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回，张明姝沉默了一会儿，说：“游戏就不要想了……好吧？”
许书瑶：“……”
诶？妈妈竟然会说“好吧”这么不够武断的词了。
许书瑶点头：“好。”
张明姝：“嗯，IT，听说女生不吃香，到岁数还裁人。设计嘛，要画画的吧？你没基础，到时候会吃力，不合适。”
许书瑶：“……”
看来妈妈也有仔细研究过专业情况。
张明姝想了想：“总体来讲，设计勉勉强强。”
陆尘扔完西瓜皮，拿纸捂了两下嘴：“金融专业你排斥吗？”
许书瑶：“不排斥。”
陆尘：“金融的分一般比较高，设计会低很多，你到时候可以先填金融，再填设计，能上哪个看录取情况，这样会不会比较合理啊？”
他歪头问着张明姝。
张明姝点头：“教师护士也填上吧，IT填在最后。”
许书瑶：“好。”
专业方向就这么定了。
至于学校，因为有个物理C，许书瑶可选择的学校很受限制。
根据她的情况筛选完后，省内所剩高校不多了，省外的还有些。
但大家对省外这个分数段的学校都不太了解，不知道好不好，而且张明姝不希望许书瑶出省。
之后只留了几个省内的高校，再挑了排名最靠前的，在网上查了查口碑，最终敲定。
晚饭之前，志愿总算填好了。
外面雨停了，夕阳余火，地面半干，闷热感随之蒸发一半。
妈妈平时也不做饭，要带大家下馆子，陆尘就算不想去，也被妈妈硬拉着去。
长辈们走在最前面，陆尘汲着拖鞋往外走，回头看了一路，跟走在最后面的许书瑶说：“我下午过来的时候把地弄脏了啊。”
他虽然在门口的吸水垫上踩了几下，但没完全干净，灰色鞋印一直延伸到茶几那儿。
许书瑶给家里门锁起来，拔了钥匙：“是啊，要是我这么踩了，我妈会把我骂一顿，是你的话，她就会当没看见。”
陆尘走她旁边，侧头瞧她：“你在不高兴什么？大妈因为我是客人才对我这么客气。”
许书瑶想了想，抬头：“那我去你家做客的话……”
陆尘哼了声，扭回头，按照正常步子走路，把许书瑶甩后面。
“你就别想了，弄脏了你自己拖。”
许书瑶追上去，侧身朝他：“谢谢尘哥帮忙，我后面给你家拖——两个月的地。”
陆尘垂眸，眼角斜睨着她：“行啊，算你有点良心。”
“但是，”陆尘一手抬到后脑勺，手指穿进头发里，往外抓了把，“你别跟我说谢谢了。”
“嗯？不说谢谢说什么？”许书瑶不理解。
走到外面铁艺门前，离妈妈的私家车很近了，长辈们都已经上了车。
陆尘停下脚步，转向她，声音压了点：“我们的关系，说谢谢多见外？以后别说了，直接做。”
许书瑶没什么意见，乖乖点头：“哦。”
陆尘太高了，低眼看她时，耷着眼皮，本就细长上挑的眼更像一把弯着的细细刀刃。他又背对着光，许书瑶被太阳晃了下眼，看不清他眼睛。
和陆尘相处这么多年，许书瑶很少感到陆尘的视线存在感太强。
他的目光再如何凌厉、如何戏谑，她从不真正感到害怕或不适。
可是此时此刻，有那么两秒钟，她感到一道近距离的视线，像火一样燎过她脸颊。
她看不到，眼前却自然地想象出画面，一双危险的竖瞳轻轻一转，在暗处盯梢着她。
一瞬间，许书瑶心脏砰砰地剧烈一泵，手臂上鸡皮疙瘩炸起。
“小瑶瑶。”
陆尘喉结滑了下，语气平静，声音凉润微哑：“我们就要分开了。”
浓荫与光点交错，一闪一闪着淌过许书瑶的脸，她扭着脑袋认真望窗外。
横亘的山脉连绵无尽，如巨龙沉眠。
直到大巴车驶入一段光秃秃的路，再没有大树遮出阴凉，阳光刺进来，许书瑶眯起眼，把窗帘拉紧实了。
“这段路开了快半小时了，这座山怎么还没绕过去啊，这山也太——大——了！”前座的季悦感叹道。
坐在季悦旁边的陆明雪推了下厚重眼镜：“快了，还有二十分钟就能到。”
之前她们宿舍约定暑假期间出去旅游，没想到大家行动力这么强，在填完志愿的当晚就开始选目的地了。
选好去晖州后，大家一拍即合，决定第二天就出发！
真是说走就走的旅程呢，许书瑶很兴奋，她很少出来旅游，更从来没被同学约出来旅游过。
这一路上，舍友们一直和她分享零食，刚才午饭时她们四个还一起看了一段相声，看的途中还会一起吐槽几句。
真好啊，她的舍友们真好。
她瞥了眼旁边正在手机上聊天、嘴角弯着笑的顾青岚。
顾青岚腿上放着背包，手臂环着它，透过臂弯能看到一抹橙色毛茸茸，是许书瑶上次送她的柿子挂件。
许书瑶看着挂件，突然想到了什么，忙掏出手机，点开和陆尘的聊天框。
点开后，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扭来扭去，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陆尘已经……十九个小时没理她了。
昨天傍晚，陆尘跟她说了句“小瑶瑶，我们要分开了。”
这突然的煽情搞得许书瑶措手不及。
从来没人跟她这么说过话，她措手不及很正常吧。
为了回答他，许书瑶当时在脑子里想象了一番。
假如，如果，是舍友跟她说了这句话，那么许书瑶可能会忍着眼泪，扑上去抱住她，拍拍她的背安慰：“没关系的，我会经常想念你的，暑假寒假，我们还会再见面。”
不过，她不可能跟陆尘这么肉麻。
陆尘也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啊！
就很奇怪。
比她许书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高谈雄辩还要令人惊奇。
陆尘填了申城的学校，而许书瑶填了省内的学校。
他们不会在同一个班，不会在同一所学校，不会在同一座城市。
他们的直线距离间将隔着七八个城市。
这么想完，许书瑶总算尝到一点分别的伤感。
但她同时想到了一件好事，便笑着和他说：“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不用像高中那样伪装了。”
和老熟人装不认识是很辛苦的事，以后再也不用伪装了！
哪知，陆尘与她悲欢不相通，在许书瑶发自内心的开心时，陆尘冷下脸，扭头就走，再没看过她一眼，再没回过一句话。
许书瑶看着聊天记录里她发过去的数不清多少条询问、道歉、哀求，都如坠深渊，没有回应。
她两手抓头。
她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了啊。
难道陆尘想和她……继续这种伪装游戏？但她这么问了，陆尘没回。
难道陆尘舍不得她……不！这绝不可能！她怎么敢这么想！
所以是哪里出问题了？
陆尘就是这样讨厌，一旦她真的惹他生气了，他就会消失。
如果她不能洞悉他生气的点，他绝对不会原谅她。
许书瑶实在想不出原因，所以，决定旁敲侧击。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半了，陆尘就算晚上打游戏打得很晚，也差不多该起了。
许书瑶斟酌着字句，缓缓打着字。
许：我妈妈回去上班了。姑姑姑父也回去了。我现在跟舍友们到晖州了，刚吃了饭，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景点了。
她发去刚才拍的高山和白云压顶的照片。
许：嘿嘿，好看吧？
过了两分钟，许书瑶又发。
许：上次在KTV，你怎么知道我带了柿子挂件啊？
许：你为什么把我们聊天截图发给杨亦泽啊？他知道我们……吗？
许：「抱大腿.jpg」
许：尘哥，求你回我一下
杳无音信。
大巴车经过一段颠簸路段后，开始减速，导游拧开小蜜蜂扩音器，提醒大家：“睡觉的朋友们可以起来咯！我们已经到达今天的景点，碧云谷。”
日光毒辣，她们每人撑了把太阳伞，跟着队伍检票，进入碧云谷。
起初的山石和水流并没什么奇特，直到眼前出现一潭蓝绿色山泉水，一尾红金鱼款款游来。
一种隐世怡然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们站在围栏边往下看，说话声都小了，拿手机默默拍照。
许书瑶拍好后，选了一张最漂亮的，发给陆尘。
“许书瑶，你的手机有没有自带滤镜啊？”季悦突然靠过来瞅了眼她的屏幕。
许书瑶慌张之下，手机往胸前一盖。
季悦震惊地看着她，愣怔两秒，说：“不好意思哈，我看到了额。”
许书瑶：“……看，看到，什么？”
季悦：“你发的图。”
许书瑶：“哦。”
季悦：“还有，上面一句。”
“……”
上面那句是什么？
许书瑶回想起来，是：尘哥，求你回我一下。
一瞬间，许书瑶的脸从白粉涨到通红，红得比水里的金鱼还夸张。
她张着嘴，说不出话。
季悦两眼忍不住盯她手机，指了指：“那个，就是，这个是陆尘吧？”
许书瑶：“……”
她僵如雕塑。
季悦突然瞪大眼睛：“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许书瑶：？
许书瑶的沉默被季悦当做是默认，她义愤填膺叉腰：“上次我就看出来了，他故意欺负你，你明明是个爱低调的人，他非在这么多人面前故意说什么可爱不可爱的，不就是故意欺负你？”
许书瑶猛的一阵摇头。
季悦却不管，认定了这个猜想后，立刻抓过另外两个舍友，把自己惊人的发现说给她们。
陆明雪：“什么！？原来他真的喜欢许书瑶啊！？”
许书瑶：“！！”
什么！？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她急得疯狂摆手：“不不不，你你你你们，我我和……不不不是这样！”
季悦要气得昏过去：“不是啊！此欺负非彼欺负，我的意思是他讨厌许书瑶啊！”
许书瑶急得要跳脚：“不不不！没没，没有！”
顾青岚用冰丝袖擦了下额角的汗，比她们所有人都镇静：“书瑶，大家都毕业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直接说清楚吧。”
她们齐刷刷盯着许书瑶。
事情败露，她们误会了什么，而许书瑶想了想，觉得顾青岚说得又有几分道理。
她就此动摇了。
的确，现在毕业了，以后很多人都不会再见到了，她不会被一大群同学围观的。
如果只是告诉三个舍友的话，她，她应该可以的。
最后，几人缀在队伍末尾，一边漫不经心看风景，一边集中主要精力听八卦。
许书瑶被围在中间，左右看了看一双双亮晶晶的眼，她感到压力重重，食指摸了摸脸侧：“我，我需要，先问问，陆尘的意见。”
季悦愤恨：“啊天呐！你果然被他抓把柄了！”
陆明雪却激动捂嘴：“哇啊啊啊——”
顾青岚微笑着，神色泰然。
许书瑶退到边上，用伞遮着点：“我，我等会，告诉你们。”
她点开手机打字。
许：对不起尘哥，我舍友知道了我在跟你联系，希望我给个解释，让我说清楚情况
许：我能把我们是邻居的事说出来吗？
等了一分钟，抬头看到舍友们望眼欲穿的期待眼神，许书瑶觉得，大概要让她们失望了，陆尘现在根本不会回她。
同时她心里也打鼓，万一舍友们知道了她和陆尘是邻居却装不认识，她们一定会追问下去吧。
她能说到什么程度呢？
在息屏之际，手机震了下，许书瑶心脏跟着一颤，她满心期待地赶紧点开。
小土：关我屁事
许书瑶想，不关他事，那就是随她的意思。
她最终老实交代了情况。
她们听完，神色各异。
季悦一脸懵：“邻居？所以你们一直装不认识？妈耶，装了三年？我们都没看出来？我们都是瞎子啊！你们装了三年，你们俩是影帝影后啊！”
许书瑶无措地挠挠头。
陆明雪“嘻嘻嘻”笑了几声：“是暗恋吧？暗恋？因为青梅竹马太怕失去所以不敢宣之于口的暗恋？”
许书瑶吸了口气：“不不是啊！”
陆明雪：“不是吗？可是你的脸红彤彤的嘞。”
许书瑶手背贴了下脸颊，是有点烫，但是，不是因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才烫的！
季悦：“废话，你要是有事瞒着我们，被我们拆穿了不脸红啊？”
有几分道理，陆明雪点头。
许书瑶长长出了口气。
顾青岚走在稍前点的位置，回头看她们：“喂，各位，来旅游，快看看风景吧！导游都快看不见了，我们得抓紧跟上。”
几个人这才暂时放下谈话，小跑步前行。
山路曲折而漫长，天又极热，她们很快跑不动了，走走停停喝喝水。
到拐过几个大弯后，山泉水流越来越宽。
被冲刷得圆润的大石头和清澈缓流的泉水，是夏日里最让人走不动路的景色了。
水流清而浅，最深也只到膝盖，导游说可以下去戏水，她们便立刻撒丫子跑过去。
许书瑶蹲在边上伸手入水，凉润润的爽感，她脑子里突兀地蹦出陆尘的声音。
她摇了摇头，把这声音甩出去。
她捡了块鹅卵石，打开手机录像，鹅卵石往上一抛，噗通进水，溅起一片水花。日光照耀之下，粼粼细闪，像烟花炸开，落入池底。
几秒钟的短视频也发给了陆尘。
许：尘哥，这个水好清，光影好漂亮，好玩。
这次没收到回复。
碧云谷除了山水外，还有野人表演和滑索道，滑索道的线路横穿深潭上空，光是想想就觉得美极了。
可许书瑶不敢坐。
一根细绳吊着她从高处往下滑，万一途中嘎哒断了，掉深潭里……
许书瑶看着滑下去的一条索道，后退了一步，手紧攒着：“我不坐这个，我走下去就好。”
陆明雪怂恿她：“坐吧，很刺激哦。”
许书瑶抿着嘴巴，摇头。
她们不逼迫她，都去排索道队伍了，许书瑶走去索道终点等她们。
终点那边没什么树荫，热得很，又没可玩的项目，许书瑶站那里举着伞，另一手举起手机拍了张索道照片，发给陆尘。
她不知道陆尘会不会回复，但她想与他分享，就发给他了。
哪知发完没多久，对面跳出消息。
小土：你坐索道？
许书瑶心中一喜。
许：没有，我不敢，但我舍友们都排队准备玩了，看着很好玩(〃'▽'〃)
对面又消失了。
许书瑶接着发。
许：你敢不敢坐索道啊？
许：怎么又不理我？
许：怎么了怎么了？
许：我不知道哪里有问题，你说一下嘛！
没有回应。
许书瑶等不到他回复，委屈积累得足够多后，突然没来由的质变成恼意。
行，不说就不说吧，不理就不理吧，就这么着吧，再也不找你了！
许：不说拉倒！
许：再见！
她愤懑地掐灭手机。
“这么说的话，你跟他装不认识是明智的，他那种性格、那种惹眼程度，你这样的小蛋糕碰上他铁定吃亏，你离他远点是好事。”
晚饭时，她们在碧云谷附近的本地烧烤店用餐，许书瑶坦白了自己在校时和陆尘装不熟的原因。
她蛮忐忑，就着水杯小口嘬水，眼珠左右转，小心观察舍友们的反应。
没想到季悦说她这么做是明智的。
许书瑶松了口气。
“什么小蛋糕？”她问。
为了备战高考，许书瑶有两年没怎么碰手机了，最近一个月又因为成绩不理想，心情极差，没了网上冲浪的心思，这导致她近期与外界脱节，很多新鲜网络用语都没接触到。
季悦从竹签上撸下一块肉，看着许书瑶呆愣愣、滴溜圆的眼，乐了：“桀桀桀桀——”
许书瑶：？
今天再见面，大家都发现许书瑶比前天的状态好多了，季悦说话也就不再有所顾忌。
顾青岚噗笑着拍了下季悦：“季悦你收敛点，老板以为我们要逃单呐！”
季悦咽下肉，声音故作柔软，但那如狼似虎的眼睛实在吓人：“咳，小书瑶，咱都毕业了，马上我们都是大学生了，你也该进步点，今晚我们一块去换身行头怎么样？”
许书瑶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牛仔裤和白短袖，脑子里想到妈妈的穿着打扮，摇了摇头。
季悦不肯放弃。
住校期间许书瑶每次洗完澡时，刘海湿漉漉的拨上去，眼镜也没戴，穿的及膝轻薄睡裙，露出柔软的脸颊，水润的眼睛，若隐若现的身体曲线。
季悦忍不住对她大夸特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