
温子夫人不禁有些失神。
同为女性,她是温婉的大和抚子,然而她身边的这个孩子,却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家与国,果然是不可忽视的鸿沟啊,两国交战,看来这孩子是不可能和秀在一起了。
“温子夫人,他不适合我,而且,我此生不可能再爱上他。”朝蘅扔掉碎叶,目光凉薄。
一时间寂静无言,两人都没说话,在花园中漫步。
“孩子,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温子夫人忽然打破了彼此的沉寂。
“我的女儿死在一次战争中,她是一名护士,被军队误杀。”她的眼中闪着泪光,“她叫桂织香,很可爱,很温柔,但是只有十九岁。我知道你们一点都不像,但是我依旧觉得你很亲切,情不自禁地把你当做我的孩子。”
朝蘅停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她。
“孩子,我以前以为你不快乐是因为没有了解秀,但是,听了你的话,我知道我错了。”温子夫人用袖子擦拭眼角的泪水,“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中国人,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谢谢您,温子夫人。”朝蘅平静地看着她,眼底却闪过一抹兴奋。
她没想到,简简单单的散步竟能带给她一个绝佳的机会。
原本难以下咽的日式晚餐对她来说都不再那么难以接受。
傍晚时分,温子夫人把一件普通的灰色和服递给她。
“请您稍等。”朝蘅闭眼,再睁开眼睛时,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黑色。不仅如此,她的面容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的艳丽。
“朝蘅小姐,你?”温子夫人吓了一跳。
“这是易容术,这样我们可以少一些麻烦。”朝蘅换上自己的中山装,又套好那件浅灰色和服,“温子夫人,我们走吧。”
果然,她们一路畅通无阻。
温子夫人一直把朝蘅送到城外。
只听几声脆响,朝蘅迅速恢复原本的容貌。她脱下和服递给老人,紫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感激与担忧。
把她私自放出来,那个家伙会对老人发火吧……
“孩子,不用担心,秀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温子夫人露出和蔼的笑容,眼圈却红了。
“朝蘅,快走吧。”她轻轻抱了抱少女。
朝蘅深深看了她一眼,身影逐渐消失在渐深的夜色中。
不知道跑了多久,在她快要脱力的时候,她一头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阿蘅。”张起灵紧紧抱着她,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紧张。
多亏了冬允和冬染的联系,才能让他重新找到这个女人。
“你终于来了……”朝蘅抬头努力微笑了一下,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还好,她又回到了他身边。
☆、孤月
白海村。
一间简陋的木屋子里,朝蘅安静地躺在床上。炉火烧得正旺,屋子里满是暖意,她的脸色也逐渐变得红润起来。或许是体力透支太严重,她一直没有苏醒,但是并不像之前被囚禁时感到压抑与不安,相反,她觉得很安心,也很放松。她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
冬染去附近的林子里逮野山鸡要炖汤,张起灵似乎有事也不在,小屋子里寂静得只听见柴木燃烧的声音。
朝蘅却忽然睁眼,目光锐利如刀。张家人对气息特别敏感,往往在感觉到陌生气息时身体总是会不自觉地做出反应,她所感觉到的陌生气息让她几乎是瞬间从睡眠状态中苏醒过来,脑袋里睡意全无。
她一个翻身坐起来,右手瞬间掐住靠近之人的脖子,却没有用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带惊恐之色的……汉子。
“女侠饶命!”那汉子腿一软差点给跪了,眼泪汪汪。
朝蘅:“……”
皱了皱眉,她还是松开手。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她重新坐回床上,左手轻轻抚摸着孤月刃漆黑的刀身,浑身散发出淡淡的威慑气息。
“我叫孙六田,大家都叫我老六。”汉子立马后退一步,笑得一脸僵硬,“那个,小张昨天抱着女侠您回来,大家伙都想看看您长啥样,于是就让我进来了……”
张起灵那家伙对女人不怎么感兴趣,大队里的姑娘们都想接近他可惜总是失败,就连长得最好的莲花都被忽视掉,这就让队员们产生了一种这小子不近女色的感觉。如今这小子居然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姑娘回来,还安置在自己屋子里,让一干队员的下巴都差点掉下来,于是就派遣他来看看,结果,这姑娘长得绝对是美人,手段却很是凶残,只是一眼,就差点让他坐地上。啧啧,那身手,简直比队里的大老爷们还要好得多!
“我不叫女侠。”朝蘅眼角微微抽搐,“为什么起灵不在?”
“队长叫他有点事。”老六笑的有点狗腿,眼中却不敢再有任何轻视之色。
“是么……他什么时候回来?”朝蘅挑眉,声音忽的压低,“不要把我的任何消息透露出去,老六,你应该明白不听话的下场。”
她的身上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杀意与冷意。
老六打了个哆嗦,立刻点头。
他绝对不能惹火这个恐怖的女人……
朝蘅闭了眼,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得到准许的老六立刻夺门而出,似乎一秒都不想多呆的样子。
朝蘅看着再次寂静下来的小屋子,叹息一声重新躺下。
周围满是张起灵的气息,她微微勾唇,眼底闪过一抹温柔。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的气息能不让她本能地排斥,也只有他,值得她深爱。
“朝蘅,你的身体出现了问题。以前你高速奔跑再久,也不会出现如今这种情况。”
低沉轻灵的声音在她周围响起。
朝蘅一惊,下意识地去寻找声音的源头,可是却一无所获。她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可是却明明白白地听到了这个声音……
“我就在你身边。”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许无奈,“我们相处怎么也得有数十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迟钝?”
孤月刃旁边,一抹黑气逐渐成形。
那是一个容貌艳丽得有点过分的……男人?应该是男人,他的胸是平的。
黑衣红袍,漆黑的长发及地,偏偏男人的脸色极其苍白,让他整个人带着阴森的艳丽,简直要比地狱的阿修罗还要美上几分。他的眉心刻着一枚鲜艳的朱砂星印,华美的图案小巧精致,似乎带着深意。那双狭长幽深的暗红色凤眼,仿佛凝结着万年玄冰,无端透出一股子森寒,煞气根本掩盖不住。
但是,朝蘅总是觉得,男人原本的面貌应该是清雅的仙人,而不是现在妖艳的修罗。
“我是孤月,也是你的刀。”男人坐到她身边,伸手摸摸她的头,“果然还不是完全的麒麟,居然感觉不到我的存在。当初启可没有你这样弱小。”
朝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被摸的地方传来,微微一怔。她知道孤月刃通体冰凉,没想到他的温度居然比刀还低,让她有一种自己头上顶着冰块的错觉。
“我只是人类。”她垂眸,“你说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那么,是什么问题?”
“天羽麻。”孤月的手滑到她的后背,慢慢点了几个穴道,“当初你在毁掉那株天羽麻时,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你的身体。当时我来不及细查是什么,如今可以判断是怨气,正在侵蚀你的神魂。”
“为什么到现在才这样?”朝蘅皱眉,感觉后背传来阵阵刺痛。其实她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只是不如现在清晰罢了,没想到竟会是那株天羽麻搞的鬼。果然,凭借她的实力还是不能全身而退。
“你受过伤。”孤月又点了几个要穴,微微眯起眼睛,“那抹怨气吸了你的血,得到滋补逐渐强大起来。如今你已经无法只凭自己与它抗衡。”
不过,能支撑这么长时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很不错的。
“那么,我该怎么办?”朝蘅并没有恐慌,淡淡地开口。
“去雪山,你之前见过的那条玄蛇有办法,他是第一个成功消除天羽麻怨气的妖神。”孤月挑眉,“你最好赶快出发,我还能帮你把怨气压一个月。”
“……好。”朝蘅眼中闪过一抹不舍。没想到他们相处的时间那么短,她好不容易回到他身边,却不得不离开,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有事你在心里喊我的名字。”孤月收回手,消失在她面前。
朝蘅沉默了一会儿,抓着床单的手慢慢收紧。
“阿蘅?”张起灵进来时,看到她沉默的样子不禁皱眉,放下手里的玉米一把揽住她。
“起灵,我有事要离开。”朝蘅倚在他怀里,少见的失落,“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必须回到雪山里去,再见你一面或许又要过好几年。”
张起灵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听到她要走,他的心猛地一疼,脑袋里瞬间划过几个片段。小时候的自己,青衫的她,送别。长大后的自己,红衣喜袍,洞房花烛,离开的她。他果然不喜欢分别,那种空荡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