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候性风暴(字笙)

而对于游远来说，方煜行漏洞太多，他原本给他准备的“欲加之罪”一个也派不出场，到处都是问题。这样的人，就算不是为了冯栩安，游远也会将其踢出局。他去找了几位股东套话，打算进行下一步计划。
“其实小方这个人很职业。”一位股东解释道，“是正统的科班和大厂出身，看事情是很有规划的。可能唯一的问题是之前做快消品，和珠宝品类差别太大了，可能还不太适应，再给他点耐心。”
“德不配位，理应出局。”游远依旧直接，“你们不担心自己投资没回报？”
“这，还是要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嘛……”另一位股东语焉不详，“其实小方做的也不差，当年选择Luminere这颗大树，这步棋就走对了嘛……不然故栩不可能挺过疫情。”
这位股东也是个人精，从一开始就看出游远对方煜行不满，暗示般规劝道，“小方在渠道这方面功课很到位，现在把他换掉，之前打通的很多关系都白费了。游远，你刚来，对国内市场不了解。尽量不要大动干戈。”
游远嗤笑一声。一般管理层和股东私联的手段是什么来着？回扣报成费用，股票内幕信息交易？看来这财报上还有点东西能深挖啊。
方煜行业务能力一般，人际关系倒打点的不错。在搞清楚所有关系之前，硬要把他踢掉恐怕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可不想把故栩弄成一盘散沙后再还给冯栩安，那样毫无意义。
这事儿看来还是得从长计议。
他默默在名单上给这两位股东打了记号，打算回头仔细查查。
游远手机响起，一看是自己在北京工作的券商朋友叶锦贤。
“喂，游远。你前女友到处在打听谁懂美股，听说已经好几天了。我给你引荐，有什么好处啊？”
游远立即向两位股东摆摆手，喜上眉梢拍屁股就走，“你和你美股券商今年的佣金折扣，我帮你谈。”
游远挂了电话，满脸的笑写满奸诈。他心想，没错，是，依着她开心是重要，但是要他放弃那也不可能。现在这两件事看起来有点矛盾，但是再等等？说不定就有转折呢。
先使劲往她身边蹭吧。
他算得准。即使他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那天他提示她要防止历史重演，她要查的无非是Erin可能联系的对象和手段。
她够聪明，能举一反三，由此她自然能想到恶意收购相关。在目前股权结构情况下，tender offer
恶意收购的一种手段，收购方通常会绕过管理层和董事会，溢价购买目标公司股份，最终收购50%以上的股份，从而获得公司控制权
或大量购买外通股可能性最大。这方面她只懂个皮毛，因此他刻意注意过冯栩安的券商名称，找朋友留意着，一旦冯栩安问，立即通知他。
毕竟，当初提前部署这一课还是和她学的。现在也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
游远和叶锦贤坐在咖啡厅里。他手上拿着一杯冰美式，眼睛却牢牢盯住门口。叶锦贤笑他神经，怎么跟眼镜蛇盯兔子似的，他前女友又不会跑。话音刚落，冯栩安迈着步子走了进来，在看到游远的第一瞬间，丝滑拐了个n型弯回身向门口走去，一个停顿都没打。
游远早就做好了准备，一个百米冲刺狂奔加滑步挡在冯栩安面前。叶锦贤在后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好一对互相了解的怨侣啊。
游远拿出手机飞快的滑着，似乎是在说服冯栩安什么。叶锦贤深感今日有好戏上演，抱着肩膀靠向沙发椅背，坐等开戏。
果然不一会，游远带着一脸憋不住的笑半推着冯栩安走过来。叶锦贤忍不住感叹，游远前女友的确是个人物，气质精英却不盛气凌人，翻脸演技能拿奥斯卡，前脚满脸要给游远大巴掌的样子，下一秒对着自己言笑晏晏，客气感谢握手，该给的礼貌一步不落，人才啊。
冯栩安开口就是加农炮，“叶先生还有其他认识的人做美股交易吗？”
游远警告的眼神儿飞过来，叶锦贤默默接住，“有的，但是顶级交易员就认识这么一个。冯总，咱们中国人在华尔街做股票的不少，但多是打工仔。游远当年在GME事件之后依旧在投行待满了两年，可见这人的不急不躁……”
冯栩安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他不急不躁？他最急功近利。付了学费天天敷衍课业诋毁学校的人，赚了钱之后竟然还能继续给人打工？新鲜。
“……其实是这样的，”冯栩安直白地暗示道，“我们俩是同一届的校友。当时一起上课组队……体验不太好，感觉这人做事不认真，也不太负责任。”
游远脸色无虞，听前女友如此直白的批评，还跟挨了夸似的。叶锦贤感觉自己忍笑忍得胃都在抽搐，“那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是他的确是华尔街里数得上名的交易员，更何况，他最近刚好在国内，帮你方便。”他提醒，“要不冯总，你先听听价格？”
“不要钱不要钱，”游远笑眯眯，“我免费，全套服务，给你做咨询，股票交易，资产增值，投资，保镖，司机，全都可以。那什么，包住就行。”
此刻游远在叶锦贤心中的形象逐渐和某个黄狗表情包重合，二哈的眼睛，长长的舌头，简称，舔狗。
冯栩安婉拒，“我再想想。”
“安安。”
游远看她死倔，严肃了几分，“你需要以公司利益为先。我有一个不好的猜测，方煜行可能和Erin联手了。”
冯栩安平静的脸裂开了一丝缝隙。
“我现在是你手边最快能用上的一个人。我已经注意方煜行的股票账户很久了，他最近在高位套现一些股票，很可能和Erin相关。在下一次股东大会之前，他们很可能会绕开你，偷偷拿方煜行的AI计划做一些文章。更严重的……我不多说，你当年是当事人，方煜行手段一向不光明。楼清川不懂这些弯弯绕，秦新琼又被开除，你一个人分身乏术。你现在找其他人，他们调查会花很久的时间，你反应不够快问题会变严重。而我手中的信息都是现成的，并且我可以持续为你监视。我知道你手里有牌，但是怎么聪明的利用我打出去，赢了全局，才是关键。”
他抓住她的手晃了晃，“考虑考虑？你也利用利用我？”
叶锦贤一脸春风，看着游远晃冯栩安的手，那模样，跟村头姥爷家的大黄摇尾示好如出一辙……遥想当年，叶锦贤远赴华尔街参加券商活动，碰见一顶级交易员，也是他的偶像。当时叶锦贤没少被美国人脑袋简单的傻话洗脑，他热情地和偶像分享着自己今年的交易战绩，想得到偶像的青眼相加，果然，下一秒偶像便邀请他加入自己的chatroom
一些实力比较强的交易员开设的私人聊天室，会分享交易思路和股票信息
，入会费两万刀。这数额不小，他一下哽住了，说自己再考虑考虑。谁想到隔了会开餐，游远在饭桌上突然瞟了叶锦贤一眼，大声问他的偶像，今年chatroom多少钱了，还是两千块吗？当即，桌上众人脸上颜色染了千百种，看来这厮没少坑人会费啊。
旧偶像瞬间碎裂。新的毒舌偶像就此诞生，形象伟岸如同河中间的自由女神像。
当时那人咄咄逼人的模样……和现在的摇尾大黄，判若两人啊。

第61章 Second first（61）Lurk Capital
方煜行高位套现股票，和Erin联手，……一系列信息像洪水开闸般涌来，冲击了冯栩安。看起来游远在很早以前就在监视这一系列信息。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确是一个完美的搅局棋子，一个藏在暗处，无人知晓的棋。
秦新琼急匆匆敲了几下门，看冯栩安在捂头思考，径直冲了进来。
冯栩安一抬头看见是她，径直先说道，“新琼。刚好，我可能要改变一下我的计划。我想问你，对风投感兴趣吗？”
秦新琼冲进来的脚步慢下来几分，“还可以啊，咱们不就是金融专业毕业的。怎么了？”
“我想把你放到靳一凡手下，”她语气沉重，“帮我看紧他手里的股份，看他是不是和方煜行有来往。”
靳一凡，在冯栩安公司A轮融资时入场的风投机构负责人。IPO后，该机构依旧持有Foom8%左右的高份额股票。尽管当年投资Foom的东化企业如今占比更高，但那毕竟是国企，方煜行很难渗透。若是向各位股东发tender offer的话，冯栩安判断，他大概率会先选择从靳一凡这里下手。
“可以。”秦新琼没犹豫，立刻答应了。
“我也有事要和你说。”秦新琼满面疑惑，一开口便是惊天大雷，“你的财务AI计划是已经公布了吗？为什么Erin已经知道了？”
冯栩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似乎看到玻璃球高速向着自己飞来，在眼前尽数炸开。满地碎片她来不及捡，思绪无法合拢。她缓缓抬起头，面色严肃阴沉，许久才站起来。
“Erin……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新琼敛眉笑笑，“就像你把我放在Brion手下一样。我位置危险，不可能单打独斗。”
闻言，冯栩安心里沉重了几分。能走入这一局的人都不傻，因此切忌把他人当傻子利用。她被利用过，知道那滋味不好受。游远那句话说的很对，复杂的终点是简单，最终的一顿佳肴，必要有诚意，才能上桌。
冯栩安手撑在办公桌上，坦率地笑了，“Brion是我外聘来的CFO，能约束他的只有上市后的期权，很难全然信任。”
她只需要解释一半，秦新琼便能明白。她又犹豫着问，“靳一凡那里……你想去吗？虽然我需要你，但你永远都有说拒绝的权利，我不会有二话。”
秦新琼却直接道破，“不必因为你有目的就愧疚。我很清楚我的能力，在其他公司我不会有现在的机会和发展。有时互相利用是一种心照不宣，我觉得我们把利用和情感平衡的很好，是互相成就，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既然答应，就说明我想好了，我愿意。”
秦新琼的笑容坚定，豁达，一如往昔。
冯栩安嗤嗤笑，仰起头，“有点感动啊。有你这种助力，这次我要是再输了，我就回家种地。你安排的人是谁？为什么觉得他可信？”
“这个……嘿嘿，Joshua你还记得吗。”
年会那夜，和冯栩安一起扶住秦新琼的青年。
她继续解释，“他肯定靠谱，那会游远在华尔街一夜成名，超多人卯了劲儿要认识他，你都不知道，那阵子他的webcast和采访巨多……”看冯栩安眯眼鄙视她，她赶紧结语，“行行行，我跳过。Joshua听说我和游远是校友，就让我拉了个关系。他大部分财产，都被游远管理呢。”
绕不开，完全绕不开。
冯栩安以为游远是心血来潮，做了人生赢家，又回身碰上她，一看，嘿，前女友发展不错哦，勉强和他这个成功人士相配吧……但想不到，他的轨迹像铺陈已久的铁轨，当你看到列车从面前驶过时，木制的枕道已经通向看不见的远方。
那边秦新琼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冯栩安将秦新琼叫过来坐，清空脑袋，开始在白板上写写画画。
1. IPO之前，新琼发现Erin疑似与供应商有猫腻；
2. IPO当天，Erin提起期权分配不公，同时提出更换审计师，理由为审计费涨价；
3. 牌局过后没几天，新琼被开除；
4. 冯栩安找到Chris聊审计费，商讨失败；
5. 接下来的日子，Brion绕过Erin，聊新审计师，冯栩安全程参与，目前已经锁定2两家，只待选择一家；
6. 下个月即将举行中期股东大会，讨论下一年的战略，以及新审计师的选择。Foom的财政年度为每年的六月三十日，常规审计通常在八月初结束。现在是十月，的确是提出更换审计师的最好时机；
7. Erin是怎么知道财务AI计划的？
最后两条摆在一起，醒目，诡异地违和。冯栩安心一沉。这计划，知情人只有秦新琼和楼清川。除此之外……
她心里一惊。
……难道是他？
她想起了什么。她似乎曾经和这人提过一嘴。
可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告诉Erin？表面上看，他们有利益冲突……
想法越来越细致深入，一股冰寒顺着脊背爬到了脑后。用力思考的某一刻过后，她突然豁然开朗。
她急着确认些什么，“Brion和Erin熟悉吗？”
秦新琼想了会，“Brion这人就一入定老僧。跟他说点什么别的，他都能一脸正经拐回到业务上去。他和Erin……接触不多。每次他和Erin沟通完，都叫我去对接。”
冯栩安的感觉也大差不差，这也是她欣赏Brion的地方。在复杂的地方能做到片叶不沾身，绝对是人才。每次不赞同她的决策时，他便直言提出。决策被股东通过后，他也能做到第一时间无异议执行。他和冯栩安几乎没什么私交，一律公事公办……但，日常两人一起工作的时间最多。
Erin是否认为，Brion也是冯栩安的人？
如此说来，一切都变得通顺了。尽管背后原因细致到让人发寒，这却是能回答所有问题的唯一解。她差一点就再次深陷在黑暗中的陷阱里。
她抓住秦新琼的胳膊，“我想我知道是谁告诉Erin的了。”
叙话过后，秦新琼靠在冯栩安的办公桌上慢慢悠达着腿，眼看着冯栩安挂了电话，打开黑漆漆的券商软件。
她一脸好奇看了过去，发现冯栩安把自家公司的股价走势调了出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那面色逐渐趋向那砸扁的南瓜。
冯栩安撇嘴发问，“你离华尔街那么近，没偷学点什么股票期权什么的……”
秦新琼觉得神奇，“你让我干财务分析我都要学吐血了，还搞什么股票啊……老板，你要付我两份工资吗，那我就去学学。”她凑近看了两眼，一头雾水，“你当年不是学过吗……说什么为了公司上市做准备，这不正好用上了。”
冯栩安像被踩了尾巴，“这玩意要这么容易学以致用，我在这费劲巴力开发什么产品，我也动动手指赚几千万美金了！”
“哦，”秦新琼看出她那点小心思，不留一丝情面嘲笑道，“当年上课不是净看帅哥了吧。那这么说的话，我有一个不当讲的建议，你去找那个赚了几千万的人啊——他什么都会。”
说完，她鲤鱼打挺似的往外一跃，跑了。
冯栩安气恼的地做起功课。Tender offer还有救，如今的股权结构下，严防死守一下靳一凡是最有效的策略……外通股……她越查头越痛，没忍住翻了翻游远的简历。
2020.9-2023.1，G家分析师 – 股票衍生品类别；
2023.1-至今，Lurk Capital创始人。
Lurk Capital？她没想到游远竟然有一家公司。她打开一看，发现这是一家中小型对冲基金，大约掌管着3亿美元的资产，收益不错。再仔细看，估计这老板口碑也不错，2024年又新加入了十几个有限合伙人，发展可谓是蒸蒸日上。
官网页面干净简洁，刚一点开，纯白的背景上仅有一只半隐在水中的小鳄鱼，通体暗绿，嘴巴紧闭，眼睛一睁一闭，露出水面的尾巴尖卷曲成了美元的符号。冯栩安随意晃了晃鼠标，在光标划过小鳄鱼那一刻，鳄鱼顷刻张嘴从水面跳出，阴险的目光直直穿透电脑屏幕，宛若一抬手便能触到上颚那一颗尖锐獠牙，沾染到下坠的火红鲜血。
……这动画做的还不错，给她吓一愣。
她站起身，在办公室里遛起弯来。左边遛两步，想着不行不行，还是找别人吧……三条腿的蛤蟆不多见，懂美股的两条腿人类多了去了。她又往右边走三步，又想起来他说自己手上已经有许多信息了，他到底查到什么了……这三步两步走得痛苦，连带着心里也不上不下的，她一个没注意，腰磕办公桌上了，哎哟喂，疼得呲牙咧嘴。
她心一横。
有现成的不用王八蛋。她都放下了，一起工作又怎么样。就合作到年末股东大会之前，和他签合同，给他钱，双赢，行不行？
她下定决心，给叶锦贤发了个信息，约游远见面。
游远正死盯着故栩过去三年的财报，打算给盯出个窟窿来，烧死方煜行。现在美国时间也是凌晨三点了，他又看了眼券商软件，借了些股票，给开盘以后做准备。此时叶锦贤一个电话打过来，游远听一半差点弹射飞出窗子。
他一脸喜色，但也没忘了手头的事儿。财报上的关键点已经一一标明，给冯栩安准备好的应对方案看了又看，拎了笔记本准备出发。
出门前耽搁太久，他走的时候有点急，生怕冯栩安半路反悔。因此他只穿了身随意的白卫衣，深色牛仔裤和运动鞋。到冯栩安公司楼下，他低头一看这装扮，忍不住暗骂皱眉，自己那些孔雀开屏的衬衫是上不了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