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微竞选人,您有些心软,但选神向来是残忍的。”
执微心想这人不会说话就别说!这不正好撞过来了?
她立即回答,神情掺着一点疑惑,和满满的不赞同,语气上扬,用一种下一秒就要唱颂歌的咏叹调,说道:“神明宽宥慈悲,哪里来的残忍?”
对方张张嘴,又缩回去了。
不怪维诺瓦想把她打下去,她带着两个污染种,还可以保持着这样的名次,本就是前所未有的旷世奇迹。
要知道,此时才是五月份啊。
一旦时间到达后半年,选民习惯了她带着的那两个污染种还有她对于污染种的态度,那就意味着她身上最后的雷点也被消除了。
届时,谁还能制止她登顶神位?
她的黑料如此明显,也如此稀少。
执微面对的攻击越来越多,第六十五名的卢米农,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猛地拍了一下演讲台的桌面,把他身边的副官都吓了一跳。
卢米农站出来,音量特别高,显得他整个人中气很足的样子:“倒逼执微竞选人审判英雄,强迫执微竞选人与她才占领的统治区之间关系破裂,如果这就是你们的心思,各位,没有人是瞎子,所有竞选人和选民都看得清你们丑陋的嘴脸!”
各位有没有看清维诺瓦丑陋的嘴脸,执微不知道。但执微看清了卢米农的名次,她的面色有些微妙。
好家伙,那么恶心的纲领都能让他混到第六十五名,选民都在干嘛呢?也太溺爱了!
其实,选民倒不是在溺爱他。
……而是在溺爱执微。
选民里面也是有分析专家和成规模的民间军师的!
人们普遍认为,执微竞选人哪里都好,就是锈齿轮帮不上忙,没有同属组织的同盟给她。
所以,为了避免执微在公选的时候势单力薄,选民将和她有过接触,且一旦就不会出现利益争夺的卢米农,给他的名次硬生生地投了上来。
还好执微不知道这点,不然更要吐血了。
卢米农一开口,维诺瓦的竞选人就开始攻击他。
对着执微,大家还算客气,毕竟执微是要竞选唯一神的狠人。
至于卢米农,你谁啊?你说得上话吗?怎么轮到你开口了?
攻击直接对着卢米农的七寸打。
“你只比污染种好一点,你在得意什么?”
笑死,不会以为这话可以伤害到他吧?以前可以,但自从三公之后,自从卢米农和执微一起经历过事情之后,他的精神状态和心理素质就跟打了强心剂一样。
“得意我比污染种好一点,却比你高尚许多。”卢米农笑着说。
“你——!”
危颂颂一直在谨慎地观望,她看事态似乎要发展过度,急忙望着子午的主捧竞选人。
子午的主捧竞选人是个叔叔,他一直没开口,危颂颂也无法越过他,代表子午说话。
但当子午的人试图开口的时候,她都会立即横着扫了一个眼神过去。
就连之前质疑执微的那位竞选人,危颂颂也冷着脸望着他,示意他管好自己的嘴。
她名次靠前,在子午中的地位偏高,她的暗示都起到了作用。
别看卢米农吸引了火力,也别看维诺瓦的其余竞选人,一时间冒出来了许多个。
但话题的中心,一直锁定在执微和麦特欧身上。
她和他主导着场地内发生的一切。
执微的想法,逐渐从“麦特欧准备好了过来害我了”,变成了“麦特欧想了一个恶心的办法和我打配合”。她这么猜了一下,但行动举措没受到半点影响。
麦特欧想什么,根本影响不到执微的抉择。
执微坚持保有夏弥茨的身份,不肯为他判罪:“他当时有机会用意识导入再次拥有生命,或者留在全息领域中,在星网世界里生活。但他没有。”
“经历过死亡后,第二次仍然选择死亡,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如果你认为他的第一次被杀,是他的罪孽,那他第二次自己主动选择死亡,就已经偿还了你所说的全部的罪恶。”
“他已经彻底清白无垢,宣告无罪。”
麦特欧的确想和执微配合,掌握四公的话题。他很满意执微的敏锐度,她在一开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让麦特欧觉得执微简直是世界上最懂他的人。
但,同时,麦特欧也是真心希望能给夏弥茨定罪。
一旦可以为夏弥茨定罪,就可以连同着司徒宝花的罪责一起处理,略过司徒宝花的事情。
因为她走向歧途的起点,是斯蒂亚德提摩西的军备腐败案。麦特欧主要就是想盖过这件事情。
执微在他的目光里,继续坚持:“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主动意识消散的。”
“我不会为夏弥茨定罪,诺卡斯融合入锈齿轮后,我会建议锈齿轮的话事人祁入渊女士,为他授勋。”
这句话,再次吸引了在场所有竞选人的目光。
就连麦特欧也轻声说:“……你没必要这样做。”
执微:“我的目的很简单,麦特欧竞选人,我要他的死亡值得。”
她在他的眼神中,勾起一个轻飘的笑意:“以及,如果你真的在意司徒宝花,你就会知道她最初的梦想是什么。”
麦特欧瞳孔紧缩了一下。
司徒宝花最初的梦想,是做军人,她的梦想陨落,就是那桩军备案子。
他听明白了执微的意思,于是安静了下来,只是灰绿色的眼睛一直落在执微的身上,目光堪称幽深。
他倒是安静了,但他身边同属维诺瓦的竞选人,立刻站出来为他不平。
只要胆子大,自然可以提高音量,对着执微说话。
那人直接开口:“执微竞选人,您毕竟只是一个从荒星来的竞选人。在今年之前,有人知道你是谁吗?没有。”
执微轻描淡写地点点头,目光无波无澜地望着他:“现在你们知道了。”
在今年之前,没人知道她是谁。但现在,全星际都知道她是谁了。
……因为今年一月一号之前,她还在做社畜狂野地996打工!
荒星,荒个头的荒星,你们上哪里知道她是谁?莫名其妙!
那人仍旧在为麦特欧造势:“麦特欧竞选人是维诺瓦培养出来的竞选人,贵族是神明的眷属,他自然领先您很多……”
他的话没说完,这时候,执微附近,一位红卷发的女孩儿发出了一声嗤笑。
那笑声特别响亮,也很突兀。
笑了一声,她直接开口:“对不起,我不知道竞选神明已经结束了,是我冒失了。”
她的演讲台前,明晃晃写着第二十六名。
“我还以为,竞选神明唯一结束的可能性,就是执微竞选人当选唯一神,收束神职,收服神格。”
她偏着一点脑袋的弧度,故意问:“原来不用吗?原来维诺瓦可以培养一个贵族孩子,直接保送成为神明了吗?”
“子午一句话都不说吗?”她目光扫视到了子午的席位上。
子午的主捧竞选人还是闭着嘴。
是的,他向来求稳。换句话说,也习惯懦弱。
第五名的危颂颂冷着脸,用指节敲了敲她面前演讲台的桌面:“子午说不说话,轮不到你在这里试探,凯勒汀。”
凯勒汀竞选人的进攻性很强,她听见了危颂颂的话,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我瞧瞧,都是谁在说话。哦,我看清了,是银红的两位竞选人啊。”凯勒汀咧着嘴笑起来,“银红的势力太大了,都遮住了我的视线,原来是竞选人在说话吗?我还以为是已当选的神明在说话呢。”
凯勒汀笑了两声,眼神低沉下来。
她站出来,开口道:“执微竞选人是所有小组织加在一起,三千多年来,最有前途和天赋的竞选人。”
凯勒汀不认识夏弥茨,对夏弥茨也没有什么尊重。
她只是说:“夏弥茨死了不要紧,我死在这里都不要紧,谁要碰执微竞选人一下,我就……”
执微以为她要说什么“我就掏枪”“我就摧毁神殿”之类的话,结果这个叫凯勒汀的女孩,开口虔诚地说。
“我就向战争之神祷告。”
执微:……好极了!
开战之前祷告也相当于念咒了,给予敌方充足的时间逃跑!
她也是好奇,就拉近光脑的探视距离,看了一下凯勒汀的竞选纲领。
凯勒汀的竞选纲领还是很直白的,写得那叫一个清楚直接。
【保佑每一位向神明祷告的人都长出红头发。】
执微:……好一个红发之神!
四公都乱成一锅粥了,执微想,要不谁肚子饿了,就出来把粥喝了吧。
凯勒汀一顿输出,光她自己说,她还觉得差点儿意思。
“郁见、菲尔尼约尔,你俩别只是站在那里了,作为排名靠前的小组织竞选人,此时不说话,还等什么时候?”
凯勒汀:“等到银红击落执微竞选人,再像三千多年的每一届选神一样,摧毁我们所有小组织来做陪衬吗?”
执微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等等,凯勒汀说的,后面那个名字……菲尔尼约尔?
哪个菲尔尼约尔写《驳斥进化神纲领论》的那个菲尔尼约尔?
执微急忙顺着凯勒汀的目光方向, 看了过去。
每位竞选人的位置前方,有各人的名字、组织和实时位次。
执微可以在人群中辨认出凯勒汀提到的菲尔尼约尔和郁见都是谁。
她望过去,看见了这两位。菲尔尼约尔长得很年轻, 橙色的眸子很明亮, 头发打着卷, 在凯勒汀的话语刺激下,率先冲着麦特欧昂起下巴,表情很是不屑。
和执微对上眼神后,他又立刻撤回了一个下巴,敛着目光和执微示意问好。
他意气风发,从面容到神态,一点儿老态都没有。
执微想,与其觉得他是那个活到现在的作者,她更倾向于重名。或许是, 他继承了家里长辈的名字, 是个小菲尔尼约尔。
那么, 他那里一定有一些大菲尔尼约尔留下的历史资料。执微有些蠢蠢欲动了。
菲尔尼约尔发动了目光挑衅,但凯勒汀提到了另一位竞选人,她是先开口的那个。
郁见是位黑头发的女孩,她穿了件动物皮毛制成的马甲, 露着胳膊, 脸上还有红色颜料绘画出来的图样斑纹。
她身上有一种极其强悍的野性,只是目光扫视过来,就有种侵略感。
郁见附和着凯勒汀的话:“没错, 如果不是本届执微竞选人的势头这么猛,我还以为竞选神明早已经是银红的游戏了。”
“银红联络财团,多少献金用在高层的私人星球上, 多少献金用给选民?”
郁见说话的时候,表情很丰富,她脸上的表情一动,脸颊上涂抹着的红色图纹也跟着一起动起来。
像是斑纹活过来了一样。
郁见:“麦特欧竞选人,你甚至在兰蒙学府进修过两年的数据设计,你入校前便提供了专项基金,入校后更是为兰蒙捐了三间实验室。”
“但你从未在意过那两位污染种吧。”郁见语气有些莽撞。
麦特欧好像无语了一下,他灰绿色的眼睛瞪大了几分。哪怕是他这么无耻的人,受到冤枉的时候也会觉得离奇。
“……我去进修的时候,他俩并没有进入兰蒙。”麦特欧立刻回击,“你问的是什么蠢问题?”
郁见得到了他的回应,收起了脸上的刻意冲撞神色。
她冷冷地道:“是很蠢,但不是问题,是行为。”
“麦特欧竞选人,是你不允许保护法案通过,不允许他们进入学校出现在你面前。”郁见说,“他们没有进入兰蒙,是他们不被允许、未被邀请、不被接纳进入兰蒙。”
“你离开后,去年斯蒂亚德提摩西终于通过了那则保护法案,不是吗?”
郁见的攻击性很强:“你做下的事情,伤害的人,你早已忘记了,是因为做过的事情太多,伤害过的人也太多了,是吗?”
麦特欧的笑容里带上了几分阴沉。
不用他说话,他身边的附庸就从位置上跳了下来。
执微还在纳闷这怎么还离开自己的位置了,就看见凯勒汀神色兴奋了起来。凯勒汀一甩她的红头发,飞速地把头发扎成了丸子头,也冲了过去。
对方是一个大胡子男人,凯勒汀一把揪住了他的胡子,一手扥着他的脑袋,另一只手邦邦邦敲他的脑壳。
她和那人打起来了。
执微震撼地看着这一切,看见凯勒汀揪着大胡子男人狂揍,也被对方打了好几拳。她越打越兴奋,对方反而陷入了弱势。
于是情理之中的,更多人参与了进来。
转瞬之间,好些人打成了一个团。顺着台下空地的边缘绕着开始打,倒是没人拔枪,也没有护卫官加入,就是竞选人在和竞选人打架。
执微人都傻了,她回头看向安德烈:“……这是常见的吗?”
之前执微在老家见过外国议会打架,怎么穿越了之后,还能看见这么严肃的地方,这么戏剧性的打架啊?
别打了!这样是打不死人的!护卫官怎么不动一下啊!
机甲和激光都掉线了吗?!
安德烈理直气壮地回答:“当然。”他也跟着看,他那表情瞧着比执微还兴奋,一边看,他一边打开光脑开始录像拍照,不肯错过每一帧的精彩瞬间。他解释道:“为了选民而抛**面,在争论中捍卫自己的纲领,选民会认为自己更是得到了重视。”
“所以每届选神基本上都会打个一两次。”
他身子往外探着去瞧,还发出点评:“但这次是维诺瓦在打,比较罕见,以前这种剧情基本都是子午的。维诺瓦比较在乎优雅,子午比较,你懂的,主官,比较有平民力工的那种狂野,打人很痛。”
执微喉头动了一下,缓缓咽下一口空气。
她是不能下去跟着打的,于是,干脆也跟着看了起来。
与其说这真的是双方在打架,不如说是各方竞选人,在四公这个巧妙的节点,真正地开始站队。
鹑火坐 在靠里面的位置,一直在观察着星网上的实时反应,为执微统计分析着各方数据。
大家都在忙,只有子午的竞选人们,没有得到主捧竞选人的带头,在场地里乱到这样的境况下,仍然沉默着。
危颂颂站在位置上,终于,她对子午的主捧竞选人奥埃里克,有些浓浓的失望涌上心头。
“奥埃里克,您不做些什么吗?”
危颂颂很为自己的身份而骄傲,于是很难接受在别人都打起来的场合里,子午只是傻站着的角色。
“我们是银红中的红色,子午这么多竞选人在这里,您作为主捧竞选人,是要做些什么的啊。”
“麦特欧还知道带着维诺瓦的人一起说话呢,您……您为何直到现在,都保持安静?”
奥埃里克向来稳扎稳打,他面对危颂颂的急切,也很是不解:“只是四公,为什么要着急呢?”
危颂颂毫不留情地指出:“在别人都说话的时候,我们选择沉默,体现不了我们稳健,只能代表我们胆怯。”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维诺瓦的名字来自于智慧女神,会在他们规章的基础上遵循身份差异,信奉智慧带来和平。”
“而子午的平民多,大多是力工出身,我们组织的纲领是理解苦难,宣传组织成员可以亲身体会辛苦。我们说着’请理解我们‘这样的话,占据了银红中另一半。”
她说着说着,像是崩塌了一部分信仰,而后刹那间一些别的东西,支撑了她此刻的坚韧。
危颂颂:“沉没星海的事情,我就在现场,很多子午的竞选人都在现场。那些人类被释放了思维禁锢的时候,我就亲眼看着。”
“现在,对夏弥茨竞选人和司徒宝花定罪的时刻,我还在亲眼看着。”
她希望她的头狼,带着她和他们所有人,做出决策。
但头狼只是沉默,只是安稳,只是退缩。
“我看见了那些我无法亲身体会的痛苦,奥埃里克,我加入子午,就是因为子午说,请彼此理解。”
“我也将记忆提取、留存,并分享给了您。您分明看见了执微竞选人和麦特欧的态度,这还不足以评判吗?不足以您发言吗?”
她的痛苦几乎成形,在她的目光中,被所有人看见。
“您什么都没分析出来吗?你在理解他们吗?你还牢记子午的组织纲领吗?”
危颂颂的性格并非极端,反而好说话一些,性子也很好。于是,组织为她搭配的副官,性格就会强势一些。
他极其会为危颂颂说话,见对方一直没有反应,他立刻开口,语调听起来很像是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