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姥姥特别着急,“你会不会开车啊,能不能带我回一下老家,不远的,真的不远,我,我现在有急事得回去,家里有人在闹事,安安和她朋友现在都不在,我……”
姥姥急得团团转,游远立刻回屋穿了衣服,“好,没问题,路上您慢慢说。”
好在今天不下雪。游远开的不快,照顾老人家的身体。
“姥姥。”他小心翼翼试探,“安安她,从小就和你一起生活吗?”
“是啊……咳。她爸妈走的早,那时候她都没有记忆。直到上了幼儿园,看到旁边小朋友都有父母,她还问我,为什么他们没有姥姥。”姥姥笑起来,“你说这孩子多逗。我只能和她说,有的人有姥姥,有的人有父母。都是一样的。”
游远眼里起了雾。
“那肯定是因为您对她很好啊。”他使劲与下垂的嘴角做着对抗,“所以她觉得姥姥才是天生就该有的。”
到村里后,姥姥立即被人拽走了,只交代游远在家坐坐。房子没有客厅,过了灶台后就是卧房,一方土炕占据了房间大部分的面积。他向外走,左侧鸡窝里母鸡正瑟缩着,她当时就是靠在这个墙角下,笑容轻松随意。
他走出大门口,左前方那家门口站着几个戴口罩的女人正瞄着这边,明显是在讨论他这个外来人。
“各位阿姨好。”他离老远打了个招呼。
有一个女人主动问了句,“你是老宫家亲戚啊?”说完又小声和小团队嘟囔,“老宫家最近可真热闹啊,天天有俊小伙过来哈。”
“啊,我不是亲戚。我是……冯栩安男朋友。”
“男朋友?前几天来那个什么大博士不是她男朋友吗?这怎么还有一个?”
游远心中正疑惑,楼清川也来了?
“他只是我们的朋友。”
“那你是干啥的呀?感觉不如那大博士厉害啊。那博士长得俊,人也稳重,还是博士,咋那么厉害呢……”
他心里酸溜溜的,“各位阿姨,我也挺厉害的,我是和钱打交道的……”
“那有啥厉害的,那村头老王家儿子不就是做账房的,天天蹲屋里头拿个小本算数,可没出息——”
他欲哭无泪,开始打听,“阿姨,安安小时候是在这长大的?”
“嗯!可不,”那人比着自己小腿的位置,“从这么高开始,我们看着长大的!安安小时候可不容易,没爸妈,她姥爷还打她姥姥,但是好歹她没挨过打,后来她姥爷在村里干那污糟事,不也是她姥姥举报的吗……但我估计给孩子吓够呛,不然后来咋能那么多年都没去看过她姥爷呢……”
游远心慌的不行,只能问,“她姥爷……干什么了?”
阿姨一脸神秘凑过来,“她姥爷是老师。在教室里头摸人家女娃被抓住了。”
还没等游远反应过来,身后吵吵嚷嚷奔过来一群人,为首的老人健步如飞,跟着的夫妇一脸凶狠,一行人气势冲冲跑进冯栩安姥姥家。游远一看情况不好,立刻跟着跑了进去。
那老人扯着脖子吼,“宫秀兰!我知道你回来了,我看到你家车停村口了!你给我出来说清楚,老屋怎么就不是我的了,你赶紧给我出来!”
游远站在后排说了句,“家里现在没有人。请问你们找谁?”
那老人转过身,看着游远分辨了半天。
“啊……是你啊,是不是就是你,前几天你跟着冯栩安来的!”那老头哆哆嗦嗦走过来,手里的纸都要戳到游远鼻子上,“好啊,冯栩安现在还知道找帮手了,她人呢,她姥姥呢!哪儿去了!”
后面有人抓住游远后撤了两步。他回头一看,竟是姥姥。
“宫远河!你还能不能有点长辈的样儿!你指着孩子干啥呢,这是我家客人,你给我客气点!”
“宫秀兰,我不知道冯栩安搞了什么鬼,地契分离是怎么回事,老屋和水塘不一直都是绑定的吗!”
“好啊你,宫远河,你长个嘴就是放屁用的?”姥姥气的手指发抖,“你当年那个保证书都是骗鬼的,你现在说不认就不认!”
“那他妈都是因为你蠢!你是个傻逼,你以为写个保证书就好使了,我呸!还有你那个外孙女,满心邪心眼子,她早晚得遭报应,她得替你横死在你这破老屋里头——”
“我跟你拼了!”
姥姥急出了眼泪,立马要冲上去和对方拼命。游远一下懵了,这年岁的老人哪能经得起这么大开大合的动作,他眼疾手快扛起姥姥直奔房间——
“姥姥,您您您赶紧顺顺气!这岁数可不能这么动气——什么事都能解决啊,别急,你等着我现在就给安安打电话——”
大舅姥爷还在后面追着骂,“跑什么跑,冯栩安偷东西,冯栩安她偷东西了!她把我地契偷走了!”
游远头大,进屋的第一秒就把姥姥放下来,眼疾手快锁了门,声音渐息。谁知那大舅姥爷疯子一般踩着鸡窝爬上了墙,跨坐在院墙上,对着全村大喊。
“冯栩安偷东西!她偷我家地契!冯栩安是小偷,来人啊,抓小偷啊——”
他妈的。游远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么大年纪了,嘴里不干不净还上蹿下跳的!他赶紧让姥姥坐好,千万不要出门,快速跑到院墙下。
“您下来啊,太危险——还有您胡说什么呢,”他也大嗓门对着院墙喊起来,“冯栩安不可能偷你东西!”
“我他妈也要学宫秀兰,地契不还给我,我就死这房子里!不就是死吗!我一大把年纪了我怕谁,我必须得把这老屋要回来——冯栩安偷我钱,冯栩安侵占我家财产!”
大舅姥爷喊得太用力,腿部动作太大,一个不稳差点歪了身子。游远赶紧踏上鸡窝,扶住那摇摇欲坠的大舅姥爷。这一下两下的在鸡窝房顶蹦迪,鸡撒开两条树杈腿嗖嗖往外跑,无辜遭了波地震。
游远苦笑着劝他下来,他不下来,游远也不敢放手。
“报警啊。”
院子里响起冷冷的女声。
冯栩安靠在院墙上,仰着头,“你不是说我偷东西了吗。那报警,把我抓起来。”她嗤笑,“哦,坐墙上不方便是吧,我帮你。”
警车匆匆来了,大舅姥爷有眼色,在警察面前一句胡话也没说,完全是难缠的老人精。冯栩安大门一关,铁门刷拉拉的响,终于落了个清净。
院落又寂静了下来。冯栩安看了游远一眼,让他进来。
屋内姥姥已经累的睡着了。冯栩安坐在炕侧仔细看着她,像在检查她有没有问题一般。游远坐在旁边不敢出声,他不觉得今日的闹剧是个笑话,他只觉得自己是个笑话,他好像从没有了解过冯栩安。
她突然说,“给你讲个故事。”
冯栩安拉起姥姥的手腕,在上面的一道疤痕上缓缓抚摸。
“有个人呢,她爸爸妈妈一氧化碳中毒,意外去世了。姥姥姥爷心善,接她过来一起生活,可没两天,她竟然发现为人师表的姥爷竟然经常殴打姥姥。姥爷打人还知道避人,把她锁到屋子里以为她睡了,但其实每次她都醒着。”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大雪天,姥爷打完姥姥,跟——,”她举起手,比划着,“抓一只小鸡崽一样,拎着姥姥脖领子那么一拖,就把姥姥给扔出去了。那天雪特别厚,姥姥往下一震,雪星子被崩的老高,姥姥趴地上吃了一大口雪。后来她特意尝过,雪有一股特别的湿土味,可能是因为落地了吧。”
“后来姥爷猥亵学校小女孩被发现了,判了刑。她记得自己被别人收养过,但是还没住多久,就又被姥姥接回去了。她当时只知道又回到姥姥身边特别开心,没注意到姥姥脸色特苍白。也是,你说她六岁,她懂什么啊。”
“她知道的时候,都是后知后觉。”
“去年暑假,村委会要开发水塘,让她撞上了。她意外知道,当年收养她的夫妇就是大舅姥爷的儿子儿媳。当年人家提出收养的时候,姥姥一看,这是自家亲人,有血缘,她还能父母双全长大,好事啊。可谁想得到,这是大舅姥爷做的局。大舅姥爷之前想用自己手里的平房跟姥姥换她手里的水塘和老屋,被姥姥拒绝了。他就想出收养这么个损主意。”
“她到了新家没两天,就要上学了。大舅姥爷这时候突然说,姥姥要是不换水塘和老屋,就不给她上学。”
“姥姥真着急啊。这都什么年代了,孩子哪能不上学啊。姥姥就说,那你把我们家孩子还有她的手续都送回来吧,不让你收养了。大舅姥爷一看,正中下怀,说手续还给你可以,但必须拿老屋和水塘交换。”
“姥姥一个人势单力薄,她能怎么办呢。说好话人家不理啊,她只能拿把刀,去大舅姥爷新家发了疯,说他要是不把这手续还回来,她就死在他家里,让他家新房也变成凶宅。大舅姥爷哪是那么好糊弄的,她最后只能真割了自己的手腕,地上和枕头上溅的都是血,给所有人都吓坏了。最后两方各退一步,姥姥用水塘单独交换了她的手续和破平房,留下了老屋。”
她摇着头苦笑,“只是为了她能上学而已。”
“其实……姥姥完全可以不管她的。可在那以后,姥姥再也没有给她找过收养,她就这么快乐地长大了。”
姥姥胳膊上松弛的皮肤皱着,夹了不显眼的一小条凸起。时光并不能带走太深的伤口,仔细看过去,疤痕处颜色浅淡,有些增生。
她放下手。
“游远。这就是我的过去。我必须什么都做好,才会有安全感。”
“我也确定你给不了我要的安全感。”
“所以你问我学习和工作是不是都比你重要。其实不是,是我人生有其他事情比你重要,学习和工作只是刚好和这件事情相关而已。”
“Lauren的事情因我而起。我很抱歉。”她看向他,眼泪苦涩,“疫情越来越严重了。早点回去吧。”
游远并没走,他又在冯栩安家住了几天。
冯栩安每天都很忙,他没问过她在忙什么,他再也不敢怀疑了,是他搞不清状况,她沉重的人生里注定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后来那个叫叶亭的年轻人来过。游远得知了水塘故事的后半部分。
冯栩安和叶亭合作,误导大舅姥爷让他以为冯栩安看好水塘开发的前景,诱使其同意开发水塘。同时,通过叶亭,冯栩安拿到了大舅姥爷手里的房契,暗中做了水塘和老屋的地契分离。垂钓园开发在即,大舅姥爷突然得知这项目并不肥,跑到姥姥面前大骂冯栩安,同时告诉姥姥老屋也不是她的。姥姥急火攻心晕倒,冯栩安才在考试后立即赶回国。
楼清川跟她一起回来只是因为他们有一笔投资在谈,这几天她早出晚归,估计也是为了这事。
他不知道自己要在这气闷的地下室住到什么时候。但他想通了很多事情,他和冯栩安的相处模式必须要改变,他是应该学会尊重她的选择和行踪。可这并不是他最慌张的……他想起冯栩安说all in的承诺被打折,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塞满功利,如今一语成谶。
一想到这儿他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他搞砸了。
不知道过去了几天,游远时差依旧没倒过来。一天晚上,他在黑暗中醒来,冯栩安就坐在他面前。
“醒了?”她很平静,“吃饭吧,今天做了点东北菜。”
他心里很不安,跟着冯栩安上了楼。餐厅只点了顶灯,房间黑漆漆的。桌上有几道菜,还有酒。
“喝啊。来东北不喝酒,下不了饭桌啊。”
她帮他布着筷子,调侃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游远觉得毛骨悚然,坐到了她身边。
他抓住她的手,眼睛忍不住酸涩,“宝贝……别这样。”
她呆愣愣地坐了很久,一句话也没说。
游远思考了许久怎么开头。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是我做的不对。我想了想,我的确是希望你听我的,按我说的做,我确实没有尊重你。但是你信吗……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不想你受欺负,真的……”
她眼眶溢出了泪,这让他眼睛里也蓄满了雾气。
“嗯。谢谢你……但我给你讲我的故事,不是为了让你觉得自己有错。”
他握紧了她的手,“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别可怜我,”她捂住脸,泪水顺着手指溢出来,“你可怜我……让我觉得我努力了这么些年,都白费了。”
“你知道吗,不全是你的问题。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过度敏感。你赞同俞见成那次,我心跟被针扎了一样,”她抽噎着,“我自小就这样,一点都不可爱。谁要是打我一巴掌,我肯定还回去,然后撤的远远的。我尽力了,所以我才鼓起勇气问你能不能接受异地恋。因为……我想的一直很多,我们的发展方向一直不同。”
可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游远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你想去哪里?我愿意跟着你去,真的,我愿意。”他急着证明,“其实我在国内也能交易的,这几天我在你家半夜交易也挺好的,你家地下室挺安静,网也挺快的。”
她却反问,“你是为了谁?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如果是为了我,请你不要这样做。”
她说,“我没有办法再多背负一个人的人生。”
“还有,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她笑得很讽刺,“你能跟我讲讲,你是怎么发现我能帮你涨股票的吗?怪不得你每天都让我在你旁边待着,呵,我还自作多情的以为你多喜欢我。”
游远实在张不开口。只听冯栩安继续说,“游远。我的好运有限。不能借给你。其实你这样和方煜行差不多,都有所图。”
“不,不是的……”他声音渐渐虚弱,泪也爬了满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我失去你的信任了……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想慢慢告诉你的,但是后来的生活太混乱了……我,我账户被盗,又要实习……”
“嗯。”
他声音越来越低,她只轻轻嗯了一声,给这个谈话划上一个绝望的句号。这顿饭吃了个稀碎,桌上的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酒被喝了个干净。他醉眼惺忪时看她戳着腮坐着哭,突然想起她坐在餐桌前卷起头发一脸兴奋等他端饭过来。那么平静的日子竟然美好的像梦。
他心一横,扭过她的脸亲吻了上去。鼻息里都是酒气,冯栩安安静的被他吻着,刚哭过,呼吸都艰难。游远电话突然响起,又是学校的国际学生部。
他死抓着她的手,打电话也不放开。
“游远同学,为了维持你的i20有效,我们建议你马上回到美国。疫情现在扩散很严重,美国可能发布旅行禁令,如果你不能入境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他突然发了火,“我知道了,我说我知道了!别再催了!我又不是傻子!我会回去的我知道了!”
冯栩安抹掉了眼泪,拍拍他的胳膊,起身打算离开。
“明早我送你去火车站。”
火车站大厅很空旷。冯栩安送他到安检口。
“去吧。”她深叹口气,“我昨晚忘了说。我谈到投资了。因为行业原因,他们要求我在国内开个分公司。正好,我决定留下。”
“宝贝。你别急。你等我,我下个月再回来……”他哆嗦着抓住她的手,“异地的问题不难解决,真的。我一个月内就能想到办法,你等等我就好。”
“游远,你说过你拥有正常人的智商。一段感情失败了,可以往前走了。异国是不现实的。”
“不。”他很固执,“这不算失败。我们之间没有无法根治的问题。利用你……对不起,我现在只能说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我会补偿……”
她没应声,半天才道,“走吧。”
游远过了安检台,看到她站在那里笑笑,向他挥挥手。他向她大喊等我,我下个月还会回来。她却转身走了。
以后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忙,冯栩安不可能做谁的电子宠物。她努过力了,没什么可遗憾的。她转头,麻木地向前走着,泪眼惺忪时,她告诉自己,那不过就是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每人都有,她的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而游远……不必多说,他不蠢,知道要向前走。
游远回到迈阿密时,距离开学还有两天。券商已经将他的股票全数恢复,银行存款也追回了。他坐立不安,赶紧定了下个月回国的机票。市场恐慌的不得了,美股一周内熔断三次,他也无法打起精神来做交易。
他有点自暴自弃,一个人无聊,开车逛着逛着就到了designer district。路过一个珠宝店,蓝色大门让他觉得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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