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壑大惊:“我没有!”
小姑娘眸中浮现幽怨之色:“怎么没有!”随后将时日、地方一一细说,连李青壑当日的衣裳样式都记得清清楚楚。
听她说完,李青壑这才想起似乎自己确实仔细打量过一个弹琵琶唱曲的女伶。
苍天可鉴啊!
他那天不过是叫梦所扰,心正烦躁着,便多看上几眼以作验证,哪里像她说的这般,好似郎有情妾有意的脉脉对视!
旁观者可不管内情。
众人听得这么大的热闹纷纷围将上来,都认得安平县的小霸王,知道他前儿才娶了妻,消息灵通些的还知道他昨儿为新婚妻子出头,今儿就被旧情人堵在岳家门口,也就欺负严娘子孤身一人,无娘家人为她做主。
严家守门的家仆欲襄助姑爷,却见严问晴微微挥手,示意他们不必上前。
女伶已将身世泣出。
原来她身是乐籍,日渐长成叫一大户看中容貌,花钱买了她做女使为收用,那大户年过半百膝下无一儿半女,又有个凶悍的娘子,女伶自知龙潭虎穴,当然不肯就范,凭着为李小爷唱过几次曲儿,哭到他的面前。
哭得李青壑脑袋疼。
人又不是他请的,他每每去吃酒还嫌那咿咿呀呀的动静烦人呢,怎么最后赖到结账的人头上了!
李青壑不想管这烂摊子。
可他一抬头,就发现严问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正望着哭泣的女伶出神。
李青壑想:晴娘温柔心善。
她一直看着女伶,可见是为对方的身世动容,他若是见死不救,日后晴娘当如何想他?
——想他是个蠢蛋!
盖因严问晴天生娴静温和的容貌,微微蹙眉凝神便似菩萨垂眸满眼怜惜。
严问晴此时实则是在思索——李青壑犹豫不决,这女伶会不会就是李小爷在外的心上人,只是碍于自己这个正妻在场被迫语焉不详?
转念一想,她出现的时机更凑巧。
严家地处较偏,能正好在他们抵达的时候冲出来,恐怕早候在这附近了。
正僵持着,又有两个壮汉冲出来拿女伶。
小姑娘凄厉的哭叫声不绝于耳。
见状李青壑怕自己冷酷无情惹得严问晴心寒,遂咬牙对那二人道:“我替她赎身!”
此话一出,严问晴真是心寒。
种种揣测皆指向一个答案,气得严问晴险些甩袖离去。
眼见李青壑掏荷包破财免灾,那两个壮汉却拦着他道:“那你随我们去官府签订契书,这人就归你了!”
李青壑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他下意识看向严问晴,见刚刚压下怒火的严问晴朝他挤出一个笑,“和善”地说:“快去快回。”
她一点都不想再看到这货!
晴娘果真可怜此人!
李青壑得了严问晴首肯,立马快步往官衙走,欲将此事速战速决,好赶紧回来继续陪晴娘。
严问晴是个体面人。
见没有正妻斗外室的戏码可看,旁观者悻悻而去。
“走吧。”
严问晴压抑着怒火对凝春道。
言罢转身入内。
一名背着竹篓匆匆从严家门口路过的少女乍闻此声脚下顿住,循声望向严问晴的背影,面露思索。
“禄娘!”一婶子跑来,“你那死鬼爹又来了!”
少女闻言大惊,顾不得继续回忆,忙拽紧背带往家赶。
关上门,严问晴终于忍不住大骂:“蠢货!蠢货!蠢货!”
她看向凝春,眸中又气又哀:“他就是再着急,也不能当着我的面下我的脸啊!”
不待凝春劝解,严问晴又阴阳怪气:“你瞧瞧多有趣。昨夜冲冠一怒为新妻,今日仗义疏财救旧爱。咱家的李少爷可真是忙啊!”
真是破天荒。
能挨主子这么多骂的,李家那纨绔是头一个。
就在这时,后门的门房来禀,有个小厮手捧黑漆描金貔貅纹拜匣求见。
此物乃严问晴与户自矜从前约见的信物。
一刀两断后户自矜又送过几次,被她丢了,今日再一次送来,偏在这么巧的时候。
严问晴冷静下,召人进来。
那小厮见到严问晴第一句话便是:“我家老板说,严娘子这次一定有空当儿赴约。”
严问晴面色一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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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子闯大祸要被弃养了呜呜呜,还不知道有个阴暗批在撬他本来就不牢的墙角
第23章 归宁日变流落夜,膝下金逢变现时 我让……
凝春接过严问晴递来的青灰色帷帽, 随她向里走去。
此地是一处私苑。
曲径深处传来《流水》的琴声,被飒飒风声冲乱,变调的音律带上几分难言的诡谲。
随着严问晴脚步声逼近, 琴音越发忘情。
及至穿过层层怪石, 还未看清眼前情形便听得“铮”一声, 琴声戛然而止, 激烈滚拂后残留的余韵犹在耳畔。
“严娘子。”户自矜手指压住震颤的琴弦, 抬头望向严问晴道,“别来无恙。”
严问晴扫了眼断弦的琴,道:“可惜这张声如飞瀑流珠的好琴。”
户自矜起身, 挥手令下人撤去琴床:“死物而已, 何足惜?”又打量严问晴一身装扮, 笑道:“看来李氏富贵乃夸大其词, 否则明媒正娶的少夫人, 归宁之日怎穿着如此寒酸?”
出门会他,自然得换身不打眼的装束。
严问晴未曾理会他戏谑之语,只问:“今日之事是你所为?”
户自矜摊手:“何事?”
见他装傻,严问晴本就不欲浪费时间多留, 干脆准备离开。
户自矜忙出声拦她:“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若非李家这小少爷持身不正, 又如何能叫区区女伶引走?严娘子,我只可怜你为他舍弃源源不断的摇钱树抽身而去,却在归宁这等重要的日子里叫他给你难堪。”户自矜嗤笑道, “严娘子,你精挑细选的夫君,真是个怜香惜玉的好人啊。”
严问晴泰然自若:“他确是赤子之心,才会遭小人算计。”
户自矜闻言面色一沉, 眸中褪去温和的假象,森然凝视严问晴时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不过他很快又挑眉笑道:“晴娘此言差矣。你我向来同心,我知你此时亦因他所为心怀愤懑,何不与我联手,给他一点儿苦头尝尝?”
严问晴笑道:“我家的事,不劳阁下费心。”
她从户自矜处知道自己想要的讯息,全当对方的话作耳旁风,对他道:“我已为人妇,还请阁下称呼时放尊重些。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要再往严家送,若叫旁人察觉你我私下里的关系,户老板,请你相信此事的后果不会是你想要得见的。”
言罢,转身离去。
“严娘子!”户自矜叫住她。
一道小小的影子朝严问晴飞来,她下意识伸手接住,冰凉的玉骰子卧在她的掌心。
“后会有期。”他笑道。
这一次,严问晴没有将骰子丢回去。
凝春为严问晴戴好帷帽,二人登上马车悄然回到严家,待左右无外人,凝春皱着眉头道:“听户老板那话,他似乎不觉得李少爷同女伶有私情。”
“他若查到二人有首尾,也不会只为下我脸便轻易将此牌打出。”严问晴换上从李家出来时所着华裳,“令严大好好查一查,许是李公子红粉知己太多,咱们误会了这一个。”
凝春咽下不满。
她心头难平自然想到户自矜“联手”的那一番话,忍不住问道:“娘子,就是叫户老板做刀,替我们出口气又如何?谅他也不敢真对李家的掌中珠做些什么。”
严问晴笑道:“户自矜是什么好驱使的家伙?他分明是想哄我一步步陷进去,好同他里应外合谋图李氏的家产。笑话,我既然嫁给李青壑,李家的东西迟早都是我的,何必引狼入室?他还惦记上我的东西了。”
说话间,严问晴此前令严大派出去亲信回禀。
那弹琵琶的女伶名唤孟蝶,与户自矜素无瓜葛,李青壑为她付了赎银丢下卖身契就往严家回,孟蝶则是收下自己的身契不知往哪里去了。
严问晴沉吟道:“看来,户自矜只是想给我找不痛快。”
她又使人吩咐严大:“给户老板也找点事做,省得成日清闲把手往我这儿伸。不过咱们尚没有斩草除根的实证,切勿打草惊蛇。”
没两日,有个倾家荡产的赌徒检举户自矜私放印子钱,官府使人调查,那些衙役却只在赌坊闹事,赌坊好几日做不得生意,户自矜不得已大出血才打发走这群蝗虫,最后以“证据不足”结案。
他又抓了赌徒拷问也没问出什么。
此为后话。
正此时仆人来禀,李青壑回来了。
和阴魂不散的户自矜相比,李青壑充其量是拎不清轻重缓急,和他较真才要被气死。
二人收住话匣,闲聊着穿衣打扮的琐事往中堂去。
那头李青壑风尘仆仆,大气尚未喘匀,拿起刚端上的茶一口牛饮,幸好严家家仆做事体贴,水温适中,否则定要烫得他直吐舌头。
他听得脚步声,立刻展眉笑着转身邀功:“我已替她还了卖身钱!”
严问晴脚下一顿。
她佯装不知:“那位妹妹现在何处?她叫什么名字?”
李青壑说不上来。
他给了赎银当场签下放奴的契书丢给女伶,接着急匆匆赶回严家,既没有注意那女伶究竟姓甚名谁,也没有管她何去何从。
反正她已是自由身,爱做什么做什么,和自己没干系。
“你打算将她养在外头?”严问晴见他迟疑,皱眉问道。
“不是!”李青壑立刻否认,“我根本不识得她。她说身不由己,我已替她赎身,从此她是自由人,咱们与她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严问晴看他神情不假,将孟蝶的私情嫌疑暂且排除。
她一面思索心事,一面同李青壑讲着严家的情况,严问晴父母双亡,便携李青壑往祠堂为长辈上一炷香以示认亲,下午的归宁宴请了几房远亲,要同他说清楚。
正说着琐事,李青壑打侧面伸来一只锦盒。
用大红的绸绢做底,拿金丝勾勒如意吉祥纹,正中绣着鸳鸯金楼的名字,开口处缀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扣子。
“我中间经过鸳鸯金楼,瞧这发簪好看,特意买来送你。”
脸上一些细小的伤口似乎正在结痂,闹得人痒痒,李青壑侧过去挠了挠发热的面颊。
严问晴就着李青壑的手打开锦盒。
锦盒里摆着一支灿灿灼目的金簪,单股金筐团花,正中镶嵌着眼儿大的红玉,又捶揲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攀在底托,翅上点翠湛蓝鲜亮。
拿起时沉甸甸往下坠。
这是一支足金的实心金簪,做工极尽巧匠所能,可惜单股样式又用料扎实,哪怕只是插戴发间,也容易弯曲形变甚至折断,更别提这足以拉垮发髻的重量压在头上,于头颈而言是多大的负担。
李青壑期待地望着严问晴,却并未在她眼中看到惊艳或喜爱的神采。
严问晴平静地看向他:“我不喜欢。”
李青壑捧着锦盒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双眼迷茫的望向严问晴,像是一时未能理解她在说什么,满腔的热望都落了空。
可她又抬了抬嘴角。
“但这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来为我戴上吧。”
李青壑只觉峰回路转,忙从她手中接过这支沉重的金簪,满心喜哀交织,动作小心轻柔的将金簪插到她发髻上。
如骤雪压枝。
不和谐的华丽饰物瞬间喧宾夺主,螓首蛾眉纤细玉颈托不住这支突兀的金簪,单股的簪身也无意在发间久留,因着份量摇摇欲坠,反毁了严问晴今早精心梳成的发髻。
李青壑立刻将金簪取下,面对严问晴疑惑的目光,羞愧地说:“我选一个更好的送你。”
严问晴却摇摇头。
她伸手拿回发簪的时候,指尖从李青壑掌心轻轻划过,痒得他急忙抽手。
“以后是以后。”她微笑道,“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怎能容你收回去?且放心,我一定好好收着。”
这簪子少说要几百两,当然得好好收着。
李青壑被严问晴三言两语说得愧疚又感动,只觉得自己胡乱买的礼物实在玷污了“第一份”这件极其珍贵的名头,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买份叫晴娘十分满意的礼物。
一旁的凝春看在眼里,思忖:人是蠢了点,但好在并不悭吝。
又想:这小少爷锦衣玉食,怕从不知囊中羞涩的滋味。
想想便为往事深觉辛涩。
拜见岳父岳母的牌位时,李青壑心中突兀的忐忑,像是在偷取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下意识回避自己亲口说的“假成婚”,乖乖给已故的泰山磕下三个响头。
严问晴没有带李青壑见过待她亲厚如母的周嬷嬷。
大抵是觉得某人实在拿不出手。
更担心脾气暴烈的周嬷嬷已听闻前头发生的事,一会儿拿着菜刀砍过来。
遂只领着李青壑在园子里逛了一圈。
严家许多摆设虽已陈旧,却被光阴覆上一层古朴大气,行走其间更觉心静,李青壑偏头望向严问晴,只觉得时光都在此时凝固。
“汪汪汪!”
一阵突兀的犬吠打破这份宁静。
大黄狗从灌木中蹿出,拴狗的铁链拖在地上“哗啦啦”作响,倒是丝毫不影响谷子围着严问晴的脚打转,身后的尾巴摇得比风车还快。
遛狗的仆从急匆匆跟来告罪。
原来这畜生两日未见的严问晴,一改往常耀武扬威的模样,怏怏趴在狗窝里,连最爱的烧鸡也只潦草地啃了数口,家中仆从怕是它憋闷,遂打开狗笼套上狗链牵他到园子里走走,结果没走几步路,刚还无精打采的谷子突然抬头,紧接着“嗖”一声挣开牵着它的仆从飞冲出去。
竟是隔着老远嗅到严问晴的气味。
严问晴瞧它欢快的模样,不□□露出喜意,微微俯身揉弄它的脑袋,谷子见势立马搭着她的膝立起,狗头直愣愣往她掌下送,撞得严问晴轻叫一声,笑意越发明亮。
李青壑望着这份灿烂的笑容出神。
然而下一瞬,谷子就发现主人身边多了个陌生的家伙,一扭身冲他狂吠数声,喉咙中爆发出的吠叫声尖锐又急促,震得一时不察的李青壑耳朵疼。
李小爷是跑马走狗的好手,岂会惧怕一条杂毛野犬的挑衅?
眼见一人一狗将起争执,严问晴忙拽住狗链,将谷子拉到身后,厉声道:“住嘴!”
谷子不满地瞥了一眼主人。
它不再大叫,但依旧冲李青壑龇牙咧嘴,锐利的尖牙里溢出“呜呜”的威胁声。
受严问晴回护的李青壑朝它冷哼一声,不跟这畜生计较。
严问晴见二者是调停不得,只好将狗链递给仆从,令他将谷子牵回去,可谷子岂能愿意?呜呜咽咽扒着不肯走,可怜巴巴望向严问晴,再看那一身油光油亮的皮毛都失了颜色,更叫人狠不下心舍它。
“也罢。”严问晴一时心软。
她扭头对李青壑道:“壑郎,请你先行一步,且容我将这畜生领回去。”
李青壑:?
李小爷又岂能甘心做被丢下的那个,立刻道:“不妨事,我看这狗也是膘肥体壮,喜欢得紧,一道走走吧。”
谷子乖觉。
它先头因此人遭主子训斥,虽听不懂李青壑假仁假义的话,但见主人愿留它在侧,亦收敛了爪牙,同李青壑虚与委蛇。
不论李青壑站哪个方向,与严问晴之间总隔着条虎视眈眈的黄狗。
更可气的是,养狗的仆从许是将李青壑那句言不由衷的赞美当了真,在侧频频赞叹谷子的忠贞,说它自从严问晴离家后便寝食难安,短短两日便瘦了一圈,实在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亦见亦闻的李青壑只撇了撇嘴。
一条狗还装起大忠臣。
偏严问晴这个昏庸之主听信谗言,时时低头爱抚谷子毛茸茸的脑袋,李青壑瞧那奸狗得志的模样,暗暗咽下心中恼火。
不过是个杂毛野狗……
等离了严家,看它还能如何媚上!
岂料严问晴被奸佞蛊惑,没过一会儿便忧心忡忡道:“它认我为主,离了我便茶饭不思,这可如何是好?”
李青壑佯装未觉言中深意。
他双手抱肘,左右环视着严家内园美景,余光瞄见严问晴蹙眉。
“……李家也不是养不起它。”李青壑闷闷地说,他心道:一条狗而已,我还怕了它不成?
可严问晴却不是这般意思。
她沉声道:“不如我在严家暂留几日,同它好好告别。”
“不行!”
一向不守规矩的李少爷磕巴道:“这不合规矩。”
从来恭谨有礼的严娘子却不松口,她定定地看着李青壑,沉静的眸子里无波无澜,显然是铁了心要在娘家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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