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杜夫人有何反应,李父已急着开口:“不知那位院判现在何处如何请得”
左明钰道:“那位杏林泰斗长居京兆,与杜翰林交情甚笃。夫人乃翰林掌上明珠,不如去信一封以问。”
杜夫人按住丈夫的手,道:“多谢左公子提醒。”
待送走左明钰后,一家人环绕杜夫人左右,面色焦急。
“我这就向岳丈去信。”李父握紧妻子冰凉的手,皱眉道,“不,我亲跑一趟,定将那位院判请回来。”
杜夫人倒不见心焦,只道:“今岁的商物已清点完毕,你要丢下商队吗?”
李父道:“都是走惯的路,没由得我一定看着。”
杜夫人见他态度坚决,遂道:“那位院判年岁已长,又是德高望重,如何肯随你至此左右我许久未见父亲,不如同你一道回京兆。”
虽因她下嫁李父,当年曾与父亲杜翰林闹得不可开交,然到底是亲父女,多年来嫌隙渐解,也时有书信往来,只是山高水长不好相见,其实这么些年总思念着对方。
听妻子这般说,尽管仍担心她的身体,李父却知这是最好的法子,立刻吩咐人准备赶赴京兆的行囊。
杜夫人又将儿媳儿子招到近前:“你们父亲是一定要随我赴京求医的。家中无长辈理事,所幸晴娘同我学过一段时日,这些账目、流程已是熟知,管的也是井井有条。我不担心这些,只怕你们又闹出脾气,无人在其中调停。”
晴娘轻易不与人闹红脸,点的是谁一目了然。
李青壑此时已顾不得丢脸,他伏在亲娘膝头,愧疚道:“都怪我,叫娘操心了。”
他还当这是去年杜夫人病症加重。
杜夫人叹道:“这哪里怪你,是我犯了谶忌。有些谎话说多了总要成真的。”
因父亲年年要行远商,只有母亲日日陪在身边,母子二人从未有过久别,自然不舍。
但见母亲眼中泛着泪光,李青壑不敢再叫她伤心,挤出个笑:“谎话就是假的。说不准到了京兆,老太医一把脉,发现您就是衣裳穿得单薄冻的,身体哪哪都没问题,这一趟白往外祖家蹭吃蹭喝去。”
杜夫人被他逗笑,心下也轻快许多。
她也玩笑道:“我这一趟少说去个半年,也不知回来的时候,家里是否有将要添丁进口的喜讯。”
严问晴羞涩垂眸。
杜夫人跟前的李青壑脸竟比她还要红,脑袋上都快蒸出热气
瞧这一幕,杜夫人更开心了。
严问晴心下担忧着杜夫人的身体,同时又思量起另一桩事。
李家两位长辈远行,将家中事务尽数交与自己打理,她可以放开手做许多事。
在此之前,却有一个大麻烦。
李青壑。
无他,这家伙实在是太粘人了。
也是讨厌。
自李青壑遭一场牢狱之灾后,他越发殷勤地赖在严问晴身边,出去飞鹰走狗、吃喝玩乐也少,他形影不离跟着自己,严问晴原先还疑心他是不是从上次的案件中瞧出什么首尾,在行监视。
但见他成日毫无阴霾的傻乐,又觉得自己实在高估了他。
后头琢磨透他的心思,本不当回事,可今日出此意外,偏又许了他“考察”之事,恐怕后头他更要挨得紧,这叫严问晴如何安心联络外头的人?
更何况李青壑又不是真傻子。
若不慎叫他察觉,该如何是好?
思索许久,严问晴后借不明了的账目由头单独见上杜夫人,聊了些柜面的事后,她才道:“人言成家立业,壑郎虽未及冠,也已年满十八,父亲母亲此去良久,不如临行前为他寻个活计,稍作历练。”
杜夫人笑道:“你是怕我们不在,管束不住这小子吧?”
严问晴故作尴尬地笑了笑。
杜夫人心里也揣着类似的惦记,正色道:“此事我与你们父亲商议商议。”
于是在夫妻俩临行前几日,李父将李青壑叫去,言为他寻了桩差事。
李家生意上的事,他是绝不敢交给李青壑的,思来想去,借着这些年与高县令的往来,将李青壑塞到县衙寻个闲职,也好过在家无所事事。
李青壑本不欲去那喂不饱的狗县令底下仰人鼻息。
只是他回到栖云院“偶然”听晴娘闲聊,说起县衙里当差的人都是干为国为民正经事的靠谱人。
想做靠谱人的李小爷当即跑去找李父应下县衙的差事。
不过李小爷自有主意,不肯做躺在虫蛀霉变的旧档书架里跟着一块长蘑菇的耗子,高县令收过李父不少礼,也大方得很,随手一挥,给他一个县城捕头的小官职,由着他带若干捕快出去混。
李青壑上县衙任职前一天,杜夫人同李父启程往京兆去。
他骑马送行,跟着马车后头跟了快十里路,终于被哭笑不得的杜夫人撵了回去。
送别母亲后的李青壑蔫了一大截。
“母亲定会安然无恙,”严问晴劝慰着,又道,“你现在是护佑一方百姓的捕头大人了,提起精神来,可要尽忠职守啊!”
李青壑想到现在他是家里最大的,感受到肩上重担,立刻扫去愁绪,暗暗下定决心。
第二天他起了大早,换上身干练的衣裳,趁晴娘未反应过来,火速抱了她一下,瞧着晴娘刚睡醒还有些懵然的神态嘿嘿一笑,随后风风火火往县衙去。
结果晚间,他却垂头丧气,憋着一肚子闷火回来。
严问晴心里对这结果早有所料,佯装不解的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闷闷不乐的李青壑将捕头的腰牌摘下,随手砸到地上:“去他鸟个捕头,小爷我不干了!”
见严问晴准备弯腰替他拾起丢开的腰牌,李青壑又赶忙先她一步捡起,不想晴娘为他这点破事折腰。
“给我瞧瞧。”严问晴朝他伸出手。
李青壑将腰牌递去,臊眉耷眼地说:“一块破木头牌子,用的料子也差,做工也烂,没什么好瞧的。”
严问晴道:“可这破牌子却是系着一县百姓的安定。”
这个道理李青壑如何不懂?
但要提起这个,李青壑更是委屈伤心:“但所有人都拿它当破牌子,哪里有人当回事!”
“不是还有你吗?”严问晴沉静又坚定的眸子望向他。
落在这双眼眸里,一切因不顺升起的焦躁与憋屈皆被抚平,李青壑咬咬牙,接过腰牌将它重新挂回身上。
严问晴走到他身边,温声道:“与我说说吧。”
第41章 表衷心暂避锋芒,献殷勤暗行鬼蜮 真是……
原来李青壑费尽心思做足准备, 想要带着县衙的捕快一整城中风气,先抓两个蟊贼杀鸡儆猴,可就连去城中巡逻都叫不动人, 李小爷平日里一呼百应惯了, 头回受此冷落, 同那些老油条们大吵一架, 最后说他们不过, 自个儿一个人巡了一城的逻。
直走到脚都没了痛的滋味。
他又是势单力薄,即便瞧见小偷小摸的家伙,也冲不动将其抓捕归案。
回到县衙后, 那伙捕快已吃完伙食, 倒在树下懒洋洋睡觉。
李青壑真是用上毕生的克制, 才没有和这些人动起手, 只憋着满肚子火扭头散职归家。
他越说越恼, 骂道:“那个姓周的,不知道在抄些什么玩意,理都不理我,还有个姓郑的, 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小爷真想一拳把他打烂!还有、还有……”
跟点兵似的将县衙那三瓜俩枣挨个大骂一通后, 李青壑方觉心中怒火疏解。
严问晴静静的听着,专注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甚至还为他倒了一杯凉茶供他润嗓子, 不过在瞧见他唇珠残着一抹水亮的痕迹时,严问晴的指尖不易察觉的轻轻摩挲了一下。
李青壑泄完火,捏着腰牌道:“小爷我明儿带家里仆从去,他们不干正事, 有人帮我干!”
严问晴却道:“他们领着工食银,却什么事也不干,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李青壑一听确实是这么回事,沉思道:“那就使人撵着他们出去巡街,或是停了他们的工食银,发给我的手下们做补偿。”
这时严问晴拿起旁边一本小册子,递给他。
李青壑茫然地望向她。
严问晴道:“这位周捕快原是捕头,他家有个体弱的娘子,需每月用药温补,捕头的工食银是捕快的一倍有余,你占了他的差事,他自然怨你。你既然不差这三五银两,不如将每月的工食银给他,也算挣个人情。”
“还有那个姓郑的,他在窠子有个相好,你使家里仆从在他休息的时候盯着,只要他一去,你就抓他个现行,届时是拿住把柄用他,还是借此将他踢出县衙,都由你说了算。”
“其他的,你自己想办法笼络。”
“只要处理几个刺头,其他人不会不听你的。”
李青壑在听她开口的时候,便意识到手中册子里记了什么内容,忙翻阅起来,口中连声喜道:“晴娘好生厉害,你何时查的这些?”
“知道你要做捕头,我使人调查来以备不时之需的,瞧,这不就用上了。”
李青壑真是爱死了晴娘的未雨绸缪。
他也不顾脚上的疼痛,冲过去抱起严问晴高兴地转了好几圈。
严问晴被他一吓,牢牢掌住他的臂膊,一低头,瞧见那双近乎崇拜的明亮眼眸,心又渐渐落回实处。
李青壑将她稳稳放下。
他得了晴娘为他准备的大宝贝,忙不迭一头扎进去,持炭笔在册子的记载旁写小字,预备着如何对症下药。
直到饭菜香气飘来,他才觉察出饿。
严问晴令仆从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出来,对李青壑道:“方才你说那些捕快吃饱了饭,你却气得径直回家,想来还未用过餐。灶上刚热的饭菜,且先吃着,晚些再看。”
劳累了一天,一事无成。
回来后却有娘子在家温声告慰,为他出谋划策,还瞧出他饿了一日着人准备饭菜。
李青壑感动到险些落下泪来。
他狼吞虎咽,三两口将饭菜从喉咙眼里倒进去,胃里填满了食物,李小爷也重振了旗鼓,他嗅着一身的汗臭味惭愧红脸,道:“我先去洗漱。”
严问晴应下。
说来也怪,李青壑方才抱住自己转圈的时候,严问晴并不觉得他身上如何难闻,只暗道他的手臂实在强健有力。
李青壑泡了个澡,拿香胰子把浑身上下搓了个遍,轻松快活的回到主屋,见竹茵拿着药粉对他道:“少夫人吩咐小的为少爷上药,脚上磨破了皮不料理好,明儿可能连路都走不了。”
闻言,李青壑更是心都飞出去,直往晴娘身上绕。
严问晴洗漱好回来时,他累得撑不住,已经沉沉睡去,只是身体虽然躺在榻上,脑袋却搭在边缘,底下枕着手臂,想来睡着前那一瞬,他还支着头期待地等着严问晴进来。
她将李青壑的脑袋摆回枕头上。
李青壑无意识的偏头,往她手腕处蹭了蹭,又耸耸鼻子,贴着她皓腕肌肤嗅上几口,嘴里发出些心满意足的模糊呓语,带着笑继续安眠。
严问晴的心也似他现在妥帖的头发一样,软绵绵贴在他身上。
她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精致的鼻尖。
真是漂亮的小郎君啊。
严问晴起身,目光移向丢在桌上的腰牌。
翌日李青壑起个大早,更衣后,溜到里间飞速抱了下坐在镜前梳妆的晴娘,小声道:“我去啦。”
严问晴也不恼他毛手毛脚的小动作。
待他走后,严问晴唤来凝春,将一张昨夜绘出的图纸交给她道:“前两日严大传讯,说找着那条璎珞来历,是出自滨县的天工楼。你替我跑一趟,令他照着这个样式仿造一块腰牌,假称缴获赃物的安平县捕暗中寻查,威胁受查者若谁胆敢走漏风声,视作贼伙一并拿下。”
凝春应着立刻去办。
却说李青壑来到县衙班房,已近卯时,只有姓周的在里头,听见他进来的动静头也不抬,手上一刻不停的写着东西。
李青壑踱步到他身侧。
观望片刻,见他抄的是《千字文》,旁边还摆着《史记》、《心经》、农书、话本,跨度极大,显然并非出于兴趣闲抄。
他再想到晴娘告知自己的讯息,遂推测周捕快因奉银减半,不得不抄书补贴家用。
“周大哥。”李青壑压在一摞书上,“我初来乍到,县衙里的事情还不清楚,你是老前辈,还得仰仗你多指点指点。”
周捕快不理他。
他又道:“我顶个虚名,凡事累你指教,这捕头的工食银也该你来领。”
周捕快笔下一顿,终于抬头看他。
李青壑盯着他咧嘴笑道:“怎么说?周大哥可愿意教教小弟?”
嘴上喊着“周大哥”,动作神态里却没多少敬意,他就是这般性子,肯冲着外人客气两声已是难得,更别说他的话正解周捕快燃眉之急。
过了卯时三刻,才陆续有人至班房上值。
李青壑也不见恼色。
他盘腿坐上桌,看着这些人在名册处随手点个卯,等人来齐后,才笑嘻嘻道:“我卯时正寻了高县令,他说年情不好,这个月胥吏的工食银且先欠着,下个月再发。”
闻言,几乎所有人脸色一变。
哪里来的年情不好?恐怕是这商贾出身的小少爷想贪墨这笔钱,下个月还不定会发!
立刻有人坐不住,急声道:“不发钱,我们还干什么?”
李青壑纳罕道:“昨儿也不见你们干活,发不发钱有什么要紧?不都是在县衙吃了睡?”
那人说不出话来。
又有人紧跟着说:“这么大的事,怎么未先同我们说,反由你做了决定才告知我们?莫不是你私吞了这笔钱!”
李青壑两手一摊,笑容愈发灿烂:“我原是想带你们和县令说个明白的,哪想点卯时刻却不见人,现在高县令正在前头待客,咱们要么就过去好好问问,这钱做怎么个章程?”
一时无人再开口。
好些人暗暗瞟向周捕快,想来他在这些人里威望颇深。
但他一心抄书,屋里闹成这样头抬也不抬。
李青壑为自己早早搞定周捕快的明智之举暗中得意,由底下的慌乱发酵一阵后,方慢悠悠道:“诸位倒也不用担忧,人所周知,小爷我家中有些闲钱,又是个乐善好施的性格,平日对跟我办事的朋友一向仗义,官衙里暂且发不出工食银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意思很明白。
沉默了一阵儿,终于有个人耐不住,上前堆笑道:“昨儿李少爷不是想巡逻来着?县城地方我熟,今儿我跟少爷一块去。”
有人领头,其他人也附和起来。
“哎,叫什么少爷,我是你们的捕头。”李青壑从桌子上蹦下来,“且放心,既是你们的头儿,必不可能亏待了你们。”
“咱们先排个班,定好规矩。”
嘴上这般说,行动也是得意忘形的,只是李青壑心里明镜,知道这伙人不过碍于钱财依附于他,实则心里还是不服,指不定什么时候要在背后使绊子。
没有谁比成亲后的李青壑更深刻明白,仅靠金钱换来的关系有多么不牢靠。
且走着瞧吧。
李青壑连轴转了好几天,虽没空常常缠着严问晴,每日早起却雷打不动抱她一抱,晚间再温一盅鲜奶红枣汤奉给晴娘,如何都不肯假于人手。
又几日,严问晴往几个李家好地段的柜上查账。
还未来得及同掌柜说几句话,恰遇上神采飞扬的李青壑带队巡逻而过,他瞧见李家的马车,立马掀开帘子进来,一瞧见严问晴两眼便放光。
朝晴娘快步走来时,眼中还带着几分得色。
见状,严问晴便知他这些日子一切顺利。
他只来得及与晴娘闲话几句,就要去忙自己的公务,临走前李小爷扫了眼店面掌柜,平日玩世不恭的神情里竟多了几分威严。
严问晴看完账目,又抽查新进的货物。
她拈起一朵色白轻韧的银耳,凑到鼻尖轻嗅,一旁的掌柜已自发开口道:“这是今岁新从蜀地收来的银耳,耳片厚实,就是干品也油润漂亮。”
严问晴并未言语。
她放下银耳,接过凝春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又随口说些劝勉的漂亮话,便领人离开了。
待人走后,一个伙计凑到掌柜跟前问:“怎样?”
掌柜捻须笑道:“左不过一个闺阁小娘子,接触生意才几天,哪里瞧得出好坏?”
李家的二婶拿着新拟的礼单来同严问晴商议。
李青壑虽是父母独子, 李父却有几个兄弟,当年李老太爷败家,几个兄弟眼见门庭败落, 立刻收拾东西分了家。
这些人无李父那般本事, 只想守好自己本应有的一亩三分地, 也是情有可原。
后见李父重振门楣, 又上来交往。
相似小说推荐
-
婚内暗恋(黎纯) [现代情感] 《婚内暗恋[先婚后爱]》作者:黎纯【完结】晋江VIP2025-12-12完结总书评数:200 当前被收藏数:1787 ...
-
朕的臣子们都重生了(月半时) [穿越重生] 《朕的臣子们都重生了》作者:月半时【完结】晋江VIP2025-12-09完结总书评数:7056 当前被收藏数: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