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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臣子们都重生了(月半时)


要说去年的沈书知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官, 今年冬春礼部尚书几次生病, 大小事都落到沈书知身上, 一下子把他推上了显眼的微妙位置以后,不管是攻讦还是弹劾,明刀暗箭都变成时有的事了。他最避之不及的三皇子诸事也随着老师退隐二线,即将变成交到他手里的烫手山芋。
眼看着一切的发展都要像上辈子那样……
某件事情他筹谋了大半年, 现在也该显露出威力了吧?
正说着,远处三四个肃着脸、氛围不同寻常的官员就一起迎了过来,一个是工部侍郎,一个是大理寺卿, 还有两个不认识的。
不知道他们来意的三皇子派人员收敛了神色,一时间面面相觑。
那位工部侍郎就对沈书知先行了个礼,开口不说客套话,冷着脸:“沈大人,咱们山海诗社有些私事,大家都在酒楼等你吃酒呢。”
“沈大人,这……?”同僚眉头一皱,迟疑的视线在工部侍郎和沈书知之间游移,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这像是邀请人的态度吗?冷冰冰的语气,硬板着脸。
这莫不是对他们有敌意的人?没听说工部侍郎也是大皇子的人啊。
“知道了。”沈书知倒像是不意外似的,先对几个同僚致歉,摇头暗示他们无事,才随那三四人离开了,“这是我的社友,失礼了,先告辞一步。”
那官员看着沈书知离去的背景,还想再说什么,另一人紧盯着他们,倒是恍然认出来了:“我就说看着眼熟……你认不出来吗?”
“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尚书大人和沈大人,包括大理寺卿,他们都是河东人。”
“哦——”其他几人都了悟过来了,对视的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说直接些,这些地域相同的人抱团在官场上生存,结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利益团体。但这是很敏感的,所以从不能直接视人,越是在京里越忌讳这些。所以就有了一个文雅的称呼,“结社”。
可以是因诗结社,因画结社,或者因乐结社等等。
在场的这几个官员都是三皇子党,但三皇子党中,目前只有礼部尚书和沈书知两人是重要的河东官员,也就是所谓的“山海诗社”的两代领袖。
沈书知被三四个人簇拥着,像是押送犯人一样包围在中间,一路无话。
他的心情却很好,像是终于等到家门前的树结了果子一样。
众人来到酒楼,进了包厢。里面也密密麻麻坐了五六人,粗略望去,都是朝上的各部大官,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大家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氛围也很肃杀。大理寺卿等三四人径直入座,一看就是有什么事早都商量好了的,只等着沈书知了。
这是一场鸿门宴啊。
沈书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眼,甚至看到了一个重生的官员坐在堂上。他走到众人面前,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今日来迟了,让诸位好等,今日下官先自罚三杯——”
他的话刚说完,一位大学士就看似客气,话语却一点都不遮掩的开口了:“沈郎中,听闻你近来和三皇子走得很近,这是否不大妥当?”
“这从何说起?”沈书知不管从哪方面,都坚决不能认下这番话,他毫不犹豫的撇清着,“老师他的身份毕竟……我作为徒儿,只是尽一份孝心而已,多余的自然不敢擅动。”
包厢里微微骚动起来。
有几人脸色好转了很多。
要是沈书知只说些“官员不得擅自与皇子结交,哪有的事”之类的套话,他们才要头疼。现在这般说反而真实。
“若是如此……最好不过。”那位大学士看不出来信了没有,语气不置可否,他衷心告诫着,“沈郎中,近年来尚书大人越发力不从心,你不要自误。”
“大人有什么教我?”沈书知脸上连忙虚心求教着,心里却一片沉着。
事情终于发展到这一步了。
去年他装病几次,先是借机摆脱了老师让他帮三皇子忙的要命机会,又忙着把儿子捞出来,塞进禁卫军磨练去了。但他知道,他作为老师的得意门徒,又是山西派——现在还叫河东派,默认的下一代魁首,他再想退缩改换门庭,都是割不断的。
想要从三皇子的船上彻底下来,需要一个干脆利落的机会,不然一直暧暧昧昧的疏离,就等同于没变。哪怕重生的那一群同僚们清楚他的底色了,这也帮不上忙。
现在,机会就来了。
包厢中的众人对视几眼,像是在隐秘的交流什么,又像是在催促谁第一个开口。最后,还是一个平时说过一些话的官员硬着头皮说:“沈大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礼部尚书大人自三皇子出阁以来,动作不断。咱们河东人……反遭了陛下忌惮,这不妥吧?”
“那江南人都得了陛下爱重。”工部侍郎低声说着,语气不忿,“扶都扶不起来,硬是铁了心要和我们斗,这是个极危急的时机了啊!”
“沈郎中,你如果也和尚书大人一样执迷不悟,那我再怎么不舍,也得忍着痛破例,也去收一位关门弟子了。”大学士为大家的话收了个尾,他不是在威胁人,而是望着沈书知,脸上流露出了实打实的痛心惋惜。
朝上的河东派系里,并不是谁官最大就做魁首,而是看谁手腕更高超,政斗素养更敏锐,能闻声知雅意的更懂陛下意图,能在生死危机前嗅到那一丝危险,及时带人回转。以及能否扛得住大旗,带着河东人抱团形成的这个利益团体走得更远,互相庇佑。
别看说得轻巧,想选出这样一位四角俱全,反应灵敏的政治人物,几十年都未必找出一位真正满意的。大多时候是没得选,只能在矮个子里拔高个子选。
现任魁首礼部尚书算是这方面的佼佼者,预定了下任魁首的沈书知虽说天赋赶不上老师,在年轻一辈里也是拔尖的,所以才早早被收为关门弟子,得了登天般的台阶,前路肉眼可见的平坦顺遂。他是被河东派系的众人一致认可过的。
但现在呢?
今年开春以来,沈书知几次露面都好像和三皇子脱不开干系。
河东人这一关注,吓了一跳:
礼部尚书是三皇子的亲外家,他因为自己的私心,现在竟要把这艘底蕴丰厚的大船都带到三皇子的岸上,起码要把沈书知带过去,其他人不就都在囊中了吗?起码也有个善缘。
河东派系的官员遍布朝堂,多有身居高位,这些原本不打紧,但现在若是和夺嫡——和三皇子扯上关系,那皇上能乐意吗?他们河东派系好端端的互相联络优势就转为了被忌惮的劣势。
这是什么,这是当代魁首礼部尚书以他们的‘公’来肥自己这个‘私’啊!
眼看着沈书知也要被拉拢过去了,河东人彻底坐不住了,这才有了今天的酒席。大学士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就是,若是沈书知也学他的老师礼部尚书,河东派系的人就要抛弃他们师徒俩,宁愿忍着痛再选愚钝没有培养的新人,也不用他们了。
“不不不,下官……一心为陛下尽忠,为老师侍疾,实在没有其他多想的啊!”沈书知惊慌的连连撇清。只见他的脸色变化一会儿,又是愧疚又是决断,缓缓闭上了眼,“现在看来……老师府上的一干事已经不适合由我出面了,以后还是交由惣弟去做吧。”
——惣弟是老师的亲子,三皇子的亲表兄。
沈书知大义凛然的沉着说道:“下官在治水上略有天赋,近来又到了雨水充沛的时节,该运作一番,再出去巡查一段时间了。”
众人互相对视,纷纷满意的点着头。
先是避开那一摊事,为了不伤情面又外出一段时间,这态度已经表明的足够了。其实他们其中也或多或少有人对三皇子很是意动。但这些意动都不能放在明面上,尤如礼部尚书师徒那般就烫手了……
“来,我敬大家!”沈书知缓缓露出笑容,也和他们一起举起酒杯,氛围回暖的杯觥交错起来。
要说上一世……他的老师策划成功了。
因为山西派这群人,大多坐惯了高位,麻痹了自己,分毫不担心——若有危机,也该是魁首先提醒他们。但若这危机是魁首带来的呢?他们完全意识不到危险,就这么被礼部尚书一窝端,潜移默化的慢慢试图拉拢进了三皇子派系。
但沈书知这一次费心谋划,要的就是自己名正言顺的脱离三皇子党的印象。
所以是他,主动动手脚推动了几次河东官员外调的事情,暗中提及了几次江南人的备受看重,并以此暗暗点醒了大家,让他们明白了陛下此时对他们的忌惮和隐忍,明白他们的处境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上已经危如累卵,摇摇欲坠。
是他在今年跳出来,在早期朝上夺嫡争斗危害程度最浅的时候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明晃晃的靶子,好挑起河东人的不满,能够被逼着当众发誓明志,急流勇退。
也是他……在最初不经意的挑唆了一番,勾动了老师不安分的那颗雄心壮志,才有了对方今年提前的频频小动作,众人积累不满,累加后引爆了这一切阴谋算计。
最终,他谋划成了。
“……”沈书知不觉得愧疚,他知道现在的做法才是最好的:
在脓肿还没有化为坏死的腐肉之前,把隐痛挑破,长痛不如短痛的迅速解决掉。老师才会心灰意冷,省的他以后迟早生出野心做出更大的事端,落不到一个好下场来……
这也是他对身为三皇子外家的老师,最后殚精竭虑想出的保全之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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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沈书知:我看以后谁还敢叫我墙头草!!(气场一米八)(昂头睥视)

沈书知在酒楼里明志后, 自觉处置妥了自己立场的这桩要命事,放下了一桩心病。
他不比其他人可以毫无负担的对新君效忠,以他过去的身份, 就算说了新君也不敢信他。现在就不一样了!
沈书知这几天看准时机,火速给自己运作了一个外出巡水的官,高高兴兴准备离京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时推都没处推的出差苦事, 现在抢手得很, 要不是沈书知实打实的有两把刷子,他还抢不到。
“……哼, 人比我想的还多啊。”沈书知疑神疑鬼半天, 确信这绝对和他那群有奇遇的同僚有干系。
不,也说不好。
市价一天比一天混乱,皇子争斗的呛人味都快摆在明面上了,陛下都态度暧昧的没说话,现在的京城就像个多重酝酿的大爆竹, 一不小心就该炸上天了。
有点敏锐的官员估计都头痛着想远离这一摊子吧?
临出发前,沈书知专门等到了儿子休假回来的那一日, 叮嘱这个憨憨愣愣、还容易想多钻营的傻儿子:“我这一去, 能晚尽晚回来。你安分着照应家里, 遇到什么事都不许掺和进去。”
沈家长子先老实应了一声,又抬起眼帘小心的望了望自己亲爹的脸色,犹豫两下问:“咱们家……这是在等六皇子回来?”
这种父亲外出多时,京中又风雨飘零的处境前, 沈家长子自觉已经是能抗门户的男丁了。即使如此……爹也该说句交心的话了吧?好让他以后在京里支撑时,知道他们沈家烧的是哪门子的香。
沈书知当即深吸了口气:“什么六皇子!咱们哪个都不站!”
“不可能!”沈家长子想都没想的脱口而出,他抱着脑袋想跑,身体却习惯性的往下一跪, 不放心的确认,有点想不通,“爹,你连师公府上都不去了,我这边也改差事了,咱们不是等六皇子……难道,难道是那七皇子有什么好的?”
他费心琢磨猜疑着。
沈书知只觉得头大如斗。
这儿子……这儿子,有时候倒恨他太随自己了!
说沈家人一心尽忠,不想从皇子夺嫡中掺和分杯羹是假的,皇子们年岁渐渐大了,他们动心思才是常有的事。但,这蠢物怎么连眼光都随了他,那么大一个二皇子是看不到吗!连年幼读书的七皇子都算上了,你全数了个遍愣是没数对啊?!
沈书知恨铁不成钢,又知晓这件事不得不谈谈了。
他深吸了口气:“你先起来。”
父子俩一道在书房椅子上坐定,沈书知冷眼看着长子坐稳当了,才忽悠道:
“你可知……咱们陛下有一桩早年秘闻,据说,其实他真心爱敬的是一位华嫔娘娘。”
“……??”沈家长子当即绷直了脊背,脑筋开始飞转,目光炯炯有神起来:“华……华嫔娘娘……嘶!爹,那不是二皇子殿下的!难道咱们——”
沈书知充耳不闻的一口气倒出来:“只可惜皇后娘家势大,淑妃娘娘家也有兵权,偏偏华嫔娘娘家,就是那威勇伯府又在那一年打了败仗,连折父子三个男丁,一蹶不振,华嫔娘娘听了难产,当即去了。只留下一个被冷落到今天的二皇子殿下。”
“你当二皇子殿下真不受宠?虽说他被封在了柳州那种偏远之地,但京里的风波一点波及不到他。再瞧瞧,京城里有太后李家,有威勇伯府的各路武勋姻亲与他有干系。柳州有大学士沐家,有江南那边的陆家,文人的路也铺的满满当当……”
随着沈书知不紧不慢的话,沈家长子坐都坐不稳当了,兴奋到脸上渐渐红润冒汗。
过去的种种记忆扑面而来。
他们这些随时准备下注的,最钻营一些细节。想去年二皇子在宫中被传了议论封地的风声(如今来看估摸是年长那两个皇子干的)。二皇子马上就被训斥封去了柳州。但结果呢?
当时沈家长子还在宫中做事,他清楚记得那之后的没过几天——大皇子和三皇子就齐齐被训斥罚了。
还有二皇子出发前,居然得了一份能继续与宫里暗中联络的权利。
这不就代表着陛下其实很看重二皇子吗?
还有爹上次的差事,就是说南边飓风大水那一回,牵涉到了二皇子,朝中的效率居然能高到那种程度!沈家长子也是头一回见到。
这桩桩件件,平时不思索想不到,现在被点醒以后,只觉得哪里都蹊跷,看来全都是陛下对二皇子的拳拳爱护之心啊!!隐晦如此……只怪陛下不得不平衡朝政,在兵权上的确弱势了许多吧。
沈家长子回过神来,又担心的问:“现在是护下二皇子殿下了,但这听起来……咱们将来名义上该怎么拥护他回来啊?”
就算二皇子殿下才是陛下的真爱之子,暗中护着送出去保了平安的。最后就算几个皇子斗出火,他们和陛下一直势弱的话,该怎么保二皇子殿下上位呢?柳州也太偏远了,不怪大家都默认二皇子没了资格。将来硬是把人捧回京里的话,被扯入明面上的漩涡反而危险了。”
这会儿沈家长子已经从善如流的飞快转换了立场,一心一意的正在替自己的新主担忧了。
“你不用担心这个。”沈书知老神在在的说,语调神秘,“再往后慢慢看,二皇子殿下自有一份大到兜不住的功劳。”
他的长子恍然点着头,振奋的不再多问,低头盘算着,看起来已经实打实的理解这是多妙的一位金大腿了。
也是,这也不能算不忠君吧?这是他们陛下心中所属——是爱子啊!
沈家长子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心中炽热无比的想着,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沈书知……
沈书知当然都是胡说八道来忽悠他的。
以后的太上皇的确是封了新君当太子,又登基,走得是最稳当的路子,华嫔娘娘也因此变成了先皇后娘娘,先太后娘娘。但这是不是因为太上皇对当年的华嫔娘娘一片痴心……嗯。反正新君奋斗的是挺苦的。
朝中的众多人手都暗中归属二皇子殿下,柳州也到处都是自荐过去的官员,那是因为他们有重生的奇遇,在效忠自己的君上,和鸿仁帝暗中庇佑没一点关系。
但沈书知不想把奇遇全盘托出的情况下,该怎么说服倔儿子?反正他说的都是最终结果,二皇子殿下将来腾空出世的时候,带着大功劳稳稳当上太子也是肉眼可见的。
到那时候,傻儿子只会更加信服。
就让他现在且这么信着吧……好歹是拉过来了。
至于朝中重生同僚在潜移默化的四处替二皇子拉拢人这回事……傻儿子就不必去做了,他属于被这套说辞拉过来的人。
柳州这边,齐承明还在腹诽沈书知。
搞不懂这位墙头草是什么打算,他明智的打住不想了。
陆知府禀告完消息,似乎也有别的事要忙,匆匆的来,现在又匆匆的告辞了。
齐承明收回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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