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观阳枣做出来的鸡汤到了江南,说不得就是一种稀罕物。
齐承明用新的眼光惊奇打量着这位何大家。
可以啊。
虽然人看起来木讷,话也不多,但静静听到精确处的时候能说出来一些重要的话。
这……这这叫没有才能?!
这眼光先不提,眼界超越了古人许多年啊!
齐承明总是从这位何大家的言行中听到一点若有若无的现代熟悉感。
“……”他心中有些疑虑,先把这点念头按下不显,嘴上夸着,
“何大人真是一心为民啊,小弟也凑个热闹。我这里有些料理鸡鸭的方子,都是适合炮制了远远运出去卖的,也当个添头吧。”
什么腊鸡,熏鸡,烤鸭,卤腿,鸭脖的……让现代这些方子能用的出来的都用上吧!观阳百姓也能过得更好一些。
齐承明不会吝啬把这些传出去,他只恨民间会的太少。
“多谢齐公子!!”霍县令大喜。
他总算等到了何大人开口出主意,没想到这位齐公子真是年轻气盛,啊不……心软慈悲,两人说了许多他听不明白的话,唯一能明白的是,观阳县有救了!
秦留颂跟着幽幽的说:“办法我们给出来了,鸡鸭蛋也由我们尽快运来,后续能不能养好……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我家少爷虽是好心,却也不想做些赔本的买卖。”
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自家殿下说完好的,秦留颂就得帮忙敲打两句喜形于色的霍县令了,防止他飘了,将来把殿下的钱打水漂。
作为整个柳州城的真正父母官,秦留颂才是最明白‘一个法子被提出来以后,能被照做多少才是最难的’。
“必不能辜负了齐公子。”霍县令收起笑脸,能屈能伸的行了个礼,只是低下去的脸上带了点隐忍的气性。
被何三帖看了个正着。
他以前脾气臭,瞧不起霍县令这种为了乌纱帽用些极尽谄媚的手段,什么都能做似的。现在却轮到何三帖理解了,他寻了个时机,到了私底下忙不迭的劝起了霍县令:
“我看霍兄不甚展颜啊……今天得了好主意,还不好吗?”
霍县令叹了口气,脸上更加郁郁不乐了:“若不是这要命的蝗灾,哪轮到他一个商人的下人对我呼来喝去!”
那姓齐的商户带来了救命的法子和帮助,宛如天降甘霖,他着实松了口气,十分的感激。但心中的悲愤实在平息不了。往日再怎么说,他也是一地县令啊!
他愿意为了这帮助忍气吞声,放低身段。
但难免过后自己难过。
何三帖咳了一声。
若不是霍县令,他也意识不到这时候的“士农工商”还这么分明。但就算不分明了……霍县令知道他愤愤不平的人是谁吗?
那是极善用人的未来天子。
虽然伴在对方身边的人他不认得,但绝不会是“商人的下人”这种身份。霍县令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激动。
何三帖尽管这么想着,也不敢把机密吐露出来。
藩王擅自离地本就是大罪,他自己还在装不认识人呢,只能想尽办法再劝两句了,以免给以后新君的差事惹了不便。
何三帖想想他现在事事谨慎妥帖的样子,总觉得失了几分前世的风骨,也有些郁气,差点跟着霍县令去灌酒浇愁。但一想……
他不过是改了性子,救下的可是一地乡里百姓。
“……”
齐承明一转头,就看到远远独自坐着的何大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个回味而畅快的笑容,仰头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激动的脸上都涨红了,还在呵呵的低声笑着。
说不出的文人意气,潇洒极了。
齐承明大为敬仰向往:“……!”
这就是文人雅士的气派吗?放在现代那是国宝级别的老艺术家了!
鸡鸭厂的事情商量妥了,齐承明一边盘算着着手去联系商队托付后续,一边惦记着,这回打好了交道,走前他怎么着也得带一份墨宝留作纪念啊!
画就不想了,字也行啊。
谁料到第二天,齐承明一大早天都没亮的醒了——他最近在外面睡得不怎么踏实,一天能睡两个时辰都算多的。早早的也不愿叫醒别人,就干脆敞开窗户,自己眺望街景发呆。
一个昨天见过的,跟着何大家的脸熟书童就远远走来,怀里抱了什么鼓鼓的。
齐承明:“?”
他左右看了看,没什么可以拿的,拿糕点太浪费了。索性一把揪住窗户外那棵树的秃枝条晃了晃。
这下书童被吓了一跳,仰头发现了他,脸上流露出一股惊喜之色,机灵的也知道不该大声呼喊,便只把怀里的包袱拿出来举了举。
‘是什么?’齐承明表情疑问。
书童指了指客栈门的方向,约定在里面汇合。
齐承明看了看大家都在睡,连甘棠也因为他不习惯有宫女谨慎伺候而睡在外间榻上,他悄无声息的开了门,准备自己下楼。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齐承明对自己的小命很是珍惜。他把基建系统打开,调到商城那一页上,又把仓库页面并排的调出来,随时可以应对突发状况。
清晨的客栈虽然冷清,但大堂里已经有无精打采的伙计起来活动了,柜台后面更是有个打瞌睡的老板。
齐承明看了,心里稍安。
书童等在一张桌子旁,自己卸了椅子下来坐着,见到齐承明来了,他眼睛一亮,就恭敬的行了礼:“这位公子,我家老爷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知己,身无长物,只能赠画一副,还望公子收下。”
他重复着自家老爷的话,心中羡慕极了。
一定是老爷非常喜爱这个公子,才把心爱之物送了出去。为此,书童一点都不敢怠慢,态度慎重异常。
“画?”齐承明意外的重复着,小心地去解开包袱,打开了那副卷好的画轴。
他没想到……
何大家居然愿意赠他画?
这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然后,只听书童骄傲的介绍着:“这副天穹图是我们老爷的爱作,是他当年还在江州上任时所画的山水画,那风景鬼斧神工……除了去亲眼见过的,也只能在我们老爷笔下再见一面了!”
齐承明定睛一看,竟然觉得很有既视感,忍不住惊讶的问:“……这是画的什么山水?”
“庐山的瀑布!”书童掷地有声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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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笑死了,最近我不是在写蝗灾吗?但是我有个亲友(作者名:荒海匿语),被我称呼‘荒宰’的。每一次我输入法打蝗灾出来的全部是‘荒宰’!无一例外!
害得我不得不仔细检查,经常有错漏再改回去……
总结,荒宰负全责。
齐承明睁大了眼睛。
他穿越前是有幸去庐山看过瀑布的, 尤其是专门挑了梅雨季节,虽然被人挤人搞得路上体验极差,但等真正看到瀑布的那一刻, 所有的抱怨都变成了脱口而出的惊叹。
朦胧的雾气和雨水让天色不再清朗,而是层层叠叠。在漫天白色中,奔腾的浪花呼啸扑下, 从极高的地方摔落。让你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山, 哪里是天。
从那一刻起,齐承明心服口服, 他意识到李白的那首《望庐山瀑布》根本不是什么夸张形容, 那分明是写实啊!!!
齐承明伸出手指,缓缓在画布上方一些虚虚描摹着。
这副水墨山水图中,就像从云端突然延伸出了一条瀑布,倾注而下,让第一眼看到这幅画的人忍不住心生质疑, 恐怕还要讥讽几句无稽之谈。
但画面中那种瀑布辽阔壮美的冲击感却很好的描绘了出来,如同身临其境。
“太写实了。”齐承明赞不绝口, 终于明白了何大家在原剧情里被鸿仁帝召进宫的含金量。
他有了一个好心情。
何大家是为了他决定建立鸡鸭厂的事情, 在感谢他吗?
齐承明觉得这个猜测有点荒谬, 毕竟他对外的身份是商人之子,和何大家这种大户出身的文人雅士完全没有共同话题,也不在一种阶级。但他实在想不到别的原因,只有这一条了。
何大家这种才华横溢的人按理说是有傲骨的, 却这么的……平易近人,不拘小节吗?
齐承明对人更感兴趣了。
到目前为止,他对何大家的所有猜测和初印象全都被推翻了,反差惊人。
——是每一次。
“替我转达谢谢何大人, 我很喜欢。”齐承明小心的把画卷了起来,他决定回去就把这幅画挂在王府花厅里,这是他获得的第一幅珍藏。
现在齐承明对这位何大家势在必得了,他会在走了以后继续给何大人写信,用一些技巧尽量维持友情,然后在日后宫中见面的时候,把何大人变成他的旧友。
齐承明心里的盘算美滋滋的,告别了书童。
接下来他在观阳又一连待了两天,书信往返的时间加上搜寻鸡鸭蛋孵化建厂的时间太长了,齐承明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他留下来是为了抄写方子,和霍县令,何大人细致的推演了计划的每个步骤,等他们都弄懂了才放心的准备离开。
但是齐承明的原定下江南计划突然夭折了。
收到书信的那一天,他正在听华管事汇报准备定下哪一艘船。自从蝗灾在附近出现的风声扩散出去,经过的商船就变少了——是从观阳往江南方向去的船变少了。就算有要去那边的,也不会再走这边的江河水道。
然后门外就传来匆匆的脚步。
秦留颂一个人在外就撑起了齐承明所有的政务班子,他带着一封书信匆匆走来,神色有些忧虑:“殿下!柳州急信!”
是什么形势紧急到让秦先生脱口而出平时的称呼了?
齐承明心中一沉,接过那封信赶忙拆开。
华管事见状退到一边,不安的等待着,不敢离开又怕自己碍事,只能紧盯着王爷的反应,期盼给他一种指示。
这封信是小宋总管写的。
他的字迹远没有平时的优美,带着几分潦草。信上连句问候语都没有,上来就解释了陆知府那边得到了京中传来的消息,是捕风捉影的,不能确定真假的、但需要他们提高警戒的一件事——
自从南方兴起王记凭票,这件事逐渐进入了京城人的眼中,却一直没引起什么水花。直到现下,似乎引起了某些官场中人的注意,会有人想要前去试探。
齐承明看到这里的时候还算淡定。
他早就预想到了这一天的出现:“眼光还算不错。”
实际上,外出这一个多月里,齐承明见多了各地的混乱无序,虽然称不上到处民不聊生,但压抑的痛苦让底层百姓过得绝称不上一个“还行”的结论。
让他觉得离谱的是,这种黑暗的背景基调,放在原小说里都能称得上一句“鸿仁帝的统治无功无过,算得上一位守成明君”了。
这?守成明君?开玩笑?
齐承明的情绪在疯狂抵触抗拒着这样的评价,但他的理智又不情不愿的告诉他——对古代人来说,就是这样。
文臣武将,士族寒门,这些是保持皇帝统治的中高层基础,只要他们还能过上好日子,而这个国家还没有差到让最底处的草民愤而起义。没有灭国的战乱战败,没有影响重大的天灾。那么这个国家朝代就算是很好的了。
就算这种情况下的皇帝是个喜欢杀人取乐的,喜欢□□人伦的,喜欢玩奇淫巧技的,都不会算什么,顶多就是把“守成明君”中的“明”字去掉,也算是一个瑕不掩瑜的好皇帝。
最底处的草民百姓……从来过不上真正的好日子,只能分痛苦和更痛苦,活得下去和活不下去的区别。
也就是说……如果鸿仁帝的治下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只要银票体系没崩的太厉害,这架巨大的马车就还能苟延残喘的带着快散架的零件继续飞驰。直到把烂摊子交到下一个人手中。
然而——
京中有人注意到了齐承明的“凭票”。
这代表了什么?
齐承明从他开始铺陈钱庄到各地的时候就隐隐预料到了:
这恐怕代表了……官府银票的信用进一步下滑,崩坏到了一个临界点了。只有这件事带来的恶劣影响席卷了中层,才会让他的凭票体系真正进入京城的目光。
然后迎来的就是试探。
在反反复复的拉扯过后,当齐承明认为时机差不多了,他会等着看有人摘桃子,那时候,齐承明会是自己的靠山。作为一个干得不错的皇子出现在大众眼前,参与进夺嫡。
——现在书信上的意思只代表了齐承明的预测成真了,这个王朝迈入了更恶劣的新阶段。王座下支撑用的雪花崩塌的越来越快。
就算他不留在柳州,被他安排下去的布置也会在钱庄中流转,沐知州也不是吃干饭的,他对金融方面的学习初见成效,放在古代人中间也算是大杀器了。
但,小宋总管紧接着在信上写……
有疑似其他皇子的人手会前往柳州,盼望他归来。
齐承明的神色一下子凝重了:“……”
在这种时候?他不在柳州的时候?
“你还没看吧,秦先生?”齐承明把信交给秦留颂,等他看完。秦留颂的脸色也变得和齐承明一样难看了。
“这封信走水路已经一个多月了,我们没有留下具体地址,信使在路上耽搁了很久。”秦留颂凝重的说,“殿下,我们得马上回去。”
虽然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不知道后续怎么样了,但齐承明心中沉甸甸的,和秦留颂达成了共识,他抬头看向华管家:“听见了吗?我们用最快的速度返程!”
华管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被这份凝重的氛围影响了,应下大步离开。
剩下的时间齐承明才有空思索,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有其他人的人手?”这么精准的盯上了柳州来试探他?
“也许这是合理的。”秦留颂斟酌了一下,说,“殿下,他们不需要调查你是不是与这股势力有关,他们也许只是想弄清楚你和南方的这种私币背后无关。”
这话有点拗口。
不管来的是几皇子手下的人,他们也许是想弄清楚这种私币,给自己找点好处,吞下这块肥肉。同时他们只要来了南方,就会不安心。顺带弄清楚二皇子和这件事无关就够了。
“……我还真是失策。”齐承明懊恼的叹了口气。
南方几州都是他的大本营,他有足够的手段去遮掩这种货币,起码不会上来就暴露出和他有关系。所以这件事本来没什么好怕的。
谁知道——他正好私下外出啊?!
这种私底下顺带试探的小把戏,刚刚好戳中了他现在的死穴。不管现在柳州变成什么样了,他都得以最快速度赶回去,露个面。至少不能让人起疑。
齐承明算算时间,心中一半有底一半没底。
为了出门,他做了不止一重准备。先是王府会伪装出他日常还在的假象,柳州众大人们也会心照不宣的配合着伪装。除此之外,后街的五小子也能装扮成他的样子,远远地给人看一眼。
但这些都只能拖延时间。
若是打探的人铁了心,或者想近距离去试探他关于钱庄的事,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人不是他了。
齐承明现在祈祷的就是,来人不是什么有身份的,只能隐姓埋名的存在,不然名正言顺的报到王府里想要求见被拒,总会不死心的再出新招。
他要做的……就是在事态发展到这种程度前回去。
客栈一行人收拾的极快,甘棠更是麻利的处理好了所有琐碎的事务,现在只等船传来消息就能出发了。齐承明没空再与观阳县的人寒暄道别,只手写了几封道别信让人送去,索性就当道别了。
然后……
让齐承明没想到的是,呼呼哧哧跑得有些不顾形象的何大家带着书童来了码头。
“让……呼,齐公子!让何某人跟着一起吧!”何大家气都没喘匀,“听说你们这里出了变故?虽然我是旁支,但我家也是南方大族,总有帮得上忙的地方!”
齐承明眉头微皱,为难的只想拒绝:“……”
他之前还在眼馋何大家这个人才,但现在完全没有心情了,也没思绪去思考何大家为什么急匆匆跑来要这么亲近他一个商人之子。
不等他拒绝出声,何大家就压低了声音,焦急的拍了一下掌,“哎呀,殿下……!下官,下官当年在京中候职的时候见过威勇伯府公子!”
齐承明瞳孔地震:“……!”
一起瞳孔地震的还有旁边的秦留颂,他的神情已经不止是单纯的愤怒和愕然可言了:“……?!”
甚至有点……被人偷跑的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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