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莲听了这话有一分开怀,又想到宝钗如今还躺在床上,而薛蟠小小的年纪不但要面对父丧,还要撑着将薛宏的尸首运回来,这一路上不知道怎么艰险呢,心下又是十分的黯然。
她一边想,一边把自己的担心讲了出来,封氏听的凝眉:“倒难为他了,我在薛家这几日瞧着,薛太太处事反倒不如宝钗,如今宝钗没醒过来,薛太太竟是心乱了,连派人去迎迎薛蟠都想不到,罢了,我看她是不会多心的人,英莲,你亲自过去提醒一声,便说是你父亲说的,叫她派人去接薛蟠,那孩子年纪也不大,这路上恐怕……”
英莲听了赶紧叫了小丫头带路,急急忙忙往薛太太房中而去。
封氏看的摇头不已,回屋换了一身素色的衣服,又叫人去请甄士隐,夫妻两人商议着怎么帮宝钗一把。
甄士隐也颇有些为难,他认宝钗作义女是因着英莲对宝钗亲热,并且有要报答薛家救了自己女儿恩德的意思,原薛宏生死不明,他还能借着自己的名头去压下薛家那些蠢蠢欲动的族人,可如今薛宏去世的消息都已经传遍了,他说到底还是外人,如何去压服薛氏族人。
唯今之计,唯今之计……
甄士隐在屋内转圈,封氏瞧的头疼:“老爷,你倒是想个法子呀。”
甄士隐抚额:“法子哪那么容易想的,便是咱们在的时候压住了薛氏族人,可咱们一走,天长地久的,他们孤儿寡母的,恐怕还得让薛家那些人吃肉喝血,宝钗此女虽瞧着好,可到底年纪小,又是女儿家,撑不起薛家的大梁,薛蟠那孩子……不说也罢,你也知虽然如今朝庭一直想法子将商人的地位拔高,这经商人家和原来是不一样了,也有了些底气,可到底不如官身,更比不得那些有爵位的钟鼎之家,薛家想要保住家业,那俩孩子想要好好的,没人敢欺侮,着实的不易啊。”
“那咱也得想法子帮一把啊。”封氏听甄士隐此言,不由心里大乱:“老爷,您要好好的想个法子。”
甄士隐点头应了一声,继续在屋里转圈。
才走了没几步,便听得自家的管家福伯在外求见,甄士隐叫他进来问道:“有什么事?可是任上有了什么消息?”
福伯轻声笑笑:“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老爷先前吩咐过,叫我们但凡听到什么事情都来跟老爷汇报一声,不管是市井小事,还是朝庭大事,只要听得信,都要记下来,我今日听得一件事情,想着应该告之老爷的。”
“你说吧。”甄士隐摆摆手坐下。
福伯回道:“今日的早报老爷恐是没看的,早报上登的蜀地地龙翻身,据说死了不少人,朝庭正急着救灾呢。”
“地龙翻身。”甄士隐脸色一变:“情况可危急?”
“我那婆娘娘家妹子便是嫁去蜀地,今天我婆娘收到信,信上提及,三县均夷为平地,情形很是危急,怕死的人也少不了。”福伯压低了声音,想想自家还在偏房看着信哭的婆娘,也是一脸愁容。
“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甄士隐想了一下,让福伯出去,又看看封氏,握拳道:“薛家唯今之计,若想要搏出后路,给大房留下一份荣光,也唯有一个法子了。”
“老爷,您说。”封氏听得大喜。
甄士隐想了一下:“你叫人打听一下宝钗可醒了,若是醒了,我再跟她提及,我瞧着,宝钗倒是比她母亲更有主意,也更有决断,这事情是绝不能先告诉薛太太的,我恐她一时慌乱透出话来,这样反为不美。”
封氏知道自家老爷这意思是先不告诉她了,虽然有些不满,可想到甄士隐行事的慎重,也说不得什么。
一时,封氏命小丫头去宝钗屋里探看,小丫头去了又回,只说宝钗才刚喝了药,怕是过一会儿就醒。
封氏心里着急,可宝钗醒不过来,她也没旁的法子。
不说薛家七房如何上门逼迫,薛太太虽然气势上弱了些,可想到儿女,也强咬着牙不松口,只说一切等薛蟠回来再定夺,如今最该做的是先派人去接薛蟠。
那七房的人还要说什么,薛太太只是哭,并且大喊着不要活了,薛家七房欺人太甚,薛宏的尸骨未寒,薛蟠还不知道如何,他们活人死人全不管,只顾着逼迫孤儿寡母。
弄的那七房脸上也不好看,只得先放下争产的事情,派人去迎薛蟠,只盼着薛蟠回来,以他的糊涂劲头,恐稍一诱惑,便松了口去。
朱府
陈煜摇着扇子从外边进来,满身的香粉味,正巧碰到要出门的朱秀贞,陈煜一笑:“秀贞妹妹这是要去哪?”
朱秀贞瞪他一眼:“我去哪里要你管。”
拿帕子掩了口,朱秀贞指着陈煜道:“你且离我远些,满身的脂粉味,只不知道又才从哪个花楼回来。”
陈煜一笑,把扇子合上,一副风流状:“自然是从春风楼回来,那里几位小姐倒是有些个才华,有做得好诗好词的,也有弹得一手好一琵琶的,还有一个小姐唱的好曲儿,当真不错。”
“你就作吧。”朱秀贞啐了一口:“整日不干正事,幸好你有个好出身,你那好祖母好祖父给你留了花用不尽的钱财,若不然,哼,你恐连街上的二赖子都不如。”
二赖子便是附近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平时以乞讨为生,过的极孤苦。
被朱秀贞拿着和乞丐比,陈煜倒也不生气,好脾气的笑笑:“我就偏爱这个,又有什么法子。”
朱秀贞摆了摆手:“和你说话只会让人气愤,得,我不与你说了,薛家的家主去了,我要去薛府瞧瞧薛姑娘,我与她同学一场,怎么也该拜祭一下薛伯父。”
“你说小馒头的爹死了?”
朱秀贞往前走了几步就被陈煜拦住。
朱秀贞瞅他一眼,点了点头:“才刚得的信,我算了算路程,薛姑娘的哥哥恐明后日便回,这会儿子,薛家也应该都知道了,我怕她心里伤怀,先去瞧瞧。”
“秀贞妹妹。”陈煜紧跟着走了几步:“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很不便吧,不如我送你过去。”
秀贞拧起秀眉:“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陈煜笑笑:“我想瞧瞧小馒头伤心是何样子,会不会由小馒头变成小包子。”
这一句,气的秀贞直跺脚:“你也不怕天上打个雷劈了你,人家才死了爹,你不说替她担忧,且只拿着她玩笑,我倒是……”
秀贞脸上带着怒意,也不理会陈煜,一股劲只朝前走。
第二十六章 办法
“我儿,你这是要摘妈的心肝啊。”
薛太太搂着才刚醒过来的宝钗大声哭着:“你可是把妈吓坏了,你爹爹才没了,你要是再有个好歹,可让妈怎么办。”
宝钗因为父亡的消息,再加上心力交瘁而花容失色,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憔悴,她还要撑着安慰薛太太。
“妈,我没事,妈你莫哭了。”
过了好一会儿子,薛太太止住哭声:“宝钗,你爹尸骨未寒,那些杀千刀的就上门想要夺咱们的产业,妈没什么法子,只能哭闹把他们先打发出去,可你哥哥明日便要回来,到时候,咱们又该如何?”
薛太太一想到丈夫去世,从此没人给她撑腰了便六神无主,如今,心急火燎的向一个孩子讨主意。
她这话弄的宝钗也开始犯愁。
说起来,宝钗也没有大主意,她现今唯能做的就是想法子借势,再就是想个好主意挑的那七房不和,以此来拖延时间。
可这只是治标之策,从今往后,一直到薛蟠能立起来之前,他们家里都要受着各种威胁。
想想前世的时候,他们不也是着急忙慌的跑去京都投靠贾家吗,就为了不被人当肥猪宰,薛家在京都里的宅子都不敢住,只能住在贾家小小的偏院里,她还要想尽法子讨好贾家的人,到得最后,也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宝钗心知肚明,借旁人的势是靠不住的,也绝不能长久,可她也没有好办法让自家强起来。
母女俩正满面愁容相对而坐时,同福悄悄进来,小声道:“太太,甄大人和甄太太来探望姑娘。”
宝钗听了,赶紧叫莺儿进来给她梳洗,又换了一身衣服,强撑着移到待客用的小花厅里,才过来甄士隐和封氏就进来了。
宝钗急急上前行礼,叫了一声义父义母,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好孩子。”甄士隐对宝钗点点头:“你家里的事义父已经尽知了,你义母也担忧你,一听你醒了,便赶着过来探望,义父也不说旁的,只嘱咐你顾好自己的身体,莫太过悲伤。”
宝钗点头应下,赶着请甄士隐夫妻坐了,又忙着叫人端了茶过来。
封氏拉着宝钗的手不松,又抚抚宝钗的鬓发:“我儿,难为你了。”
甄士隐喝了口茶,咳了一声,宝钗灵敏的觉察到甄士隐应该是有话要说,赶紧打发同福带着莺儿和几个丫头出去。
同福和莺儿俱都是薛家的家生子,又是最忠心不过的,把小丫头们打发走了,她们俩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口守着,一边小声的说着话。
甄士隐瞧瞧没了旁人,便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全都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