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你有什么想交代的？”彭盖狱问。
张图摇了摇头。
“你现在交代，还能算自首。如果等证据确凿了，就没这个机会了。”
“自首还是被迫认罪，下场都是进监狱吧。”张图淡淡地说，“我的人生反正已经这样了，进不进监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差别了。”
彭盖狱对他的这番自暴自弃的话，产生不了任何同情，甚至有些厌恶。但他的这番话也算是间接认罪了，这也算是一个好的信号
彭盖狱冷冷地说：“如果自首，就代表你在协助警方破案，我可以为你申请减刑，这种情况下坐牢不过三五年，等你从监狱里出来，还不会与这个社会脱节，人生也有望重新开始。但如果让我们查出你的罪行，你就是杀人共犯，别说三五年，就算是三五十年你都出不来。既然你喜欢坐牢，那我就满足你这个心愿！”他说着，起身要走。
只听身后，张图惊恐地问道：“杀……杀人？谁杀人了？我没参与杀人！”
彭盖狱听罢猛地回头，逼问道：“那为什么那只杯子上面有受害人的血液！”说着从档案袋里抽出九龙玉杯的图片，拍在他的面前。
张图看着图上特别标出来的血迹，快要哭出来了，上下牙打着颤说：“这个暗红色的是血吗？我还以为它就长那个样子！怎么会杀人呢？我真不知道这件事啊！”
彭盖狱重新坐下，盯着他恍惚的双眼问道：“所以，你承认你见过这只九龙玉杯？”
张图愣在椅子上，没说话。
彭盖狱耐心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这只杯子是在什么地方？”
“我……我只见过一次。”
“不会只有一次吧。”
“真的！”张图辩解道，“是五年前我被派到金湖别墅园做保安的时候，有一次夜里巡逻，路过三排五号，明明里面没开灯，但是有人吵架，我就去敲门了。然后开门的人手里就拿着那个杯子。”
“开门的人是谁？”
张图摇了摇头。
“是不是林辉？”
“不是林辉，是两个我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你是那里的保安，业主的情况应该非常清楚，怎么会不认识呢？”
“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你这么问我也不认识！”
彭盖狱看着他涨红的脸，没再就此追问下去。
“我听说你刚从医院出来？”彭盖狱问道。
张图嗯了一声，一脸衰相地说：“不是什么大事，我这人运气一直背，车祸也出了不止这一次了。可惜了，竟然撞上了救护车，要就是这么死了，可能就没现在这么多事了。”
彭盖狱呵呵笑道：“你一直在看守所里，也没什么事啊，难不成比你做保安还要累？”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不管你什么意思，你告诉我，你出车祸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大马路上？你作为别墅园唯一的保安，不是应该一直呆在别墅园里吗？”
张图挠了挠头，嘀咕道：“偶尔也想出来逛逛街……”
“逛什么街！”彭盖狱忽然怒声道，吓得张图浑身一抖，“逛街逛到大马路上？我看你是梦游吧！”
“……”
因为生气所以突然大声说话，导致彭盖狱有些喘不过气，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才又说：“老实交代，出车祸之前，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我没干什么……”他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彭盖狱。
恰好这时，贺同天推门进来，将鞋印比对结果交给彭盖狱。结果显示，魏崇耀家发现的可疑鞋印，从鞋型到纹路，都与张图脚上穿的鞋子完全符合。这足以说明，张图就是留下脚印的人。
彭盖狱将比对结果放在张图面前，问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图勾着脖子看了一眼报告，结结巴巴地说：“有、有可能是别人偷穿了我的鞋子想嫁祸给我……”
“我还有人证。”彭盖狱打断他的话说，“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你隐瞒又能隐瞒多久呢？”
张图低下头，用手捂住脸：“我就想找份工作干干，怎么就这么难呢？这种事怎么就被我摊上了呢？”
彭盖狱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换了副慈祥的面孔，好声道：“你慢慢说。”
张图有些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轻声说：“之所以出车祸，是因为我急着赶回别墅园，所以想抄近路。又因为一晚上没睡，神经紧张，所以有些恍惚。”
“你在此之前在干什么？”
“入……入室……但我没有盗窃，我也不想做这种事！”张图极力解释道，“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一直想找一份好好的工作干。别墅园因为有五排七号那间鬼屋，所以同事们都跑掉了，就剩我一人，我也是看公司开的工资高所以才留下的。你想想，我连这种苦都愿意吃，又怎么会干那种下三滥的事情呢！”他眼巴巴看着彭盖狱，希望他能对自己的话表示相信。
但彭盖狱却没有表态，只是问：“你入室，不盗窃，那是要干什么？”
“去藏东西。”
“藏什么？”
“我不知道。他只把一只木头盒子交给我，说让我想办法把盒子藏到那个屋子里……那个，就是警局不远处的那个老小区里，三栋406室。”
事情正如彭盖狱所想的那样，但当他从张图嘴里听到这个事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鼻子发酸。
老魏啊老魏，果然还是他一直认识的那个老魏。
“这件事是谁让你去做的？”
“我不知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不清楚他们的名字。”
“他们？难道不止一个人？”
“嗯，不过也就两个人。看起来有些年纪了，不过应该比你年轻一些。”
根据他的描述，彭盖狱猜测他所说的就是佟永春和叶龙生。为此，他打印了多份照片，将二人的便衣照混在其中，放在张图面前。
张图仔细看着每一张照片，当看见佟永春的时候，激动地站了起来，用带着手铐的手指着照片喊道：“有他一个，他还恐吓我，说要我永远找不到工作到街上流浪！”说着更加急切地寻找着另一个人。
意料之中的，他的目光锁定住了叶龙生：“也有这个人！戴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话不多，很喜欢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的，就没见他停过！”
张图交代，这两个人，也就是当初在三排五号别墅顶楼吵架的人。这之后，两人时常出入三排五号，并且都是晚上过来，一呆就是一整夜。呆在别墅里的时候，他们几乎不开灯，但是张图路过别墅的时候，总能听见里面有很大的动静。
二人是在今年四月份的时候开始与张图拉近关系，常常带些名贵的茶叶，或者一些国外的点心给他，还请他吃过几次饭。
张图原还以为自己遇上了贵人，谁知道五天前，也就是博物馆爆炸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他们开始威胁他，要他帮忙做事，如果不答应，就要把他扔进黑窑子里做苦力。
彭盖狱将二人的照片拿在手上，眯着眼看着他们。
事到如今，想必他们两个应该已经非常恐慌了吧。

第356章 拿下一证
张图交代, 佟永春与叶龙生二人也没让他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除了藏木盒子，另一件事就是是想办法阻拦前来查案的警察。
所谓的警察，也就是当时的陈文安陈文音和佟安启三个人。
所以当陈文安询问他有关别墅案的情况的时候, 他一个劲儿的在那边制造恐慌。
不过这其中有一点也算是歪打正着，覃宏明没死这件事他并不知道，只是借着他的自杀编了闹鬼传闻罢了。
另外, 当陈文安独创五排七号别墅的时候, 陈文音与佟安启二人在别墅门口看见的那个蜘蛛人, 就是张图。
张图说, 他当时也不是有意想吓他们的，只是想把原本放在三排五号别墅顶楼的木头盒子取下来。原来已经说好了，佟永春他们会在别墅里等他去拿盒子, 可是他过去之后, 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开门，但屋子里面却有奇怪的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像是老鼠的声音，非常多的老鼠，吱吱吱叫个不停。我小时候在乡下的一个废弃粮仓里听见过那种声音。但别墅的窗户都被遮住了, 所以我没法往里面看。”张图说。
“然后你就爬楼了？”彭盖狱问。
“嗯，不过不是什么难事。为了方便维修人员上楼顶, 别墅的墙体上都安装了简易楼梯, 所以也挺方便的。不过可能我的动作太扭曲了, 所以把他们吓到了吧。”
彭盖狱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 淡淡地说：“张图, 你还是没有老实交代吧！”
“没有啊。”张图一脸无辜地说, “能交代的我都交代了啊！”
“但是你的证词与当时去现场勘查的刑警的证词有出入。”
“他们说什么了？”
彭盖狱翻开自己的笔记本, 读着陈文音说过的话：“灯光下, 有一个一米多长的影子。这个影子一动不动趴在窗户上, 姿势扭曲诡异。乍一看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个人的影子，因为它看起来太瘦了，而且没有脑袋，没有腿，整个身子只是一个细木棍，只有两只向上伸的细胳膊，但也没有手掌。”
张图抽了抽嘴角，说：“这是闹鬼了吧！怎么可能有人长成这样？”
彭盖狱推了推眼镜，说：“说起这样的人，我确实能想起一个来。我相信，你也认识。”
“谁？”张图瞪大了眼睛问。
“覃莉。”
“覃……覃莉？”张图呵呵笑了两声，说，“你说的是五排七号那个女主人吧！她儿子死后她就很少出门了，怎么可能是她？”
“很少出门？”彭盖狱皱着眉问道，“你之前跟我的同事可不是这么说的。”
“什么？”张图一脸茫然。
“之前，我们的陈警官去别墅园勘查，你对他说的原话是……”彭盖狱看着笔记本念道，“覃宏明死后，他的父母都没有再回来，别墅处于空置状态。”
张图一愣，说：“我、我这么说了吗？”
“你是这么说的。所以我认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覃莉被囚禁在别墅里，但是你却跟余莹他们一样，不希望有人知道这一点。”
“我、我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吧……”张图一时反应不过来，所以连谎话都编不出来。
彭盖狱不理睬他的辩解，继续说道：“所以我认为，那天我们的警察看见的，应该是覃莉。”
张图耸耸肩说：“是她就是她呗。”
彭盖狱看了他一眼，又对着笔记本读道：“在黑影的细胳膊间，又伸出两只胳膊，于是整个影子就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攀爬在窗户上。”他顿了一下，问，“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知道吧。”
“不知道，只觉得很可笑。呵呵，都成科幻电影了。你们那个警察，也别当警察了，写小说去吧！””
彭盖狱忍着怒火说：“那我给你解释一下，这说明，当时窗户上有两个人。一开始的黑影，没有腿，没有头，只有两只向上伸的胳膊，说明她的腿被捆起来了，脑袋耷拉着，而有人正拉着她的手把她往上拽。”
“那之后的八爪鱼怎么回事？”张图挑衅地看着他，问道。
彭盖狱愣住了，他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
之所以陈文音他们会看到八条肢体，必然是因为当时有两个人，可这第二个人是怎么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与第一个人重叠在一起的呢？
这个问题，也许只有覃莉能回答。
“你回答不出来，就是在胡编乱造！”张图忽然理直气壮，“说明你之前说的所有话，都是胡编乱造！这样查案真的不要紧吗？你真的是什么刑侦专家吗？还说你最难对付，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张图说着，翘起了二郎腿。
贺同天在隔壁看得一肚子恼火，忍不住冲了过来，举起拳头就要揍。
但彭盖狱却拦住了他。他对于张图的挑衅，没有任何生气，反而冷静地问道：“你说我是刑侦专家？”
“你难道不是吗？”张图反问道，还不忘对贺同天翻个白眼。
“谁跟你说我难对付的？”
“就那两个咯。”
原来佟永春和叶龙生这两个人，早就知道重案组会对九龙玉杯进行调查，怪不得叶亦铭要领着调查组封锁了重案组，想必也是受他父亲的指使吧！
彭盖狱想到这里，忽然哈哈大笑。
张图被他笑得有些茫然，问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被人夸厉害了很高兴？”
彭盖狱摇了摇头，却仍然笑得有些放肆。
“你到底笑什么？烦死了，赶紧放我走啊！”张图有些恼火。
彭盖狱终于停止了笑声，淡淡地说：“我在笑你傻。我想你这么在意工作的事情，应该是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想谋求一份稳定的工作很不容易吧！”
“你！你审案子就审案子，别在这里人格侮辱！”
“我没有侮辱你，我只是在说实话。我想你的人生应该充满了失败，上学的时候不擅长读书，考试总是全班倒数，好不容易熬完了义务教育，中考得了个末流分数，别说读高中，就是上职校都困难。早早走上社会，却什么都不会做，没有一技之长，有时候也会狠下心去拜师学技能，但奈何脑袋瓜又笨，人又懒，所以什么都没学成，去工厂做流水线工人又怕吃苦，浑浑噩噩到三十几岁，一事无成……”
彭盖狱数落了一连串，让张图几次想跳起来揍人。不过他身边站着贺同天，想作妖也没机会，只好嘴上狠道：“老东西，再骂我要你命！”
“你别急，我还没说完。”彭盖狱喝了口水，继续道，“听说省会工作机会多，你就跟着大家一起过来了，但还是那句话，没本事不肯吃苦，就什么工作都找不到。最后打听到金湖别墅园的保安队有空缺，忙不迭就过去了。我想你选择在金湖别墅园做保安，应该是看中了这里的住户都是有钱人，你能从中捞不少油水吧！”
张图咬着牙狠狠瞪着他，说：“我就是个老老实实的打工人，你别把人想的这么复杂。”
彭盖狱像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说：“但是你来了别墅园不到一年，就发生了覃宏明上吊自杀这件事，之后住户就迅速撤离，好好的别墅园就成了一座鬼城。按理说，以你的性格，应该会选择离开那里，为什么留下了呢？”
“我不是说了吗？因为工资高。”
“高多少？”
“……”
“从两千五长到两千八，并不能满足你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之所以留在别墅园，就是因为那两个人给你好处了吧！”
张图撇了撇嘴，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觉得跟我谈得来，所以想留我下来，我就留下来了呗？难道这也犯法？”
“不犯法，只是……”彭盖狱又露出令他讨厌的那种笑，“这两个人，一个是警校校长，一个是上海副局长，你觉得他们会跟你一个小保安谈得来？”
听他说出这句话，张图的自尊心一下子被击碎了，拼命挣脱贺同天的控制，撑着桌子凑近彭盖狱，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没有机会了。”彭盖狱冷静地说，“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跟你提起我？因为他们知道你会坐在审讯室里受我审问！有你在这里，他们会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你头上，等你被定罪被关进牢房里，没个几十年出不来的时候，他们就能全身而退，继续逍遥自在了。”
“我……我没有犯罪，不可能会去坐牢的。” 他的嚣张焰气已经消去了一大半。
“他们要你坐牢，你一定会去坐牢，我想这会儿他们可能连牢房都帮你订好了。”
“啊？”张图露出不解地神情。
“坐牢都算是你的幸运，他们以往对待为自己跑腿的人，可都是下了死手的。”
彭盖狱拿出几张血淋淋的尸体照片，放在他的面前，说：“如果你再为他们说话，这就是你的下场。”张图只看了一眼，就吓摊在椅子上。
彭盖狱见时机已经成熟，便轻声说：“张图，他们想让你坐牢，但我想让你尽快走出这里。我问你，你现在愿意成为本案的证人吗？”

第357章 回光返照
张图在证词单上签完字, 老老实实被人重新带回关押室。彭盖狱承诺他，等他协助侦破此案后，会为他证明清白。
“彭老师, 你真是神了啊！”贺同天像个小迷弟似的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你怎么知道他的人生轨迹的？现在已经能查得那么细致了？”
彭盖狱边整理着审讯记录边说：“那是我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