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肯好好写字,愣是抓着兰秀娘的手,与她共同写了“薄幸者, 予汝皆亡”, 之后,梅清臣从腰间取了枚印章,让兰秀娘盖上。
兰秀娘看着那副字陷入了沉默。
他真是疯了。
旁人打趣:“小兄弟, 你可别辜负凌风,不然他怕会杀人。”
兰秀娘颤了颤,是啊,以他现在的实力,真杀了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梅清臣牵着僵直的她往外走,将她抱上马车后才道:“你倒不必这般害怕,他曲解了我的意思。”
兰秀娘拍了拍胸脯,心落了下来,还好,他还是有些人性在的。
“我那句意思是,若薄幸我,我跟她同归于尽。”
兰秀娘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这、这……有什么区别!
“秀娘,你愿意跟我一起死吗?”
兰秀娘默默向他的对角移去,真是疯子。
梅清臣脸上却带着笑容,只是眼神冷极了:“我们是夫妻,死同穴是必然的。”
兰秀娘一路心惊胆战,直到看到熟悉的街道,又渐渐远去,她问:“我们去哪?”
“去接晞光放学。”
梅清臣从车箱里拿出一套完整的女装,递给兰秀娘。
“换上。”
马车空间一共那么大,兰秀娘只能当着他的面换。
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梅清臣一向事多,就是在村里时,她每日起来,他衣裳早穿戴好了,她穿衣,他就会离开。
特别是刚才被他惊吓,这会她又羞又怕,手指哆哆嗦嗦的穿衣裳。
梅清臣对她动了杀意。
这可怎么办。
她一急之下,脖颈的带子都系不好了,弄了几次,直接成了死扣。
不管了,回去再说。
她刚拿过一旁中衣,身后就伸出了一只手,从上到下,抚平了兜衣,有腋角的地方也被他拿了出来,甚至,他还掂了掂。
兰秀娘:“……”
她一动不敢动,咬着唇防止自己发出声音。
好在他给她系好绳子,便收回了手。
兰秀娘穿戴整齐,脸上有些热烫,反观一身白衣飘逸道袍的男人,一手屈膝,一手握书,怡然自得。
如若以前,她定要扑上去亲两口,如今她对他是怕了。
这是个心思诡谲,手段毒辣又很善变的人。
她以前,真的很肤浅。
到了国子监,车夫跟在这里等小公子下学的林平说了声,很快,林平便带着小公子找到了马车。
顺便还有其他两个孩子。
一个兰秀娘认识,是东方奇,他们现在是好兄弟。
一个看着很小,但模样兰秀娘一看便很喜欢,唇红齿白,很像晞光小时候。
“爹、娘!”
晞光看到马车里的爹娘,惊喜异常。
娘竟然跟爹一起来接他。
他高兴的想扑在娘怀里,但两个朋友还在,他要维持大哥形象,他跪坐好后,介绍道:“爹、娘,这是我两个朋友,东方奇和周律初,我想邀请他们到我们家住一晚。”
“叔叔、姨母好。”东方奇招呼道。
原来这个小孩叫周律初,不知道为何,兰秀娘看到他心里便觉欢喜,还觉得莫名熟悉。
周律初有些胆怯的也招呼了一遍。
梅清臣点头,还让敬言给他们端了两盘果子。
兰秀娘也招呼了一遍,忍不住伸手摸上周律初的头,“你今年几岁了?”
“四岁。”
“这么小就来上学了?”兰秀娘疑惑。
周律初正想解释,梅晞光及时拦下,不想让母亲再问及朋友的伤处,那些他私下给娘解释就行了。
“娘,你怎么会来接我啊。”
兰秀娘松开手,看了眼一脸温柔慈祥的装货。
她为什么而来,她全程被这厮绑来的啊。
但说起来……
她忽然道:“晞光,你怎么光说你娘,不说你爹呢,难道你爹来接你你就觉得正常?”
不能厚此薄彼嘛。
“因为爹经常来接我,所以正常,倒是娘……”一次也没有。
梅晞光撅了撅嘴唇。
东方奇剥着果子吃,看他们一家人说话,只觉得稀奇,咦?这家人好奇怪,不打架的吗?他爹娘天天打呢。
周律初怔怔看着他们一家,眼中的羡慕之色流露。
兰秀娘不由得看了眼梅清臣,他没搭理她,正拾掇小案几上的茶具。
原来平日里他还会来接晞光,怪不得两人常常一起回家。
他难道就没怀疑过晞光不是他的种么。
兰秀娘的眸落在这对父子身上。
父子两人一个斟茶,一个洗杯,相似的脸上表情疏淡,腰背挺直,动作优雅流利。
兰秀娘注意着儿子执杯时拢袖的动作,以往他是不会这样的,乡野之人没那么多讲究。
他现在简直就像个小版梅清臣。
是啊,还有什么不可信的,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般像他的人了。
进京以来,她一直挺忙的,对晞光疏忽了不少,但肯定没有梅清臣忙,他还能做到这些,兰秀娘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父亲。
回府后,兰秀娘主动请缨,要安排晞光两个朋友的食宿,梅清臣本是要交代下人做这些的,见她想管,便点了下头,去了书房。
放松之后,仍要负重前行。
这一个月,京城要变天了。
梅清臣心情沉重。
兰秀娘怀着补偿的心情,去了趟晞光的院子,亲自吩咐下人备好房间,叮嘱下人晚上多起夜照看,有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去后院汇报。
三个孩子打算今晚睡一张床,床够大,三个小孩没问题,她又让人抱来几床被褥,天凉了,还是分开盖被不易着凉。
晞光漆亮的眸子追着娘忙碌的身影,心底仿佛被娘的手熨帖过般温暖柔顺,爹娘的感情好像愈发好了,他虽从未盼望他们如此,可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周律初跟着晞光的眼眸看了过去,小声道:“我很喜欢你娘哦,我觉得她就好像我的娘一样。”
晞光顿时警惕看他,就差把意思说出来——你敢抢我的娘!
周律初哂笑,摆手道:“不是的,哥哥不要误会,我是觉得夫人跟我娘很像。”
东方奇躺在柔软的被褥上滚了几圈,感叹道:“好大好软的床,我就一床褥子,硌得很。”
梅晞光、周律初被东方奇吸引,两人不懂为何只铺一床。
梅晞光想说,可觉得不妥,便忍了下来。
周律初孩童心,直言问:“太常卿夫人这般小气么?”
东方奇幽幽感叹:“也不是,我家族大,每个孩子只能有一床褥子,我娘给我跟我姐争取之后,一人安置两床褥子,可我姐嫌弃床太硬,就抢走了我一床,所以我只有一床了。”
周律初向东方奇投去一个“可怜你”的眼神。
东方奇咬牙切齿:“我姐那个性子,将来肯定嫁不出去的。”
梅晞光面色却有些古怪,那日被一姑娘家扒了裤子的记忆涌了上来。
那个姑娘,这般泼皮无赖的么。
东方奇转念一想,“毕竟是我亲姐,两位兄弟,要是我姐往后嫁不出去,麻烦你们谁给兜个底啊。”
周律初慎重点头:“一定的。”
梅晞光看向周律初,他哪里懂嫁娶的事,就胡乱答应。
“臭小子们,有什么想吃的吗?”兰秀娘从门口问。
周律初小大人般的跪坐好:“姨母做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东方奇也坐好,却没说话。
梅晞光知道两位朋友的心思,转头对兰秀娘道:“娘,律初爱吃笋,东方奇爱吃肉。”
周律初腼腆低头,东方奇舔了舔唇。
兰秀娘笑道:“知道了,再加上晞光爱吃的酥酪,我去准备了。”
兰秀娘一走,三人趴在床上,一起说起话来。
东方奇:“说实话,大哥,我有点怕你爹。”
周律初点头:“我也是。”
梅晞光:“你们不了解我爹,他其实……”很疼爱他的。
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他笑道:“好了,别说我了,咱们这次不是为了帮律初的母亲吗。”
“对对对,回归主题,帮助律初的母亲多认识朋友,多说话,这样国公夫人就好起来了。”东方奇勾上周律初的肩膀。
自上次去过柱国公府后,梅、东方二人对周律初的境遇感到难过与同情,梅晞光从《黄帝内经》有感,觉得柱国公夫人不像是得了失心疯,更像是长期不与人交流,人变得麻木,若是能多出来玩玩,兴许会好的。
那位夫人是个很好的人。
东方奇眼珠一转:“我觉得晞光的母亲最合适,她是丞相夫人,我娘说兰夫人极善交际,自打来了京城,很多夫人都与她交往频繁。”
梅晞光有些自豪:“我会跟母亲说的,让她去找柱国公夫人聊聊。”
东方奇向来鬼主意多:“不可,直接去找跨度太大,你们想,丞相夫人这样娴于辞令,对律初的母亲来说太过了,不妨不先见面,先写信,做个笔友,以做铺垫,日后再相见,循序渐进,省的国公夫人受刺激。”
梅、周二人均赞同。
等到饭毕,梅晞光向娘提出了这个请求。
兰秀娘的交友原则,向来是有缘就谈,无缘再见,这样费功夫跟人写信交友,不是她的做事风格,况且这人还是周瑛的母亲,虽是续弦,但她对这家人没什么好印象。
可她看着儿子满怀期待的眸光,听到他夸赞:“连我的两位朋友都知道娘善于交际,待人真诚,娘,儿子好生佩服。”
“行!写,明天就写!不,今晚。”
兰秀娘一口应下,她该多关心关心儿子,怎么能让梅清臣比过去了。
回到内院,兰秀娘就着手准备写信的事,这两日跟着梅清臣早起晚睡、东奔西走的,她困得哈欠连连,拿着笔,绞尽脑汁想措辞。
这位柱国公夫人她没见过,也没怎么听说,虽身份尊贵,却像个隐形人一样,她的朋友们从未谈起过她。
兰秀娘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上次晞光带回来的那只草编小兔。
出身高贵的人怎么会做这个呢,兰秀娘猜她或许也在乡野待过。
她忽的有了灵感,执笔开写。
她自认为字已经写的不错,虽离梅清臣、萧无砾还差得远,可也有了几分风骨,放荡不羁,龙蛇飞舞,她很喜欢萧无砾教给她的这种字体,就算忘了一两个笔画也能被辨别出来。
她没有寒暄什么,只是分享了自己也会做草编小兔,在乡野见到的山川溪流,四时变化,最后问候。
写完,她眼皮快黏在一起,转身上床,闭眼就睡。
荷香过去帮她掖好被子,又洒下层层帐幔,悄声走到书案前,将那封信吹了吹,卷成一卷,塞入袖袋,走了出去。
不等她走出后院月门,迎面就见到了归来的丞相。
荷香立即跪下行礼。
她掏出一张纸,双手奉上:“大人,这是夫人刚写的信,请大人过目。”
在被放出来前,荷香被梅清臣召见过一次。
她过去以为的那个温文尔雅的丞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恻恻的丞相。
他告诉她莲香死了,若是她想活,就要按他说的做。
其中就包括将夫人的一举一动都报给他。
梅清臣接过信封,提步上了游廊,向内书房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敬言止步,内院,他是不能随便进的。
他看荷香还跪在地上,伸手想去扶,荷香却躲开了他的手。
“奴婢荷香见过敬总管。”
“不是早就见过了,你这丫头怎么了?”敬言不知所谓,见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
“敬总管说笑了,奴婢还要去给夫人守夜,若无事,奴婢先走了。”
荷香像是见了什么脏物一般,起身后走了两步忽然跑走。
敬言嘴角微抽,向外走去,他明白了,原来是被吓到了。
可跟着相爷见识过各种雷霆手段的敬言,他觉得只是把人关了关,审问了两句,在他心里,这都算不上惩罚。
他拧了拧眉,消失在暗处。
内书房。
梅清臣将那张纸铺开,看到了满纸草书。
若不仔细看,只觉得鸾飘凤泊、笔走龙蛇,一手灵动活泼的姿态,可细看,许多字结构笔画,根本算不上真正的草书,倒像是忘了笔画一般。
梅清臣却对这一发现笑不出来,他拿起案上一封折子,折子封面写着韩王上奏,打开,可以见得两张字体有极其相似之处。
以前,即便是二者有相似,梅清臣也不能将其联想到一起,可现在,二人有一段他并不清楚的曾经,他能查到这件事实,却查不到二人朝暮相处的细节。
所以,兰秀娘这一手字是萧无砾教出来的。
他曾经教过她,她不爱写,统共也没认识百个字,教的也是楷书。
他的字很少潇洒飘逸,多是规整的公文体。
梅清臣捏着那张纸,闭上眼睛,掩盖过满目的怒意。
忽然,他弯身咳嗽起来。
怕把纸张弄脏,他将其搁在案上,起身弯身咳嗽,直到胃部一阵翻滚,他走向痰盂,将刚服下的药吐了出来,他扶着墙稳了稳,手帕擦过嘴唇,看到上面一丝血迹后,神色淡淡的将手帕卷了,投入痰盂。
外面有丫鬟听到动静,颤声:“相爷怎么了?”
“收拾了。”
说罢,梅清臣含了一颗丹药哦,向寝房走去。
兰秀娘早已睡熟,根本不知梅清臣什么时候来的,又怎样躺在她身边,更不知梅清臣盯了她很久。
如今的他大权在握,没有人能得罪他,他想杀谁,想要谁,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但他却偏偏得不到一个女人的心。
一想到她与萧无砾曾经有过一段他不知道的时光,他们如何写字,如何拥抱,或许替代了他,与他的女人行过夫妻之礼……
可他自知突然离去,秀娘即便是真的改嫁了其他男人,也没有不对的地方,在找寻他之前,他想她活着就好,不管有没有改嫁,可现在,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直到他再不能压抑这种情绪,他伸出手,将熟睡的女人拖入怀里,熟稔的找到,拨撩一番,按着她的小腹,贴向自己。
只有这样才能安慰他,让他觉得她还是自己的,她还在他身边。
兰秀娘睡着睡着忽然觉得身子摇摇晃晃,舒服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溢出了声音,她想睁开眼瞧瞧,但这两日早出晚归,一整日的忙碌,她实在困倦乏力,兴许眼皮睁开过,兴许又没睁开,反正抱着自己的人不用看也知道是梅疯狗,就这样咿咿呀呀的随他去了。
第二日,兰秀娘睁眼,看着外面天已大亮,身上的寝衣也不是昨晚自己穿的那身。
她撑身坐起,旁边已无他人,便冲外面问:“什么时辰了?”
“夫人,刚过未时。”荷香答。
她竟然一觉睡到了下午。
荷香站在珠帘外,低头规矩道:“夫人可要起?”
兰秀娘对她这副过于规矩的模样感到陌生,招手让她进来。
荷香进来,抬眼,便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夫人,交领松垮,露出斑斑点点的红梅,她羞的立马低头,想起昨夜大人叫过水。
若是以前,她总要跟夫人打听两句,现在她可不敢了。
“荷香,我出府那件事,确实是我顾虑不全,让你跟……让你受到牵连,但你放心,日后不会了。”
“夫人,请不要这样说,奴婢不值得夫人费心。况且莲香想为旧朝复仇,罪该万死,与夫人无关。”
兰秀娘有些心累,这样说下去也没有用,以梅清臣的手段,荷香没被吓死算是好了。
“相爷什么时候走的?”她回归自身,他今日出奇了,竟没叫她陪值。
“不到辰时便走了,大人嘱托奴婢,说不要打扰夫人休息。”
兰秀娘这才想起昨晚的事来,他昨晚趁她睡着竟然还……好生无语。
“那晞光和他两位朋友……”
“一大早,他们便随着相爷一起出去了。”
愈发显得她无用。
兰秀娘很快想起用到自己的事。
“对了,我案上那封书信,装好了差人送去柱国公府,交给柱国公夫人。”
“是,奴婢这就去办。”
兰秀娘光着脚走下床,踩着柔软的地毯,坐在化妆镜前,拿象牙精雕梳子梳理着及臀的长发,心里琢磨着今日梅清臣怎么没带她。
她跟韩王的事情就这么了了吗?
“事情不能这样了了!”
皇宫御书房,皇上带着愠怒,拍案道。
他面前的地方跪了几人,左右两侧站着两人,分别是太子与丞相。
“父皇息怒,儿臣也认为刺杀母后及韩王妃、丞相夫人的事,不能这样了了,一个小小的廷尉,若无人指示,怎么会去搞刺杀,儿臣认为,他定有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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