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嬴政给的实在太多了。
尉缭在秦国一安顿下来,就将妻子和女儿都接来了秦国,一家子和和美美。
“这绿豆糕……不知是如何做出来的?”尉缭渴望地瞧着赵九元。
这是图穷匕见了啊,前面铺垫那么多,就是为了要方子。
赵九元已经习惯了,自己每次突发奇想研制出新的吃食,尉缭这家伙都要上门讨要方子。
这次的绿豆糕方子,她早就写好了,预备着拿给尉缭。
得了方子,尉缭因为加班而产生的怨气一扫而空,身上的班味儿也散了不少。
在赵九元这里,有两大奇葩,一个是向她讨要美食做法的尉缭,另一个就是因为在朝堂上污蔑她,而被嬴政惩罚,赔得倾家荡产的胡无悔。
算算日子,今天胡无悔该登门了。
果不其然,赵九元正念着他,比瘠便领着个牛鼻子老头进来了。
“拜见大庶长,国尉大人、内史也在啊。”牛鼻子胡无悔打完招呼,也没打算等赵九元等人回复,便自顾自地往自己摆件处走去。
赵九元伸手拦住他道:“御史等一等。”
胡无悔站定,看向赵九元,拱手作揖道:“大庶长有何要事?”
赵九元看他那眼睛不是眼睛,嘴巴不是嘴巴的表情。
这老小子记仇呢。
赵九元不可闻地冷哼一声。
“御史别忙着去看那些漆器,大家都在,不妨过来坐坐?”赵九元语气还算温和。
毕竟大家都是同事,她也不记这老小子的仇。
胡无悔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坐到了小板凳上,整个人咕蛹着,像村子里受了委屈却又被临时抓来开大会的傻子。
赵九元觉得好笑。
真是个口嫌体正直的老小孩。
“胡御史,汝承周代史官之责,负责记录朝中大事,竟没想过创写一部史书么?”赵九元让阿珍给他上了杯花茶,而后开门见山道。
创写史书?
胡无悔睁大了双眼。
赵九元觉得那双眼睛,莫名有些清澈。
“写史书?”尉缭脑子一转,顿时点头道:“先前你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难道是这个意思?”
赵九元所说的——“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可以说是整个咸阳都传遍了。
就连大王也对此称赞不已。
胡无悔特别喜爱这句话,甚至将其写下来挂在自己书房中,每日都要观摩一番。
但一想到这话出自赵九元之口,赵九元还夺走了他心爱的漆器,导致他没法和自己的爱物贴贴。
胡无悔心里就拔凉拔凉的。
赵九元微微颔首。
“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史官之责,便是秉笔直书,不受外物干扰。哪怕为此献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御史可认同?”赵九元问。
胡无悔自然而然地想起齐太史兄弟为记下崔杼弑君的罪恶,前赴后继,连续三人被杀,仍义无反顾的事。
是他们用性命维护了史官神圣的权威,才有了如今君王不敢随意杀史官的结果。
“大庶长所言句句属实。”胡无悔点头。
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赵九元脑子里有点东西。
“御史家学渊源,你父亲便是我大秦的史官,御史承接父志,做了大秦的御史,为何不继续承史官之责,创写一部上至黄帝,下启秦并六国的史书来?”赵九元歪头,很是理所应当道。
先秦时期流传到后世的史书数量并不多,而且非一人一时一地所作,它们每一部都相当重要。
是它们展现了先秦这个璀璨文明的时代,给予后世人对这个时代无限遐思的可能和依据。
先秦文明奠定了华夏璀璨文明的根基。然而因为史料不全,留下了许多未解之谜,现代史学家、文学家,乃至普罗大众对此颇为遗憾。
赵九元想,若是能在此刻便开始著立史书,将其小心保管,流传后世,以后未来华夏的文明当更加精彩。
说实话,胡无悔真的心动了。
他认真听赵九元的话,还在心里细细琢磨,觉得甚为有理。
孔子有《春秋》,左丘明也有《左传》。若是他胡无悔有《通史》,他岂不就能名垂千古了?
名垂千古对于古人来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胡无悔再抬眸看赵九元时,眼中再无半点不敬之意。
就连想要贴贴的漆器都想不起来了。
赵九元你会曰就多曰一些,老夫好生记下,说不定还能混上一份大功。
只见赵九元提笔沾墨,在纸上一边写,一边说道:“御史之责,不仅在史,还在典籍,还要检察百官,著史一事,也非一日之功能成,如此怕是要花上御史一辈子甚至几代人的时间。”
对此,胡无悔表示,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什么不多,就儿子多。
比大王的儿子都多,有两个呢,反正都要子承父业,拉着儿子一起干就是了。
只听赵九元又说道:“既如此,御史不若先从大秦史开始吧。”
尉缭这才感觉到了赵九元的可怕之处,他似乎什么都知道,可谓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他能洞悉人性,也能看透事物的本质,还能精准抓住问题的核心所在。
若是大秦有一部能通天震地的史书,上启黄帝,下至当前,当真是功在千秋,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天下归心啊。
赵九元要走的这一步棋,照应的不是大秦当代,而是大秦后世。
他这是走一刻,看百年啊。
“老夫这就回去整理典籍,顺便给大王上陈表奏,请大王准许此事。”胡无悔心情激动不已,迫不及待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来了。
这老小子屁颠屁颠地小跑了出去。
赵九元和尉缭相视一笑,内史腾已经听麻了。
一直以来,历代史官所书秦国史都锁在内府之中,轻易不得示人,他怎么感觉大庶长的意思是,要把秦国史公之于众呢?
赵九元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想,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现在的一些材料传到后世去。
胡无悔走后,三人继续讨论盐铁的问题。
这涉及到一个盐铁究竟是官营还是私营的问题,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等到大一统的大秦帝国真正建立起来了,那时候这些问题才应该被摆在明面上。
赵九元不太会拨弄算盘,就用现代的计算公式简单的进行了一番计算。
要计算盐价、成本、盈利和税率等相关问题,没有计算器,可真是难为死她了。
内史腾道:“大庶长,不如找精算师吧,我大秦养了一批精算师。”
赵九元:??
“你怎么不早说?”
内史腾委屈:您也没问呢。
最终还是在咸阳宫的一个侧殿,在嬴政的统筹下,临时抓来一批精算师,拨弄筹算,噼里啪啦一顿算。
要想真正算清楚这个问题,还涉及到秦国以及六国的人口统计,相当麻烦。
铁器那边,赵九元也要求进行精算。
她必须搞清楚秦国目前的铁矿资源,以及冶铁技术和铁器、青铜器使用情况,才能拿出更好的冶铁技术来。
这一算就是一个月。
赵九元也不着急,这一个月中,她目送了李斯出使齐国,跟着一起去的还有莫垣和茅焦。
茅焦乃齐人,熟悉齐国风俗,更熟悉齐国人事。
有他在,李斯行事会更便宜。
李斯此行,为的是推广秦篆,尽管强行把秦篆打出去有些不近人情,但这是眼下最快的方法。
秦国少了李斯,赵九元就少了个十分顺手的工具人,她略微失落。
在大秦,还真找不到比李斯更卷更有上进心的人了。
好在那批精算师,愣是用竹签筹算以及九九乘法,把盐税以及盐价等给算了出来。她又顿时欣慰起来。
巴蜀天险,要把蜀地的盐运到北方来,属实不易。
这运输费用便是一笔不小的成本。
还是得修路啊!
可嬴政要打仗,修路的钱一时半会儿还真筹集不到。
要是「再苦一苦百姓」,那她可真是畜生。
那群黔首,在大秦军国主义的压榨下,就差被吸出骨髓了。
别说秦国,当前其他国家的百姓,那日子过得也是相当水深火热。
秦国比他们强一点,有《秦律》封锁,社会环境相对稳定。
而且强秦国占领上位,不用担心别国一下子打过来,死一大片。
赵九元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不要着急,慢慢来。
距离历史上嬴政一统六国的时候还有十来年,一口气吃不成一个大胖子,欲速则不达。
盐铁司的招牌就这样挂了起来,内史藤按照赵九元项目计划书上的要求,开始招募工匠,学习粗盐提纯之法。
一共分三个方向,岩盐提纯,井盐提纯,以及海盐晒盐提纯。
内史腾没想明白,为什么还有海盐,俺们大秦也不靠海啊?
“现在不靠海,不代表以后不靠海。”内史腾身边的盐官小声嘀咕道。
内史腾一拍大腿:“对啊,我大秦必定一统四方,一定得东临至海。”
盐务让内史腾折腾去,赵九元选择躺平,她可不想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她又可以躺平一段时间了。
且说郭开主动出使韩国,为赵国谋求一线生机,韩王安接待了他。
郭开欲生合纵之意,此想法与韩公子非不谋而合。
韩王有些不情愿,韩非一顿论辩,终使韩王动摇。要保住韩国,就必须与六国合纵抗秦。
但郭开害春平君的恶名早已传到了韩国,韩非表面上与郭开相交,实则并未全然信任。
郭开此人是个十足的小人,且睚眦必报,韩非不明白为何赵王会重用他。
眼下不是纠结此人的时候,赵相来韩,其主要目的是什么,他韩非一清二楚,不过赵国既然有心要合纵,那他便顺水推舟。
韩非决心与郭开入燕,劝燕国同韩赵一起合纵抗秦。
然而郭开却以要去楚国探望赵公子嘉为由,拒绝了与韩非同行。
他道:“公子有所不知,先前我赵国为防止秦国再次攻赵,不得已派遣公子嘉入楚,此番本相出使楚国。一方面是为解公子嘉思乡之情,另一方面是劝楚国合纵攻秦。”
韩非一听,便不再强求,只身一人入燕。
只是还没抵达目的地,便听说李斯出使齐国,是为借稷下学宫推行秦篆。
韩非敏锐地认识到了此计之凶险,于是改变行程,进了齐国。
先前秦国借天下悠悠众口,将赵国按在案板上宰割。不仅设计骗走了赵国百姓的物产,还设计离间李牧与赵国,逼得李牧带着二十万赵军远走北方。
可怜赵国百姓还以为秦国真的将那二十万人给放了。
毕竟领导赵人的是手持赵国虎符的李牧将军。
谁能想到李牧对赵国已有二心,且不再替赵王室征伐抗秦了呢?
那个突然在秦国声名大噪,深受秦王重用的赵九元当真可怕,弄得赵国既不敢大肆宣扬李牧是叛逃,更不敢因此发兵攻秦。
若是赵国宣扬李牧叛逃,秦国就会甩出郭开设计杀害李牧的证据,如此赵国上下便会动荡起来。
秦国想要吞并赵国,轻而易举。
还离间郭开,让郭开废了春平君,如此赵国国力大减,现在恐怕连他们韩国都不如了。
如今秦国又搞出秦篆,让秦国商贾习之用之,六国商人与秦商签订合约也必须使用秦篆。
这真是一个极其歹毒的计策。
秦篆若想要通行于天下,三晋自然不会接受,秦国唯有从齐国入手。
齐国向来奉行中庸之政,不进攻他国,也不帮助他国。但秦与齐商贸往来极为密切,若是秦国借此切断与齐国的商贸往来,齐国必定妥协。
彼时李斯已经到了稷下学宫。
李斯一路穿行他国,跋山涉水,终于到了战国文化中心——齐国临淄,本想先拜见齐王,奈何齐王一直以各种理由推脱,不肯见他。
他只好先去稷下学宫,祭拜荀夫子。
荀夫子已去世三年余,他这个做弟子的,竟一次也没来拜祭过。
李斯站在荀夫子墓前,低头垂眸,心里想的却是以前与赵九元探讨荀夫子时的模样。
“夫子,斯此次为大秦出使齐国,顺道来看看您,可惜斯的疑惑再也无法得到您的解答了。”
“斯遇到了一个奇人,他的那番大道,让斯难以堪破,斯心中所守的法已有所动摇。”李斯对着墓碑说。
“斯难以想象他心中所构建的那个世界,总觉得与他格格不入,却又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他所带来的每一件东西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斯深深被他吸引。”
或许赵九元为大秦的构想,才能使大秦长久。
他的主张不仅仅与文信侯的理论主张相似,更与荀夫子当年所言不谋而合。
李斯沉默着,在荀夫子墓前站了许久才离开。
回到稷下学宫,李斯终是见到了现任祭酒。
李斯躬身恭敬地对祭酒作揖道:“拜见先生,斯入临淄本应先来稷下学宫拜见先生,奈何斯有公职在身,得先拜了齐王才能来稷下。”
“先生师从荀子,学于稷下,而事于秦。如今为秦推行秦篆而再入稷下,是否太过搅扰?”祭酒毫不客气道。
李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开局。
他语态诚恳,不慌不忙地说:“君子坦荡荡,斯两袖如清风,受命秦王,实为天下人奔走,前来稷下,一是为了祭拜恩师,二是前来辩学论道,祭酒此言,实在令斯痛惜。”
祭酒仔细打量李斯,只觉他与多年前那个胸怀博大的年轻人不一样了。
身上一股子秦味儿,着实令人讨厌。
“秦王无道,令商贾胁秦篆,强行推行于天下,难道是假的吗?”
“先生贵为祭酒,当行稷下之道,胸怀博大,兼容并包,去旧存新,取精华而去糟粕也。”李斯坦然道。
“你——”祭酒被李斯说得哑口无言。
他甩袖道:“既如此,七日之后,稷下学宫,恭候先生大驾。”
“哼!”
祭酒拂袖离去。
李斯躬身行礼拜别。
“大人,暗线传来消息,郭开入韩,后又入楚,当是在密谋合纵抗秦之事。”比瘠低声在赵九元耳边说道。
赵九元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先前坑了赵国那么大一把,赵国怎么会心甘呢?
六国合纵,也是在意料之中。
赵九元并不觉惊讶。
六国商人因为秦篆一事,对秦国颇为抵触,甚至咸阳城内有一大批六国商人聚集在一起商讨,要来她府上讨要一个说法。
这些商人背后皆是其母国,他们敢在秦国国都做出这样的举动,一定是其母国授意的。
尤其是那些齐商。
眼下李斯正在齐国,在秦的齐商也闹得最凶。
对于上门的那些商人,赵九元一律采取冷处理的态度,不见,不理睬。
“公子韩非本欲入燕,但因廷尉在齐,调整路线,准备入齐。”比瘠又道。
这不得不令赵九元重视起来了。
韩非的才能与李斯比肩,甚至隐隐超过李斯。
李斯若是在齐国与韩非对上了,未必能够胜得过他。
何况一山不容二虎,同性相斥,两人从前是朋友。但李斯事秦后,两人变成了天然的敌人。
只恨这古代交通不发达,等他从咸阳到临淄那边,黄花菜都凉了。
只能对李斯说,自求多福吧。
赵九元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韩非决意要搞出一些幺蛾子来,那就别怪他向韩国开刀了。
只是韩非是个大才之人,又在历史上留下那般缺憾,若是能将其收为己用……赵九元想,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章台宫小会。
姚贾率先发言:“大王,如今六国商人齐聚咸阳,拒不使用秦篆,还闹着要我大秦给个说法,此事想必大庶长深受其害。”
赵九元抬眸,没错,她这两天都快被院子外头闹闹嚷嚷的六国商人给吵出神经衰弱了。
但嬴政没表态,她暂时处于冷处理状态。
“六国商人之事,暂且不议。”
嬴政手捏一根毛笔,身子向前倾半靠在桌上,姿态十分随意:“眼下六国正在暗中谋划合纵抗秦,诸位可有良策?”
“六国合谋,起于赵国丞相郭开,郭开为转嫁秦赵矛盾,便盯上了实力弱小的韩国,韩公子非与之不谋而合,二人准备北上燕国,然郭开却去了楚国。”姚贾道。
姚贾作为秦国外交官,手中握着秦国谍报系统,这些消息他最为清楚。
尉缭道:“二人这是打算分头行动啊。”
赵九元分析说:“郭开,佞臣也,燕赵之间矛盾甚深,若换成春平君倒有谈和的可能。若是郭开,燕国未必会认,郭开不愿去燕国,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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