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衍山路上,弟子们行色匆匆,路长晴逆着人流,朝剑峰走去。
“站住,剑峰无令不得进入。”
守山弟子远远便瞧见了这位逆着人群,穿着怪异的女修,见她靠近,不由得皱眉,手指悄无声息间已然搭上长剑。
路长晴将何宁山交给她的宗主令牌拿出,守山弟子眼神狐疑,接过仔细检查一番,才又恭恭敬敬还给路长晴,让出一条道。
“道友,请。”
“多谢。”
待路长晴走进剑峰,门口忽地多出几个人,为首的女弟子望着路长晴的背影,眉头皱起,她侧身问守山弟子。
“那人是谁?”
“秦师姐。”
守山弟子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他顿了顿还是补充说。
“她手中有宗主令。”
“宗主令吗?”为首的秦朝川陷入沉思,半晌,她抬眸对守山弟子说,“罢了,劳烦师弟替我通传柳琢光师姐,就说戒律堂有要事需要她协助处理。”
守山弟子本要说什么,可又听到戒律堂的名字,脸上浮出纠结的模样。
秦朝川:“怎么了?这么为难。”
“师姐有令,除了宗主外任何人不能打扰,刚才那人若非手持宗主令,我也断然不会让她进去的。”
“这……”秦朝川有些疑惑,还想说什么,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头,她回头,看见来者的一瞬间,眉梢不由得压低,低声说,“你怎么也来了?”
“事关柳师姐,我总得过来看看吧。”
秦暮山眉宇含笑,温和依旧,说罢,又转头看向守山弟子,开口。
“抱歉,并非有意为难,只是此事事关纪明澈纪师兄,我想还是请小师姐下山一趟为好。”
“事关纪师兄?嗯,既然是秦师兄说的,那我……”守山弟子自是认识秦暮山,他犹豫再次,目光环视过在场众人,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摊开手表示,“那我便试着向小师姐那边通传一声,至于师姐到底能不能出来,这我也没办法了。
秦暮山姿态从容,微微颔首。
“多谢师弟。”
守山弟子再次在心底无奈叹了口气,手中灵力汇聚,形成剑峰独特的咒印,而后守山弟子低声轻念了几句话,又将灵信高高抛至天际。
“不知我可否在此等候片刻。”
“师姐还不知是否下山,秦师兄不如先回戒律堂,若是师姐下山,我片刻都不耽误,立即向师兄传信,可好?”
秦暮山却固执的摇摇头,婉拒了守山弟子的好意。
“不必,我在此稍等片刻,我信小师姐,会同意的。”
守山弟子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点点头,重新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路长晴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来到剑峰是什么时候了。
并春长老与禾山剑尊年岁相差不大, 路长晴还记得,师尊收下她为弟子后,牵着她的手, 走过漫长的剑峰古道。
夕阳的余晖有点偏于血红, 并春含笑替她挡住有些刺眼的光,那时的并春还不是深居简出, 她弯起眉眼,带着路长晴站定在禾山面前,接着对禾山说道。
“这是我的弟子哦, 禾山, 我的弟子, 我瞧过了, 她天赋异常, 日后说不定能继承丹峰。”
那时柳琢光还未出生, 禾山站在枫树下, 双手随意环抱在胸前, 日落时的风总是有些凉意, 并春将她护在怀中。
禾山逆着光站在那里, 青色宽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路长晴看不清禾山眸中的情绪。
那时的禾山已然是名满天下的剑尊。
只是她似乎并不高兴,路长晴从未见过禾山高兴的样子,到底要怎样才能高兴些呢?路长晴也不知道。
她只是暗暗想着, 还好自己的师尊是并春。
那时的禾山是太衍山所有人心之所向, 没有人怀疑, 这样一个人,会有朝一日……
路长晴收起思绪。
她站在枫树下,若有所感, 朝那颗枫树抬眼看去,细碎的光斑落在她的眼底,路长晴沉默了片刻,才又缓步继续上山。
“琢光,是我。”
路长晴轻轻叩动门扉,一阵鹤鸣自高天而过,路长晴顺着声音望去,她记得,那是禾山剑尊收养的鹤童。
路长晴淡淡垂下眼帘,却是若有所思。
“师姐,进来吧。”
门扉无风自开,路长晴压下眼底的思绪,抬步进入院落。
院落内,空荡荡的一片,看不出一丝生机,就连原本郁郁葱葱的树,都枯萎了。
路长晴见状,不免皱起眉头,心底升起一股不妙的意味,她快步走到柳琢光的房门前,轻轻敲击。
“琢光,是我。”
房间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的回应。
路长晴阖眸叹了口气,再次睁开眼,指尖妖力汇聚,身后无数青翅蝴蝶如幻影般闪现,她嗓音清冽沉稳。
“琢光,我会在之后替你修好门的。”
蝴蝶幻影萦绕上路长晴的手指,她将手指举至齐眉,看向柳琢光房门,正当灵力欲聚集房门时。
下一刻,房门无声自开。
路长晴愣了下,半晌,她沉默着,收起妖力,踏进昏暗的房间。
外面虽已日薄西山,可到底还有些余光。
但柳琢光的屋内,漆黑昏暗,看不见一丝光亮,就连路长晴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师姐,留步。”
柳琢光的声音从四面传来,路长晴环顾四周,却找不出柳琢光所在,她轻声回应柳琢光。
“琢光。”
路长晴并没有听从柳琢光的话,她手指稍稍起来,一只蝴蝶顺着她的指尖,缓慢飞向房间深处。
半晌,路长晴眸光一闪,毫不犹豫跟上蝴蝶方才的踪迹。
顺着蝴蝶寻到的踪迹,路长晴走到书架后面,赫然显露出一条暗道,她微微一愣,显然对此并没有预料。
没有过多犹豫,路长晴踏入暗道。
而后不久,前面出现隐隐约约的亮光,顺着亮光,路长晴方才看见了柳琢光。
柳琢光的屋内,竟藏有如此玄妙的阵法,能将空间折叠,踏入此地,便是踏入另一个空间。
路长晴放眼望去,宽阔的大殿内,周边布满了上品的灵石,灵石光亮幽幽,将这座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路长晴忍不住皱起眉头,嘴唇翕动,漆黑的睫羽下,一双眸子清晰倒映出眼前的景象,但路长晴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这上面,她的目光顺着阶梯看去。
满地的书籍铺散在地面,高高的书架被人施加了浮空术,固定在半空,楼梯如潮水般层层堆积,而在尽头,沉默的乌衫少女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她静静翻看着手中的书籍,书页翻动,随即响起细微的“沙沙”声,她对路长晴的到来,没有一丝波澜。
“琢光,我知道你在难过,可你还有太衍,还有剑峰。”路长晴阖眸,轻声开口,“人死不复生,剑尊和纪明澈都不会希望你继续这样颓废下去,他们是为天下,为众生而死,琢光,你该出来了。”
路长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这个孩子。
说到底,柳琢光今年连双十年都未有。
却要经历这么多,背负这么多,连一点悲切的时间都不能有。
路长晴只能用最理性,最没有感情的话语,来告知她,不要再难过。
闻言,阶梯上的柳琢光睫毛微微颤动,翻动书页的手指也缓下来,她沉默不言。
寂静的氛围中,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路长晴不再开口,她静静注视着柳琢光,等待着柳琢光。
她依旧相信,既然她是柳琢光,就一定会有所回应。
果然,片刻后,柳琢光轻轻翻动着书页,眸子低垂,眼底的情绪模糊不明,她嗓音有些沙哑,似乎许久都没有说话了一般。
她开口,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落入路长晴的耳畔。
“师姐,我讨厌他们。”
路长晴一怔。
讨厌师尊,讨厌师兄,讨厌他们瞒着她,更讨厌他们打着为她好为天下人好的名义,随随便便付出性命。
她很讨厌,非常讨厌。
明明,明明她只是想要太衍的大家好好的,仅此而已啊。
是她还不够努力吗?
还没有拥有保护大家的力量吗?
柳琢光有些想不明白,只是,有一点,她明白,再多的讨厌也没用了。
少女缓缓站起身,手上的书籍因主人的松力而坠落,书页哗啦啦翻动着,然后“砰——”的一声合上,柳琢光对上路长晴的眼睛,眸子是一如既往的坚韧。
“但是比起讨厌,我还是更想让他们都活着。”
路长晴依旧体会不到这份感情,她只是处于理性的判断,觉得有什么事超出了预期,想要开口阻拦柳琢光。
但柳琢光像是明白她要说什么,在路长晴开口前一刻,继续说道。
“师姐,我不会影响任何人。”
柳琢光自阶梯缓慢而下,她走到路长晴身侧,微微侧过脸颊,黝黑的眼眸轻轻看向路长晴,是一如既往的坚韧。
路长晴转眸,与她对视。
目光交会之际,连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路长晴已然明白。
她微微摇头,轻叹一口气,带着些许劝阻的意味,说:“琢光……”
柳琢光先她一步开口,打断了路长晴即将出口的话语。
“没关系师姐,我想明白了。”
望着柳琢光的眼睛,路长晴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柳琢光已然决定了。
柳琢光回眸,看向书海。
这里是剑峰密阁,藏书千万,只有历任剑尊能够开启藏阁。
·“我不是天道的剑,不是太衍的剑,我是自己的剑。”
柳琢光手指轻轻搭在心口的位置,感受着心口强烈的跳动,柳琢光的思绪愈发清晰,嗓音如清泉汩汩而过。
“师姐,就像我不会让太衍覆灭,我也不会让他们覆灭。”
路长晴不明白柳琢光为何会突然这样说,她愣了愣,眼神茫然看向柳琢光,却望见柳琢光倏然弯起眉眼。
“师姐,我相信,师兄他们绝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他说过的,会一直陪着我的。”
路长晴抿唇,嘴唇张张合合,却始终没能说出一句话。
“苍华灵海。”柳琢光轻声念到,眸子倏然转过,灼灼看向路长晴,“书上说,灵魂最终会飘向苍华灵海,师姐,我才不信,师尊那样的人,会连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
更不相信,师兄会一声不吭丢下她。
“苍华灵海?”路长晴轻声喃喃着几个字,眉梢压低,再次看向柳琢光,犹豫片刻,却是说,“琢光……”
“师姐,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把他们带回来。”柳琢光倏然一笑,将路长晴打断,弯起眼眸,“我一定要和他比一场。”
用剑狠狠告诉他,他们的决定比狗屎还烂。
路长晴敛眸,不知还应说什么。
半晌,她侧过身,却是嘴角轻轻勾起,嗓音如水般流淌。
“我进峰时,有人跟着我一起过来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戒律堂的秦暮山。”
“我知道。”
两人缓步走出剑峰的密阁,温和的阳光透过纱窗,斜斜的照在屋内,落在尘封的剑虾,柳琢光抬手抚过上面的尘土。
接着一道灵信浮在上面。
“这是守山弟子联系剑尊时的灵信方式,我方才就知道他们来了。”
路长晴随意扫了眼上面的内容,发现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只是简单说了下秦暮山说有关于纪明澈师兄的事情,需要她到戒律堂一趟。
“关于纪明澈?”路长晴不解,问,“要去吗?”
“去。”柳琢光将灵信收起,又笑看向路长晴,“何况,方才宗主也来信了。”
“宗主?”路长晴不解宗主是何意,一边她过来,一边又格外传信给柳琢光,是因为身份的差别,担心她会对太衍宗不利吗?
路长晴不知道,她淡淡垂下眼帘,静静听着柳琢光的下一句话。
柳琢光似乎是看出了路长晴的心思,开口解释道:“宗主是让我过去商议继任大典的安排。”
“继任大典?”路长晴微微蹙眉,“你当真决定好了吗,琢光,继承剑尊之位,要承担的可不只是……”
柳琢光抬手,将手指放在唇边,眉眼轻轻弯起,示意路长晴无需多言。
“师姐,我既然活下来,就一定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第70章
剑峰下, 秦暮山等候已久,傍晚的风总是凉意更甚几分,秦暮山抬起苍白的手指拢了拢苍蓝色的长袍, 轻咳了出来。
“你们上次在天机到底做了什么?”
秦朝川闻声, 忍不住将目光投向秦暮山,眉头不禁皱起, 她声音疑惑,“师姐自从天机城回来后便迟迟不出峰,到底发生了什么?”
柳琢光离开太衍, 去到魔界, 这件事鲜有人知, 大多数太衍弟子, 都只以为柳琢光在剑峰闭门。
“朝川。”秦暮山淡淡垂下眼帘, 并没有回眸看向自己的妹妹, 温和的嗓音融在晚风中, 颇为飘渺,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你在戒律堂也快一年了, 戒律堂的规矩也要记得, 不该问的,不要问。”
秦朝川看他这副样子,压下唇角, 撇开目光, 冷声:"知道了, 秦师兄。"
最后两字她咬得格外重。
接着,秦朝川余光无意瞥向山峰道上,目光倏然顿住, 连带着身边弟子,都能看出其放松的意味。
秦朝川小跑了几步,站在秦暮川旁边,朝柳琢光看去,唇角不自觉扬起,眼眸染上几分欣喜的意味:“柳师姐!”
柳琢光眨了眨眼,点头应下:“秦师妹。”
秦朝川眉眼弯弯,身侧秦暮川咳嗽了声,她皱眉瞥了眼,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也没忘了正事:“师姐,戒律堂有事想请师姐一议。”
柳琢光点点头,却是顿了下,扬起手中何宁山传来的信。
“可以,不过我稍晚些时候,还得去一趟宗主堂。”
“无妨,既然如此,师姐便不必再前往戒律堂中。”秦暮川忽地开口,将众人的视线汇聚,他神色话务波澜,继续说,“不如,我与师姐同去宗主堂,路上,正好我将事情向师姐一一叙述了。”
秦朝川凝眉,没想到还能这样,她狐疑地看着秦暮川,秦暮川却依旧是一副平静温和的样子,犹如一眼古井,翻不起一丝波浪。
柳琢光想了想,颔首同意了秦暮川的建议。
“那么,这位道友也要一起吗?”秦暮川收到柳琢光的同意,唇角轻轻勾起,接着看向柳琢光身后一直不言不语的路长晴。
秦朝川这才注意到,柳琢光身后竟然一直站着一个黑袍女子,女子闻声缓缓抬起头,妖魅的容颜却有着极为冷淡的一双眸子,看得秦朝川忍不住皱起眉头。
“阁下是?”
她强忍住想要将法器抽出的念头,眼眸却不自觉地眯起,无声打量着眼前的黑袍女子。
路长晴静静看着她,倒是想起了眼前之人是谁。
秦朝川,秦暮川的妹妹,器峰的师妹。
看着她一脸警惕地望着自己,路长晴却是禁不住翘起唇角,她没有回秦朝川,反而转过头对柳琢光说。
“既然如此,我就先离开了,那边还有很多事需要我一并处理,琢光,我等有朝一日,我们定还会再见面的。”
四目相对,柳琢光能从路长晴眸底看见自己的倒影,她缓缓点了下头。
接着,路长晴无声离去。
秦朝川虽是蹙眉,可见柳琢光和秦暮川都没有动作,便也放下心中的芥蒂,不再将视线头像那离开的人身上,她犹豫地看着柳琢光。
“师姐,需要我一并前去吗?”
柳琢光歪头。
秦暮川默默在一旁道:“你去做什么?要说的事情你也不晓得,我一人陪着师姐前去就可以,我的住处正好在宗主堂,你跟着去,还得自己折回来。”
秦朝川刚想说什么,便听见柳琢光开口。
“不必了,多谢秦师妹,我与秦师弟前去就可以。”
闻言,秦朝川抿了抿唇,终究还是点头不再执着,说。
“那,师妹就先告退了。”
柳琢光点点头。
望着秦朝川离去的背影,她缓步走到秦暮川身侧,秦暮川像是倏然回过神,眼神恍惚了下,才笑着朝柳琢光颔首。
“师姐,请。”
太衍山间的小道上,萤火散发着幽幽的暗光,月辉自山峰倾泻而下,给山间的楼阁亭台,披上了一层轻如蝉翼的薄纱。
“天机城的事情,怎么样了?”
秦暮川走在柳琢光身侧,敛眸回道:“天机城内如今依旧一团杂乱,许多修士不满仙盟的安排,还起了不少争端,不过……”
他略微一顿,说。
“有群散修似乎有些起来的苗头。”
散修?关栩吗?
柳琢光一瞬间便想到了关栩,她眉梢微微下压,眼底浮过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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