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候性风暴(字笙)

“我还可以提供其他帮助。”他顿了顿，“我说过，”
冯栩安没客气，“免费的最贵。说吧。”
游远憋了老半天，“那你给我包吃住吧。京市房租太贵了……”
楼清川这一秒真想把这个有司马昭之心的人踹出去。他嫌房租贵？打什么鬼主意呢，还想住到冯栩安家去？他皱着眉刚想说句话，就听冯栩安应允了。
“可以。清川，这附近还有能租的房吧。这事儿就拜托你了？他住这儿也方便咱们沟通。”
楼清川乐了，“没问题。我肯定安排到我眼皮子底下。”

第63章 Second first（63）钓鱼
冯栩安坐在办公室里，电脑荧光闪了几下，她头里嗡嗡的声音更重了。
电话响起，又是Cohen的催促。
对方张口便嘲笑道，“An。不知道你在磨蹭什么。我现在开始怀疑你的实力，你还没拿到Erin吃回扣的证据？”
“废话少说。要是来嘲笑我的就挂吧。”
Cohen沉默一下才道，“下周一，PCAOB
负责监督审计公司的机构，也会制定一系列法则
来做年度审查。你既然怀疑Erin和Chris私下有联系，这是测试Chris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就是提醒你一下。你得抓紧了，只有一周的时间。周四之前你发不过来证据，我们的交易便作废。我看你也不值得我把工作丢掉。”
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他的话给她的压力不小，冯栩安手撑着办公桌，不住地急喘气。
和Cohen的交易始于那天，冯栩安怀疑是Chris将新财务AI计划偷偷透给了Erin。
此前她从未怀疑过Chris。毕竟她一直视Chris为良师战友，加之是Erin提议换掉Chris，她默认两人关系必定很淡。可想通其中的关节后，她发现这实是一步无比高明又虚掩的安全棋，将Chris与Erin的联系藏到暗处。
那日她想起，新财务AI计划，除了秦新琼和楼清川知晓外，她只和Chris提过一句。虽然分公司是由国内的事务所审计，但Chris若是有心，翻翻合并财务报表，立刻会寻到些蛛丝马迹。
她深深叹气。现在她完全是在为自己不谨慎的愚蠢买单。
她再度回到电脑旁坐下，沉思中带有几分犹豫。邮箱里躺着几封邮件，乍一看就能看出是钓鱼邮件，点了链接后可能会丢失信息。她鼠标放在链接附近，迟迟未按下。
她脑海中再度数了一下能揪出证据的方式……无非是找法务会计，引入咨询，约谈Erin下属……无论哪一种，都至少要耗时一个月以上，并且打草惊蛇。冯栩安此时并不想为了拿到Erin吃回扣的证据而惊动她，毕竟，她于冯栩安来说是一张明牌，而她自己可能并不知道。如果方煜行真的和Erin合作，在解决掉Erin以后，方煜行下一步棋将变得未知，事情会继续陷入不安。
时间紧迫。游远的钓鱼邮件办法虽然馊，但绝对够快，有效。
想到这里，下一秒，她毫不犹豫按下了那钓鱼邮件中的链接。决定做便痛快地做，这世上从没有既成功又成仁的道理。既然对方这么想把这场游戏玩好，那么她便好好的接招，酣畅淋漓后再分胜负。
昨夜，游远和冯栩安离开楼清川家里后，他准备先将她送回家。这一路上，她都支着脑袋心事重重，游远便提议要不要彻夜“工作”。冯栩安也不想独自回家心烦，两人找了个安静的小酒馆。
为了避免自己的主观判断影响游远，她只按照时间点复述自己听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游远飞快抓到几个关键点。
“我原本以为方煜行是想故技重施，开掉新琼以后夺你的权。但现在看来这事情走向不太一样。”他缓缓道，“Erin开掉新琼，换掉Chris，听起来更像是要遮掩自己吃回扣这件事情。难道Chris查出了什么？需不需要我去探探话？”
当时冯栩安已经有了怀疑，便立刻按住了他的手机，面含深意，“不，从现在开始，除了新琼和清川以外，不要擅自和这件事中的任何人有私下接触。”
游远十分敏感，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你……现在怀疑所有人？”
她没回答，隔了会又说道，“我们还是签一个合同吧。”
游远像吃了苍蝇，“不需要。刀架我脖子上我都不会害你。”
冯栩安默了几秒，才道，“好。”
她又补充，“除了需要你监控方煜行的情况，现在有另一个事情需要你的建议。财务计划第一阶段已经泄漏了。下一次股东大会上，你觉得Erin会有什么动作？”
游远顿时恍然大悟，怪不得晚上她毫不避讳大谈生意，原来是急着拉拢第二阶段的客户。这样想来，她刚才这一问实则是试探他的想法，她昨天既然赶去谈第二阶段的客户，只能说明她准备将第一阶段计划公开。
游远会意，只说，“我猜你已经有主意了，我的回答和你的想法一样。但是……这是个震慑Erin的好机会。你手里有她吃回扣的证据了吗？”
一提起这茬，冯栩安就发愁，“新琼带回来的是价格分析文件，我只能质疑，不能打她个措手不及。她很小心，价格虚增不多，我怀疑她不是通过这个手段来吃的回扣。”
“嗯……这事儿只要公正办，都会打草惊蛇。”游远突然眼睛一翻，“……我倒是有个损招。”
他讲完，冯栩安面色一言难尽。
她支支吾吾，“你……我是让你来帮我，但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游远忍不住气恼，“说什么呢你。其他的手段倒是有，但是哪个能秘密做？还有你等得了那么久吗？这事儿可以交给我。”
冯栩安想想他刚才说的话，大脑又被酒精侵蚀了一部分。她摸着小酒馆木质的桌椅，粗糙的质感和面前笑着的人，带着她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孤海的帆船上，海风将她的头发吹到他脸上，面前月盘巨大，世界格外孤寂。
他刚才在耳边说得什么黑客啊，钓鱼软件啊。她突然想起了些什么。
她声音晃悠悠，“……黑客黑你的那些钱，后来都还给你了吗？”
游远安静了会。酒馆中微醺的气味飘在两人之间，她眼神依旧清亮，看来这些年酒量更好了。昨夜那种饭局只会多不会少，她和方煜行这一类搞关系的能手不同，但也能熟练地说起不违心客套词，低调娓娓道来自己的实力。他唇角微勾，只觉得心里泛酸发痒。
“还给我了。但是我恨死他了。”
这两句话没头没脑，但是两人立刻懂了。海上那晚，是两人后来混乱的开端。
冯栩安微醺后也不再对他端着，低低笑着，“……那又怎么样。你那么怂，遇事儿就知道跑。”
可他却很认真的摇了摇头。
“没跑。我后来再也没跑过。我花了大价钱把这人给找到了。一俄罗斯人，也住佛罗里达。有人把我交易信息散布到网上，让他找到机会了。”他笑得像在邀功，“怎么样，不怂了吧？我想报警给他送进去来着，但后来把他收编了，捏着他把柄让他给我们公司做IT。”
冯栩安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接起来，讲的都是英文，游远皱着眉听了一会，对面那人他似乎不认识。冯栩安皱眉听了许久，似乎是很厌烦对方。可最终她只说明天给他回话。
他觉得她身上藏着不少秘密，不管是好是坏，都像一团团沉重的黑雾。他想试着帮她拨开，便轻轻的问，“是谁啊。”
“别问那么多。”隔了会她叹口气，“就按照你说的办。做的小心一点。”
冯栩安突然发邮件，要求公司IT部门对全公司进行钓鱼网站测试。楼清川看到这邮件时，已经是下午。
“为什么突然要搞测试？”
冯栩安一脸的心虚，还在装着，“我觉得黑客手段越来越强了，咱们也得加强培训和防护。我今早收到了一封邮件，那后缀和咱们客户的一模一样。我一下就误点了一封。你帮忙协调一下，最近让内部IT做好钓鱼测试。就设置一些假的钓鱼邮件包含个链接，谁要是点了链接，就送去培训。”
楼清川直觉这里边不简单，“打什么鬼主意呢？”
冯栩安笑道，“现在还不能说。记得每天晚上给我发个名单，我要看看谁中招咯。”
她一向狡兔三窟，只和必要的人共享必要信息。他便不再追问了。他刚要离开，便想起昨天她托付的事情，“游远的房子找好了。我楼上。看得死死的。”
冯栩安也跟着装傻，“行。省得他使坏心眼。”
晚上，冯栩安拿到名单。Erin的名字赫然在册。冯栩安满意一笑，没过多久，游远推门进来，“Erin点了链接，拿到不少文件……你得仔细看看。”
冯栩安并未回话，先打给了Brion。
她直入主题，“不用再找审计师了。我依旧想选D家，我联系了Chris办公室的另外一位合伙人Brook，打算聊聊。”
Brion闻言十分吃惊，“An……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我们原本已经选好的Veno和Quec业内口碑也很好。”
冯栩安沉声道，“Brion。我们一起共事快三年，我从没请求过你的帮助。我会向你解释原因，但是你先答应我，飞一趟迈阿密跟Brook谈谈，我也会去，但是你要帮我隐藏行踪。”
Brion不解，且有些抗拒，“我不清楚公司内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斗争，但这完全不对劲，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坐下来一起聊聊。”
冯栩安险些气笑了，“你对你的职业生涯一点危机都没有吗？那你知道Erin为什么要把Chris换掉吗？你和新琼都碍着Erin的事儿了，新琼被她开了，她要动的下一个，就是你。”
冯栩安抛下惊雷，“你可以等等看，看看被Chris替换掉的人，是不是你。”
Brion大惊，“他想来我们公司？……他不是有冷却期
审计合伙人如果想加入客户公司担任重要财务职能，需要经过一年的冷却期
的吗？”
她冷笑，“是啊。早点把Chris换掉，他的冷却期才能尽早结束啊。还剩半年了，你要赌吗？作为一名财务人员，你的审计师和公司高管勾结吃回扣，你没发现就罢了，现在人家算计到你头上，你居然还想坐下来聊聊？你的危机意识呢？”
作为一名经验充足的高管人员，公司上下内斗他见得多，他只想身正不怕影子斜，便没人能算计到他头上。可眼看自己即将拿到股票期权，他绝不能被人换掉。听冯栩安这样一提醒，他立刻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怪不得之前Erin给了秦新琼过于低的评价，顺水推舟将其开除。他当时有些不悦，但他知道秦新琼是冯栩安的人，同时Erin在公司一向强势，他夹在中间，便也没有帮秦新琼据理力争。毕竟有实力的人多得很，这也只能怪秦新琼没有成为不可替代的员工。
可他此时惊觉，原来自己也并不是不可替代。
Brion立刻决定，“只这一次。An，帮我保住我的职位。”
“和我合作，需要拿东西来换。除了这件事以外，你还得再帮我做一件事。”
冯栩安交代楼清川在董事会之前再赶往美国。在那之前，游远陪同冯栩安一起来到迈阿密。
潜在合作对象Brook是一位非常干练的女性，冯栩安约了她的时间，但很不凑巧，她决定的太晚，Brook时间表已经非常的满，只有年会那天，Brook勉强能挤出一点时间。冯栩安不想在年会上碰到Chris，Brook让她放心，Chris临时去了纽约出差，并不会出席年会。
今年D家的年会举办在Designer district的星空艺术展附近。里面暗蓝色的灯光十分有利于冯栩安隐藏身份。
游远和冯栩安走进艺术展，各拿了杯酒。她连日操劳，深感需要一些精神抚慰。可今日还有重要事情需要做，她也只能装着正经。她和Brook找了个安静的房间，让游远受累在门口守着。
“Brook，费用的问题。我想听听你的报价。”
Brook有些意外，“之前Chris给你今年的报价如何？我想应该差不多。”
冯栩安也欲盖弥彰道，“因为在他给我报价之前我们便想更换审计师了，所以问的并不详细。但是现在和你合作是我思虑许久的，就希望你能提供一个详细的报价。”
游远站在外间。此刻闻言也是一脸奇怪，据冯栩安之前所说，Chris早前已经给过非常详细的报价。再者，如今她绕了一大圈又选了同是D家的另一位审计师？这……有什么深意。他又想起那天她的讳莫如深，心沉了沉。
Brook也早做好了准备，提供的报价却比Chris的低6%。冯栩安心凉了半截，看来Chris的确是故意报高价。
不知Chris因何而走上这条路。
Brook笑问道，“我可以问问贵公司为什么和Chris解除合作吗？”
冯栩安缓缓道，“价格没谈拢。”她粉饰着太平，“如果我聘用你们公司的法务会计服务一起打包的话，价格会更便宜吗？”
Brook点点头，将新算好的价格给冯栩安看，“大约能再降个3%。”
她继续不真不假地说着，“当时和Chris谈得时候，还没有想加这项法务会计服务。现在加上这个服务，您的报价刚好符合我们公司的预算。并且，我还是信任你们公司的审计质量，所以偏向轮换审计师但不换公司，相信您的团队能为我们提供更高质量的服务。”她又提醒，“对于上一年的审计情况，我希望你们可以继续咨询Chris。战略上来讲，对我们有利。”
Brook惊讶于她的了解，“当然。An，你很厉害。我的确打算聘请Chris来辅助做咨询。看来我们的合作会很顺利。”
冯栩安达到了目的，闻言一笑，半是讽刺地说，“都是当年实习的时候，Chris教得好。”
游远在外头听得心惊。别人听不出，但他听得明白，她最后一句话里满是对Chris的讽刺。并且一提到Chris，她便真假话混着，语焉不详。看来她怀疑了Chris……那天他差一点就坏事了。他忍不住气恼，Chris为何会背刺？Erin给了他好处吗？那Erin为何又要提出换掉Chris……这一切都是迷。
冯栩安没有和他全盘托出。
思及此，他猛然意识到，她并不信任他。
Brook离开后，两人顺着走廊往外走，游远自顾自走在前面，突然看到前方Chris的身影一闪而过。电光火石间，游远回身圈住冯栩安，入了旁边的楼梯间。

第64章 Second first（64）又想占我便宜
冯栩安被推得不明所以，只觉得一阵子天旋地转中，她差点踩到裙摆摔倒，崴了脚向后趔趄一步。游远单手将她抱起，另一只手将楼梯间的门关好。
“……你怎么回事？”
她语气中有些气恼，估计是刚刚没看到Chris。游远想起刚才她和Brook的秘密对话，心中不舒服，努力压抑着低眉顺眼了几秒。但最后还是没忍住甩了点阴阳怪气出去。
“你躲着的那位，Chris，刚才路过了。”
听到他这么说，冯栩安猛然紧张起来。Cohen还没有任何行动，她原就是隐藏行踪而来，此刻碰见Chris可能会惹出未知的乱子。如今她对这局的胜负欲渐强，无论面上看起来多么胜券在握，不过是色内厉荏。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永远都是赢家？不过是拿出去唬人的姿态罢了。
他语气别扭，她也听得出他不满。她将他放在后腰上的手拿开，疲累的靠着墙，轻声说起话来。
“你和Chris是老熟人了。和你说太多，像是我在搅合你们的关系。更何况我只是怀疑，没有十分确定。”
这解释没诚意。他半天才说，“你这些年一直这么累吗？怎么……还是这么不相信别人呢？”
像是将死之人又被人抽取了最后一丝力气。冯栩安的肩膀坍缩下来，目光却依旧冷漠倔强。
她觉得讽刺，“我又能放心的把后背交给谁。再说了，Chris这里的乱子是我自己惹得，我不想再把其他人卷进来了。”
“那我呢？就因为我和Chris熟，你就也不相信我。”
她冷哼，“你说呢？时隔多年突然跳出来的前男友，很难看出目的单纯。”
他听了只觉得苦涩，忍不住辩解，“我们过去……”
“过去结束的原因也并不单纯，不是吗？”冯栩安提醒着，“能让我信任的人就那么两个，付出的不是时间就是努力。你呢？靠什么？”她嗤笑，“靠前男友的身份？呵，那可不值钱。”
她的话语不停往他伤口上扎，又拿出手机戳弄了两下，“你不愿意提供合同，我就准备了一份。我查了正常咨询的价格，给你加价一倍，算作封口费吧。发你邮箱了，晚上你看看。”
邮件冰冷地叮了一声，游远没去看，去他妈的鬼合同。冯栩安顺着楼梯间往下走，后面逐渐没有了声息。许多年前，他们的每次吵架都是他追上来，聒噪地略显烦人，但可爱更多，他会在旁边一直不停的问可不可以不生气了，一直磨到她没脾气，脑子里全被他聒噪的声音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