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形利落修长,铅灰色西装显得人疏离又孤冷,严丝合缝地包裹住禁欲气息。
他经过工位区,宁叶刚好站着。
边寻的目光掠过她,冰冰凉凉,没有一丝停顿。
完全陌路。
闫莉看在眼中,顿时爽了,等边寻他们进了会议室,噗嗤一声,在工位上发出了不高不低的笑声。
“还以为她和边总有多熟呢。”
“结果还是个没有姓名的普通小职员啊。”
宁叶扭头就去接他俩的小孩去了。
周姐看着宁叶毫不在意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又回头看了眼总裁离开的方向。
啧啧,那天在医院,您可不是这副神态啊。
再说了。
开什么会,需要专门下来他们部门开啊?
边寻漠然的视线掠过会议厅的玻璃,看见宁叶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
…挺硬气。
最近都没刷他的卡。
有时间都花在那个小孩身上,看都不看他一眼是吧。
她爸妈的踪迹都很不好查,五年前的记录到现在都没找到。
那小孩到底什么关系?
要让她累成这样?
宁叶送完孩子回来的时候,略微疲倦地靠在电梯里,到了部门,整个部门几乎全员没走,七成的人都在坐在工位上对着电脑敲打。
她看了眼还亮着灯的会议厅,了然了。
资本家到场,牛马自动入栏,谁都一样。
她本来还想趁着下班人少眯一小会的。
最近睡眠不足,晚上有时候要应付小朋友的高精力,陪她一起看动画片学英语。
但现在大部门人都在,宁叶只好去买了两杯咖啡,分了周姐一杯。周姐也刚好点了奶茶,又分了宁叶一杯。
两杯加倍提神,宁叶喝了咖啡又喝茶,一边处理着部门办会的工作,喝着喝着忽然就感觉脑袋正在变重。
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眼花了,没想到她的后脑勺忽然不受控地往后边坠了一下,开始目眩心悸。
宁叶眼前泛花,仔细看了眼奶茶,忽然想起那是著名的茶多酚和咖啡因爆表的牌子。
别是咖啡因中毒了吧……
宁叶最后一个念头是她还得接萄萄,然后咣当一声,脑袋就晕过去倒在了桌上。
周姐吓得一个激灵,嗷一下扭头:“宝你没事吧?!”
听见动静,江行和连忙起身,几步跑到了宁叶工位边,“是不是咖啡因摄入过量了?”
他连忙示意周姐,“去医院吧。”
“好好好,完了完了,”周姐满脑子都是担心自己给的奶茶把人喝出了问题,她一激动,直接拨了119,“救护车应该很快就能到。”
其他同事围在边上,有的在担心,有的也在怀疑。
“不是吧,加班加到昏厥?这是有多拼。”
“没听说她有基础病啊,脸色也正常,是不是睡着了?”
“为了留个勤奋印象,也不至于到这份上吧。”
闫莉看了眼会议厅,撇了撇嘴,“早不晕晚不晕,其他天加班的时候不晕,怎么边总一来就晕了?”
她这么一说,旁边几个人也觉得有点微妙。
不是他们没人性,是这事的确很凑巧。
而且吧,晕倒是个很好装的行为。毕竟要是真有生命危险,那脸色发紫、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是装不出来的,不会像宁叶晕得这么平静。
江行和一向温和清俊的面孔上都皱起了眉,“你们要是羡慕,也可以试试。”
闫莉嘴一撇,勾搭边总一个还不够,其他条件好的男同事,宁叶也没少出动啊看来。
会议厅内。
边寻蹙眉抬眸,“外边怎么了。”
一个组长起身拉开百叶窗,“边总,好像有个组员晕倒了,我去看看。”
章助理几步上前,快速观察,回身告诉老板。
“边总,是宁小姐。”
江行和和周姐已经把人扶了起来,“救护车已经到楼下了。”
闫莉让开通道,笑吟吟的:“嗯嗯,好好看看,做个彻底检查,要是真有问题公司会按工伤算的。”
“不过救护车应该得自费,哈哈。”
话音未落,会议厅的门砰地打开。
西装革履的男人大步上前,冷寂的目光扫了眼闫莉,气场压下来。
“谁告诉你的”
闫莉一愣,讷讷道,“边,边总。”
边寻垂眸一扫宁叶的桌面,看到那两杯咖啡和茶,心里有了数。
周姐连忙解释,“边总,我们这就送小宁——”
然而一阵惊呼后,边寻手臂一勾,直接把晕过去的宁叶打横抱了起来。
“工作时间出现身体状况,公司会管。”
周姐:“但是救护车已经——”
边寻:“我付。”
闫莉那几个人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周姐:“!”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已经尖叫起来。
初恋!这就是初恋!无法放手啊啊啊啊——
说完,总裁冷淡地抱着人,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没别的意思,救护车十块钱一公里,从这里到市中心医院15公里。
他不想承担150万的后果。
也不想把生病的她交给任何人。
救护车里,医护人员给宁叶做了心电监护,的确是咖啡因过量了。等送到医院抽血化验后,程度倒是不算严重,适量补充维生素和电解质水就能恢复。
一通折腾。
边寻坐在病床边,冷漠地抱着胳膊,垂眸看着闭眼的宁叶。
她的唇色稍淡,睡眠似乎不好,眼窝都深了些,瓷白的皮肤不透血色,看起来多了几分精致脆弱。
短短几周,进医院两次。
就这,还要跟他割席。
她到底搞什么要把自己弄得这么累?
边寻冷笑一声,低头,看见她手机来电。
又是谁这么关心她?
边寻面无表情地接起来,眉目间已是疏冷。
“喂?萄萄妈妈,你怎么还没来接萄萄呀——”
边寻忽然没了表情。
谁能给他解释一下情况。
在听见电话的那一刻,边寻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力道捏住,卡在时间的缝隙之中, 一切记忆开始风蚀。
分别的六年本来只如细碎砂砾,现在却滚得漫天飞扬, 让他看不清。
出于本能, 边寻认为自己听错了。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种解释, 比如因为那小孩的父母不在身边, 寄养在宁叶那里,为了方便照顾才对外宣称是宁叶的孩子……但怎么解释,都很勉强。
越自我解释,那两张无比肖似的面容就越是重叠。
以及宁叶最近种种行为,儿童用品的突然消费, 不计时间地对那个小孩的付出。
“喂,喂?萄萄妈妈?”
——亲生的。
如果是亲生的,那一切都得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但是谁来告诉他。
边寻的黑眸冷得像是层层冰裂纹路,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塌了。
首先,边寻求知若渴地梳理着杂乱的思绪,试图找到一种可能。
有没有可能,他是孩子的父亲?
他们六年前的性行为中, 有没有哪一次避孕不得当,以至于留下了一个孩子?
边寻闭眼,清醒地问自己。
你是说在每一个周五的晚上, 在你每一次都选购市面上最贵质量最好的避孕套、每一次撕开后及时检查有无破损、每一次使用过程中检查是否脱落、用后是否撕裂——每一次都程序严谨妥帖、没有任何一次疏漏的情况下——
你留下了一个孩子,是吗?
边寻无法说服自己。
在当年的情况下,他们各自是学生,未婚, 家族复杂,没有法律契约的保护,她还比他小三岁。
他主观上不可能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
而且,无论怎么把这个孩子和自己牵扯上关系,他心头有一道永远冰冷理性的声音在告诉他的大脑。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他自己六年前的孩子,现在那小孩至少应该五岁多了。不可能是幼儿园中班的大小,应该已经是差不多能上小学的模样。上次夏露幼儿园集体参观,他记得他们带队老师的工牌,中班,那就是四岁上下。
那至少五年前,他们得发生过性行为。
他们睡过吗?
答案是没有。
睡没睡过自己不知道吗?
所以,这不是他的孩子。
边寻握着手机的指尖缓缓收紧,深黑目光冰冷地扫视躺在床上的宁叶,像是在索要一个答案。
分手六年了。
她的孩子凭什么四岁了。
边寻指腹冰冷,捏着手机,对面以为没信号,又喂了好几声。
短短几秒钟,边寻的精神世界已经经历了一次核爆炸。
他在极致的心情起落中冰冷低沉地开口。
“我去接。”
闻言,对面的老师奇怪地诶了一声,怎么是个陌生男的?她以为自己打错了,挂了打算再打一遍。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宁叶忽然惊醒。
到底是不太严重,补充的电解质水和维生素发挥了作用,过量的咖啡因被代谢和分解,她人就从头晕目眩中恢复了过来。
她睁开茫然的杏眸,眼底映着医院病房的白炽灯,反应了两秒自己这是在哪。
潜意识里一直觉得还有件事没做,责任感让她不敢彻底昏迷过去。
想起来了——她还得接孩子。
咖啡因中毒的心悸让人头重脚轻,好在已经恢复了不少,宁叶翻身坐起,刚想下地,手腕忽地被人死死捏住了。
宁叶这才发现床旁有人守着,一回头,看见一双冷得像阴曹地府里回来的眼睛,静静注视着她。
她缓了缓,明白过来,“边总,您送我过来的?麻烦了。”
宁叶想起来刚才是在办公室晕倒的,边寻就在旁边开会,一时不免有些懊恼,早知道还不如在办公桌上眯一会呢,也比现在这样昏倒了送医院好啊。
男人目光像是波涛汹涌的暗海。
“……不麻烦。”边寻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宁叶捂了捂额头,这咖啡加茶的威力也太大了,以后再也不敢这么喝了。她甩了甩前额的碎发,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宁之萄已经下课一小会了。
她连忙拾掇了自己的物品,准备离开医院,“我没什么事了,谢谢哈。”
“真的没事?”边寻的手却仍然握着不放,视线凝在她脸上,“这么着急?”
宁叶心想是啊,急着去接咱俩的娃。
她点点头,揣上手机和随身物品,匆匆忙忙地就出去了。
医院还有点距离,宁叶一边往外走一边就打上了车,顺便给小蜡笔的老师发了消息,说自己大概会晚二十多分钟到。
好在这会儿勉强过了晚高峰时段,路上不算特别堵,宁叶匆匆赶到了兴趣班的楼下,下了车,身后不远处的迈巴赫也缓缓停靠路边。
宁叶接上了宁之萄,宁叶不好意思地牵住孩子的手,对赵老师道,“不好意思啊赵老师,今天有点事来晚了。”
“没事没事啦,我还在想要不要让萄萄多上一节课呢。”赵老师笑眯眯地蹲下来和宁之萄说拜拜。
宁之萄软乎乎地抱了抱赵老师。
实在太可爱了,四岁的小女孩粉雕玉琢,长得像明星宝宝一样,还特别聪明乖巧。
赵老师觉得这家小朋友放到网上,绝对是能收获一评论区麻袋的那种孩子。
“我们下节课再一起完成秘密任务吧!”赵老师被萌地摇手。
“嗯!”宁之萄脸蛋鼓鼓的,很高兴地点头,“赵老师白白啦~”
宁叶不知道秘密任务是什么,但孩子最近画画特别上心,让她不禁也有些想入非非,以后不会真成毕加索吧?
看来还得多买几种绘画工具,万一孩子除了小蜡笔,更擅长油画呢?宁叶一边琢磨着,一边牵着女儿走了。
等她们母女俩走后,赵老师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说什么。
——哦对,刚才打过去的电话是个男人接的,是萄萄爸爸吗?好像不像呀。
可能是萄萄妈妈的同事吧?声音还怪好听的。
远处,男人站在楼外立交桥上,深秋天气仍然只穿了件薄黑大衣,身形冷肃,下颌绷紧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往夏露小区走去。
小女孩亲昵又依恋地抱着宁叶的胳膊,蹦蹦跳跳,叽里呱啦地和宁叶说着自己一天里发生的所有事情,看着竟有种幸福感。
边寻开上车,缓慢跟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心里还是暂存一丝侥幸。
宁叶根本不像生育过的样子。
在她彻底转入自己手下之前,他的确没法完全监控对方的生活。但他这些年并没有停止对她生活的打探,尽管他只维持着一个不超过尊严底线的打探频率——大概每季度一次,每年四次,但对她的状态他还是有所了解。
她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跟谁生的?
孩子这么大了,他怎么会毫无察觉?
边寻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迈巴赫像一头沉思的乌龟在马路上缓行挪动。
宁叶的父母消息还在搜查中,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宁叶刚好遇见了一个和自己小时候长得非常相像的小孩,收养了她,成为了她的妈妈?
这种解释似乎也非常合理。
本能地,边寻脑海中排斥了任何一种其他男人的存在。就像是给大脑的高墙竖起安全警戒范围,一旦超过界限,他也不知道会不会疯。
所以,有可能是收养的孩子。
龟速迈巴赫远远地护送母女俩进了小区,边寻停靠路边,一边熟练地给故人大爷扫了一百块钱,一边再次抬头看去。
忽然,他看见那小女孩挥舞着胳膊说话,手腕上的小天才电话手表十分醒目,边寻想起了什么。
既然宁叶买的东西随机出现在他这里,那理论上讲,两只手表应该是同一块。
边寻立刻打电话,“把那块手表从研究所调出来。”
章助理:“是,边总。”
之前的神秘刷卡人早已被边总找到并暗中制裁,连他们这些心腹助理都不知道边总是如何处理的,现在莫非又有了新动向?
边寻的指尖敲着方向盘,在等样本的过程里捏了捏眉心。
他这时候也想起了接她电话时,手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小天才电话app。当初在全公司寻找下单神秘人,筛查所有已婚已育员工。
就把她给漏了过去。
边寻睁开晦暗的眼睛,荒谬。
这感觉还是非常荒谬。
被拿去探索前沿科技的小天才电话手表,很快回到了总裁的手中。
无疆集团总裁办公室里,男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尖拿着一块略显幼稚的小天才,深思片刻之后,揭开了表盘上的覆膜,开了机。
理论上讲,如果这是他们在用的,那他这里,应该也有同步数据传输吧。
手表开机后,操作页面很简单,并不存在什么未来科技,技术部这一个多月看来是在浪费时间和成本。
电话手表的桌面背景设置成了平铺的葡萄,这就不是初始设置了,看来的确是同步的。
边寻指尖微顿。
位高权重的年轻总裁面色冷凝地面对着小天才手表。
他无法说清自己究竟想从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但他最终还是打开了通讯录,里边的人员构成很简单。
妈妈,闺闺,闺闺妈妈,爸爸(号码未知)。
边寻闭了闭眼,在打开“妈妈”的详情时,并不意外地看到了宁叶熟悉的手机号。
他点开了两人的对话。
都是语音,随便点开一条。
——“妈妈~”
奶声奶气的童声像惊雷一样响彻总裁冷硬极简的办公室,就像是往这个钢筋与硬化玻璃构成的权钱之地里丢了一块草莓葡萄软蛋糕。
边寻瞬间按灭了电话。
手表扔到了一边。
脸色阴沉,如临大敌。
他无法适应宁叶突然成了一个小孩的妈妈,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他们还在谈恋爱。
过了好半晌,边寻才再次拿起小天才电话,打开,面无表情地听完了那些语音。
“妈妈你吃了吗?我中午吃了鱼、鸡、菜、和草莓酸奶哦。”
“妈妈我的牙有一点死了,痛痛的。”
“柚子老师说应该去看一看牙,你什么时候来呀?”
“妈妈,我下课啦~”
“顾梓勋说他爸爸是大老板,我爸爸也是吗?”
“爸爸说过一定要吃那个菜,所以我吃啦妈妈。”
边寻的表情慢慢彻底消失。
什么菜?他不知道。
反正他没说过。
边寻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漆黑眸底已经有了点点血丝。
一个被他排斥在脑后的问题不得不横冲直撞地到了眼前。
小孩的爸爸是谁?
那该死的东西是谁?
和他分开之后,她又看上了谁?
男人锋利的下颌角绷紧,额角起跳,几乎调动了全部的自控力,才没有在盛怒之下动用一切资源把这个男的找出来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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