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来一问才知道,大良造命人传授土地增产之法,今年土地亩产比往年多了许多。
就连下等田也比往年多收几十斤。
吕不韦感慨万千。
越发好奇赵九元是何神人?
除了烤全羊,赵九元还让阿珍做了叫花鸡和烤鸭,都是她动嘴皮子,阿珍领着人做。
最后的成品虽不如现代的好吃,但完胜这个时代所有的菜色。
嬴政等人用过饭后,天还没暗下来,尉繚和蒙毅护送着嬴政离开。
还没出村,和吕不韦迎头碰上。
吕不韦当即下车,躬身对秦王一礼:“臣吕不韦拜见大王。”
嬴政坐在车里,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满头华发的老人,才一年多不见,他竟苍老至此。
“文信侯请起。”
吕不韦这才站直了身子,却还是不敢直视嬴政。
“老臣这就让车马退出小道,给大王让路。”
嬴政不言,等吕不韦让出道路,车驾进入宽阔大道后,他才下车。
吕不韦没想到嬴政还愿意见他一面。虽说是在这乡野之地,却足慰藉他终身了。
“一年多不见,大王可还好?”吕不韦眼中俱是关切。
嬴政点头,两人对视无言,半晌,嬴政道:“前方折角,文信侯且去吧。”
说完,嬴政转身上车,留下文信侯一人在这田野之中。
吕不韦目视嬴政的车驾离去,转身湿了眼眶。
他拒绝了乘车,一步一步踏在田埂上,慢慢来到赵九元的屋舍前。
阿旺在门口观望,见一暮气沉沉的老者缓缓前来,他躬身上前行礼。
“敢问老丈,可是有事?”
“老夫吕不韦。”
阿旺惊讶地抬起头,方才主子说文信侯会造访,让他恭敬等待,没想到眼前之人竟然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文信侯。
这气质,半分意气也无啊。
分明就是个失意老人。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吕不韦微微颔首,跟着进了院子。
赵高被嬴政安排在院外角落里,一丛灌木挡在他身前,他如同一只暗地里的老鼠,伺机观察着。
他将看到的东西牢牢记在心里,等文信侯出来后,再回宫向秦王禀告。
赵九元准备好一桌子食物以及解渴的清茶。
那老者进了院子,只觉得灵台清醒,一年多以来积聚在心中的郁气,竟然一点点地散去了。
刹那间,吕不韦抬起了胸膛,只见一白衣少年脸上带着温润的笑意坐在亭子里。
赵九元早已注意到吕不韦,她缓缓起身迎了上去。
“见过文信侯,未能亲自相迎,文信侯勿怪。”
赵九元的四方步走得极好,吕不韦只觉此人与自己这辈子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此子身上那股子空灵,就好像二月的风,三月的兰。周身自带一股飘然气息,全然没有一丝沉重的古气。
眼角眉梢布满了随和,丝毫不见傲慢,彬彬有礼的。
吕不韦回礼道:“当是本侯见过大良造。”他语气平缓,言语之间尽是千帆过尽的淡然。
“文信侯客气了。”赵九元引着吕不韦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赵九元为他介绍菜品,这里的每一样食物吕不韦都未见过。
这顿饭是吕不韦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
“本侯在洛阳时,便听闻大良造是个奇异之人,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吕不韦见茶杯中漂浮的片片绿叶,和以往喝的茶大有不同,片片青绿,在滚烫的开水中散开,逐渐凝聚出一股淡雅的清香。
战国时期的茶饮均是采了茶直接生煮,苦味很重,经过炒制的便大有不同了。
入口先微苦,回味却略甘。
种种迹象表明,赵九元所掌握的东西,超出他们的认知太多了,这不得不令吕不韦想到那神奇灵异之处。
“听闻大良造自终南山而来,终南山自古被称为仙山,本侯觉得,大良造的师父一定是仙人。”
“这茶水便与当世十分不同,喝来十分醇厚,堪称仙品。”吕不韦慨叹道。
吕不韦远在洛阳,却对咸阳动向一清二楚,甚至知道她给自己编撰的来历,可见朝堂上还有不少吕不韦的人。
难怪嬴政会忌惮他了。
赵九元笑道:“文信侯此言差矣,这世上并无所谓仙的存在,也没有长生之术,世道更迭,不过一直都是人心所向罢了。”
吕不韦笑了。
“是啊,是人!人心所向,所以老秦人奋斗几百年,几代人艰辛付出,才有了如今天下一统的大势。”吕不韦饮下一口茶,点着头说道。
赵九元又给他斟了一杯,心中暗道:吕不韦显然十分钟爱此茶,待会儿离去时,倒可以赠他几罐。
赵九元一边给壶中加水,一边说道:“那么文信侯是如何看破人心呢?”
吕不韦哈哈大笑:“本侯一生,从未看破过人心,人心是最深不可测的东西,本侯从不看人心,只是刀尖行走,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罢了。”
当年他出于商人的直觉,冒险投资异人,在生死之间徘徊。
好在命运是眷顾他的,他成功了。
“后生,当年的甘罗自负才能,是何等意气?最终却落得年少惨死的下场。”吕不韦摇头,仿佛那个少年的音容笑貌至今还在眼前。
“甘罗便是不懂人心之人,自负聪明才智,不得善终。”吕不韦至今唏嘘。
此言也有告诫赵九元的意思。
赵九元身负惊世之才,可不要学那甘罗不识好歹。
当年他也看走了眼,是他亲手将嫪毐送入太后寝宫,是他亲手造就了自己现在的下场。
不过不重要了。
他的一生已足够传奇,史官必定会为他浓墨重笔。
是赞是骂,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人。
吕不韦一双垂垂老眼如鹰隼一般盯向赵九元,赵九元坦然迎向他的目光。
“本侯见了你,不消多说一个字,便知道秦国未来有了去处,我大秦将来一定会在你小子的手里大放异彩。”说罢,文信侯起身从怀中摸出一枚黑色的铜牌,摆到赵九元面前。
“这是你想要的,我给你。”吕不韦眼神柔和了起来。
他最后一次触摸这块吕氏商令,那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只是有一点,吾吕氏后辈日后若不成气候,你只需保他们有口饭吃就成。”吕不韦走出几步,语气中满是离别前的嘱托之意。
赵九元起身,朝吕不韦一拜:“文信侯是大义之人,吾定不负文信侯。”赵九元语气坚定,且郑重。
已经走出去的吕不韦头也不回地朝着赵九元挥了挥手,表示不必相送。
那茶最终也还是没有送出去。
车马缓缓驶离小坎村,一如当年他离开咸阳时一样,是个阴天,但他的心却不再是阴霾。
赵高悄然离开小坎村,一路马不停蹄回到章台宫。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殊不知赵九元早就察觉。
“主子,大王身边那名叫高的内侍已经离去。”阿旺躬身禀告道。
赵九元手里捏着吕不韦留下来的那枚铜牌,漫不经心道:“无妨,他留下来也是大王的意思。”
“红薯和土豆还有几天挖完?”
“庄子上的人一起行动,大概还要五日。”阿旺答道。
“分出几百斤来,给各府送一些,单独挑选出两筐个头大的蜜薯,我要送给大王。剩下的好生保存,留着明年扩大种植。”
“唯。”
等明年后,红薯就可以彻底在这个世界推开了。
她也可以将红薯淀粉和粉条制作技艺拿出来,用于惠民了。
赵九元在小坎村停留了一日,等回到咸阳城宅院之中时,已经有两个人在等候他了。
“小民莫垣(yuán),秦人,原先是文信侯门下门客,文信侯至洛阳后,便一直往返秦国齐国和楚国经商。”
“小民比瘠,也是秦人,原先是文信侯府中管事,熟悉府中事物管理。”
“吾二人任大良造差遣。”莫垣与比瘠五体投地,异口同声。
赵九元道:“都起来。”
这两人都是吕不韦在暗中的亲信,受吕氏商令调遣。
莫垣表面上是商人,实际上手中掌握吕氏在列国的情报网络。而比瘠,表面上是文信侯府中管事,实则是与莫垣暗中往来,掌握谍报网络诸多信息,又是管账的一把好手。
吕氏商令暗中的账簿都是比瘠在管。
现在吕氏暗网是她的了,这两人便要为她效力。
吕不韦是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她要付出的代价便是保住吕氏一族。
“既是文信侯送你们来,那以后你们便是我的人。”赵九元神色肃然:“吾与文信侯不一样,望二位忘记过往,重新开始。否则若是触犯了什么,我也救不了你们。”
莫垣和比瘠诚惶诚恐地起身,对视一眼后,比瘠道:“请大良造放心,比瘠将家人全都带过来了,任大良造差使。”
赵九元颔首,算是认可了他,让阿旺将他带下去安置。
莫垣原本是客卿,和比瘠不同,赵九元单独留下他。
“我这里有一件事需要交给你去办。”赵九元道。
莫垣心中一喜,想不到大良造这么快就给他派发任务,这可是对他极大的认可。
“这是改良石磨的图纸,可以将麦、豆等物研磨成粉,我要你将此物推广出去,但不能白送。”
战国时期已有石磨,但只能磨出一些粗糙的颗粒,并不能精细研磨出面粉。
她先前做包子的面粉,乃是仆人先用本世界的石磨研磨成粗糙颗粒,然后再一点一点用木锤砸出来的,十分费力。
这石磨是赵九元观察了现有的石磨后,经过仔细比对分析改良所得。
系统评估,她改良出来的石磨和后世的石磨一模一样。
赵九元在现代就是个极富有创造力之人,是拥有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精髓的大女子。
来到古代,即便是没有系统提供的那些奖励,她也能凭借自己脑海里的东西混得风生水起。
随后,赵九元又将挂面、包子、馒头的制作配方交给莫垣。
战国时代就是个美食一片荒芜,她刚来这个世界时,吃了一个月的豆饭和麦饭,后来看到豆子和麦子就想吐。
直到赚到第一桶金后,她手里宽裕了,买了粟米,才喝起了没滋没味的小米粥。
之所以说没滋没味,是因为现代人煮小米粥,通常要在里面加糖。
“用石磨可将麦子磨成粉,可制作面条或包子馒头,挂面晒干后极耐储存,烧开水便可煮熟食用,十分饱腹。”
挂面自元代而起。
这个时代没有,全是因为磨粉技术和压面技术不到位。
压面还不简单?
铁刀和铜刀均可用,没有机器就用人工,还能制造工作岗位。
办法总比困难多。
莫垣激动地抚摸着赵九元给他的纸,那薄薄的一片,柔软的触感,都给莫垣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配方上还画着包子馒头的详细图样,很是通俗易懂。
除此以外,还有面片和面条的做法,这个涉及到压面,其实在古代人的智慧下很容易做到。
有了面粉,便可丰富人们的主食体系。
更何况,北方本就多以面食为主食,把挂面的历史提前到先秦,没毛病。
莫垣兴奋道:“保证完成大良造的嘱托。”
莫垣当即决定在咸阳城内开设一家酒楼,专门售卖面食,再开一家磨坊,用于磨面和制作面条。
有人来问起,就将石磨的做法卖出去,如此便可完成推广。
而包子馒头的一个核心在于发酵,只要他掌握发酵这一门,便可领先于其他人。
待其他人领悟出了其中方法,他已经赚够了钱,收回了成本。
果然,跟着大良造有肉吃。
待莫垣走后,赵九元又处理了几件政务,天快黑了,才有机会休息。
她刚脱了衣服,准备好好睡一觉,阿珍匆匆跑进屋来,把她薅了起来。
“怎么了?”
“主子,高内侍来了,说是大王有请。”阿珍一面从箱子里给赵九元取朝服,一面说道。
天都快黑了,找我作甚?
赵九元仰天无声长啸,心里默默流泪。
嬴政自己每天批几大箱子公文,还不让她休息,还有天理吗?
赵九元匆匆赶往宫中,这次驾车的不是阿旺,而是比瘠。
对于仆人来说,能给主人驾车,是莫大的荣幸。
比瘠为了尽快获取赵九元的信任,主动承担了驾车的任务,阿旺则坐在一边,暗中监视着他。
“大王,大良造到了。”赵高轻手轻脚走进殿内,躬身道。
“让他进来。”嬴政放下手中的折子,活动了几下脖子。
“诺。”
赵九元踏步进入殿中,拱手行礼道:“拜见大王。”
“赵卿与文信侯聊得可愉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九元总感觉嬴政语气中带着别扭,似乎话里有话,搞的好像自己背叛了他一样。
她道:“臣与文信侯并未说什么。”
“是吗?”嬴政狐疑。
“臣不敢欺瞒大王,经此一事,臣便对大秦的将来,领悟更深了。”
“你先坐下,且慢慢说来。”
赵九元点头。
知道赵九元不喜跪坐,赵高给她拿来了一把椅子,还贴心放上茶水。
嬴政自己也坐的椅子,批阅奏折本就费神,再一直跪坐着,腿容易发麻。
他还自动领悟了在椅子上放置一层毛皮,使其更加柔软舒适的办法。
自从有了赵九元发明的椅子,他批阅奏折的速度更快了,心情愉悦了不少。
“请大王请出大舆图。”赵九元拱手道。
“准了!”嬴政大手一挥,内侍们跑断小腿。
很快一幅舆图挂在了架子上,而后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嬴政和赵九元二人在殿内。
“请大王看这舆图,诸国疆土远大于我秦国,大王便知,要想以大一统治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赵九元所说的,嬴政自然也清楚。
他道:“先生之前便与寡人说过。”
“没错,大王当局者迷,被臣点过一回。”赵九元这话不太客气,她继续道:“一统迫在眉睫,而如何治理偌大的疆土?臣以为,首先君王心中要有民。”
“这是儒家之言。”嬴政道。
“没错,大王的国家要运转,就需要民提供赋税,如此才能政令四方,民才是国之根基,没有民何来国?”赵九元抽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个大大的「民」字。
嬴政提着椅子走近坐下,看着那纸上的未干的墨迹,眼底暗藏一抹笑意。
这字远不及李斯,甚至连寡人的字都不如!
“大王莫要小瞧了民,国家的民越多,赋税越多,国家越富,越能在战争中取胜。”
“先生所言,政都清楚。”意思是,能不能说出点有新意的?
商鞅变法,其中之一,便是通过分裂户口,增加户民,提高民的数量。
“臣接下来要说的是民生,何谓民生?便是关注百姓的生存状况和基本的生存需求,一个国家百姓的幸福度越高,百姓对国家越有信心,这个国家才能长久。”
嬴政的目光落在那个生字上,他从未想过,还要考虑民生这一条。
“民若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有关注民生,稳住百姓日常生活,百姓才不会生出异心。”赵九元笔未落,继续在上面写下两个字——「人才」。
嬴政仔细咀嚼赵九元说的那句话,民若水,君如舟。
此言当真精辟。
人才不也来源于民吗?
“看来大王已经猜到臣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了。纵观当世,我大秦朝堂上站的人才,其中有一大半来自东方六国,他们带着各自的主张和目的来到大秦,为大秦一统天下添砖加瓦。”
“可有一些人分明是庸才,是利禄之徒,以后天下一统,我大秦若用这样的人去治理一方,结果可想而知。”
“臣知大王奉行愚民之策,臣非常不赞同愚民。民若愚,一个国家的生产力便不会有进步,何谓生产力,通俗来说,便是人力与物力,人可以耕种田地,产出粮食和布匹,粮食可以使人吃饱饭,布匹可使人有衣穿,不至于裸露全身,从而粗具教化。人只有吃饱饭,有衣穿,才能从事其他行为,譬如繁衍生息,譬如保家卫国。”
“为何说愚民不可使国家进步呢?拿大秦的农人为例,臣未曾提出土地增产等一系列方法之前,我秦国农人耕种田地,永远靠天吃饭。种子种下,田地杂草丛生,草与麦苗共争地力,麦苗伏倒,没有人思考麦苗为何会倒在地上。年景好时,亩产二石,年景不好,亩产一石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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