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盯着紧急要情是一回事, 他能时时偷听皇帝批改奏折,商讨政务, 也是一种丰富经验的手段了。他只是从现代穿越来的, 又没被鸿仁帝当成太子手把手教导,对管理国家可没半点经验。
画面中,鸿仁帝突然“唔”了一声,自顾自狐疑喃喃着,“缺一个贴身宫女?”
这是反应过来了。
“陛下?”福满公公适时凑近躬身。
“去打听打听, 瑞王府里缺人使唤是事出有因还是平时被怠慢了?”鸿仁帝眯着眼睛说,神色有些琢磨。
他不觉得还有人敢在他表露态度后顶风作案, 那瑞王缺的那个大宫女就要有个说法了。
“是。”福满公公心里也清楚这回事, 垂头应下。
再下来就没什么重要画面了, 齐承明放着监控继续在那里窸窸窣窣,人已经走到了堂下等着,有些心不在焉。
刚才他是故意那么说的,留了一个引子。可惜鸿仁帝太过震惊他不受用宫女的事, 没反应过来。现在终于反应过来了,等福满公公一打听,了解他心意的宋故自然知道该怎么说。
齐承明缺的那个一等贴身宫女原本就是碧菽的缺,她被单独提出来当了女官, 自然只剩下甘棠领着正院大小宫女。
等鸿仁帝弄明白事情了,齐承明就能借机试探他对碧菽封女官的态度了。
一刻钟后,堂下文武百官都有些骚动,鸿仁帝来上朝了。
这是大朝会,朝臣们呜呜泱泱的站得端正,不知道是不是齐承明的错觉,总觉得今天百官格外精神俊美,站得板正板正的。他不动声色往旁边一瞥。
站得最近的是几位宗亲,宗人令叔公的脸上都看得出敷了粉!风流倜傥,尽显文雅,还悄悄递给他一个“含蓄点!”的矜持催促眼神。
齐承明:“…………”
真是好气又好笑。
果然,这次大朝上也没说些什么有营养的话,鸡皮蒜毛象征性的扯了两件事后,礼部一个侍郎就出列禀告:“陛下,三位王室使者已经等候多时了,特地赶来为我定国贺!”
“宣!”鸿仁帝腰板都坐直了不少,沉得住气的正经道。
不多时,三位衣着华贵的使者走上了大殿。看他们的模样也没有毕恭毕敬,噤若寒蝉的,而是坦然自若,自有一番气度,在本国许是出名的人物。
“见过定国国主。”三人道,行的礼仪各有各样,却没有一个跪拜的。
鸿仁帝脸色微黑,那礼部两个官员齐齐瞪眼发怒道:“大胆!见了陛下还不跪拜?”
最先开口的使者一脸糊涂:“我狄国是来贺定国节日的,定国国主怎么反要欺压我们呢?!”
另一个使者生得一脸大胡子,愤愤着粗声道:“我们羌人也是带着善意来的,这么说话好没道理。”
最后一个就是西国使者了,跟着附和应声。
鸿仁帝脸色淡淡的不变,手心里却攥紧了,已经气狠了。
前段时间说得比唱的还好听,把他都哄迷糊了,真以为这几地被打顺服了!他们分明还是狼子野心,到了今天还在试探!
不老实啊。
但要说让他真同时对上三国,定国如今还没有这种国力,打胜仗的次数还不多,他心里怎么可能不虚?这三人也就是仗着他不好同时发作三人,才敢如此有恃无恐!
鸿仁帝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半点气弱,鄙夷的慢慢道:“蛮夷不通礼数,罢了!使者既是来为朕贺礼的,朕今天不与你们多计较。”
齐承明在旁边看得直着急。
这么一说,岂不是更坐实了心虚?
谁料到下一秒,鸿仁帝毫无预兆的就翻了脸:“邢爱卿!听闻使团近日在京城里也肆意妄为,欺压我国百姓,是不是?”
出来一个面色不善的御吏,气势汹汹的接上:“是!连我朝皇亲宗室都不敢白吃百姓的饭食,抢夺百姓的东西,此事骇人听闻,还望陛下惩处!”
“温将军,都杀了。”鸿仁帝语气平淡的冷声说。
“是!”有小将领命。
齐承明精神一振,不着痕的悄悄打量着。黑了,粗糙了,脸上不苟言笑的,人也胖了,穿着一身武官将服,但怎么看都是他认识的那个温二。
君臣这番奏对来回三两句快如闪电,没等人反应过来,温仲南已经领命下去了,让人挽回都来不及。
那三个使者顿时急了,还是狄国使者先出言隐含威胁道:“定国国主这么做,破坏两国交好——不怕我们发兵吗?!”
鸿仁帝没等剩下两个使者说话,身体往前一倾,阴沉的脸上杀机遍布,雷霆大怒道:“欺压我国百姓,便是你们的王来了,朕也要讨个公道!想打仗?打了便是!只是到时候……你们也走脱不掉。”
他阴测测的瞥了一眼西国使者,西国使者被看得亡魂大冒,汗流浃背。腿一软,就不争气的跪下了。
氛围一滞,狄国使者和羌国使者都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继续强撑着冷厉气愤的脸色,却再也没有刚才三国一起同气连枝的那种气势了。
西国使者只是一味低着头,讪讪的却也不敢起来了:“……”
他心里还在叫苦抱怨呢。
其他两国强势,他们西国算什么?这段时间一直被那煞神压着打的哭爹喊娘,这次来贺定国的主意也是他们先出的!想着借此讨好一下,再拉上其他几个心思牛鬼蛇神的小国一起。好说歹说都能缓些日子讨饶。
他们西国人哪敢在这里造次?全都规规矩矩,战战兢兢的。那出去买了东西不给钱,吃了东西抹嘴就走的保管是狄人或者羌人!
事是人家犯的,气最后却是他们西国受的!
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但打不过人家就只能受着……没见西国使者刚才气虚的附和,根本不敢出头?
不多时,温仲南就回来了,身上裹挟着一股肃杀之气,轻松禀着:“陛下,犯事共计五人,有狄人三个,羌人两个,都已伏诛!”
两个使者这才心头猛然一松,错愕的想问些什么又憋着说不出来,脸色十分诡异。
不是说……都杀了吗?
他们还以为百来人的使团都要交待了!原来是说犯事的几个首要的都杀了吗?
早说啊!
早说也不至于差点折腾得撕破了脸,那不就是小发雷霆的事吗?至于搞成这么大的阵仗吗?
哪怕两个使者心里门清这是定国国主的诡计,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他们也真的不觉得被杀了几个自己人是大冒犯了,反而下意识松了口气。
鸿仁帝这才哈哈大笑着,心情舒畅道:“三位使者还不落座?除了那些祸害,咱们才好安心嘛。”
两个使者僵着脸色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也是讪讪的,气势半消了,这便半推半就的在赏位上坐下,也不提什么发不发兵,试探还是下马威之类的了,只是郁闷的拉着脸。
卡顿的流程终于在礼部几位官员的一唱一和下顺利走了下去。
齐承明经历了刚才完整的一出试探反试探,拉一波打一波,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恩威并济的场面,只觉得心潮澎湃,学到了许多。
道理他这个现代人都懂,但他想做成鸿仁帝那么自然的模样,还缺了几分历练的火候。
他往旁边一看,大皇子看得目不转睛,六皇子心生向往,两人都是目露异彩,没见过鸿仁帝这么霸气四溢的模样。
按理说,走完了今天他国来贺的流程后,三国使者便可以下去了。
鸿仁帝却不,他像是忘了三人在旁观自己国家处理朝政似的,装作不经意的想起来,指尖敲着龙椅:“朕倒是忘了……温爱卿,这几次的战功累累,还没有算清吧?”
兵部官员马上出来走了一遍诚恐诚惶的流程请罪,鸿仁帝轻描淡写揭过,亲口御断:“就升成正四品的明威将军吧。”
“臣领旨!”温仲南脸上露出大大的喜悦笑容。
只是那笑容在西国使者眼里看起来,更像是恶鬼一般。
其他两个使者冷眼看着这将军升职的一幕,还能绷得住。毕竟这小将不眼熟,打的都是西国人,和他们还没什么关系……
但下一件事,就让使者们破防着急了。
鸿仁帝一个眼神扔下去,兵部侍郎就带着一脸老实无辜的小模样出列,仿佛很正常的日常汇报起了大皇子督办的新武器监造进度。
鸿仁帝又把自己的皇长子提溜出来问了半天。
大皇子平日的心眼子是无可挑剔的,温文尔雅又言之有物,却又不真的说出些切实的内容给使者们听,任凭三个使者抓耳挠腮,伸长了脖子忧虑的想知道被藏着掖着的新武器是什么,也只听了个一鳞半爪的。
他们平时多知道互相的脾性啊。
要是大肆吹捧,那是充面子呢,还不知道具体威力。但要是像这样藏着掖着,说起话来很有底气,矜持的炫耀……那就得上心了!
一场早朝下来。
鸿仁帝听了满耳朵汇报过的事,却不像往常那样觉得枯燥乏味,而是兴致盎然,心情舒畅。三个使者听得心力交瘁,疲惫又焦灼,走的时候心事重重,各有打算。
散了朝,鸿仁帝没让几个皇子离开,而是叫住留下。
齐承明精神上也有些疲惫,却知道鸿仁帝的新一轮考验要来了,这是想考考他们呢。
他打起精神,果然听到鸿仁帝问:“你们几个说说,今天朕折腾这一出,有什么优劣?”
六皇子埋着头不吭声。
他也沉思过了,却只能想出个震慑各国的意思,但和狄国的新梁子眼看着是结下了,原本西国也打不过他们,这莫名折腾一番真的有必要吗?
齐承明最烦这种临场考试,他脑中急转思考,飞快打着腹稿,心里终于有了字句,眼神却看向了大皇子——示意兄弟长幼有序,长兄不开口,弟不敢先说。
“罢了,有想法你就说。”鸿仁帝眼神多利,直接免了齐承明的意思,没好气的让他赶紧说。
“儿臣以为……”
“儿臣认为, 最要紧的一件事是师出有名。”齐承明缓缓整理了腹稿,开口说。
“哦?”鸿仁帝精神一振,却不置可否, 继续听着。
“我朝承接前朝,是为正统,坐拥八方土地, 天下群州。只因多年战乱之苦, 为了百姓休养生息才勤恳至今罢了,实则上……岂能与寻常小国并称?”
齐承明开口先定了个大基调, 又委婉的给定国军事虚弱找了个好说法。
他这话说进了鸿仁帝心坎里, 老皇帝心要考验人,还是不自觉缓缓点起了头。就连大皇子和六皇子都情不自禁认同听着。
他们一向也是这么觉得的。
自己不过是暂时落魄弱势了的大国罢了,又是中原之主,哪能和那些蛮夷相较上下、和那些小国并到一起?今日三个使臣放肆,生气的可不止一个人。
基调定好了, 后面的话就流畅了。
齐承明垂着手踱了两步,在御前也自在不少:
“小国放肆, 早已经忘了我朝辉煌, 所以儿臣以为, 今天延续各国朝贺的传统是必要之举,且十分重要。日后真打起仗来,这便是师出有名,坐实了我们是这片土地的正统继承人。那什么羌人狄国和西国的, 往上数几辈人,不少人可都是前朝时分裂过去的!”
从古至今,打仗师出有名这一点都非常重要,齐承明是不会忘记的。
鸿仁帝满意的点点头, 叫停了齐承明,视线转向了长子。
——再让他说下去,其他儿子就没得想了,没见皇六子肉眼可见的绞尽脑汁起来了。
大皇子越听越觉得二弟说得有道理,这个思路切入的又高又大气,让他信服又挫败。但父皇都问到眼前了,大皇子也顾不上再想别的思路,只能先把自己刚才想到的说了出来:
“儿臣认为二弟说的极对,再有就是……西国刚刚吃过一场败仗,咱们今非昔比了,正好借这个机会狠狠震慑一下不安分的狄人和其他小国!日后早晚要和他们打上一仗!”
大皇子自有一番雄心壮志。
这次来的小国使者就三个,其他小国更不成气候,散散碎碎的,不被他们看在眼里。要说震慑,今天就那个打头的狄人使者跳的最欢,大皇子看不惯他许久了。
鸿仁帝又赞许的点点头,没说别的。他看向六皇子,这次却主动慈爱的问着:“咱们刚打了胜仗,就弄出这一场万国来贺的戏码,承晏,你是怎么想的?”
六皇子心里开始犯嘀咕。
“二兄之前说得很是,所以儿臣认为,这是趁早不趁晚的。”六皇子先附和了一句,然后就没下文了,绞尽脑汁的想着其他说辞。小小的少年肃然而立,咬着嘴唇沉默,急得不行。
鸿仁帝耐心等了一会儿,心中叹了口气,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已经习惯了,仍然带着慈和口吻的说:
“咱们有了三种神粮,还有新的弓弩,接连打了胜仗,正是该一反往常、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越是翻身,越该好好让他们看看!承晏,你说是不是?”
他几乎是掰碎了揉开了在告诉六皇子了。
六皇子惭然的垂头应是,脸有些微微涨红。
齐承明就当自己聋了,悄悄移开眼神,去瞥大皇子的反应。
大皇子看起来很习惯这样的场面,只是他垂在身侧半遮在身后的手指在不着痕的不停摩挲,挺不耐烦的。
齐承明心里有底了。
看来不管怎么说,鸿仁帝都对自己的嫡子寄予厚望的,到现在都没有彻底失望。大皇子这是忍耐多时了。
鸿仁帝正教着儿子,福满公公突然过来了。
大太监迈着从容不迫的小碎步,到鸿仁帝耳侧低声说了些什么。鸿仁帝一怔,往齐承明这边看过来:“承明,你想给自己的贴身宫女封官?”
齐承明心中一沉,迎着两个兄弟意味不明的眼神,心里已经明白鸿仁帝的初步态度了。
“父皇,她比儿臣的那些匠人都懂怎么做事,数次奇思妙想对儿臣有很大帮助,水泥,自行车,玻璃那几样都有她的手笔。”齐承明不死心,小心斟酌着回禀,
“……只做儿臣的贴身宫女实在委屈她了。功劳不酬也不好,儿臣便想着……”
鸿仁帝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来,又那样古怪的凝视起了自己这个儿子,径直打断了他:“你傻了?”
齐承明一怔,抬起头。
“这么能帮你的一个宫女,本身又是你贴身惯用的,收用了便是,你怎么糊涂了?连怎么给恩典都不懂了?”鸿仁帝轻描淡写的问着,这是掏心掏肺的真心话。
大皇子和六皇子也在旁边满脸古怪,三人一道露出看异类或者傻瓜的不解神色。
齐承明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东西似的噎住了:“…………”
迎着这样的目光,他只觉得喉咙里滑下的是一块寒冰,冻得他几乎打了个寒颤。但齐承明还是镇定平缓的在微微笑着说:“不瞒父皇,儿臣这是打算千金买马骨呢!”
“除了那个宫女,还有许多人其实很有想法,但他们从不敢说……除了厚赏,就是属官了。儿臣还盼着做出更多新东西呢。总不能来一个得力的女子,儿臣就收用了吧?那儿臣算什么了?”
齐承明竭力用轻松自然的语气。
鸿仁帝听了仍然不大赞同,虽然他承认那些捣鼓的新发明都很重要,但从旧观念,鸿仁帝仍然觉得读书做官才是最重要的,那些不过是一时得用的奇淫巧技罢了。
这个儿子竟然为此昏了头,给这样的厚赏,连女子都想弄去当官了……真是胆大妄为。
鸿仁帝脸上的笑意淡了,只警告似的说着:“你自己的属官,你自己封,只是瑞王府外不要让朕再听到风头了!”
“……是。”齐承明深深拜下,竭力想掩饰住自己的沮丧。
不过这不是完全的坏消息,至少鸿仁帝没有阻拦他在自己王府里折腾。碧菽的女官位置保住了。
制度改革一向是最腥风血雨的事。这回还是初步的试探,哪有一步到位的?
鸿仁帝看着二儿子那副不准备悔改的顽固面容就觉得糟心,手一摆开始赶人,也没心思教子了:“走吧走吧,一群讨债的!”
齐承明扭头就走,十分安然,不像六皇子那样显得坐立不安。
他的锐气被挫了,还是当着两个兄弟的面被挫的,这明显就是鸿仁帝打压手段,那他自然得显得吃瘪一段时间,老实回去窝着吧!
真不容易啊,回京被忌惮大半天,可算被鸿仁帝抓住一个机会发作了。算是福祸相依的好事?
齐承明苦中作乐的想着。
“等等!”鸿仁帝又突然叫住他。
齐承明一回头,看到皇帝满脸不耐烦的又交待,“你那属官赶紧报上来!今天教导你的老师们就要入府了,伴读也给你选齐了,整天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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