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晓,这三样种子照例还是在大人的田地上种植,请大人放心,臣一定不会辜负您和天下庶民。”檀张誓道。
赵九元颔首:“有劳您了。”
檀张不觉得辛苦,只觉得使命在身,与有荣焉。
小坎村自划成实验村后,一直有秦兵值守,这里比起旁的地方更安全。
而且自从来了几波细作后,村民的警惕心也格外高,每日除了兵士巡逻外,还有村民自发的巡逻,保证一个贼也进不来。
赵九元在小坎村又待了几日,待到嬴政派人来请她了。
来人正是赵高。
“大庶长,大王派我来,让我对您说一句话。”赵高低垂着脸,轻声细语地。
赵九元拂袖起身问:“大王说甚?”
“大王说:赵卿何日归来?许久不见赵卿,难道赵卿在外玩得忘乎所以,不想寡人了吗?”
赵高说这话时,脸颊出人意料的红了。
赵九元:“……”
我想你,想你个大头鬼!
赵九元看向赵高,这个和她一样瘦弱的年轻内侍,她思索着,赵高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坏的呢?
她从案几上端起一盘糕点,递到赵高面前。
“马车颠簸了一路,饿了吧?这是刚做出来的糕点,别空着肚子回去。”
赵高受宠若惊。
“这……”
“平日里在宫中小心翼翼,出了宫倒是不必守着那么多规矩。”赵九元很热衷于研究赵高。
眼下这个赵高,似乎还不是历史上那个奸臣。
“多谢大庶长。”赵高颤颤巍巍接过点心。
从没有人把他当人看待,除了大庶长。
阿珍见赵九元把点心给了赵高,又去厨房端了些别的糕点来,乐呵呵地塞到赵高手上。
赵高头一次不用低头垂眸,头一次可以堂堂正正地和贵人一起吃东西。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无比新奇。
就好像他们其实原本就是一样的。
不,只有在大庶长这里,他们才是一样的,换了别人,只会觉得他是宫中内侍,一个低贱之人。
只有大庶长是真心爱护他。
赵高不知道的是,赵九元就等着他成长起来,好弄出去干活儿呢。
她正需要赵高这种懂得隐忍,又上进,还坚韧不拔的人才。
咸阳城中又多了几十个学子,都是闻信而来。
得知赵九元要回城,比瘠一刻也不敢耽搁,驾车出了城,直接将赵九元在半路给拦截了下来。
“大人,如今城中学子众多,正盼着您回去,好与您论道对峙呢。”比瘠将学子的情况大致说了说。
赵九元靠在马车上,语态慵懒:“那些人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比瘠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说。
“他们日日来府门口询问大人您的情况,谩骂者有之,钦佩者有之,还有一些看热闹的。”
“小人将那些人介绍到了咸阳书铺去,那些人看了大人您的文章后,更觉得您只是个利禄之徒了。”
赵九元直接听笑了。
这些人从哪个角度说出来这些话?
她略微叹气道:“也罢,远道而来皆是客,以后都是我大秦人,待我回去会一会他们。”
“大人的意思是?”比瘠不确定地问。
“不必遮掩,就这样大摇大摆回府。”赵九元拉下马车帘子,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唯。”
嬴政给赵九元的马车规格是四马,乃公侯的规制,可见嬴政对赵九元的看重程度所以她一旦入了咸阳城,直接就会被人给认出来。
果不其然,刚走到一个分岔路口,就有学子气势汹汹地围过来了。
“在下魏国丘章,见过先生。”丘章以及身后的十来名学子拱手对赵九元的马车行礼。
比瘠开口道:“尔等魏国学子为何要阻拦大庶长的马车?”
丘章道:“听闻秦国大庶长学问通天,我等学子远道而来,为的是请求学问。”
“有何学问,竟要当街请教?”比瘠又问。
“先生为何不亲自说话,难不成是瞧不上我等学子?”一个灰衣学子仰头道。
比瘠沉声道:“尔等学子好生无礼,当街阻拦秦国大庶长的车驾,你可知这是触犯了《秦法》?”
那灰衣学子毫不在意道:“若真如先生所言,吾等犯了《秦律》,请将我等囚禁便是。”
“你……” 比瘠怒了。
“比瘠,毋要多言。”赵九元的声音自车内传来:“汝等可听过我秦国同文学府?”
“自然。”丘章道。
“同文学府中有一论道台,此论道台专门为论道所设。若是诸位想与我论道,可于立冬之日前往论道台,届时我恭候大驾。”
众人听了赵九元的话,对视后,拱手道:“既然先生肯给我等机会,我等就是再等上一个多月也无妨。”
赵九元想了想,接着说道:“若是有囊中羞涩之学子,也可前往咸阳书铺接一些抄书的活儿,只要是书铺当中核定要收的书,诸位均可抄写后送往书铺,所得财货,可用于维持生计。”
听了这话,人群中有学子不忿了。
“秦国大庶长可是瞧不起我等?才要送我等这嗟来之食?”
赵九元:??
怎么又成嗟来之食了?
这群人傻乎乎的。
“书铺一直有设有抄书席,我秦国学子都能靠抄书赚钱补贴家用,汝等同为学子怎么就不行了呢?”赵九元语气中带有几分嘲讽。
这淡淡的讽刺意味,听在这群顽固学子的耳中,就成了天大的嘲讽。
才不要让秦国人瞧不起呢!
“走,我等倒要看看,究竟是抄什么书。”
一人行动,剩下的顿时都跟了上去。
“大人,人都散了。”比瘠对车内的赵九元道。
“既然散了,就先进宫吧。”
“唯。”
嬴政听闻此事后,担忧道:“赵卿当真要与之论道?”
那可是上百名从山东六国汇聚而来的人,儒、墨、阴阳、名、法等诸多派别都有人在。
赵卿一人之口,能辩驳得了上百张口吗?
李斯也颇为忧虑。
他是法家之人,但他承的是荀夫子之法,法家内部门派众多,各派观点都有不相同的地方,赵兄从未与之接触过。
若是这场文化之战输了,那便意味着赵兄长久以来所坚持的文化一统论输了。
赵九元却没有李斯那样悲观。
她淡然道:“诚如大王对六国所定的灭国之策一样,臣也希望对其一击即破。所以臣给了他们一个月多月的时间来准备,臣也会好生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争取论道台上,赢得更漂亮些。”
嬴政哈哈大笑:“赵卿有如此信心,寡人也就放心了。”
“秦灭六国,从来不在战场,而在庙堂,寡人就看山东六国,是如何将其庙堂一步步输掉的。”嬴政拍了拍赵九元的肩膀,雄心满满道。
赵九元颔首。
尉缭道:“臣愿助大庶长一臂之力。”
“臣也一样。”王绾附和道。
“我虽然是老秦人,但也通晓一些诸子之论,大庶长若遇困惑,我也愿出一份力。”渭阳君双手至于腹前,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地盯向赵九元。
赵九元拱手感谢道:“多谢诸位伸出援手,若有需要,在下定然不客气。”
扶苏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软声软语道:“扶苏也要出力。”
嬴政笑着将他抱起来:“你还帮不到先生,就跟在先生身旁,多看多学。”
“诺。”扶苏重重地点头。
赵九元又道:“此次论道,为的是绰六国之锐气,扬我大秦文脉,同文学府已经建成,冬至日便是个吉日。届时我大秦再向六国宣布同文学府开府创学,广邀天下向学之人,大王意下如何?”
“彩!”
“就按赵卿说的办。”嬴政大手一挥,群臣便开始酝酿起来。
同文学府除了学堂和学院大殿,还修有食堂跟校舍。
校舍两层楼高,都是四人一间的宽敞大屋,每个床位相互隔开,保证不会拥挤,整个校舍共计二百张床位。
这个时代的文化普及率低,识文断字的人少。
稷下办学几百年,也才出了千余名学子。
这次来的来咸阳的百来名学子,几乎已经是六国加起来三分之二的学子资源了。
这次论道,若是他们输了,写信回去向老师求救,请老师前来继续论辩,不过分吧?
到时候,稷下的老师就是同文学府的老师,也不过分吧?
客座教授,座着座着,可不就成了正教授?
赵九元去了石室,这是大秦的藏书阁,里面收藏了六国名家著作,多是竹简保存。
离冬至满打满算一个半月,赵九元花了二十天的时间,将石室内的书都阅尽了。而这段时间,秦国那群大臣也没闲着,都在忙着布局,严阵以待。
读书的日子最快乐,因为要论道,所以嬴政将赵九元平日里要处理的国事都接了过去,她轻松又自在。
可怜了嬴政,平日里的工作量就大,又要把赵九元那一份接过去干,连去后宫潇洒的时间都没有了。
干着,干着,嬴政也不干了,把活儿都下派给了李斯、王绾等人。
要苦,大家一起苦。
众人也才知道,赵九元每日要做多少事,难怪身子越来越不好。
大庶长为秦,是真的鞠躬尽瘁啊!
扶苏每日陪同赵九元一同在石室看书。
他发现先生看书速度奇快,几乎一扫便看过去了,他也尝试着像先生这样,一扫而过,结果发现脑子里什么也没有留下。
扶苏好奇地问:“先生,您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吗?”
赵九元抬眸:“我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我只是读的书多了,这些竹简上的文字,会自动印在我脑海里罢了,你多读书,也能练就这样的本领。”
“真的吗?”
“自然,不信你自己多试试。”
“嗯嗯。”扶苏当即按照赵九元说的做,强迫自己用眼睛看字。然后将字转化成图,一点一点排列,分门别类地记在脑子里。
扶苏不知道,他自动领悟了记忆宫殿,这项连许多现代人都做不到的记忆方法。
正在逃避秋收,躲在府中不肯出门的燕太子丹得知,立冬之时赵九元要与上百名各国士子论道。
他不禁大笑道:“秦国大庶长从前一副世外高人入世的模样,最是虚伪,这次论道,我必定要摸清他的学问底细在何处。”
韩公子非住所。
“公子,若是这次同文学府秦国大庶长输了,岂不意味着同文学府比不过稷下学宫,齐国仍旧是天下文脉所在?”范悦低声道。
韩非眉头微蹙,不知为何,他不希望赵九元输。
可若是赵九元赢了,这天下文脉可就归于秦了,以后再也无法阻止秦并六国的步伐。
韩非闭上眼,沉默着思索。
忽然,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关窍一般,睁开眼难以置信的呢喃:“思想一统,文化一统,才是最大的一统。”
赵九元来秦后,第一步便是大力发展农事,使得庶民有饭可吃,不再忍受饥饿,他不仅秦国得到了庶民之心,还大大提升了秦国的国力。
第二步,便是扩展秦之文,推行秦篆,使得六国士子皆学秦篆,又兴建与稷下办学模式不同的同文学府,一本《说文解字》便引来了六国学子,他再与之论道,如此使得六国学子拜服。
从此秦之文、秦之思,便可牢牢印在六国学子的心中,秦国再行吞并之事,受到的阻碍必定会大大缩小。
统一之后,也可迅速完成文化兼并。
赵九元所走的每一步棋,都不是废棋。
韩非此刻才意识到,赵九元是个多么可怕的对手。就连他自己,现在不也与之签订了契约,要与李斯在同文学府著书论道了吗?
原本存韩,还可以通过说服秦王来实现,现在……韩非自嘲地笑着,似乎再也没有可能了。
韩非的肩膀一下子便沉了下去,吓得范悦赶忙接住了他。
“公子您没事吧?”
韩非倒在范悦的怀中,他缓缓摆了摆手:“无事,只是发现了一些无可挽回的事。”
“奴扶您去榻上休息。”范悦将韩非扶到榻上,韩非整个人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良久也还是愣神。
时间一晃,转眼冬至。
赵九元换上一身黑色直裾袍,肩膀上披了大貂,头发梳成战国时兴的中分发型,头戴秦冠,脚踩秦靴。
这套衣裳,是这个月,嬴政让国夫人和郑夫人等后妃给她制成的。
可见嬴政对这场论辩的重视程度。
为了让六国之人见证这场论辩,嬴政直接修书各国,让他们各自派遣使臣入秦。
各国士子入秦论道,秦国同文学府建成,此事列国皆知,没想到秦王把阵仗搞这么大。
齐、楚、燕、赵、魏只得派了各自国家有大学问者马不停蹄地赶来秦国。
齐国公子田间这是第二次出使秦国,上回来,他没仔细看赵九元,今日再看,只觉赵九元更是嚣张了。
论道台上只他一人,其余学子纷纷都在台下。
楚国屈明,乃是三闾大夫屈原后人。
屈氏自屈原被放逐自沉汨罗后,逐渐淡出了权力纷争的中心,专心搞学术去了。
屈明平时管理楚国的藏书阁,可谓遍阅典籍,满腹经典。
燕国此次派了燕太子太傅鞠武前来,燕太子得闻太傅来秦,很是高兴。
见鞠武满脸忧色,燕太子问道:“太傅有何心事?”
鞠武道:“太子来秦日久,可摸清了赵九元此人的底细?”
燕太子丹低眸沉思,而后摇头:“太傅,此人滑不溜秋,我也只与他近距离接触过一次,他竟直接让手下小农令教我肥土之法,毫不藏私。”
鞠武眼神一凝:“不藏私,便是无私,无私之人,便无缺处,无从下手。”
“这正是丹来秦之后最大的感受。”燕太子丹道。
“如此大才,为何不能降生于燕?”鞠武仰天悲叹。赵九元头脑中拥有的东西,是常人绝不会有的,他是个比秦王还要可怕的对手。
秦国有赵九元,统一的速度只会更快。
难道天命真的在秦吗?
鞠武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燕太子丹不以为然,他迟早会将秦国强大的秘术学到手,带回燕国,促使燕国强大,而抗击秦国。
令赵九元万万没想到的是,赵国来的竟然是身残志坚的春平君。
没错就是个被赵九元派发了滴滴代打,打了个五级伤残的春平君。
那可是五级伤残,春平君在医疗条件奇差的战国,竟然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顽强的活了下来。
对此,赵九元对着系统唏嘘不已。
历史主角,果然有历史光环哈。
韩国派出丞相张据出使秦国,魏国则送来一个叫魏襄的老头,此人乃是魏国国相。
奇怪,为何要姓魏,不是黄歇的儿子吗?怎么不姓黄?
等学子都到齐了,一众秦臣才缓缓入场,随后便是秦王政,一系列礼乐过后,这场论辩正式开场了。
赵九元一人坐于台上,面前置一小几,小几上放着糕点和茶水,而台下围了一百零八名六国学子。
他们就没有赵九元这样好的待遇了。
不仅没茶水点心,还只有一张垫子,就那样跪坐在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论道台,那个面容俊美,宛若神仙下凡的人身上。
赵九元坐在一个方形小矮凳子上,下方学子各个面露自信,势要将她论下台去。
随着青铜编钟的声音荡漾来来,赵九元起身对诸生拱手一礼,随后又淡淡然坐下,底下的学子再也坐不住了。
“吾乃楚国学子,出于阴阳,名怀石,今年正月,秦国彗星出东方,乃萤惑之象也,秦出兵伐楚,大败而归,此乃秦君无德,非天命正义也!天命在楚。”一头发略显稀疏,用布包裹,头戴竹冠的士子道。
楚使屈明神色一震,此子不愧是他楚人,敢当着秦王的面,议论秦之败。
勇武啊!
赵九元道:“《荀子》有言:「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彗星现于苍穹,乃天地自然之理,如乌云聚雨、昼夜更迭、四季伦常一般自然。”
“按照你的理论,萤惑之象出现,若秦出兵败了,便是秦出兵无道。若是赢了,彗星岂不成了祥瑞之兆?”赵九元反问怀石。
“君以何角度论说阴阳?是从你个人偏见的角度吗?”
怀石没想到自己开口就给赵九元递了这么大一个破绽,大惊失色!
嬴政眼眸含笑:哈哈哈,赵卿,会说,你就多说一点,省得这群只知纸上谈兵的学子天天胡说八道。
秦国伐楚,那是故意打的败仗,和彗星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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