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他还是不爱众生,做不到和禾山一样大公无私,他只是想让琢光好好活着。
自由自在地活着。
是他教给琢光第一次拿剑,第一次识字,第一次结法诀……
寒冬的剑峰小道上,是他拉着琢光一步步走向峰顶,璀璨的星河下,稚嫩的琢光只会眨着宝石般的眼睛,紧紧拉着他的手,声声叫着师兄。
她所有的愿景所有的期盼,都只讲给自己听过。
怎么能让这样鲜活的琢光,为一群毫不相干的人,永远困在那座山上,直到死去。
或许从一开始,天命早已知晓他身为魔族自私自利的本性。
那么,如果是为了琢光,纪明澈是很愿意的。
千言万语,化了一句。
“琢光……”
“师兄!”
纪明澈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瞳孔骤然放大,他顺着猎猎作响的风回头,发丝在空中已然凌乱。
按纪明澈的计划,柳琢光此刻应该还在招饶圣宫,当她察觉赶来时,应该不会再瞧见他残破的面容。
怎么可以在琢光面前,如此狼狈呢。
她眼眶鲜少如此红彤。
手持利剑冲破万千结界,朝他伸手,颤抖的嗓音嘶哑。
“纪明澈!”
纪明澈一愣,想竭力给柳琢光留一抹笑,可唇边那笑意,在此刻无论如何都显得苦涩难耐。
对不起啊,琢光。
好像,还是让你难过了。
真的,对不起。
师兄, 师兄……
柳琢光匆匆御剑而来,她伸出手拼命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当她真正落下, 抬手之际, 指尖唯有一抹尘埃,刹那间随风而散。
她颤抖着唇, 呆愣在原地,眼眸通红。
顿了顿,柳琢光倏然转了视线, 镇魔剑划破长空, 撕裂的风声自护法耳边响起, 原本安静站在一旁, 隐匿气息好生藏着的崔应秋几乎是下意识抬手。
“铮——”
刀剑相交!发出激烈的铮鸣!
不过须臾几息, 崔应秋已然感觉到了心神震荡。
连带着那双眼睛, 都充满了惊讶。
怎么可能, 这样的实力!
绝对不止是元婴的水准!没想到, 她居然真的到了大乘期。
思忖仅在一瞬间, 崔应秋心底了然, 以他如今的实力, 是断然打不过眼前这看似稚嫩的少女。
当真是天才啊。
修仙界的天才,若是魔族的天才,恐怕下任魔尊之位早已属于她了。
崔应秋迅速拉开与柳琢光之间的距离, 借着反击, 思索下一步该向哪里逃离, 但在下一刻,崔应秋面色骤变,喉头滚动, 不敢置信。
柳琢光眸色冰冷,仅是一招,便将他的用了八成力的反击轻松挡下。
崔应秋暗觉不妙,在脑海不断思索着退路。
但出乎意料的,柳琢光并未对他赶尽杀绝,甚至可以说,她从最一开始对崔应秋的攻击,似乎就只是为了让他不要拦在身前。
崔应秋低头,握着武器的右手微微颤抖,他视线随着柳琢光的身影眺去,恍然想起,在不远处的战场中央,以身献祭的人,正是她的师尊,禾山。
禾山瞧见了那道身影,但她神色未变,没有欢喜更没有难过。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
直到手心里,那枚属于兽王的妖丹消散。
禾山重新将剑拔出。
长剑沾染了血迹,变得陈旧污秽,只是那骇人的感觉,更加深重。
她扬声。声音却不显凌冽。
“柳琢光,停下。”
柳琢光骤然停在与她咫尺之远的地方,相顾无言。
禾山微微颌首,面色淡然,目光落在柳琢光手中的镇魔剑,眼底难得浮出一丝怀念。
“这是我们的选择,你不必愧疚。”
“师兄也是如此吗?”
“是,纪明澈是,我亦是。”
“为什么?”
“琢光,这世间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太好奇,想要求知,只会让自己陷入心魔罢了。”
“所以你们就都瞒着我,连这种事都瞒着我……”柳琢光轻声,“所以,师兄没有什么大限将至,对吗?”
“……这与此并无干系。”
“那为什么一定让我来魔界呢?”
禾山轻轻勾起了唇,漆黑的眼眸尽是对自己弟子的满意,她想了想,抬眼朝天际望去。
魔界的天并不如修仙界,昏暗,破碎,好像一块巨大的石头,随时都要压倒魔族所有人。
“琢光,你手中是镇魔剑,你手中是修仙界的未来。”
她将作为修仙界自亘古,最锋利的一把剑。
无论是魔族,还是修仙界,亦或者是天道,都无法阻挡这把剑。
“你到底在做什么?”
柳琢光咬着牙,赤红的眼睛充满了不解。
“为天下,博一条生路,琢光,你该为此感到自豪。”
听到这样大义凌然的话语,柳琢光心头竟毫无波澜,她翕动着唇,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禾山明白她此刻的心境,她漫不经心地想了下,如果是纪明澈,此刻应该是一边抱着心疼一边柔声安慰柳琢光。
可她不是纪明澈,她不会安慰人。
所以她只是顿了顿,再次开口。
“琢光,你想好了吗?”她神色如初,是柳琢光最为熟悉的师尊样子,说,“你的尊号,要叫什么,你想好了吗?”
几乎是刹那间柳琢光感觉到了禾山的意图。
她没有如纪明澈那时一般,拼命上前,想要抓住他。
她望着禾山如雾般飞散的身影,苍白的唇颤抖许久,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孤身在原地,背影落寞。
禾山的离去,将原镇压所有生物的结界也就此带走。
魔物伺机而动。
远处一直沉默看着的崔应秋心生不妙。
少女的身影在旷阔荒芜的世界显得格外突出,伺机而动的魔物为填补力量,朝她虎视眈眈,但在从背后袭击的刹那,便已然感到悔不当初。
刹那间,刀光剑影。
只见柳琢光不言,抬起手,镇魔剑毫不客气地将魔物收割,借着手中利剑,冰冷的杀意笼罩住这片大地。
“琢光心境似乎有所不稳啊。”
匆匆赶回的路长晴落在崔应秋身后,眼睛朝远处的柳琢光看去,面色凝重,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看不出情绪。
崔应秋笑了下,脸上并无担忧之色,他瞥向路长晴。
“那倒是不错,魔尊刚去,新魔尊可以马上继位了。”
路长晴冷眼看向他。
“是吗,那你猜猜,是你先死,还是这座魔都先死?”
崔应秋颇有闲心:“我猜是我们一块死。”
倘若柳琢光心境不稳,甚至堕魔,恐怕死的可不止是那群魔物了。
路长晴:……
她移开视线。
“现在怎么办?你是她师姐,这里你和她关系最近,不然你劝劝她,让她下次再入?”
路长晴阖眼:“我此刻修为,根本不可能靠近琢光,怎么劝?不如你去,你是魔尊护法,琢光如今入魔,不就是因为你那位魔尊大人。”
崔应秋微微扬起眉梢,回道。
“哎,可别这么说,不是也要靠你们那位好剑尊吗?”
“哈。”路长晴不欲再理会他。
“唉。”崔应秋扶着墙身起来,侧身对路长晴说,“其实,我倒觉得,不一定没办法了。”
“有话直说。”
“我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我只是觉得,以尊上对她的情谊,绝对不可能放任她入魔,毁了自己的未来。”
“你知道?”
崔应秋摇头:“我当然不知道,所以,我猜,答案就在她身上。”
都那样喜欢一个人了,怎么可能连死后,她出现的情绪猜不到呢?
魔界的风总是如此凛冽,吹在人脸上时,如同一把把尖刀,此刻,又夹杂了许许多多的血腥气。让人总忍不住心生一些恶念。
镇魔剑飞出手心,对周遭所有蠢蠢欲语的势力,施以封喉,四周死寂,柳琢光轻轻闭上眼,只能听见那一遍遍呼啸的寒风。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心境开始了摇晃,体内灵力不断汹涌而出,不受控制。
思绪有些迟钝了啊。
柳琢光舔了下唇,铁锈味在唇齿蔓延,她抬起头,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边。
灵力在柳琢光身边肆意涌动,宛如自深海而起的浪潮,疯狂吞噬着周遭所有,却始终看不见枯竭的尽头。
柳琢光睁开眼,垂落的睫羽下,一双如墨眸子平静深邃,掩盖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微颤动,而后,她笑了下。
汹涌的灵力受到主人的召唤,乖乖回到了柳琢光的身体。
“骗你的。”
她凝望着天际,缓缓开口,嗓音沙哑轻若一缕风。
见柳琢光收回了灵力,崔应秋久悬着的心骤然一松,他吐出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却见路长晴眉头一皱。
霎那间,崔应秋抬头,也感应到了那股气息。
“修仙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还不止一两个!
崔应秋能感觉到,那股混杂的修士气息,正在朝魔界紧逼而来。
“奇怪,禾山到底做了什么!”
他低声“啧”了声,颇觉麻烦,顾不上再看柳琢光,头也不回朝城内走去。
路长晴身形未动。
她自然也察觉到了那股修士气息,只是她作为妖族,在修士与魔族的恩怨中,全身而退自是不难。
只是,为何修士会突然破开两界壁垒,开到这里,难道真是禾山剑尊做了什么?
不,应当不是禾山剑尊。
禾山剑尊行事风格,从不会这般草率。
是纪明澈,还是那因不服献祭被禾山剑尊掏出内丹的妖王……
又或者……是琢光。
路长晴敛眸思索。
“师姐,在想什么?”
倏然从身后响起的声音,惊得路长晴身形一僵,是因为方才太过出神,还是因为……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柳琢光,顿了顿,路长晴方才转过头看向柳琢光。
“琢光。”
柳琢光轻轻点了下头,又问:“师姐刚才在想什么?”
路长晴直觉,此刻的柳琢光虽说摆脱了入魔的气息,可周身却充斥着一股不对劲的意味,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岔开话题说。
“有修士在朝魔界而来。”
柳琢光敛眸:“嗯,我知道。”
她顿了下。
“是叶师妹。”
“谁?”
“师姐应当还不认识,叶穹,叶师妹,她与原定的下任魔尊苍间,打开了修仙界与魔界的壁垒。”
路长晴没想到,失踪的苍间竟然是与太衍的弟子在一起,此刻,来不及细细思索,她皱起眉头。
“此事,也是剑尊安排的吗?”
柳琢光沉默片刻:“……或许是吧。”
路长晴看着她,半晌,开口:“那你为何会得知?”
寒风将柳琢光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她静静站在路长晴对面,可路长晴从未如此刻般感觉到,她们的距离。
“师姐,你信天道吗?”
柳琢光冷不丁问道。
路长晴不明白她突然询问的意思,沉默片刻,说:“很少有修士不信的吧。”
修士虽嘴上说着不信,可一旦踏入了这条仙途,便是在做天道的臣。
“师姐也是吗?”柳琢光歪头,嘴唇轻轻勾起,话语很轻:“那师姐,就当成是天道告诉我的吧。”
“琢光。”路长晴抬手,轻轻贴上柳琢光的冰冷的脸颊,她不知该如何安慰柳琢光,只能用眼睛,静静注视着她。
“师姐,我没事的。”
柳琢光眼睛落在路长晴的手背,眉眼倏然弯起。
“你在难过吗?琢光。”
明明眼前之人的确是在笑着,可不知为何,路长晴只觉得她很难过。
柳琢光:“可能是吧,师姐。”
路长晴不说话了,她垂眸。
如果可以,她也想琢光什么都不知道。
可偏偏她知道了,却又是稀里糊涂地知道了。
一切若说结束,可她还在,可她还抱着这份情感留存这世间。
谁来为她解惑?
谁能为她解惑?
谁抱着善意的恶意的念头,来告诉她真真假假的是非?
路长晴不是质问柳琢光,她只是,只是不想让柳琢光再为此付出什么了。
远处,一阵骚动传来。
“这里有灵力的痕迹!”
柳琢光眸子低垂:“他们来了,我先过去了,师姐,我会带他们回太衍,师姐要一起吗?”
路长晴不言,微微摇头,半晌,她才缓缓开口说。
“待到日后,我再自行回太衍吧。”
闻言,柳琢光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魔城外似乎是发生了兽潮?这里尚有魔物与其征战的痕迹,血腥气如此浓郁,好生奇怪,我瞧着,似乎距今不久啊……”
“这里还有存活的魔物,诸位道友小心!”
“我怎么觉得,这里还有灵力的气息。”
说话的修士与身侧的同门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狐疑,接着两人视线不约而同投向了太衍长老所在的位置。
太衍长老身侧的少女娇俏明艳,跟随在她身后的少年小心翼翼拽着少女的衣角,亦步亦趋。
“叶穹。”
太衍长老轻声呼喊了声。
叶穹瞬间回神,快步走到太衍长老身侧。
“并春长老。”
并春长老微微颌首,温和的眸子随意扫视过四周,将周围那些渐起的心思压下后,轻粗眉头,才又对叶穹轻声嘱咐。
“进入城内,切记不要离我太远。”
“长老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苍间急忙上前,眼神热切。
并春长老沉默了片刻,悄悄移开视线,单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声。
“我太衍可不收魔门弟子。”
偏生苍间像是听不懂,并春话里的意思,挠挠头,咧嘴笑道。
“没关系,叶穹的师门就是我的师门!”
并春长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扯了下唇。
这少年,若不是叶穹信誓旦旦向她保真,是魔界的下任魔尊,她是如何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少年,未来某日会统率魔界。
不过,统率魔界如今看来,是明显不可能了。
背叛魔界,将修士引入魔界,只是为了一个女子,如此天真,若是还有魔族想要追随他……
即便是做傀儡,也不会选这样的孩子了吧。
并春长老边思忖着,边向前行进,忽地,她眸子一僵,眼睛死死盯着前面不远处,瞳孔在刹那间紧缩。
柳琢光脚尖轻点,修士几乎是在刹那间,敏锐地察觉到那股来自周围的异样。
所有的魔物,因为柳琢光的出现,散发出浓烈的恐惧气息。
“你是何人?”
柳琢光没有理会那名修士。
她遥遥看着并春长老,颌首示意。
“并春长老。”
并春神色愕然,顾不得身侧修士狐疑的目光,急忙开口问道:“琢光?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琢光并未直接回答,反而又问道:“长老呢,为什么会和这几位道友,出现在魔界?”
并春长老回头看了眼叶穹,又看了眼苍间,抿了抿唇,对柳琢光说:“此事我稍后同你说,待回去,我也会一五一十上报宗门,上报剑尊,我身侧还有道友身负重伤,如今,我们理应先入魔都……”
柳琢光摇摇头。
“长老,修士灵气与魔族魔气截然相反,你若真的踏入魔都……”
剩下的话,柳琢光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在场的所有修士都明白。
并春长老沉默,神色陷入思绪。
她原是和几位同道修士在一处商讨道法,却不料误入秘境,秘境之内机关重重,杀意纵横,以她们这群丹修之力,根本没办法离开。
深陷死局之际,叶穹带着苍间突然出现。
为保住性命,她们只得先听从叶穹的,从那秘境进入魔界。
“呵,你是太衍弟子?”
有修士听明白了两人的对话,发出嗤笑,打量的目光落在柳琢光身上,眼神不愉,“谁愿意来这魔界,若是有选择,谁愿意呢?好,我们不踏入魔城,就在外面休整,可以吗?”
“兽潮并未结束,若诸位于城外休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有什么高见,倒是说出来,让我们这群老家伙听听啊。”
“离开魔界。”
柳琢光言简意赅。
说话的修士倏然笑了出来,看柳琢光的模样似乎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好,你说离开,那你继续说说,我们要怎么离开?”
就连将她们带进来的叶穹和苍间都说了,进来的法子有众多,可离开的法子不多。
叶穹也是好不容易找到离开的办法,只是一出去就碰到了她们,无奈之下,又再次返回。
叶穹的办法如今肯定是不能再使用的。
出去的位置,在那个机关重重的秘境,即便是出了魔界,以她们这群人的实力,也出不去那秘境,倒不如在魔界隐藏一段时间,然后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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