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城门外。
崔应秋手指抬落间,乌发无风自起,强大的魔气萦绕在崔应秋四周,久久徘徊,他无奈看着纪明澈。
“尊上,你真打算就这样去死了?”
纪明澈捂住嘴唇,轻咳起来,半晌才停歇。
他云淡风轻地擦去唇角的血渍,平静道:“何必废话。”
崔应秋无奈:“若您换具躯壳,又何尝不能重来?”
“不需要。”
纪明澈眼眸始终落在远处,语气平淡无波。
“我当真是不明白您了,当初您与禾山的交易,我姑且不提,可那交易时间早在十年前就废除了,结果您还是非要做那太衍剑峰的弟子不可,本早该舍去的躯体,硬生生撑了十余年……”
崔应秋抿唇,望着纪明澈,最终还是没说完,他叹了口气。
“罢了,作为您的护法,我自是没有资格插手您的决定。”
纪明澈敛眸。
“崔应秋。”
崔应秋神色慎重,原以为纪明澈要说出什么关于魔界的话,没想到,纪明澈语气轻柔地说。
“此事后,魔门消散,琢光回修仙界,可通过我设下的阵法,若是问到我去了何处……”
纪明澈话语微微一顿,又继续说,“便说我身体原因,前往魔界尽处修养,待到百年后,我会回来的。”
“……是,尊上。”
纪明澈沉默良久,半晌才又问道:“夏令师呢?”
“不晓得,不过,您何必将夏令师带回来呢?她修为计谋无一能担任护法之位,日后留在魔界,恐怕也是无用。”
纪明澈摇头,却并未多作解释。
“放心吧,当年长老会选她为护法,自然是有原因的。”
魔都外的茂林,已经隐隐带有魔兽嘶吼的声音,纪明澈心下宁静,转身缓步走下城楼。
“日后,魔界便交由你了。”
崔应秋缄默无言,他对着纪明澈的背影欠身行礼,神色恭敬。
“是,尊上。”
镇守魔门,需要有至善之精魂,至纯之剑骨。
只要让柳琢光,染上魔息,或剥去剑骨,便不在天道选择范围。
当然,天道有千万种安排,能剥离柳琢光身上的魔息,恢复柳琢光的剑骨。
纪明澈也从未期望这么简单就能解决,更何况,他不愿让柳琢光受伤。
天道留柳琢光留剑尊,是为镇守魔门,使两界灵气魔气平衡。
只要魔门彻底消失,那天道也就没有理由再强制柳琢光了。
只要他与禾山,两界灵气与魔气至盛,以身饲门,填补魔门,就能使魔门就此消散。
这是禾山闭关多年,他在外搜寻多年,才找到的办法。
也是,唯一的办法。
足以摧毁魔都的魔兽潮,能将天道的视线引开片刻,而她们所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时间。
纪明澈为此,等候良久。
招饶圣宫。
柳琢光提剑靠近巨型画像,她身高甚至未到那画中人的膝上,于是,只能仰着头看画像。
画像上人影模糊,面容迟迟看不清。
只能隐约看出那似乎是一幅飞天图,柳琢光抬手抚过画像上的纱带,眸光一闪。
随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倏然举剑,自画像纱带而始,迅速拉开画像一角。
那一角后,赫然显露出一道通道。
柳琢光皱眉,毫不犹豫地迈入漆黑的通道。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许是须臾,又许是经年。
柳琢光步伐不断加快,她咬着牙,汗珠顺着额头滚落,眼前方才出现些许光亮。
柳琢光缓缓停下脚步,她望着眼前的景象,眼底浮出惊愕的神色。
如出一辙的大殿, 赫然显露在柳琢光面前。
只是较方才所看见的魔族大殿,此处的魔族大殿,显然是明亮了许多, 就如修仙界最普通的一座大殿一般。
柳琢光手指缓缓地用力地, 握紧了镇魔剑,而后, 大步跨入了大殿内。
她一步步走到尽头,与先前大殿相同,这里同样悬挂着衣服偌大的画, 只是这张画, 上面所绘的图像, 清晰可见。
这是一副飞天图, 上面画的赫然印着的是柳琢光的面容。
画上的柳琢光面容冷淡, 眉宇好似这世间最锋利的剑刃, 似冰似雪, 她手持长剑, 正是镇魔剑。
“这是……”
怎么会, 为什么她的画像会在这里出现?
柳琢光张了张唇, 心底涌上层层迷雾, 可却又来不及细细思考,她迅速调整好心态,将心底的愕然压下, 只是沉沉看了眼那幅奇怪的画卷后, 直奔更深处走去。
如今当务之急, 是要找到那声音的来源。
镇魔剑在柳琢光手中隐隐发出铮鸣。
柳琢光来不及多想,几乎是下意识,转身提剑挡在身前。
猛烈的冲击将她逼得连连后退, 直到几步快要退到墙角的位置,方才停下步子。
她低咳了几声,擦去唇角的血渍,眼神警惕。
灵力如清风,自柳琢光手指尖流转,与骤然袭来的纱幔相击,层层纱幔与清风裹挟,顷刻间落了地。
但这样的轻松,却没令柳琢光展露笑颜。
与之相反的是,她脸上警惕的神色愈发明显,她摩挲着镇魔剑上的纹路,而后眼睛微微眯起。
方才的气息……
不是魔族!
那样强大的力量,却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熟悉,与她的剑意交汇,好似同宗同源。
这样的想法一出现,柳琢光心底不免一沉。
正当她还在全神贯注,等待下一次攻击的到来时。
一道天外之音忽地响起。
“仙门中人,何故来此?”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周围景物倏然变幻。
原本宁静雅致的殿宇,须臾之间化为空落死寂的庭院。
一阵微风掠过柳琢光的脸颊,柳琢光当即提剑,接着,不出柳琢光所料,身侧传来利刃相交之音。
一道属于女子的身影悄然浮现,如清风如薄雾,身影似有若无,缥缈无真形。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柳琢光,继而又将眼神投向柳琢光手上的镇魔剑。
“方才还真没认出来,你拿的居然是镇魔剑,如今俊俏的小姑娘,那群人也舍得。”
“你……”
柳琢光瞳孔紧缩,不是因为女子调侃般的话语,而是因为,这女子身上所穿的,正是太衍宗的弟子服!
女子似乎也明白,柳琢光此刻的惊讶是为何,她轻笑了声,覆上柳琢光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小姑娘,我知道你有很多要问了,别急,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要急的事。”
女子开口,却是意有所指。
柳琢光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问:“你是谁?”
女子含笑:“太衍剑峰弟子,姓名早随黄土去,何必再提呢。”
柳琢光心下了然,又问:“你也是剑尊弟子?”
“好聪明的小姑娘。”女子微微一愣,眼帘轻轻敛下,压下眼底的所有情绪,笑说,“只是你来这,可不是为了问我这种问题吧,你那位师兄,可还在城中了。”
柳琢光听罢,面色倏然一白:“你怎么知道?”
太衍女子轻叹了口气。
“罢了,你快走吧,如今魔都已经开始骚动了,趁着这场骚动,快些回太衍吧。”
太衍女子正要抬手施法,将柳琢光送离。
柳琢光却是忽地抬起眼,对上女子目光。
大抵是人在绝处总会想得多些,所以,柳琢光才忽地发觉了那些,差点被遗漏的地方。
故而,她抿唇,与女子的交汇。
“前辈,您为何会在此处?又或者……”柳琢光一顿,眼眸执着,“您为何要急着推我离开,方才吸引我来的声音,是您做的,不是吗?”
太衍女子本欲推动柳琢光的动作,倏然一停。
“咳咳咳……”
崔应秋听着纪明澈的轻咳声,敛眸叹了口气:“尊上,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为了一个小姑娘,舍了魔尊之位又舍了性命,何必呢?”
纪明澈轻笑了声,看向崔应秋的眸子不带半分笑意。
“崔应秋,你还未真正认识琢光,若你真正认识了她,便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理所应当。”
崔应秋撇开视线,心底依旧是对纪明澈的不理解。
纪明澈目光朝城外看去,眸底是崔应秋看不明白的情愫,他嗓音轻柔,宛如春风携过拂柳。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绝不允许在关键时候满盘皆输。”
见状,崔应秋只是再次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无言。
兽潮席卷而来,黑云压城,血腥气弥漫在空中。
路长晴快步走上城楼,看见崔应秋与纪明澈站在一处,心底直觉不妙。
“路长晴?”纪明澈回头,似乎有些讶然,“你应该在琢光身边。”
“她让我在外面寻你。”顿了顿,路长晴又说,“那夜,她听到了,不过应该只听到了后半段,还不知你的真实身份。”
纪明澈只是略微惊讶后,便兀自垂眸,他将手放在胸口处,平静地看着。
这具躯体,看来是真的不行了。
否则,他不会感知不到琢光的。
一想到这点,纪明澈无法避免地对自己,从心底升起一股厌弃。
萧瑟的寒风将他衣袖扬起,他轻呼出一口气,顺着肃杀的寒风,朝遥远的招饶圣宫看去,一双明眸温和如一泓春水。
“我最怕她这样了。”
她这样,他只会更舍不得。
舍不得她日后,会像对他一样,对另一个人。
他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比起这些,他还是更怕她难过。
她才十几岁,什么都没见过,初初领略了世间繁华,就要困守剑峰,一直到身消道陨,都要留在那个地方。
她会难过的。
“我不知道你们在谋划什么,但是我希望,你尽可能不要让琢光难过。”
“……不会的。”
“兽王来了。”
一直沉默的崔应秋忽地开口。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层层巨兽遮天蔽日,魔族的厮杀声愈发激烈。
兽潮中,有一股浓烈的杀意直指魔城。
纪明澈望着底下的魔族,漆黑的睫羽微微颤动,而后落在了遥远天际的一处,嗓音轻慢。
“禾山也来了。”
被羽翼巨兽覆盖的天际上,一道人影隐隐浮动,剑光如月华转瞬即逝。
她姿态随意却又处处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冽,眼底带着微不可见的杀意,斩落阻拦她前行的一切生物。
作为修仙界第一的剑尊,禾山的确名副其实。
纪明澈淡淡看着她,不由得想到,日后若是琢光也成为剑尊,该是何种模样。
“吼——”
一阵怒吼声响彻天际,似乎在为死去的同类哀叫。
接着,在魔兽中,倏然跃出一只黑翼赤眼兽,它死死盯着禾山,眼底充满了怒火。
禾山不语,她眼眸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望着怒火冲天的凶兽,她眉头轻挑。
却是回眸,隔着遥远的距离,朝城楼上的人投去视线。
接着,修长的手指抬起了一根。
身后兽王猛地扑来。
“一炷香。”
纪明澈眸光微微闪烁,他下意识摩挲着袖边的花纹,缓缓开口。
路长晴不明:“什么意思?”
纪明澈:“禾山说,她可以拖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的时间内,他必须完成他要做的。
接着,纪明澈抬手向崔应秋,说:“东西在你手上吧?”
“……在。”
崔应秋垂眸,手上倏然幻化出一朵散发幽幽蓝光的花,他将其恭恭敬敬递交到纪明澈手中。
纪明澈看着手中的蓝花,眼底晦涩。
这便是,勉强让“纪明澈”得以存活的招饶圣物,其命招饶魔花,但它真正的作为并非稳固神魂,而是压制修为。
纪明澈的躯体难以承受“魔尊”带来的修为与魔气,注定会溃败,他也只能借助招饶魔花的能力,勉强维持这具身体。
但若要以身祭魔门,必须要纪明澈所有的修为与魔气。
而这只需要,彻底吞噬摧毁崔应秋手中,原用维持“纪明澈”存活的招绕魔花。
历代魔尊以心头血浇灌,蕴含着强大的魔力,世间仅此一朵。
如今这花的寿命,也该走到尽头了。
纪明澈阖眸,将招饶魔花放在心口的位置,刹那间,招饶魔花生出根茎,从纪明澈心口扎入,猩红的血水自纪明澈唇边蔓延。
战斗中的魔族不约而同停下动作,眼底浮现出畏惧的神色,强烈的威压使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这,这是什么气息!”
如此磅礴的魔气……
魔都内,本安稳等待的长老们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半晌,才有人喃喃出声。
“尊上,是尊上回来了。”
“不可能……”
三长老倏然起身,在察觉到这股磅礴的魔气的刹那间,脸色煞白,手指不自觉用力,木椅把手几近粉碎。
身侧,二长老睁开浑浊的双目,哼了声。
“老三,别这么沉不住气。”
三长老也在刹那间意识到自己的事态,抿抿唇坐了回去,只是那双频频眨动的眼睛,无疑是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宁静。
“兽潮这次来得未免太过蹊跷了。”
角落中,三长老的亲信开口,他小心翼翼观察着几位长老的神色,然后继续开口说,“而且,这兽王往常也没来得这么快啊。”
“哼,你长本事,不许兽族长脑子?”
被二长老嘲讽了一顿的亲信悻悻低头。
三长老自觉被落了面子,脸色更为难看,他沉沉看了眼二长老,接着又问亲信。
“崔应秋呢?”
亲信想了想,回道:“似乎,是去了城楼吧。”
“城楼?”三长老笑了下,“怎么,还真亲自上阵了?一个兽潮瞧把他吓成什么样了。”
“倒不一定是兽潮。”
二长老幽幽开口。
值得魔族护法亲赴的理由,他们方才不还说到了吗?
“不会的。”三长老脸色阴郁,说,“尊上被封印数百年,怎么可能悄无声息间就回了魔都。”
“悄无声息?”二长老也笑,“你说这话倒也好意思,尊上的消息你比我清楚,到底什么时候尊上离开了封印,什么时候恢复了力量,你不比我清楚吗?崔应秋来到魔都之时,恐怕魔尊就醒了,这不是你说的吗?”
二长老手指轻轻叩击着茶杯,言语间意味深长。
“难怪你这么着急要让苍间登上魔尊之位,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二长老慎言!”
茶杯被击落在地,里面的水却只是微微荡起一层涟漪,很快便恢复了宁静。
二长老拢起袖子,浑浊的双眸倒映出三长老气急的模样。
“何必如此生气?”二长老轻描淡写地接过侍从递上的新茶,接着眉头微微挑起,用余光瞥向三长老,“我既决定帮你,便不会害了你。”
“你说得轻巧,若当真是尊上回来,你我能不能活到明天还未可知!”
要知道,他在这之前,可是亲手谋划设计了魔尊。
崔应秋作为魔尊护法,与他常年敌对,未必不知道些许事情。
若他将这些事,尽数告知魔尊……
三长老简直不敢想。
魔尊手段之狠厉,是即便他当年作为一个侍从旁观,如今想来,都难以呼吸的。
二长老放下茶杯,看着眼前之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都几百年了,心性还如此不稳当。
真不知这样的人,是怎么会有胆子谋划尊上的。
心底想归想,但面上二长老依旧平静。
“长老……”
望着三长老惊惶失措的目光,他微微皱眉。
“你不能不帮我!否则……否则我会将你当年所做之事,一同禀报尊上!”
就算是死,三长老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老三,我说了 ,我既决定帮你,便是会帮你到底,急什么。”
三长老看着眼前之人一副淡定的模样,心中只觉得慌乱。
他怎么可能不着急,如今魔尊或许就在城外,如今魔尊或许已然知道了他设计害他之事。
他马上就要没命了,又怎么能不着急!
“何况,若你当真气急,我走便是,你又何必将我从闭关中叫出。”二长老语气淡然,却在刹那间让三长老觉如芒刺背,“老三,既是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三长老咬牙,沉默半晌,他朝二长老半跪,头颅低垂,虽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可语气却充满了恭敬的恳求。
“长老,求您救救我。”
“老三,我能救你,但你得有取舍。”
三长老看不见的地方,二长老倏然勾起唇角,浑浊的眼睛透露出诡异的精光,颤抖的嗓音隐隐夹杂着些许不一样的情绪。
“这……这是什么意思?”
“你总得向尊上赔罪吧,性命、权力、修为,这三者不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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