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仁帝瞧不见赵福满还辛苦的弓着似的,只是一味地出神,幽幽说着:“承晓……刚出生时,朕也是对他寄予了厚望。”
这个儿子聪敏好学,脾性温厚,对下面一个个弟弟都有长兄风范,是鸿仁帝心中完美的长子模样。他第一次当父亲,第一次手把手教儿子,第一次操心孩子的学习、心性问题,全是给这个孩子的。
虽说后来三儿更加优秀,天资聪颖又文武双全,赢得他的一份偏爱,但鸿仁帝心里对长子的期望从来没有消退过。
他也是儿子们中第一个入阁的,参政的时候做的也不错。
要不是长子后来伪君子的面孔被戳破,又大逆不道的勾结朝臣,不容兄弟,暴露出骨子里的冷血自私来,鸿仁帝也不至于大恸,彻头彻尾的失望了,从心底下定决心,把这个儿子的继承权彻底剔除出去了。
他后来再把长子放出来的时候,是心里盘算着要让长子去再磨练二子一番,等他们争得火候差不多了,二子磨练成熟了,再把这个偌大的国家交到二子手上。在那之前,谁都不会知道他早在心底就夺了长子的继承权……
可是现在。
现在……
晚年丧子啊!
长子虽然不适合担当大任,但近来对待兄弟们的样子他也改了啊,怎么就被……!
鸿仁帝越想越恨,只等着三堂会审后把那做事了的太医一家子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也不足为恨!
他勉强打起精神又问:“大皇子所现在怎么样?”
赵福满不知道皇帝问的是哪方面,揣度着谨慎回答:“这些天里,大皇子妃并侧妃,妾室三人带着皇孙们在所里为大殿下祈福。”
“朕记得长孙将满六岁了?”鸿仁帝回忆了半天,隐约记得大皇子所里有三个皇孙还是四个,长孙不是嫡出,所以他没赐名,现在也记不清了。
“是,大殿下曾问过皇孙殿下入学的事宜。”赵福满从脑袋里把这件事翻出来。
皇长孙的生辰小,实打实的算,后年才该入学呢。那天只是皇长子与赵福满寒暄着送礼,随口说了这件事探口风罢了。但陛下现在说长孙将满六岁了,哪怕算上虚岁也还有些时日,赵福满也眼皮都不眨的认了。
这是好事呢。
陛下怜子,愿意提拔大皇子所,说出去了连淑妃娘娘都只会感激他。
“白天去传旨,过了年让长孙到上书房读书,其他几个年龄合适的……也都送去吧。”鸿仁帝瞥了赵福满一眼,心烦意乱的把厚被子往身上披了披。
赵福满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堂堂皇帝疼惜儿子了,想施恩的时候却不记得孙子叫什么,具体有几个了。说出去真尴尬。赵福满没有提前去探查好这些细枝末节,那就是他这些身边人不够贴心,是他们的错了。
他垂下头赶紧又应了一声。
侧殿里再没有新动静了,齐承明把目光从监控中收回来,身上昏昏沉沉的,心里却有几分警醒。
……皇长子的孩子才几岁,其他皇子大概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原剧情中他们也的确没翻起太大风浪。但是……鸿仁帝活得长,年纪最小的原男主继位登基后,他们也是被扶持着出来闹过几遭的。
现在不用防,但是以后要惦记着。
齐承明翻了个身,艰难的躺下了。
没了太医暗中动手脚,他又偷吃着系统药丸,身上的痘疮渐渐都干瘪了下去,有些已经开始脱落了,这是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提前松气大意,连一点痘痂都不能磨掉,万一以后他当上了皇帝,齐承明才不想像康熙一样一直被喊麻子皇帝,那可真是不好听啊。
此时是皇子们确诊的第三周。
半睡半醒的七皇子醒了一次,只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像是从地府油锅里熬过来一遭似的,他有气无力的盯着房梁发呆,对门外面兄弟们的动静漠不关心。但他的小太监——侥幸活下来的那个,凑过来期期艾艾的把大皇子长殇了的事说了。
七皇子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什么?!”
这急得七皇子当场就想坐起来,但全身奇痒无比,疮疱还没好呢,他又病的浑身无力,坐到一半就倒回去了。七皇子却顾不上这些,心脏一下子缩紧了,担忧又害怕:“你说大兄二兄那里的太医都发现了手脚不干净?”
一阵危机感如同阴云似的笼罩在他头上。
七皇子觉得自己身上的污水要洗不清了!
先不说天花是从他这里传染给兄弟们的,要是大家都没事,倒还能说维持个面子情。但现在大兄……大兄没了!这就成死仇了。
“大兄二兄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啊!”七皇子急得差点咳嗽出来。
大兄是因为有人动手脚去世的吗?二兄那里又怎么样了?他不是故意让兄弟们都染上的,他也不是动手脚的那一个啊!但是其他人会信吗?
他有前科,现在听起来他才是嫌疑最大的那个!但七皇子自己心里知道自家事——他还怀着一丝希冀,父皇明断,应该会知道他没什么人手了吧?
是的,比起他这个小可怜,六兄是中宫嫡子,又受太后娘娘疼爱,外祖家也亲族广众,想收买人手……只有六兄有这样的能力和家世啊!
七皇子在心里祈祷着,一边焦急盯着小太监。但是他们这里的消息都是封闭着,门都出不去,小太监哪能打探什么?只能支支吾吾苦着脸。
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一同监审,皇上旁听的皇子谋害案在几次翻来覆去的审查后,却终于有了结果。
冯太医身后的人竟然是与大皇子有着丝丝缕缕瓜葛的!他们把主意打到了替君主排除异己的想法上去。而大皇子屋子里揪出去的不干净物件呢?是他们设下的障眼法,只怕谋害皇子这种大事万一泄露,还能迷惑一下旁人。
只是他们做的再天衣无缝,也抵不住丧子的老皇帝痛而追查。
“把他们诛三族!”鸿仁帝的怒气与痛楚终于有了发泄口,当场拍案咆哮着,“首恶绑去菜市口凌迟,朕要让大家都好好看着!这就是敢谋害皇子的下场!”
这等残酷的旨意一下,就是许多人头落地,连流放都不许的。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人敢劝上半句有违天和。
皇室的威严不容冒犯,敢于对皇子动手,就必须迎来血的报复。
鸿仁帝生气的地方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几月前,他才因为小儿子不择手段的对二子下毒手而大发雷霆。但是几个月后照样有人敢盯上皇子?好啊,这是真的看他老了,提不动刀了?!他再想要仁君的名声,也不会愚昧懦弱到这种程度!
鸿仁帝有种事态隐隐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的极度不舒适感。
天子一怒,血溅三尺。
这下冯太医,他身后的两个五品官,一个三品外放大员被当做首恶凌迟,其余家小通通绑来处死。诛三族就意味着他们的父族母族与妻族全部受难。
这一下子连着在菜市口处决了一旬多,几百人赴死,杀了个人头滚滚。血腥气在上空盘旋着久久不散。其他被发卖被牵连的人更是多达千人。
一时间人心惶惶。
哪怕现在已经临近年关,整个京城里还是不见半点喜气,也没有哪家敢明着准备过年物资的。往年即便是皇家,也会因为快过年了,先把疑难杂事搁置。就算是要杀头的大罪,也得等到年后再斩,避过年关,以防晦气。
……看得出来这一次鸿仁帝是真的气狠了,丝毫不顾这些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
除了不幸身故的大皇子以外,其他皇子都渐渐挺了过来,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转了。二皇子虽说身子骨从小不怎么康健,刚染上花的时候哪个太医看了都摇头。现在他反而康复得最早,是酒楼里第一个走出来的人。
“殿下真是有福气!得了一遭天花,连半个痘印都没留下。”小成子提心吊胆这么多天,总算完完整整的可以吐了口气,由衷的夸赞着,都笑眯眼睛了。
“你也很有福气。”齐承明反夸着。他又何尝不是全程在担心小成子?他吃着药丸康复得好,不留痕是应该的,他却不知道万一小成子染上了,他该怎么天天让小成子吃。
“表兄!你没事太好了!”不远处一直停着的马车终于掀开了。表弟王朔大跨步下来,冲过来迎接出门的齐承明,眼里又含了两泡泪。
宋故忙着指挥几个人递火盆,给门口熏艾叶:“快,给殿下跨一下!”
“好了好了,我没事。”齐承明好气又好笑的被一堆人围着忙活,眼睁睁看着比他高一大头、长得又结实了些的表弟做小儿状。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远处。
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远处楼上久久不变的那道红色衣袍还在。齐承明心里更暖了。
他也清楚温二为什么不过来,如今他俩避嫌装不认识才好。
“快,让朕看看!”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小成子小德子,宋故和甘棠一群人都一惊,恭谨的后退几步,让出齐承明来。
齐承明往远处一看,封锁的街口对面的那家店铺里,坐着一个穿着打扮很低调的老爷。戴着绸面帽子,撑着一把玉扇,像是个富家老翁。
齐承明却吃了一惊,赶紧过去见礼,他也没有想到……鸿仁帝居然会亲自出宫来接他?
“见过父皇。”齐承明扎扎实实的往下一跪,胳膊上就多出了两只有力的手,这是要扶着他赶紧起来。关怀害怕之情满溢了出来。
在这种时候……不说点什么煽情的话好像都对不起氛围了?
齐承明酝酿了一下,还是憋不出眼泪,只好做起了老本行——伏在地上染着哭腔说:“不孝儿,险些以为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这一句话一出,鸿仁帝也是老泪纵横,险些没有憋住:“承明啊……你们是要吓死朕啊!”
他动情的把齐承明拉进怀里拍打着出声:“没了你,以后打算让朕指望哪一个……!”
掷地有声。
听了这个,周围人悉数变了色,又悄然掩饰好了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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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二更
穿越这么久了, 这句话是齐承明听过的最有分量的话语。
他心里自然是激动的,但是下一瞬间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出了许多典故来:
朱棣是怎么忽悠他二儿子的?李世民又是怎么给他二儿子错觉的?
齐承明啊齐承明,你现在的状况不说烈火烹油, 刚刚千方百计的打消了老皇帝的忌惮之心,就说你也排行二,场景如此相似。哪怕大哥刚刚没了, 你成了事实意义上的长子……这么多先人之鉴难道还不能让你冷静下来吗?
齐承明心中警醒。
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 什么话都不作数!全是画的又香又甜的大饼!
所以齐承明唇边的笑容微敛,只是脸上恭敬又感激的松开了老父亲, 手虚虚搀扶着他, 并不露出什么狂喜或激动过头的神态。
这副稳重平静的模样反而让失言后刻意观察的鸿仁帝高看了一眼。
“好孩子,走吧。”鸿仁帝也稳了稳情绪,一边与儿子走着,告诉他这段时间外面发生的事,一边上了回宫的马车。
这是专供皇帝乘坐的御驾, 宽大而舒适,齐承明还是第一次坐, 这种氛围下他不好推辞——皇帝今天都来乔装打扮迎接他回宫了, 敢这种时候讲规矩就是情商问题了。
“这段时间你好好养养, 脸都瘦了!功课不急着上,朕让师傅们晚些再去。倒是你的伴读们……可以多和他们顽。”鸿仁帝欣慰的絮絮叮嘱着,一派父慈子孝,“你表弟都袭爵了, 还没去看过吧?”
“是,这几天我就去贺他。”齐承明嘴里应承着,心里却在惦记他的差事怎么样了。
不是做好做坏的事,是现在正是严冬, 厂子铺子都能给那些百姓提供一些做工岗位,在冬天也能有银钱。蜂窝煤厂也可以顺理成章的推行内部优惠,给他们碎煤块或者木炉子。那些糕点铺猪肉副食铺余下的荤腥甜味对百姓来说也都是奢侈品,带回去可以补身体……
这都是在柳州铺开过一遍的事,即便这段时间没了他,宋故应该也盯得过来吧?
最好别出什么差错。
鸿仁帝也想到了这些,夸赞着:“说起忙活一个冬天,偏到了领功的时候不见你了。户部说国库额外入银近十万两,这么大的功劳,想让朕怎么赏你?”
齐承明心算了一下,有些吃惊。
同样的方法,放在柳州那种穷乡僻壤和放在京城这种富贵窝窝一比,效益截然不同。京城这边还是排除了平民们那点三瓜俩枣的工资及合理耗损钱,官员们从中浑水摸鱼捞的小钱,以及惯用却满是水份的银票钱……
这才多久,几处产业都有十万两进益了?
下蛋的金母鸡啊,果然是因为太新鲜了吧。且新鲜的物件又不是一两个的出,而是被他从脑袋里成打成打的往外甩,像是冬日雷雨似的应接不暇。所以权贵、富贵人群们才会这么捧场,狂揽万金。
齐承明一边开小差想着这个,一边没有怠慢,十分流畅的给出了答案:“这原本就是父皇许我历练的差事,赚多赚少也是应有之物,名声都归儿臣贪了,父皇已经待我如此优渥了,还敢奢求什么呢?”
齐承明在心里骂。
虽然齐承明本来就打算孝敬一笔天价银两给国库,好去填这个偌大国家的四处窟窿,也好消消鸿仁帝的忌惮。他是自愿的没错。
但……他听鸿仁帝意思,上来这就是不打算分润他一点啊,连功劳都得考考他自己说。
这是几个意思?
我不需要是我想着这个时代的百姓都苦,他们更需的。但你原本就打算一点不给,态度都不做一下那就太过分了吧!纯纯找骂。
齐承明做足了恭敬的态度后,鸿仁帝神色大畅的笑道:“哈哈哈,好!朕生了个好儿子。虽说如此,也不好全然不赏。赵福满——把礼送去瑞王府,等他回去自己看。”
齐承明满脸期待,心里却兴致缺缺的。鸿仁帝一向抠门又不上心,连亲母的物件都能拿来赏他,还能期待什么?
就此,鸿仁帝又拉着齐承明在御前度过了一顿完美的晚膳,龙颜大悦,一点都不像前几日愁眉不展的样子。也根本把其他几个还在酒楼里苦熬着的儿子抛到了脑后。
后宫里别的人且不提,淑妃哭肿了眼睛,这几天倒在床上起都起不来,现在听说二皇子病愈了,被皇上如此优待,又说了那番话。
她再心大也忍不住愤恨了,哭道:“他的宝贝儿子好好的了,全然忘了我儿闭了眼……往后哪里还有人为晓儿哭呢?教我往后怎么活啊!”
这几天,皇孙皇孙女们是被送来淑妃宫里教养的,现在一听也跟着哭,呜呜哇哇的氛围凄苦一片。
能如何呢?
淑妃失了依靠,只能抱紧了孙儿孙女们,暗自做什么想也不得知了。
齐承明一病好,紧绷停滞的氛围就如同生锈的齿轮被润了油似的,朝上朝下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他回了阔别近一月的府里,满府的人都喜气洋洋的来迎接他,四处张灯结彩的,换上了新装饰。这是刚好除旧迎新了。
“殿下,看宫里送来的东西!”小德子先扑过来一阵嘘寒问暖后,才理智回神,交待起了宫里这次的奖赏。
有洒金纸,白玉云底纸,瓷青纸,粉妆纸,水纹纸,一水的名贵纸张。又有青釉山水笔架,方团的描福宝金墨,各色镇纸,笔洗,香炉,印章等。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全是书房里的名贵玩物,说出去价值连城,凝聚着古代人力物力的心血体现。
最后,还附带上了三百万两的——银票。
小德子不懂这些,但也知道这次赏赐是赚大发了,他的脸都快笑成花了。
“……学会了。”齐承明没忍住嘀咕了一句。
其实他理解鸿仁帝的抠门行为。
虽然他到了京城以后,就掉进了金堆玉砌的福窝里,但他可还没忘这一路上的天灾人祸,又是洪灾地震蝗虫,又是兵荒马乱的打仗。都到京城近郊了,还有那么多逃难吃不上饭的平民呢。
齐承明不会被自己现在的优渥环境麻痹到。
国库里的每一分银子都得抠抠搜搜的用到正经地方上,那赏人该怎么办?这些私库里的死物件就可以抵银子了。就是他以后的行为绝不能学鸿仁帝那么狗。
同样的赏赐,同样的想法行为,只要能稍微换个手段,他也不至于天天在心里骂鸿仁帝。
“都照例入库吧。”齐承明习惯性的扫视了一遍众人的脸色,没见他们对什么有心动,视线又落在老实跟在甘棠身后的柿霜身上,补充,“正院里还缺一个大宫女,柿霜补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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