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问晴从来是个喜欢暖阳明光的人。
她闭了闭眼,手指摩挲着身侧箭囊上新绣的纹样,犹豫片刻后起身。
礼物还是得当日送出去。
若是过了生辰再补送礼物可就不吉利了。
第37章 互赠礼花好月圆,陪远客别有用心 牵个……
却说李青壑来到门外, 脚下稍顿,就预备着一鼓作气冲进去,先拉着晴娘一通剖白,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硬赖在她身边。
待他笼络晴娘的心, 再好好同那姓左的斗!
结果李青壑正起着范儿呢, 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了。
刚刚思量好的一长串话嘎嘣下断个干净。
他对上严问晴的眼眸, 从她神情里看到了相同的惊讶。
“你……”
“我……”
又赶巧同时开了口。
二人面上浮现出相似的局促,还是晴娘先笑了一声,打破僵局。
“我方才听着外边‘咚’一声, 不知是什么摔了?”
李青壑偏头挠了挠侧脸。
“刚突然起了阵风, 把一盆花刮倒了。”他睁眼说瞎话。
严问晴却不肯放过他:“前些日子你还说绝不会骗我。”
“好吧。”李青壑放弃挣扎, 低着声老实承认, “我踹的。”
严问晴下颌微扬:“去扶起来。”
李青壑立马快步跑到躺倒在地的棠棣旁, 将这一丛可怜的花儿扶起来,转身时,差点撞到不知何时站在他旁边的严问晴。
但见严问晴俯身拾起一支折断的黄花儿。
“低头。”
李青壑隐隐猜到她要做什么,忍着羞意俯首。
玉一样的手指拈着花枝, 抚过他的滚烫的耳廓,将这枝花儿别在他的耳朵上。
“太奇怪了……”李青壑小声嘟囔。
他伸手借着试探的动作抚弄自己酥酥痒痒的耳朵。
“漂亮的。”
也不知是说人还是说花。
李小爷觉得晴娘这话指定是说人, 区区一朵小黄花,哪里能有他好看?
“晴娘……”
“你……”
又是异口同声,齐齐将对方的话堵了回去。
“我先说!”李青壑实在心焦, “晴娘我错了。那个姓左的、公子,来送礼的,又是你的老朋友,我不该胡乱猜忌人家, 更不该与你吵,惹你生气。晴娘,请你莫要气我……”
严问晴抬手,食指贴在他的唇上。
“今日是你的生辰,没有这么多‘不该’。”
李青壑没声了。
他的喉结紧张的滚动,眼皮低垂,心也跳的厉害,清晰的律动将个响亮的念头一遍遍送到他脑海中——他能不能……
张嘴,含住。
像梦里那样。
可惜不待他天人交战出个结果,严问晴已经抽手,李青壑的眼皮立马掀起,目光随着她的手指飘走。
严问晴笑道:“不是要生辰礼物吗?过来。”
不待她反应过来,李青壑一把攥住眼前的纤纤手指,红着脸说道:“走吧。”
严问晴惊了下,倒没有推拒,反拽着他往屋里引。
李青壑的掌心越来越热,泌出一层薄汗,沾染到紧紧相握的另一只手上,像在二者相贴的地方涂了一层粘腻的胶,他有些拘谨的动了动手指,却更像是捏着严问晴的手摩挲。
严问晴瞟了他一眼。
面上看着如此羞涩,手上的小动作倒一个不停,真是个小衣冠禽兽。
李青壑哪里知道他在晴娘心中得如此殊荣。
不过他一开始确实是自个儿紧张,后头越摸越觉着晴娘的手柔软光滑,就……也是没忍住,不停地轻捏着,手上的薄茧间或擦过柔软的掌心,他揉着揉着,摸到晴娘手指的缝隙,指腹试探着往里进,又飞快地瞄了眼严问晴的神情,见她并无不满,咽了口唾沫压下发紧的喉咙,随后深吸口气,一鼓作气冲了进去,同晴娘的手指紧紧交缠在一起。
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欢欣鼓舞地飘扬。
严问晴知道他在做什么。
就是十指交错相握而已,他愣是戳戳摸摸试探不知道多少回,还频频窥看她的脸色,恁得有病。
只是他当真用这种榫卯一般严丝合缝的法子缠住严问晴后,她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自在,像蚌肉一般藏匿在指缝间的软肉敏锐又娇气,偏李青壑的指节上覆着一层突起的硬茧,时不时擦过去,平日倒不觉得怎样,可对这块软肉而言,却是异常粗粝。
严问晴忍着心中异样。
她拉着李青壑转过半透的云母屏风,向里间走去。
这儿从前是李青壑的地盘,自婚后他甚少踏足,大致摆设虽变化不大,但桌上的小镜、架上的披帛、案上的针线篓、窗边的月琴、若有若无的香气,甚至地毯上不易察觉的一缕发丝,都叫他觉得自己像是踏入一位娘子的闺阁绣房。
李青壑这时忽然想起,晴娘方才说要给他生辰礼物来着。
晴娘将我往里屋带,难道礼物是……
不行不行!
真的不行吗?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
其实也可以……
不行不行,李青壑,你可是正人君子,柳下惠啊!你得坐怀不乱啊!
当然,如果晴娘愿意嗯、嘿嘿。
严问晴自然不知某个家伙正想入非非,她一扭头,就瞧见李青壑在她身后傻笑。
她欲从樟木箱子里取出刚放进去的箭囊,先时没料到李青壑就在门口候着,本打算寻到人哄上一哄,不曾想他如此乖觉,倒省心不少。
严问晴抽手——没抽成。
回头看,李青壑还紧扣着她的五指不放,这倒好,卡得死死的,轻易挣脱不掉。
看来没那么省心。
严问晴见他小心翼翼打量着自己的神色,手指头却一动不动,看来是打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老虎”却纵容了他一回。
严问晴单手拿出箭囊递给他,如愿从那双明亮的眸中瞧见动人的喜悦光芒。
她心道:该松手了吧。
可李青壑也单手抱住箭囊,另一只手跟突然和晴娘的手长一块了似的,怎么也不肯撒开。
他正低头兴冲冲翻来覆去赏着新得的礼物。
晴娘便觉不好叱他将手松开。
李青壑抚着箭囊,外层是上好的牛皮,结实厚重,里衬是麂皮,柔软轻便,入口一圈缝了层羊皮,用铜片包边,黄铜的搭扣在光下璀璨夺目,精致的螭纹刺绣威风大气。
崭新的箭囊抱在怀中,李青壑爱不释手。
他拉住晴娘的手雀跃道:“我也有好东西给你瞧。”
说着,将严问晴往外引。
把晴娘拉到廊下,却又神神秘秘的不肯说,只将宝贝的箭囊放到严问晴怀中,又把耳朵上别着的小黄花捋下来放在严问晴掌心,随后依依不舍的松开手,钻进一间厢房里。
一去小几刻钟。
严问晴百无聊赖地伸手,拈下一瓣晚桃的花瓣,忽闻阵阵鼓声。
她循声望去,却不见人影。
而下一瞬,穿着身月白衣袍的少年持剑从层层华茂间杀出,动作凌厉矫健,剑风挑起一树桃花腾转挪移,衣袂震得猎猎作响。
不像舞剑,倒像是要砍人。
好在鼓点在侧,他伴着鼓声足尖轻踏,更兼腰间的丝纱系带盈盈飘渺,随着他舞动时卷着落花似流风回雪,这刚猛的动作便被柔软的丝带绕住,如流水伴着磐石。
随着一声罄响切断鼓声,李青壑也挽了最后一个剑花,收剑背于身后。
他额上泌出薄汗,微微喘着气,面颊也泛着红,期待地望向严问晴,那一瞬间,潋滟的眸子比纷纷扬扬落下的桃花更要惊艳。
严问晴向他招了招手。
待他快步走近后,持丝帕为他擦去鬓边汗渍,含笑道:“步伐轻灵,动作利落,这是什么舞?我从未见过。”
“我自创的!”李青壑一口答道。
偷偷练了好久!
先时叫吴老嘲讽一通,李青壑就暗暗拾起往日学来的本事,练了数日,又总听孟蝶伴着晴娘奏乐歌唱,他便想为晴娘舞一曲,将她的目光抢过来。
不过那些扭来扭去的舞姿他实在拗不出来。
遂想到剑舞。
耍剑李青壑在行,只是他五音不全,舞剑时总踩不准拍子,舞得咋咋呼呼,力度有余,韵律却一塌糊涂。
于是李青壑换了曲子,改成节奏更加明快的鼓点,舞剑时踩着鼓点变换身形。
又因动作上的杀气腾腾实在改不去,他改用更加轻盈的纱做腰带,这样飘带就会随着他的动作翩翩舞动,掩盖动作的僵硬,再加上一园子春色陪衬,看着才像那么回事。
做了这么多准备,只晴娘一句“满意”,所有的费心安排都化作无边的喜悦。
飘带随风晃动,引得院里晒太阳的照夜来扑。
李小爷今儿高兴,连这只谄媚的猫儿也看顺眼不少,由得它乱玩。
一只白玉似的手勾上飘带。
李青壑呼吸一滞。
严问晴似乎只是拈着他的腰带逗猫,可李青壑的心就跟照夜似的上蹿下跳。
她松开手,李青壑的心又似踩空了般狠狠跌回胸口。
严问晴抬眼睇他,轻声道:“好细腰。”
李青壑愣了下,忙开口解释:“是腰带系得。”
确是腰带束出这截劲瘦窄腰,扭转时似柔韧竹节,回身后又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线条,每每挥剑,腰身便如同一张拉满的弓,将周身力量直直送到剑端,气势如虹。
可惜李青壑不知道这意思,还以为晴娘跟吴老一样嫌他身板瘦。
他道:“这些日子我顿顿吃五碗饭,很快就不瘦了。”
严问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清秀的小胖子模样,再旖旎的心情也被他这话煞没了,她拿手背轻拍了一下李青壑的肚子,嗔道:“你少吃些吧!”
正嬉闹着,那头李父着人前来传话,已为左明钰安排好了住处。
既是晴娘旧友,待客自然由晴娘做主。
今日天色已晚,左明钰不着急赶路,遂在李家暂歇一晚。
严问晴琢磨着明日该如何招待他。
眼儿往李青壑身上一放,晴娘笑盈盈道:“明儿你带明钰去马场玩如何?”
“我带他去马场玩?”李青壑有点不乐意。
“是呀,骑马射箭,岂不畅意?”严问晴说着,“顺手”将箭囊递还给李青壑。
“我不带……”李青壑话说一半,目光落在崭新的箭囊上,立马拐了个弯,“好!我明儿带他好好玩一通!”
严问晴笑而不语。
且由着他俩闹去吧。
未等严问晴着人去请, 左明钰已先拜过李家长辈,至栖云院请见。
严问晴邀他至客厅小坐,二人聊了些旧事。
“昨日不及问, 明钰你怎么到安平县来了?”
左明钰言他是应左将军要求, 赴隔壁海平县随程大将军历练, 一人一马走得快, 途经安平县想到严家祖地在此, 遂前来拜访,预备暂歇个两三日。
海平县因临海常有海寇侵扰,这些年愈发频繁。
程大将军前些日子才从西北调任此地, 依左明钰所言, 恐怕朝廷是准备些大动作, 一举肃清海患。
不过这些事离他们太遥远。
正说着, 打外头进来的李青壑听到程大将军的名号立马起了兴味。
这位大将军的赫赫威名可谓无人不晓。
上次吴老拿本朝前无古人的名宿激他, 里头便有程大将军。
闻说左家与程大将军亲近,他没忍住细问起关于程大将军的种种传言——少年执锐、孤身破敌,十数年坚守北塞使外敌无敢再犯、闻之丧胆。
这些事迹实在叫十七八岁的郎君高山仰止,单提起来便觉心潮澎湃。
左明钰也乐得与他分享。
一来, 程大将军同样是他敬佩的武将楷模,二来, 和李青壑说这些,叫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井底之蛙,根本配不上严姐姐。
谁料李小爷根本没长自惭形秽的心, 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他激动道:“有程大将军在,海寇定不日将平,届时海上安定,咱们就能放心出海游玩了!”
说到口干舌燥的左明钰沉默。
左明钰视程大将军为榜样, 已是竭力追随,可见拍马不及犹时时自卑,只卯足了劲想离榜样更近一步,结果这吊儿郎当的小子只想躲在人家的羽翼庇护下,满脑子都是玩玩玩!
真是胸无大志!
李青壑这会儿因他的讲述且激动着,顺口提了往马场跑马的邀约。
左明钰目光一闪:“李公子也懂骑射”
李青壑不乐意,朗声道:“叫姐夫。”
左明钰:……
他不理李青壑,扭头对严问晴笑道:“严姐姐可记得?小时候我还未长成,修习马术时,还是你帮我上的马。”
旁边的李青壑已非昨日的吴下阿蒙,此时遭他无视也没闹,只闻言后,看了眼他的头顶。
心道:与我差一寸。
他又扫了眼左明钰的鞋。
左明钰穿着用于赶路的厚底靴子。
心再道:差三寸。
最后李青壑暗暗盖棺定论:矮冬瓜。
左明钰留意到他上下打量的视线,虽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莫名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严问晴道:“我也有段时候没出去走动,便一道去附近耍耍。”
虽是由他俩闹,可万一没人调停动真格了可不好。
既是出去跑马撒野,人少了没劲,李青壑着仆从邀来一帮子朋友同行,自上回交友不慎后,他谨慎许多,现在来往的都是有正经营生的踏实人
——他倒成了这帮人里唯一一个游手好闲的。
听晴娘也打算去,李青壑又吩咐小厮与朋友说,带些姊妹亲眷大家一块玩。
于是当他们抵达马场庄子时,便见乌压压几十号人,正聚着说笑,见东主来了纷纷与他们寒暄。
严问晴觉得他这不是唤几个朋友一块玩,是唤一伙人向左明钰找场子来的。
不过左明钰不怕这个。
他只一门心思和李青壑较劲。
李青壑也不虚他,换好带来的骑装,选了一匹枣红的骏马翻身而上,朝他一扬下颌:“跑两圈?”
左明钰不甘落于他后。
他想与李青壑较个高低,遂道:“十五圈为定如何?”
“好!”
眨眼功夫,两道闪电般的驭马身影前后脚从众人面前掠过。
“好俊的马术!”
众人围上来高声喝彩。
一直跑到第八圈,难分伯仲的两个人终于逐渐拉开距离,却是左明钰领先。
左明钰看着李青壑渐渐被他落在身后,轻笑一声,愈发紧促的催着马儿加速,扩大自己的优势。
观者此前互通姓名时已知左明钰身份。
这会儿见李青壑落后,他们虽有些遗憾,但也并不失望气馁,只道不愧是京城来的小公子,骑术着实精湛。
后头近五圈,二人始终保持一个身位的距离。
“严娘子,你瞧他们谁能赢?”宁家三娘子笑问。
严问晴答:“若问我,我自然觉得壑郎能赢。”
环着她的小娘子们纷纷笑起来,都道:“果然夫妻一心,不论何等局势,一定要支持李小爷的。”
五圈的工夫,李青壑都未能拉近与左明钰间的身距。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左明钰出于礼节,刻意和李青壑这位东道主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严问晴笑而不语。
此时的左明钰已经紧张的手心冒汗。
只有他知道,在这么长时间里,他不断加速试图甩开身后的李青壑,可李青壑就是死死咬在他身后,而现在,左明钰明显觉察到身下的马儿开始后继无力。
原本认为左明钰已胜券在握的众人,眼睁睁看着在最后两圈里李青壑渐渐超过左明钰,最后以半个身位的优势胜过了他!
围观的众人纷纷惊声喝彩。
李青壑驭马踱步到严问晴面前,一跃而下,借势揽住她的肩头,亲昵的靠在晴娘身边。
“怎么样?”他抬着亮晶晶的眸子望向晴娘。
“英姿飒爽。”严问晴将帕子递给他擦汗。
另一边左明钰也牵马走来,他面色有些发白,明显还不服气。
李青壑笑嘻嘻冲他道:“也不必灰心。”
严问晴正纳闷,李青壑何时变得谦逊有礼起来?又听他道:“我是你姐夫,你输给长辈不丢人。”
左明钰被气得险些拔剑,严问晴倒在一边忍俊不禁。
闹了一句,李青壑又拍拍他牵着的这匹马儿,随口道:“你冲得太猛,这马不是你那汗血宝马,撑不了那么久。”
左明钰气恼的神情一滞。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李青壑。
李青壑靠着聪明才智险胜一招,得意的尾巴要翘到天上去,就这副嘴脸,左明钰刚刚歇下去的恼怒又蹭蹭往上冒。
他指着一旁的箭垛,皮笑肉不笑地说:“试试?”
“走!”
严问晴没跟着去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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