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了些声音,先问:“宝钗,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宝钗摇头:“女儿哪里有什么法子,如今正坐困愁城呢。”
犹豫了一下,宝钗咬咬牙,把内心深处的担忧一股脑的讲了出来:“义父想来也瞧到了,我那些伯父叔父只恨不得把我们家搬空,原还有父亲在,他们并不敢太过分,如今父亲这一去,哥哥又年幼,我恐他们会诱使哥哥胡来,把哥哥引入邪魔歪道,这里正愁的什么似的。”
薛太太站起来给甄士隐行礼:“甄大人,我一个内院妇人也没什么主意,您是宝钗的义父,我们自是信您的,还望您给我们想个主意,无论如何,让我们一家平平安安的方是正理。”
薛太太自幼长在王家内宅,也见识过许多同族兄弟反目,弄的家破人亡的,更有那丈夫去世,孤儿寡母被族人欺侮的连吃饭穿衣都难的事例,她心内惴惴,唯指望甄士隐替她拿个大主意。
听薛太太这般讲,甄士隐也不再藏着掖着,点头道:“宝钗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会亏了她,我想了好些时候替你们家想了一个主意,只这个主意……罢了,我讲出来,要怎么样是你们的事情,我自做到问心无愧便是了。”
“义父请讲。”宝钗心内一定,面上隐隐露出几分安稳。
“薛兄这一去,你们家那些铺子倒真是个难题,蟠儿年幼,恐也不好管理,若给了旁人,你们也是不甘的,这家财商铺留来留去,恐要留成仇的,现今蜀地地龙翻身,死伤无数百姓,朝庭正想法子救灾,宝钗,等蟠儿回来,你与他商量一下,留下以后的日常所用,还有你们买那矿产修路的钱财,剩下的,全捐了吧。”
“捐,捐了?”薛太太一脸惊容:“甄大人,您这意思是?”
宝钗却隐约有些了解,她拍拍薛太太的手:“义父,我先前看报纸,上面写道摄政王时与几国海战,曾有商人捐出许多海船支援摄政王,后战胜西洋几国后,那位捐赠最多的商人得了爵位,且还得了许多的好处,义父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用钱财买个爵位,好得了安稳,钱财虽没了,可我们薛家从此便脱了商户之身,哥哥也成了正经爵爷,再者,没了钱,旁人也不好再惦记什么。”
甄士隐心中喜悦,点点头:“宝钗说的极是,一来,朝庭有钱救灾,二来,你们家也得了实惠,我与几位同僚写信,替你们周旋一下,想来,只要薛家带头捐钱,新帝是不吝一个爵位的。”
这句话一出口,薛太太再坐不住,猛然站起来:“这话,我们家真能得个爵位?”
甄士隐摆手:“这个我不敢保证,我却能告诉你我能如实将你家情形求个妥贴的人告之当今,当今禀性谦和,又是个最体谅人的,想来,便是不与你们爵位,也想法子保你们一家安稳。”
“那我们捐。”薛太太一咬牙,想到薛宏曾无数次叹息可怜薛家不能挤身官身时的样子,暗下决心,便是有一成的希望封爵,也得拼死一试。
如今她到了险处,这钱若是不捐,恐也要便宜了旁人,还不如捐给朝庭,给那些受灾的百姓用,就算什么都不成,也是给自家积德的。
第二十七章 生机
宝钗讶异的看向薛太太,并不想薛太太有如此决心:“妈?”
“我儿,可是不舍那些钱财?”薛太太只以为宝钗舍不得自家产业。
“这倒不是。”宝钗摇头:“我只是想不到妈有如此魄力。”
不只宝钗,便是甄氏夫妻也没有想到薛太太竟如此的绝断,她这番言谈举止和之前的表现简直就是两个人。
薛太太脸上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你父早先曾和我讲过许多事情,他做梦都盼着咱们家能得个官身,更说过这是薛家几辈子的愿望,如今有了希望,我若拒绝,以后九泉之下怎么有脸见你父亲。”
说起薛宏,宝钗伤心的低头落泪。
封氏把宝钗叫到身边,拿帕子替她擦泪:“好孩子,难为你了。”
甄士隐见薛太太和宝钗都同意他的办法,很为薛家的识时务而欣慰,同时,也暗下决心尽最大的努力促成此事。
一屋子四人各怀心思,有片刻的沉默,正当甄士隐要说些什么时,就听得门外同福高声道:“太太,姑娘,朱家姑娘来了。”
“朱姐姐?”宝钗赶紧站起来,拿帕子把泪擦干净,又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让她整个人显的精神一点:“莺儿,你先把朱姐姐请到正房的花厅里,我待会儿便过去。”
吩咐完了,宝钗又朝甄士隐行了一礼:“义父,这事情如何办理,就由妈说了算,宝钗这里先谢过义母的援手之恩了。”
慌的甄士隐赶紧摆手:“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若再说这话,我可不管了。”
宝钗强笑一下:“宝钗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薛太太摆了摆手,宝钗才要往外走,就听甄士隐急道:“且等等。”
“义父?”宝钗回头,面上显露几分不解。
甄士隐沉思一下问:“朱姑娘可是盐城朱家的人?”
“是。”宝钗答应了一声,一双杏眸犹自闪着讶异的光芒:“义父也知道盐城朱家?问这个做甚?”
甄士隐这时候却笑了起来:“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他拍拍手:“这位朱姑娘的父亲恐怕就是盐城朱家的嫡系子孙,很有能为的一个人,与京都的怡亲王一脉关系可是很好,若你能求得他与你们家添些好话,我们双管齐下,这件事情恐怕就成了。”
“只是朱姐姐一个女孩?”宝钗还是不明白。
“你这话却是错了。”甄士隐耐心的给宝钗讲了几句:“怡亲王当年最是洒脱不羁的,他的女儿自然也有他几分样子,当年,怡亲王家的大格格喜欢上盐城朱家的子孙,这事情可是闹得沸沸扬扬,怡亲王最后无法,只能亲自求了摄政王想法子,让大格格下嫁朱家。”
甄士隐敲了敲桌子:“若我猜得不错,来的这位朱姑娘,恐怕怕就是怡亲王的外孙女了。”
“啊?”宝钗惊到了,实在没想到朱秀贞的身份竟是这般的高。
“为何我没听人说起过。”宝钗思量了一下便问甄士隐。
“那位大格格下嫁,婚事办的并不是太热闹,再加上怡亲王本就掌管整人大清的口舌咽喉,他不让人说,谁知道大格格嫁的是哪个朱家的人,更何况这些年大格格深居简出,并没有仗着身份欺压旁人,时间久了,也就没人说起这些事了。”
甄士隐讲解了一番,又问:“你这个朱姐姐在学校时是不是也如常人一样,并不曾显露半点的不凡,更不会自命清高。”
“确实如此。”宝钗思量了一下朱秀贞的为人,只觉得以她的身份来说,她的作为确实称得上两个字,低调。
“这便是了。”甄士隐一拍桌子,喜道:“那便就是她家了,看起来,从摄政王后,皇族的家教确实做的极好,再没出过什么不肖子孙,更不会有那等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孙。”
宝钗默默点头,心说义父讲的果然不错,如今的皇家确实辈辈都出英才。
甄士隐站起来转了几圈,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你年纪小,哪里知道摄政王当年的风采,自她起,这皇室中的人可从来不会看轻女子,而对于女子的教养也不会局限于后院,女儿家的教育上,和男儿差不了多少,也因此,凡是有皇家血脉的女子在家里都是有话语权的,不管是未出嫁的女儿,还是已经嫁人的,都非浅薄之辈,说出来的话,家人也都极尊重。”
原来这样,宝钗这才明白朱秀贞的身份地位怕比她想的还要高上一些。
“那……”宝钗思量道:“我先过去见见朱姐姐,问问她肯不肯帮忙。”
“去吧。”甄士隐抬了一下手,薛太太有些担忧:“我的儿,朱姑娘若帮咱们,咱们自然是要谢她的,若是不忙,我儿也不要生气,那也是她的本分。”
宝钗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她出去之后,甄士隐才舒了口气,端起茶来猛喝了一口,对薛太太道:“弟妹不必担忧,那位朱姑娘即是来了,便是有着帮忙的意思。”
薛太太强压下心里的激动和忧心,只是陪着甄氏夫妻一边说话,一边等待宝钗那里的消息。
宝钗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她现换了一身素白的裙子,头上各色首饰也早就取了下来,如今只是戴着一内小巧的白色纱织花,另就是一个小小的白珍珠簪子固定住头发。
她本就长的极端庄富丽,如今这么素淡的出来,却多了几分柔弱和清丽,又有了另一番风采。
等她出现在朱秀贞面前时,朱秀贞把这时的宝钗和前段时间在茶楼上与她谈笑风声的宝钗拿过来一比较,顿时多了几分心疼。
“家里有些事情要忙,劳姐姐久侯了。”宝钗欠了欠身,语气委婉的说道。
朱秀贞过来携了她的手:“你与我什么关系,休说这些不相干的话。”
朱秀贞性子虽端正,然也有几分活泼,也应是与她的身世有些关系,也或者是家里亲人惯着,说话间总是带着说不出来的天真纯净:“我方才听得你家的事情,心里替你难过担忧,便过来见见你,只告诉你一句,有了难处不必藏着掖着,只管与我讲,若是能帮一把,我一定不会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