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宵戳穿她的潜台词:「想我?」
手指悬停几秒,还没想好要不要承认,他又问:「还是想做」
脸颊轻微发热,林霜羽抿唇,最后还是引用了上一条,问他:「我说是你就会来吗?」
かわいい:「不知道,试一下?」
她:「想你」
かわいい:「你什么时候有空」
短暂的考虑过后,她说:「周三晚上、周五晚上、或者周六,都可以。」
因为不确定他什么时候有空,所以尽可能地多提供了几个选项。
かわいい:「这是多选题吧」
指尖停在屏幕边缘,突兀地麻了一下,像触电。
少顷,林霜羽回复:「可以是。」
大概是因为最近气温骤降,Miki这几天一直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周三晚上,林霜羽上完夜班回家,在进门的地板上发现一滩呕吐物,而Miki正可怜兮兮地蹲在猫爬架上看她。
实在担心,她连外套都没脱,打开微信,点进江照的微信头像,给他发了一段语音,大致阐述Miki的情况,又问:“江医生,你今天值班吗?我有点不放心,想带Miki过去看一下。”
等她把Miki塞进猫包,重新穿鞋出门,站在街边等网约车时,收到了江照的回复:「在,不用挂号,直接来诊室找我就好。」
工作日的深夜,领爱不再忙碌,候诊区也不再排长队,江照的诊室门半敞着,耐心地等里面的家长看完诊出来之后,林霜羽抱着猫包进去。
江照偏头看她,说话的语速让人很有安全感:“坐,先量个体温看看。”
Miki平时性格好,但是对于量肛温向来不配合,眼神哀怨地冲她喵喵叫,尾巴也甩来甩去,差点把江照的手臂抓出一条道子。
“是有一点发烧,”江照看完体温计,叫护士进来,“查个血常规和PCR吧。”
紧接着,又看向她:“你先坐在外面等一等,结果出来了我叫你。”
“好。”林霜羽不免愧疚,“突然跑过来,没打扰到你工作吧?”
“没有,这个时间段本身也不算忙。”江照的眼神变得柔和,“而且,我们之间不用那么客气。”
坐在长椅上等待的间隙,林霜羽拿出手机给陈梦宵发微信:「你今晚先别过来了,Miki有点发烧。」
几分钟后,陈梦宵问:「要去医院吗?」
她说:「我已经到了,正在检查。」
かわいい:「地址?我刚好过去接你」
想说“不用了”,短短三个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舍不得错过跟他见面的机会,林霜羽将领爱的地址发给他。
采完血液样本,小护士抱着Miki出来,口吻温柔:“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出报告,耐心等一下哦。”
林霜羽向她道谢,接过Miki,拆了根猫条喂它。
大概是刚才的挣扎太耗体力,Miki趴在她怀里,一口一口把猫条吃光,意犹未尽地舔她的手指。
林霜羽常常觉得,比起Miki需要她,其实是她需要Miki。
猫本身就是领地意识极强的独居动物,只在自己有需求的时候过来蹭你,舔你,亲近你,其余时候则是有多远躲多远,高高在上,爱答不理。这是猫的天性,人类改变不了,只能改变自己,被动接受。
代入到陈梦宵身上也是一样的。
他的自我太顽固。
夜里十点整,宠物医院仍旧灯火通明,不同的家长带着宠物来了又走,诊室门开了又合,Miki懒洋洋地躺在猫包里睡觉,没心没肺地打呼噜,跟在家时那副病恹恹的模样天差地别。
林霜羽刚上完夜班又带它来医院,忙到现在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饿得前胸贴后背。
正想着去附近的便利店随便买个打折三明治,江照恰巧走出诊室:“血常规出来了,指标没什么异常,应该只是换季引起的发烧,别太担心。”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又问,“你吃过晚饭了吗?我正好要去便利店,帮你带点吃的回来?”
江照却说:“刚好现在有空,我陪你一起去吧。”
领爱斜对面就有一家罗森,过个红绿灯就到。
江照出来之前脱掉了白大褂,没拿外套,只穿着浅色的毛衣和休闲裤,看起来有点单薄,不知道冷不冷。
店员正支着脑袋打瞌睡,音响里在播《Ref:rain》,林霜羽想着速战速决,随便拿了一份火腿三明治,买单时路过冰柜,余光瞥见一款眼熟的西柚气泡水,犹豫几秒,还是拿出来,一并买单。
江照的确只是为了陪她才跑这一趟,结账时手上只有一条可有可无的口香糖,被她抢单成功。
音响里的歌播到尾声,她听着那句“What a good thing we lose. What a bad thing we knew”,又想起陈梦宵。
在日本的时候,每次逛便利店他都会买一堆奇奇怪怪的零食,强行塞给她,说这个好吃,那个也好吃,现在不吃回国就吃不到了哦。于是她被迫一一尝试。其他的都还好,唯独纳豆的味道实在接受无能。
当时她皱着眉狂灌半瓶矿泉水,陈梦宵就站在旁边笑得幸灾乐祸。好不容易顺过来这口气,她问:“你喝过豆汁吗?”
陈梦宵漂亮的脸上写满疑惑:“那是什么?”
“等你哪天回国,我请你喝一次就知道了。”
“好啊。”
陈梦宵应该早就把这些不重要的小事忘记了。
偏偏她还记得那么清楚。
走出便利店,林霜羽站在路边等红绿灯,冻得跺了跺脚,耳边听到江照问:“不早了,你打算怎么回去?我今晚出急诊,可能送不了你。”
“没关系,”她不自觉地低头查看手机,尽管没收到陈梦宵的新消息,还是说,“朋友过来接我。”
“哪个朋友?”
江照问得随意,林霜羽却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他们已经接过吻了。
尽管在当代社会,成年男女之间接吻、上床,甚至怀孕生子,都未必与1V1的亲密关系挂钩,更不必向对方交代,她还是没办法那么心安理得。
这幅纠结的神情被江照尽收眼底,答案呼之欲出。
狂风呼啸而过,江照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做了自己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抬起手,帮她将碎发拢到耳后。
身体因他的突然靠近微微僵硬,他指腹还沾着淡淡的消毒棉片的味道,林霜羽没有动。
脑海里自动重播他们在车里接吻的画面,其实那一刻她只是单纯地想要知道,在心里装着一个人的前提下,还能不能接受来自另一个人的亲密接触。
红灯转绿,江照也松开手,却在下一秒又自然而然地揽上她的腰:“走吧。”
比接吻更亲密,更像情侣。
斑马线上都是人,来来去去,挤压空气,或许是出于安全考虑,江照的手扣在她腰间,一直没有离开。
林霜羽终于不自在,想要拉开距离,与此同时,无意间抬眸。
脚步稍顿,差点被后面的人踩到,世界突然静止,隔一条马路,她在白绿相间的领爱LED招牌底下,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第29章
绿灯还剩最后十秒,林霜羽几乎是被人群推着在走,无数张陌生的脸从视网膜里匆匆滑过,某个瞬间仿佛置身涩谷的全向十字路口。当四个路口的绿灯同时亮起,人群黑压压,方向感全失,唯有五光十色的电子广告牌在头顶闪烁,无休无止。陈梦宵在那个路口第一次牵了她的手。
距离逐步缩短,那个身影从模糊到清晰,难得穿了一身黑,却无法和“低调”两个字产生任何关联。他靠坐在身后印着猫猫狗狗图案的LED灯箱上,双手插兜,微微屈膝,运动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地,很明显是在等人。
是在等她。
好像很久没见,仔细数数不过四天而已。
陈梦宵总是给人一种“很久不见”的错觉。
四目相交的刹那,几步之遥的地方,陈梦宵的视线从她脸上轻飘飘掠过,转而看向江照,算是打过招呼,开口时,礼貌得有些漫不经心:“晚上好。”
他的目光依然定格在江照身上,林霜羽一时之间分不清这句“晚上好”是说给谁听的,好在他很快就说了第二句话:“Miki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毛病,应该只是换季引起的感冒。”她说到这里,很自然地扭头去找江照,寻求专业人士的佐证。
江照颔首:“PCR检测结果应该也快出来了,如果排除其他病毒感染的可能,开点消炎药回去吃就好,不用太担心。”
之前碰面的时候已经跟他介绍过江照的身份,现在再重复一遍很刻意,很奇怪。
至于他是谁,江照显然也很清楚。
一时间无话可说,气氛落入微妙的寂静,须臾,林霜羽张了张嘴:“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
“刚到,”陈梦宵还是那副自由散漫的做派,“正想打电话,就在马路对面看到你了。”
所以他真的看到了,刚才她跟江照的亲密举止。
没有解释的必要,他们之间并不是那种需要解释的关系,说得越多反而错得越多。
最后她只说:“有点饿,刚才去便利店买了点吃的。”
陈梦宵歪了点头看她:“没吃晚饭?”
“嗯,一下班到家就发现Miki吐了,精神也很差,当时有点着急,没来得及吃。”
话音刚落,江照也问:“刚才在便利店怎么不说?”
太过自然熟稔的关心。
那种如影随形的尴尬又出现了,像乌云笼罩头顶。
购物袋里的西柚气泡水突然变得很重,重得她差点拎不动,然而想到江照知道自己喜欢陈梦宵这件事,无论如何都送不出去了。
是心事被迫曝晒的窘迫,亦或别的心情,林霜羽分不清,只想尽快结束当前的对话,于是开口:“我进去看看Miki现在的情况。”
离开之前,江照特地把猫包放进自己诊室,让助手帮忙看顾,这会儿没病人,助手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敲病历,而Miki在猫包里蜷成一团,抱着尾巴睡得正香。
林霜羽在门口站定,轻手轻脚地走近,没有吵醒Miki。
不到五分钟,江照也回来了。
助手停下手里的活:“江哥,PCR刚才出来了,没有问题。”
江照拿起那份薄薄的报告,仔细看过之后,重新套上白大褂,帮她开药,同时叮嘱:“回去之后可以用稀释过的酒精给它擦擦耳朵和脚垫,帮助物理降温,这几天不要吃罐头猫条之类的零食,猫粮也尽量稀释后再喂。”
他叮嘱得事无巨细,林霜羽却有点走神,拿着单子去前台结药费时,忍不住朝深色玻璃外面眺望。
LED灯箱依旧闪烁,坐在上面百无聊赖的人却不见了。
脚步凝滞,心头晃过一抹没来由的慌张,她收回视线,想低头拿手机,余光却抢先一步,抓住那个侧影。
绿植半遮半掩,前台附近的圆弧沙发一侧,陈梦宵半蹲下来,正在好奇地摸比格软趴趴的大耳朵,用那副迷惑性极强的笑脸问拉着牵引绳的主人,它是不是真的每天都在家里werwer狂叫。
心跳缓慢地恢复正常,她不明显地松了口气,转身结账。
付完账单,林霜羽过去找他,终于将手里的购物袋递出去。
那只活泼好动的比格已经被主人带进诊室,等候区人影寥寥,斜对面有两个年轻女孩正在举起手机偷拍陈梦宵,窃窃私语。大概再过几个小时,打完码的照片就会出现在小红书或微博上,跟crush之类的关键词相连。
陈梦宵接过购物袋,随意一瞥,看到那份迷你三明治,“晚饭就吃这个?你减肥啊。”
“不是,没有特别想吃的。”顿了顿,还是说不出口那瓶水是特意给他买的,“我去诊室接Miki,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陈梦宵抬眸:“快点回来。”
匆匆回到诊室,江照正在消毒电子秤,准备接诊下一只暹罗。
“药在这里,每日用量我帮你写好了,有问题的话随时联系。”江照将蓝色药袋推过来。
再道谢太显生疏,林霜羽冲他笑笑:“那你接着忙,我先走了。”
刚走出不远,又被叫住:“霜羽。”
“嗯?”她抱着猫包回头。
冷光偏折,江照静静站在那里,像隔着一面无菌的透明屏障,声音被闷进蓝色口罩,几分模糊:“你们现在,还是朋友吗?”
相当委婉的问句,助手听不懂,门口等待的家长听不懂,那只即将剃毛做心超的暹罗当然也听不懂。只有他们两个人懂。
片刻,林霜羽轻轻嗯了一声。
是朋友。还是朋友。只是朋友。
如果可以,她其实也不想继续做陈梦宵的朋友了。一直装作没那么喜欢他,没那么在意他,强迫自己跟他一样洒脱,一样无所谓,随时做好再次分开的准备……她其实也很累。
上一次分开是去年春节。
外面飘着雪,陈梦宵在她家洗了个热水澡,吃了一顿冷掉的外卖,被她半强迫地灌下两杯姜汁可乐,然后她点了自己最喜欢的那支木质琥珀调的香薰蜡烛,盈盈火光里,他们面对面坐在长绒地毯上撸猫,聊这一年里彼此缺席的新生活。
几乎什么都可以聊,除了感情。虽然他不说她也知道,他交了新的女朋友,不止一任,在短暂的相处中重复着热情从燃到熄的过程,就像眼前的这支蜡烛,直到新鲜感彻底耗尽,只剩乏味。
走之前,陈梦宵重新套上卫衣和灰色大衣,将连帽扯过头顶,手掌撑住她的门框,说话时还带一点鼻音:“外面冷,你别下楼了,垃圾我帮你带走。”
那是分开之前陈梦宵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那句话,她失去了再多跟他相处几分钟的最后一个借口。
再上一次分开是在成田机场。
她排队登机,坐在靠窗的位置,抱着手机删删减减地打字,说的好像都是废话,比如“新宿newomen那家店的芭菲真的很好吃”、“现在不是春天,看不到樱花有点可惜”、“你说过京都呆起来比较舒服,有机会的话下次要去关西”……
写到最后再重头看,顿悟字字句句都在诉说“舍不得”、“喜欢你”,肉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好无聊。好幼稚。
这种行为跟军训喜欢教官拔牙暗恋牙医的小女生有什么区别?只是一个旅途中偶遇的陌生人而已,说不定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不要发这种莫名其妙自我感动的小作文。
当空姐开始巡查,做起飞前的准备工作时,她将聊天框里的字删得干干净净,手机调至飞行模式。
每一次分开,她都要花很长时间戒断,说服自己忘掉这个人,让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都说事不过三,那么,这一次呢?
回前台的这段路被她走得很慢,Miki在轻微的颠簸中醒过来,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而陈梦宵依旧懒洋洋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睫毛微垂,皮肤冷白,两条长腿随意地交叠,看不清脸,也无从得知是否等得不耐烦。
“走吧。”
听到她的声音,陈梦宵没有动,反而抬手,掌心隔着猫包贴上透明视窗,Miki嗅到熟悉的气息,立刻振奋起来,拖长语调撒娇似的喵呜叫。
“你好像很舍不得。”
林霜羽一时没反应过来:“舍不得什么?”
陈梦宵盯着她,缓慢地眨眼,表情介于玩笑和玩味之间,有点耐人寻味:“男朋友?”
——舍不得,男朋友。
他好像误会了。
不过也很正常。目睹那种亲密举止,很难不误会,毕竟江照搂她腰的时候,她没有躲。
走出宠物医院大门,冷风迎面而来,似无形的雨,裹着湿漉漉的气息,整座城市都患上感冒。
林霜羽想开口解释,不是男朋友,我跟江医生之间不是这种关系,然而当她转头,看着那张永远没心没肺的脸,话到嘴边硬生生转了个弯:“只是……セフレ的话,彼此应该都是恋爱自由的吧。”
光影如蜜般淌过他侧脸,不留痕迹,陈梦宵手里还拎着她的便利店购物袋,闻言,很短促地笑了声,口吻却平静:“我没把你当成セフレ。”
紧接着,又说:“不过按照你的理解,我也一样,可以跟别人自由地恋爱上床,你也不介意,对吧。”
直行大概六百米,再右拐,就是最近的露天停车场。恰好经过永康路,名副其实的酒鬼乐园,歌声远远从livehouse现场飘出来,每一句都耳熟能详,在唱“爱你也没办法,恨你也没办法”。
那晚在他家露台闲聊,说起理想生活的必要条件,关于爱情和婚姻的美好幻想,陈梦宵曾经问她:“你对爱的定义是什么?”
或许是酒喝得不够多,太清醒了,清醒到她没办法回答,是一边拥有,一边失去;是今天想通,明天沦陷;是之死靡它;是刻舟求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