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也不讲话了，勺子搅了搅刚加进撒汤碗里的辣椒油。
好像从他们的沉默和肢体动作里得出了想要的答案，并暂时不做评价。
许书瑶对这两个人都充满疑惑，懵懵地来回瞧他们。
所以，都等着一个社恐来答疑解惑吗？
许书瑶两手搭膝盖上，尬笑着牵起嘴角：“妈妈，没有的事，你怎么会这么想。”
张明姝看她一眼，眼里尽是“你骗得过我？”的眼神。
许书瑶仍然笑着。
张明姝只好筷子一指：“这是什么意思，小尘会戴这么丑的绳子？”
许书瑶差点又被自己的口水呛住：“……”
看她还一脸不承认，张明姝又瞅一眼两人胳膊，眉头一皱，脸色严肃：“赵述光那个小孩我不评价，给你送那种东西，你才多大一点，也敢收了，当着我面就敢想早恋了？”
许书瑶肩膀缩了缩，背也不敢笔直了。
只是心里不服，她现在就算谈恋爱也不是早恋了啊。
张明姝眉头不放，看向不知何时也手搭在腿上，眼眸半垂，摆出端坐任训的姿态的陆尘，摇头：“我真没想到你们俩……”
大概哪儿哪儿都不合理，她一时没说出下句。
过了会儿，态度更严肃几分：“不管你们到底怎么到一起的，要谈就好好谈，怎么能三心二意的？”
张明姝说这句时看了眼许书瑶，好像这句就是在点许书瑶，叫她不要“三心二意”。
许书瑶：？？
她哪有三心二意？哪有谈？还有，跟陆尘谈就不怪她早恋了吗？这是为什么？
下一句又看向陆尘：“女生力气小，你们能对打？就算力气不小，也不能动手。”
陆尘默默把头低下去点。
许书瑶：哪里来的对打啊？
张明姝沉思片刻，忽觉不对：“我提醒你陆尘，你要教训许书瑶，不可以动粗，也绝不能对她做其他不该做的事。”
陆尘一动不动，恭敬地垂着脑袋听着。
“你们两人年纪都小，但都是成年人了，要懂分寸，不要让我知道了你们做了任何越界的事。”
许书瑶瞪着眼，看看妈妈，再瞪陆尘。
妈妈你在说什么？？
还有陆尘，你被夺舍了吗？？你明明是牙尖嘴利的人，怎么一句话都不解释啊？？
早餐店的老板娘把他们点的几笼灌汤包端上来，张明姝不再多说，只是叹了声气：“吃饭。”
陆尘舌头顶了下腮，抬起头，伸手把蒸笼取下，并排放桌中间，然后拿了小碟子，举着醋瓶，和许书瑶正怒瞪着他的眼平静对视：“吃醋吗？”
许书瑶默了默，想到什么：“……才五点多，陆尘你是不是还没醒？”
陆尘不回，转手把小碟子放到自己面前，倒上醋和辣油，灌汤包在里面打个圈，夹起来吹吹，塞嘴里，嚼完再夹下一个，就是不再抬头看许书瑶，也不再搭理谁，一早上沉默得……的确像被夺舍了。
早饭后，张明姝出发了，他们决定回去补觉。
许书瑶闷闷不乐，垂头快步走在前面。
快到宾馆门口时接到季悦电话。
“小书瑶，这儿有没有一大早就开的酒吧啊？”
许书瑶：“……啊？”
“那个赵学长能不能把酒吧再借给咱一会儿，我们付他钱，反正一大早也不营业，我们还给他创收呢……哎哟姑奶奶您别以头抢地了行不，拽你我手都酸……”
许书瑶：“怎么了？”
半个小时后，高中的几个同学齐聚在赵述光的酒吧里。
是陆尘去拿的钥匙，看到他很快走回来，脸上也没挂彩，许书瑶松了口气。
陆明雪趴在吧台上，泪眼模糊，身体颤抖，呜呜大哭。
没哭几声，端起旁边的酒杯仰头就要一口灌下去。
季悦一手夺过杯子：“空腹喝啊，你牛。”
她塞了块面包片到陆明雪嘴里，看她哭着嚼：“真厉害，再吃三块就给你喝。”
许书瑶这会儿才知道的，早上六点时，陆明雪醒了，刷了会儿手机，看到粉丝群里炸了，在传她的年轻男爱豆和她讨厌的中年女明星出入酒店的亲密照，她少女心破碎，哭得不能自已，要拿头撞墙。
季悦怎么都劝不住，问她怎么才能不寻死觅活的，要不要天上的星星……陆明雪说，她要喝酒。
陆明雪终于灌下一大口酒了，顿了下，在所有人以为她终于不想哭了的时候，她仰头爆发出更大的哭声：“呜呜呜为什么连酒都要欺负我！”
季悦堵住耳朵：“酒怎么欺负你了，酒也是你偶像？”
陆明雪：“酒怎么是苦的啊呜呜。”
许书瑶看着那杯咖色的东西，又转头看看杨亦泽面前那杯深色的，她抿了抿嘴。
她还没尝过。
她成年了。
要不，她也陪陆明雪喝一口？
嗯，就这么决定了。
她伸着脖子去看杨亦泽手边那瓶酒瓶身上的字。
还没看懂那哥特风的英文字是什么，屁股下的高脚凳咚咚震动，是陆尘的脚点了两下。
许书瑶莫名心虚，缩回来。
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高兴，还在生陆尘的气，所以头还扭向酒瓶那边，不看陆尘。
“想喝下次我陪你，但今天别喝，你万一一口就倒，怎么陪你朋友。”
陆尘在她身侧耳语。
什么一口就倒啊，这么看不起她。
她更不高兴了，头扭得更彻底。
但他后一句有道理，所以许书瑶打消了尝酒的念头。
只是，她忍不住摸了下耳朵，总觉得刚才，陆尘的声音比以往都温柔。
喝酒之前陆明雪就有些失去理智了，喝酒后更不知道还有几分清醒。
季悦总是一会儿顺着陆明雪说话，一会儿呛她几句，陆明雪生气，要找顾青岚评评理，目光在几个人里过了圈，最后却停在许书瑶脸上。
定定看了三秒，她又呜咽起来：“许书瑶，对不起。”
许书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道起歉来了，赶紧从坐上跳下来，陆尘伸手扶了她一把，手握着她手腕。
许书瑶站得很稳，根本不需要他扶，想甩开他手以此表示自己正在生他气，但是目光触及到他手臂上的伤痕，立刻收回了这个念头。
她快走到陆明雪面前，陆明雪哭着抱上来：“许书瑶，你和陆尘，一定要好好的。”
许书瑶抱住她，拍拍她背：“嗯，我们会的。”
陆明雪：“呜呜，你们千万不要分手，要好好的。”
许书瑶身体一僵：“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所有人都以为她和陆尘在一起了？
陆明雪紧紧抓着许书瑶的T恤, 眼泪糊得她肩膀都湿了。
许书瑶记得，此前陆明雪说过，社团里有事要忙, 她可能来不了, 后来又说顾青岚过来她就过来。
陆明雪：“顾青岚跟我说她要来的时候, 我还是在犹豫，我真的不想来了，我其实一直在忙着给我爱豆刷数据呜呜。”
她哭得好凶, 许书瑶默默拍拍她背。
虽然不想来, 但最终还是来看她了不是吗, 这没什么好道歉。
陆明雪抬头瞅了眼陆尘，后又把眼睛按到许书瑶肩头：“呜, 都是陆尘, 他找我，说，我过来就给我一张，我爱豆综艺的现场票，还要, 包我高铁票呜呜呜！”
许书瑶手上动作一顿：“……”
陆明雪来参加她的生日宴，是因为陆尘？
她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当时除了季悦, 别人都不一定来，季悦和陆明雪为此还在群里吵架了。
陆尘问起她们的情况, 许书瑶如实和他说了。
陆尘当即给她发消息。
陆：呵，都是借口, 这些路人甲乙丙，觉得你无趣，觉得你无利可图, 懒得再搭理你。上次见面就是最后一次，没必要再想着她们，你该把时间花在更重要的人身上
许书瑶看着这冷酷无情的字，呼吸一滞。
许：你在说什么？？
许：怎么就是路人甲乙丙？是我相处了三年的舍友啊
许：讨厌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陆：？？？
陆：讨厌我？
陆：你为了这些人讨厌我？
陆：话糙你不爱听，你不爱听也是这个话！
陆：你讨厌我？
一个视频通话毫无征兆地拨过来。
许书瑶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气得立刻点了拒接。
许：[告辞.jpg]
陆：许书瑶！
陆：我真搞不懂了她们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许书瑶气得不再理他，陆尘怎么给她发戳一戳，炸她屏幕，她都无动于衷。
过了一会儿，他大概良心发现，不再把话讲得如此刻薄。
陆：不过没事，你过生日，这天该运气很好[摸摸头.gif]
陆：运气好的话这些人都会到场的，呵呵呵呵[摸摸头.gif]
陆：但是，你敢再讨厌我，她们都不会去了[死亡微笑]
许书瑶这颗心被他搅得一会儿软一会儿硬，只得气鼓鼓地答应他。
许：谁敢讨厌你啊。我不讨厌你了行了吧！
所以，原来不是因为运气好才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而是因为陆尘。
陆明雪逐渐泣不成声：“虽然用不到了，虽然我，失恋了呜，但是许书瑶，对不起，我其实，没有把你当我重要的朋友呜呜！我为了门票，才来看你的！我刚答应他的时候，就觉得，很对不起你，呜，对不起，对不起……”
许书瑶嘴角抽了下。
原来是为了这个难过啊。
她们的友谊比不上一张门票，确实让她也小小难过了下。
不过，其实许书瑶都知道的，陆尘的话很难听，她不爱听，但细想，都是对的。
许书瑶对陆明雪而言，是个不重要的朋友。
她们剩下的见面机会屈指可数了。
但这不是陆明雪的错，只是许书瑶和陆明雪做不了很好的朋友罢了。
所以，许书瑶早就想开了。
就好好珍惜和朋友相处的每个时刻吧。
等以后想起来，记忆里，某个深夜，宿舍里熄了灯，那个给自己分干脆面、讲八卦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的人，虽然不怎么联系了，但一想起来她，还是会觉得那段时光是因为有她，才格外有趣。
许书瑶拍着陆明雪安抚了好一阵。
季悦和顾青岚也过来，劝她。
“啧啧，不胜酒力，一杯吐真言，我给你录下来了，老了拿出来循环放。”
“别想那个男爱豆了，下次粉个女星就不会这样了。”
“要不下次喜欢纸片人吧。”
“行了陆明雪，一大早的，酒喝到了，咱该回去补觉了吧，许书瑶可撑不住你。”
话这么说着，许书瑶腰已经有点向后仰了。
陆尘走到她身后，手搭上她脊柱给她撑住。
杨亦泽把最后的酒喝完，给这几瓶拍照收拾好，照片发给……陆尘，还是让他去跟那个赵学长算钱吧。
陆明雪醉了，被季悦和顾青岚架着拖回去，一路还不忘艰难扭回头，和许书瑶哭。
“你俩一定要好好的，别分手！答应我！不然我会难过的呜呜呜！那个渣男，怎么跟她开房啊呜呜呜！”
许书瑶冲她一次次微笑，挥手。
“答应我啊！”陆明雪在清晨寂静的街道上哭喊。
许书瑶立刻答应下来：“好，答应你。”
她只好如此说，总不能和一个喝醉的人纠正错误。
她这么答应完，旁边的陆尘步伐慢了半拍，走在了她后面一点。
而杨奕泽和顾青岚眼含深意地回头扫了眼他俩。
中午，高中的同学一起去高铁站，各自回各自的城市。
陆尘买了五点的高铁票，下午陪着许书瑶和舍友们逛街，要给她买几套新衣服。
许书瑶没有喜欢的风格，她以前的衣服只求舒适和低调，都土土的。
这会儿让她去挑衣服，她还是习惯性地要去看长牛仔裤和短袖。
在服装店里，视线从小裙子上一划而过，她并不打算买的，但想起昨天和陆尘闹的矛盾，她又径直朝裙子那排走去了。
她看得眼花缭乱，无从下手之际，陆尘自她身后走出来，站到衣架旁，一整排扫了一遍，拎了个出来，揪着吊牌看了眼尺码，随即递给她。
“拿去试吧。”他说。
舍友们各自挑喜欢的衣服看看，时不时瞄一眼许书瑶这边。
他们俩现在氛围很怪，说不上来哪里怪，但是能看出来一点，许书瑶在闹别扭，陆尘…话也很少。
许书瑶顿了会儿，沉默着接过来，沉默着从他身旁走过，去试衣间。
一连试了好几身，陆尘看上的裙子长度统一达到小腿肚及以下。
许书瑶不知怎么的，心里热热的又堵，总想撒点火，在试衣镜前看着身上的第五件长裙时，拉下脸。
“我不能穿短点的吗？”她语气稍冲。
站在她后面的陆尘抬起头，和镜子里的她对视：“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的，他眼光很好，挑的每一件都出奇地适合她，而且风格迥异，每试一件，许书瑶都要心里惊叹一次，她居然穿这种风格的裙子也毫不违和啊。
可是他答非所问。
许书瑶攥着拳头，垂下脑袋，不理他。
陆尘只得妥协：“能穿，但过不了几天就会降温，还是穿长的好。明年夏天再穿短裙？”
隔了几秒，许书瑶：“哦。”
陆尘不说话了，继续去给她挑衣服。
舍友们偶然逛到一套粉白的短裙短袖套装，上身是背心两件套，斜肩露肩袖，可爱，俏皮。
她们的目光自然从裙子上挪到许书瑶身上，意味很明显，想让许书瑶试试。
到目前为止，陆尘给她挑的衣服风格里并没有这种风格，也没短裙。
但许书瑶的脸，其实和这种风格很搭，这么会挑衣服的陆尘不可能不知道。
接收到大家火热的视线，许书瑶疑惑地走过去。
看完，她摇头：“算了吧，我觉得，太短了，也太亮眼了。”
她可不敢穿这么亮丽的衣服，而且她都没说，她更不敢露一只肩膀在外面。
祝萌恨铁不成钢地拍拍她肩：“你既然都肯迈出这一步了，都肯穿裙子了，那为什么不迈大点呢，直接一步到位多好啊，你看看，这简直为你量身定制的啊！我不信你看着它不心动！”
潘一诺：“许书瑶，可以买了先在宿舍里穿，先练练胆。”
江茜平时话少看着很低调，但穿衣很大胆，不理解许书瑶这种情况：“真想回去把你的衣柜扔了。”
祝萌瞅瞅板着脸走过来的陆尘：“要不你问问你对象。”
怎么又是“对象”啊。
许书瑶还没说什么，陆尘扫了眼那套衣服，扭头问：“喜欢？”
许书瑶手捏着裤缝，瞄了一眼衣服。
喜欢倒是喜欢，但她不敢在外面穿，那便没有试它的必要了。
她摇头：“不适合我。”
陆尘的视线从她脸上缓缓挪到手上，目光平波无澜，没再说什么。
这套衣服最终也没试。
结账时，许书瑶把四套长裙装拿去柜台，柜员一件件扫码，陆尘走过来，胳膊肘搭桌上，手机点开到付款二维码界面。
许书瑶瞥了眼，兀自点开自己的付款码，手伸得长长的，把手机递到柜员的扫码枪附近。
余光里，陆尘的身影像突然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呼吸时的胸腔起伏都隐去。
舍友们站在一米多距离外，不明情况，嘴巴紧抿着，互相交换惊愕的眼神。
最终是许书瑶付的款。
在她付款时，陆尘掐灭手机，回头去把衣架上那套粉白套装取下来，拿到前台，自己结了账。
重点是，这套衣服他买下后并没有给许书瑶，而是自己带走了。
舍友们：“……”
小情侣之间闹矛盾，别人也不好贸然劝的。不过这气压着实有点低，几人默默搓了搓手臂。
临走前，陆尘若无其事地和许书瑶照常相处，背着自己的背包，提着那套衣服，勾了下嘴角，笑得并不阳光。
“我走了，再见。我有空就会来看你。”他说。
许书瑶憋不住，不想带着矛盾和他道别，主动问：“……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了吗？”
陆尘直视着她，语气隐有怨怼：“想说的都说了，讲不通。”
什么讲不通？你说话拐弯抹角的，总是不明说！还藏着掖着不解释！
好吧，不说就不说，那就这样吧。
许书瑶也皮笑肉不笑地提了下嘴角：“嗯，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消息，再见。”
就这样闹着莫名其妙的别扭，两人道了别。
许书瑶心里堵得难受，在晚上收到陆尘平安到达学校的消息后，回了个“好的”，随后关掉手机，躺倒睡觉，也不跟他视频了。
她这两天太累，睡得又少，尽管心情并不好，但躺下没多久后，疲惫感袭来，很快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