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笑兮无奈道:“郑航,宋彧好几天没吃顿像样的饭了,不能沾那些个大鱼大肉。”
“可是…”
“再见,郑航。下次有缘再聚。”宋彧朝郑航抱抱拳,就让陆笑兮推着离开了。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郑航明明什么都没吃,却感觉饱了。
告别郑航,陆笑兮把宋彧往宋府的方向推。
“先不回府。”宋彧突然道,“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请你吃点心。”
“好呀。”难得宋彧开口,陆笑兮哪有不答应的。
孤男寡女走在路上确实有损风评,但宋彧不说,陆笑兮更不在意。
在宋彧的指路下,两人在京城的小路里七拐八弯,来到了一家极不起眼的小店。
“这是…哎哟,彧公子?”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从门后走出来,看到宋彧,轻轻惊呼一声。
“奶娘。”宋彧出口就让陆笑兮吃了一惊,“奶娘,对不住,一两年都没来看您了。”
原来是宋彧的奶娘?!
“哎哟,彧公子说的这是什么话。”奶娘赶过来,“公子腿脚不方便,能来看老奴一次已经是折煞老奴了。”
“奶娘莫要这么说。”宋彧侧过轮椅,面向陆笑兮,“奶娘,这是我…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她叫陆笑兮。”
“奶娘好。”
陆笑兮的心怦怦跳。
她第一次听到宋彧用这种说法称呼她,两辈子都是。
想来这位奶娘也一定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不然不会绕这么远的路过来看她。
陆笑兮突然奇怪,上辈子从未听宋彧提及过自己的奶娘,转而又自己想通。
上辈子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是战乱过后了,那时候京城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都没剩多少了…
说是相识了两辈子,其实还是有很多不了解他的地方。
“原来是陆娘子,快请进快请进。”奶娘为他们打开了店门。
宋彧悄声道:“奶娘不认识字,定然不知道这几日发生的事,咱就不要提起了。”
陆笑兮知道宋彧不想让奶娘担心,应声答应下来。
他靠得很近,说话的吐息声就飘洒在她的发间。
很快,奶娘为他们端上了两份酥饼和汤。
汤是秋日适宜喝的老鸭汤,酥饼是普通的酥饼,但上面嵌着一块冬瓜糖,甜而不腻,和老鸭汤配着相得益彰。
食材普通,但手艺佳,所以味道很好。
“都是自家手艺菜,也不晓得陆娘子吃不吃得惯。”许是见陆笑兮穿得绫罗绸缎,奶娘有些不安,双手一直放在身前揉搓。
“好吃!”陆笑兮咬了一大口酥饼,嘴里塞得满满的。
“喜欢就好。”宋彧喝了一口鸭汤,“我小时腿废以后,都是奶娘照顾的。今日很想吃她做的酥饼,就带你一道过来了。”
陆笑兮筷子一滞。
宋彧的腿…是后天废的?她明明记得上辈子她问起来的时候,宋彧说是天生的。
如果是后天废的,那是什么原因废的?
她没有注意到,宋彧给奶娘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的点点头,从后厨离开了店里。
陆笑兮低声问宋彧:“你的腿…是后天残疾的?能告诉我是发生了什么吗?”
后天往往不比先天严重,无论是摔断了,还是旁的什么原因,都有一治的可能。
宋彧“哦”了一声:“也没什么特别的,生了一场病,腿就没有知觉了。”
“那大夫怎么说?”陆笑兮着急的问。
“看了不少大夫了。”宋彧的手紧捏住汤勺,“都说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了。”
“对不起。”陆笑兮道,“说到你的伤心事了。”
宋彧摇首:“我无妨,倒是…”
说到这里话音落下去,没有再接下句。
气氛一时凝住了。
这时候,奶娘折返回来,见陆笑兮还在发呆,飞速将什么东西塞到她手中。
“陆娘子,这个,这个您收好!”
“这是?”陆笑兮低头一看,手上竟是一枚通体白皙的玉佩!
玉佩只有巴掌大小,刻有繁复镂空的花纹,质地细密,温润淡雅,仿佛整块玉里都浸着水一般。
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奶娘这是何意?”陆笑兮忙把玉佩递回去,“这玉佩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奶娘却是不住的退后,一边退,一边求助地看着宋彧。
宋彧徐徐从陆笑兮手中接过玉佩,放在手中摩挲:“这是我祖母留给我的玉佩,幼时祖母待我极好,她走后我不愿睹物生情,所以把玉佩交给奶娘替我保管。”
陆笑兮渐渐反应过来些许:“那今日…”
“今日,我想将玉佩赠送于你。”宋彧认真地看着她,“我的腿已没有恢复的可能,你…可愿收下?”
明明是没有逻辑关联的两句话,陆笑兮却听懂了。
她心中顿时又酸又甜,泪意涌了上来。
“我愿意收下!”她道,“宋彧。谢谢你。”
她的手叠放在宋彧手上,再次触碰到玉佩,这枚带着宋彧掌心温度的玉佩,仿佛有了跟刚才完全不一样的触觉。
这辈子她的付出和倾心,终于得到了回应。
虽然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上辈子宋彧喜欢上她的原因,但有这辈子,也足矣。
她接过玉佩,紧紧的攒进掌心里。
宋彧看着她,明显轻松了些许,眉宇间浮现淡淡的喜悦之意。
这也是陆笑兮这辈子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到这种神情。
“哎哟这可真是太好了!”奶娘在一旁比谁都高兴,“我再去给你们加两个菜,等等啊!”
两人心情都不错,便又多吃了些,直到快天黑才从奶娘店里出来。
“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两人停在小路边,宋彧示意陆笑兮停下来。
“可这里离你府上还有好远的距离呢。”陆笑兮道。
“在过去几条街人都多,天黑了,我们在一起不合适。”宋彧道,“听我的,就到这里,轮椅是你替我改装过的,没问题。”
“那好吧,你自己也小心一些。”陆笑兮也不拖泥带水。
她看着宋彧一个人推着轮椅拐过街角,再才回去自家。
整个宋府的人都急疯了。
所有人都知道宋彧从皇宫里被送出来,他们就是因为不敢相信,在家讨论了一会儿怎么办,来晚了,没接到,人就不见了。
百般打听到当时接送的公公,说什么是被书院的同窗接走的,再曲曲折折打听到郑航那里,对方居然又说不知道!
可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人,说没就没了,他们可怎么担得起这个大责啊?
宋将军甚至差人便衣到处巡查,都没有宋彧的下落。
所以看到宋彧回来的时候,他们都松了一大口气。
“你这…跑到哪里去了!”宋将军一句“孽障”差点骂出口,想到之前冤枉了他,又狠不下这颗心。
宋启这两天跟着担惊受怕,更没好气:“去哪里都不说一声,知不知道家人多担心你,又不是不让你出门,回来报个信有那么难吗!”
李夫人倒没有说话,在一旁唉声叹气。
宋彧坐在轮椅上,朝阿弥抬抬手,后者立刻端了杯水过来。
宋彧喝水清了清嗓子。
“我有事要宣布。”
听到这里宋将军怒从中来。
“逆子!我看你不光瘫了还聋了!问你话你是听不见吗!”他一把扯过宋彧喝水的茶盏,重重的砸在地上。
李夫人被声响吓了一跳,哭起来:“哎哟,这养个儿子也能养出这么多毛病…”
宋彧掌心一空,手自然的垂落。
“我会向京城陆家的独女陆笑兮提亲。”他仿佛没有看到面前一怒一哭的两人,淡然道,“现在知会你们一声。”
宋将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要干什么?提亲?你一个人去提哪门子亲!”
“是,至于提亲的事,就不需要父亲操心了。”宋彧道。
“放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说想娶谁就娶谁的!你们这叫无媒苟合!”宋将军话越说越难听。
宋彧皱起眉头:“够了,不需要你们多置喙,不过是通知一声。”
宋将军一把扯住儿子的衣领,巴掌高高扬起——
他蓦然对视上儿子清冷的目光,却发现里面没有丝毫曾经的畏惧和胆怯,只有无边的冷漠和冰凉。
他突然意识到,面前的宋彧已经不是幼时他随时斥责、扇巴掌的宋彧了,他是刚刚从皇宫里出来,刚刚在皇帝面前以“三问”证明自己清白的男人。
宋彧轻轻拨开他的手,推动自己的轮椅。
“对了。”他停下身子,“祖母留给我的东西,一直暂存在母亲手里,是时候还给我了。”
“你…你还邪门了。”李夫人一滞,“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你我我。你在家吃穿用度,找你收过银钱了吗!”
宋彧似是被李夫人的话逗笑了:“当年祖母离世,留下的财产怎么分配,字据上可立的清清楚楚,母亲不妨回头再看一眼。”
“至于我在家里的吃穿用度,母亲也可以算一算,从那部分财产里扣除。想来也不足百一。”
说完这些话,他又推动轮椅离开。
阿弥见状赶紧赶过来,推住主子的轮椅。
主仆二人没多久就消失在了宋将军一家的眼前。
“气死我了,简直气死我了!”宋将军越想越憋屈,看着李夫人,“你说你养个儿子怎么养出这么个性子,光考个解元有什么用,不孝为大!现在连媳妇都想自己找了,说出去别人怎么笑话我们宋家!”
李夫人贸然被吼,眼泪又哒哒的下来:“这我怎么知道哟,他这腿没了知觉以后,哪天不是阴阳怪气的…”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次子宋启突然凑上来:“爹、娘,你们别心急,照我看,事情其实没那么差。”
“此话何解啊?”宋将军问。
宋启道:“爹,您忘了刚才大哥所说,想娶的女子是京城陆家的独女陆笑兮?那可是陆家,首富陆家啊。”
“陆家不过是商贾之家,如何配得上我们宋家。”宋将军不屑。
李夫人却是先转过弯来:“话也不是这么说,夫君您想,我们家彧儿虽是您大将军的儿子,但双腿毕竟…要说谈亲事,可能还真谈不上门当户对的。”
“若是商贾之女,咱还可以将就一些。”
她话未说完,但话中的弦外之音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那可是首富家的独女,娶了她就等于娶了首富家的偌大家业。
虽然那商贾女身份低了些,配他们宋彧这双腿残疾的岂不正好?
“牺牲”宋彧一个,幸福整个宋家嘛。
一家人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这样…会不会太委屈彧儿了?娶商贾女,旁人都要笑话他的。”宋将军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
“他有什么委屈的,没听他说他自己就要娶嘛。”宋启插嘴。
“正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们还是和他的心意吧。”李夫人道。
仿佛这件事对她来说有多委屈一般。
宋将军又考虑片刻:“那行,那…他祖母留下的东西,就按他的说法,给他吧。”
“将军!”
“按我说的做!”宋将军瞪眼,“本来就是留给他的,再说了,家里还缺那个钱?你娶陆家女进门,出的肯定比进的多!”
他声音越说越哑,像是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不过本来也是。
陆笑兮每天都差人去巡抚署门口观望,果然没出几天,官府就重新张贴出了新的公告和榜单,为宋彧沉冤得雪,并且重新恢复了他的解元成绩。
围观的百姓有的有笑话官府反复无常的,但大多数都为宋彧洗清冤屈而拍手称快。
现在全京城最“快”不起来,不用说,自然就是祁子平了。
陆笑兮心里很清白。
他从一年前就开始计划从这个环节扳倒宋彧,如今环环失控,不仅没能栽赃成功,还反叫宋彧声名鹊起,甚至在皇帝面前刷了好感度!
虽然他这次在背后躲得好好的,没有因为王东的线被拉出来,但现在也一定不好受。
陆笑兮可不止满足于他“不好受”,她一定会找到机会,叫祁子平付出代价!
她取出挂在胸口的玉佩,细细摩挲,感受它的温润和细腻。
她不会再给祁子平任何可能伤害宋彧的机会。
“娘子!”凝冬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娘子,宋公子来咱府上了!”
“来咱府上?找我吗?”陆笑兮有些奇怪。
宋彧一直比较在意男女之防,即便有事找她,都是叫阿弥给凝冬传话,不会自己亲自来。
“不是啊!”要不凝冬这么着急赶来报信呢,“是来找老爷和夫人的!这会儿已经在会客厅了!”
“我爹娘?!”陆笑兮顿时也傻眼了。
说着就赶忙朝家中的会客厅赶去。
陆府的会客厅内,陆父和陆母坐在正位上,两人脸上的表情比陆笑兮还要傻眼。
“这位,这位公子再说一遍?…我等好像都没听清?”最终陆父开口。
“是。”宋彧坐在轮椅上,颔首又重复一遍,“宋彧愿求取令爱,盼二老成全。”
嘎嘎——乌鸦飞过。
陆父母:“…”不对啊,这画风怎么这么奇怪呢!
“这位贤侄啊。”陆父甚至改了口,“这婚姻大事,不说父母之命,你这…至少也请个媒人过来吧?”
父母尚在,自己亲自上门求婚,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宋彧认真的点点头:“是彧考虑不周了,只是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所以请不来媒人。”
这话说出来陆父母的脸就黑下来了。
“父母不同意你来做什么!开我家玩笑,看笑话的吗!”陆父呵斥。
他心中虽也知面前这小公子是将军家的,与自家地位确实是天壤之别,但他的笑兮也是从小呵护到大的宝贝,岂是别人随便能蹬鼻子上脸羞辱的!
宋彧道:“请二老见谅,父母不同意,但彧确有求娶之心,诚心实意。”
“你说了也没用!”陆父甩袖,“名不正言不顺,我是不会嫁女的!”
“爹!发生什么事了?”这时陆笑兮闯了进来,居然见到自己好脾气的爹正在发火。
“宋彧!”她站到宋彧的轮椅边,“你怎么过来了?”
陆母这时候想起来了:“老爷,这位公子好像是这届秋闱的解元,是咱们女儿在书院的同窗。”
“他一个人来求娶你!你说说,这是正常人干的事吗!”陆父也听夫人提及过女儿帮助同窗洗清冤屈一事,知道女儿和这公子关系好,一时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可他也不想女儿价格双腿残疾的废人受委屈啊!
“宋彧…”陆笑兮站在堂内,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她原以为那枚玉佩给她就是定情了,两人再等过一两年圣上赐婚就好…
没想到,宋彧居然亲自来求亲!
他一个人!
宋彧对她笑笑,没说什么,转而双手支撑在轮椅上,似是要从轮椅上下来。
阿弥和陆笑兮以为他要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去,都下意识要去扶他,却被他摆手拒绝。
见他艰难的支撑着身体,慢慢挪动到地上。
双膝及地,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陆父母都吓了一跳。
周围的人都要去扶,宋彧的第一个头却已经磕了下去,发出沉沉的咚声。
“第一磕,感谢二老诞下陆笑兮,生育她,养育她。父母之恩,水不能溺,火不能灭。”
陆母叹息:“你这孩子…”
接着是第二磕。
“第二磕,感谢二老将笑兮养育成如此善良、宽容、聪慧的女子,曾宽我以温情,救我于水火。”
第三磕。
这次他磕下头去,没有再抬起来。
“第三磕。”他道,“晚辈心系陆笑兮许久,欲求娶于她,真心相许,真情以待,此生不悔。”
在场一片哗然,都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求亲的法子。
没有媒人父母上门,一个人来磕头?
陆笑兮呼吸屏住。
她注意到,宋彧说的是他单方面心系自己,而非两人两情相悦,给足了她面子,也丝毫不让她为难。
她突然想起上辈子的时候,宋彧向她求亲的时候,父母已经不在了。
那时她站着,他坐在轮椅上,虔诚的捧着自己的手,细细密密的吻她的指尖,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真心相许,真情以待,此生不悔。说的是同样的话。
不过的是,现在已经“两生”,而非“此生”了。
陆父看起来有些动容,嘴上还是道:“可是,你父母不同意,于礼也不和啊,到时候我们笑兮没个三媒六聘的,说不过去啊…”
“聘礼的规格按当世公主来。”宋彧道,“尽管我父母不同意,但婚后我绝不会让她受到半分委屈,也绝不会让她看我父母一丁点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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