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跟老杨商量了一下。”邹燕红说，“他的工作性质没办法，我这边可以调整，店里再多找点人，我把能交给别人的工作都派下去，以后多分配点时间给小蕴。”
正在跟林笑玩拼图的杨蕴注意到两人的对话，立刻把脑袋昂起来，用力的点头。
“昨天晚上我跟爸爸妈妈还有奶奶姥姥吃饭，妈妈终于尝到被人批评的滋味了！”杨蕴很幽怨的看了妈妈一眼，随即又想起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笑起来。
姥姥知道她为了去家里差点被人拐卖，当时就急疯了，一来饭店就把爸爸妈妈臭骂了一顿，骂的爸妈抬不起头。
奶奶更是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的问她有没有事情，有没有吓到，还说爸妈要是照顾不好她，就把她带回家!
杨蕴不想回奶奶家生活，但是被两位老人护着，她心里有了底气，在饭桌上把妈妈对自己的批评说了出来。
当时两个老人都惊了，姥姥气的拍桌子。
“你就是这么管小蕴的，燕红，你小时候妈可没这么苛责过你，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还在饭桌上训孩子？”
“来，我现在在饭桌上训你一顿，看看你能不能吃得下饭？还有，不是每个孩子都跟你一样，小时候可以学一天，看看电视怎么啦？你小时候倒是不看电视，但是你打别人啊！”
“你这是长大了，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以前村里哪个孩子没被你揍过，这不就是你的解压方式！”
姥姥一张嘴，把邹燕红的老底给揭了个底朝天。
“回家以后我也检讨了一下，我对小蕴确实是关心的不够，又太苛刻，不能怪孩子。”邹燕红揉了揉太阳穴，“我妈也打算搬过来了，说要等到我这毛病完全改了，再回去。”
“治妈妈的来了。”杨蕴一本正经的说。
林香秀听完都笑了，她一看这母女俩的态度就知道两个人已经和好了，她现在提出辞职是最好的时候。
“邹姐，我昨晚回来以后也想了一下，我在你那里本来就是兼职，现在你妈妈来了，有了人照顾小蕴的生活起居，我想辞职。”林香秀开门见山的说道。
对于林香秀的想法，邹燕红昨天晚上就感觉到了，这也是为什么她今天一早就过来的原因。
虽然雇佣关系即将结束，但她不想跟林香秀断了关系，她们的友谊还是可以继续的。
“我把之前的工资结算给你。”邹燕红从包里掏出钱夹子，按照工资的数额，拿了一星期的工资递给林香秀。
林香秀毫不犹豫的收了，比起昂贵的礼品她更喜欢自己劳动得到的钱。
“那咱们以后还是朋友吧？”邹燕红说。
林香秀惊讶的看她一眼，“当然是啊，我只是不在那边干了，但是路先生家的工作是长期的，咱们以后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邹燕红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想着以后跟你学学那个红烧带鱼怎么做，小蕴爱吃那个。”
“我只是辞工，又不是决裂，邹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林香秀扑哧一笑。
邹燕红左右看看，“小林你们俩打扮的这么漂亮，是准备出门？”
“是啊，我这两天请假了，手不好泡水，就想着带笑笑出去逛逛街，谁知道一只手根本不好扎头发。”林香秀指了指自己的一头乱发。
“妈妈要带我去百货大楼！”林笑迫不及待的宣布。
“早说啊，我以前刚开店的时候就一间小门面，化妆品也都是百货大楼能买得到的，价格也没比大楼里的便宜到哪里去，你知道我是怎么打出招牌的吗？”邹燕红笑吟吟的说。
林香秀一听就来了兴趣，她没想到邹燕红也是从小店一点点的盘到现在的规模。
“怎么做的？”
邹燕红得意洋洋，“我去理发店跟人学了新娘盘头，又去找人学了化妆，只要店里来客人我就给人免费化妆盘头，用的全是店里的化妆品，客人用了觉得好，自然就来买我的东西。”
“后来我又想了个办法，消费到一定金额，终生免费盘头打扮，这下才算把销路给打开的。”
林香秀顺着她的思路一想，确实是这样。
别的店里只卖东西，不提供其他的服务，只有邹燕红的店面，买了东西免费化妆，这已经够吸引人，打响名气了。
邹燕红拍了拍椅子示意林香秀坐下，“来，坐下我给你扎个头发，再化个妆，既然出去逛街，不漂漂亮亮的怎么行？”
“邹姐，我不想要盘新娘子的头发，简简单单的盘起来就好。”林香秀心里打鼓。
她想起在老家看见的新娘子，头顶高高的鼓起来，而且根根分明，还喷了很多摩斯，头发硬的能戳死人。
要让她顶着一头这样的发型出去逛街，林香秀宁愿呆在家里不出门。
邹燕红已经开始梳头了，闻言直接笑了起来，“你又不结婚，干嘛盘那么隆重的头发？”
她先给林香秀扎了个高高的马尾辫，然后把马尾一盘，用小黑夹子夹住碎发，后脑勺的头发倒着梳，打到蓬松，这样一来，后脑勺就没那么扁平了，圆润又精神。
邹燕红还想给林香秀化个妆，林香秀想起大马路上那些浓墨重彩的脸，连忙点头，“不用了邹姐，我不习惯在脸上化妆，这样已经很好了。”
所有的事情都说开，林香秀心里彻底的轻松了，拉着林笑走到门口，打算跟邹燕红母女俩一起出门。
走出门，就看见邹燕红的小汽车就停在巷子外面不远处。
林香秀都拉着林笑挥手，准备说再见了，已经上了车的邹燕红忽然又下来，拉起她就往车上拖。
邹燕红说，“小林我突然想起来，这会我准备带着小蕴去一趟百货大楼的柜台，正好顺路，我把你带到市中心呗。”
被人拖着，林香秀一开始吓了一跳，听见这话才放了心，“好啊邹姐，但是你得提前打个招呼，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拐走呢。”
邹燕红从后视镜里看林香秀，又跟杨蕴对视了一眼，只偷笑不说话。
一会，她打算给林香秀一个大惊喜。
汽车一路往前，一直开到了深城最繁华的地方，到处都是高楼，马路上的小汽车也比城中村多得多。
一路上林笑都在哇塞，看这个也新奇，看那个也喜欢，当然看的最多的还是路边的人，到处都是人，打扮的特别时髦，戴hama镜，穿喇叭裤，往路边一站，林笑就移不开目光了。
她在老家，可没见过这样打扮的人。
车子停在百货大楼后面的停车场，邹燕红母女俩和林香秀母女俩都下了车，林香秀上次过来找邹燕红的时候来过一次，倒是不算吃惊，林笑的眼睛就没停下来过，左看右看，看什么都稀罕。
一行人一起进了百货大楼，林香秀牵着林笑的手说，“邹姐，你去柜台忙吧，我跟笑笑逛逛就走啦。”
“别着急，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邹燕红过来把林香秀的手一拉，直接领着她去了手表柜台。
“手表？邹姐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林香秀看见柜台里金光灿灿的，最多的还是金表，差点被闪瞎了眼睛。
邹燕红：“你不总是抱着个闹钟走来走去吗？闹钟多麻烦啊，你选一款手表，我送你。”
“先别说不要。”邹燕红怕林香秀要跑，一下子把她的手给拖住了，这一下子差点被林香秀拽倒，她哭笑不得，果然，这姑娘就是要跑的。
林香秀能不跑嘛，大金手表，邹燕红敢开口说给她买，她都不敢说要。
“这东西我怎么收啊，收了半夜回家都睡不着。”
“你帮了小蕴两次，昨天要不是你，我不多说了，我跟老杨昨晚就商量好了，你又不肯我们请你吃饭，又不肯收东西，我给你送一块手表，你以后就不用抱着闹钟了。”邹燕红死活不让林香秀走。
两个人争论了两句，直到柜台的销售员都好奇的侧目过来，邹燕红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们不买金表，也不买贵的，你选个差不多价位的我来付钱，行不行？”
林香秀也是没办法了，她看出来邹燕红这是铁了心要买，只能跟着邹燕红过去。
不过走过去的时候她还提心吊胆的，生怕柜台里全是贵价的手表。
好在过去一看，那柜台是个四面包抄的格局，销售员呆在里面，周围四边都有玻璃柜台，一整面的大金表，其他三面都是不同牌子的手表，价位各不相同。
林香秀看着价格，挑了个钻石牌的手表，方形表盘，皮表带，看着精致小巧。
“八十块。”销售员面带笑容的说。
等付完钱，林香秀松了口气，邹燕红看着也轻松了不少，还一直嚷嚷着要带母女俩去吃麦当劳。
“说是新开的外国餐厅，最近可火了，我总是听人提起来。”
林香秀问，“外国餐厅，吃啥的？”
“炸鸡块，炸鸡腿，汉堡，炸薯条。”邹燕红说。
其他人还没反应，林笑呲溜一声，孩子惊呆了，“鸡还能炸？”
“当然可以呀，外面一层面衣，鸡腿还是腌制过的，据说很好吃哦。”邹燕红觉得孩子的反应很可爱，忍不住捏了捏林笑的小脸，“要不要跟我们去吃？”
哇，肥肥的鸡肉本来就已经够好吃的了，还可以油炸，肯定很嫩啊。
林笑的脑袋不由自主的点了一下，又回头求助的看妈妈，表示她真的很想吃。
林香秀其实不想去，买了一块手表，她觉得和邹燕红之间的人情已经还的差不多，不必再让人家花钱。
外国餐厅，听起来就很贵的样子。
等她以后赚到钱，自己带着林笑去就好了。
就在林香秀准备开口的时候，邹燕红的bb机响了，她跑到百货大楼的柜台打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满脸抱歉。
“小林真的不好意思，我妈太心急，现在就收拾东西来了，这会儿已经到了汽车站，让我去接她呢。”
林香秀一听，立刻说，“没事，你去接阿姨吧，我跟笑笑再逛一逛。”
告别了邹燕红，林香秀才拉着林笑在百货大楼继续逛，百货大楼里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镁光灯一照，所有的商品都散发着金钱的味道，好像在发光一样，母女俩今天算是开了大眼界。
最让林笑震惊的就是，百货大楼里面，就连玩具竟然都有一个单独的柜台！
单独的！
在来到深城之前，林笑对玩具的印象就是村口小卖部里卖的小玩具，什么铁皮青蛙，通身都是深绿色，上面有个发条，拧一下青蛙就蹦跶蹦跶的蹦远了。
所以林笑一直以为玩具就是被摆在小卖部的柜台里，喊一声，老板就会拿给你。
但是眼前的玩具柜台完全超乎林笑的想象，一整套的粉色娃娃房子，娃娃排列在展柜里，金发碧眼大红唇，身材比例超绝，林笑不自觉的被吸引过去。
林香秀一低头发现孩子不见了，顺着林笑看过去，才看见了那些漂亮的娃娃，也看见林笑满脸的渴望。
“笑笑，你想要这个？”林香秀蹲下问。
林笑也蹲在地上，聚精会神的看着那些娃娃。
“想要，好喜欢，好看。”
看她满脸期待和渴望，林香秀心里真有点不是滋味。
笑笑今年四岁，有四年都跟着她在乡下受苦，孩子从小到大也没个像样的玩具，跟同龄的孩子比起来，笑笑也确实够听话的。
林香秀越想越愧疚，一拍大腿，牵起林笑的手就进了柜台。
“同志，外面那个粉色包装的芭比娃娃怎么卖的？”
她想好了，她要买下这个娃娃。
林笑难得开一次口，她得满足孩子的愿望。
柜台里的销售员打扮的也像个洋娃娃，语气很热情也很客气，热情洋溢道：“二百二十块。”
“多少？”林香秀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
她宁愿相信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价格。
销售员继续微笑，“二百二。”
林香秀说：“好，再见。”
她拉着林笑直接从百货大楼出来了。
这一刻，林香秀觉得自己的愧疚也没那么值钱。
这娃娃竟然这么贵！都够她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林香秀换了个方式补偿林笑，“笑笑，妈妈请假的这两天都在家陪你，还天天给你做肉吃好不好？”
林笑的眼睛蹭的一下亮了，比刚才看见芭比娃娃还亮。
“拉钩！”
从百货大楼出来才半上午，还没到吃饭的点，林香秀想了想，又带着林笑去了孟兰工作的那家供销社。
百货大楼的东西她消费不起，供销社的总能消费得起。
进了供销社，里面没什么人，值班的营业员也只有孟兰一个。
看见林香秀带着林笑走进来，孟兰挺高兴的，赶忙起身就招呼上了，“来呀来呀，我上班正无聊呢，正好你们来了可以陪我说说话。”
她又问林笑，“笑笑想不想吃爆米花，我去给你拿。”
“想！”林笑立刻说道。
孟兰让林香秀帮自己看着柜台，有人就叫，自己跑回后面，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大袋的爆米花和米花糖，一股脑的塞给林笑。
又把柜台后面的一张凳子搬给林笑，让她坐在窗户下面慢慢吃，孟兰自己则是跑过来跟林香秀聊天。
俩女的什么都聊。
林香秀跟邹燕红相处的时候，虽然两个人也有得聊，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层雇佣关系的原因，相处起来总有距离感。
跟孟兰聊天的时候就好多了，孟兰虽然说话细声细气，但她在供销社工作，知道不少小道消息，比如哪里的衣服什么时候会打折，深城最好的小学在哪里。
从八卦到报纸娱乐，没有两个人不能聊的。
林香秀还给孟兰讲起自己今天在百货大楼的见闻，第一个提起来的就是那天价的芭比娃娃。
林香秀说：“我当时还想着，笑笑跟着我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孩子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东西，我怎么的都得满足。结果一问价格，我当时就想，笑笑喜欢的东西太多了，我也不能什么都满足。”
孟兰听完笑的直不起腰，脸都笑红了，笑过之后才告诉林香秀，“别说你了，就我这有存款的，去了百货大楼都不怎么敢开口呢，至于那个芭比娃娃，我听同事提过一嘴。”
“那里都是进口货，据说是美国来的芭比娃娃，只有一夜赚几千块的暴发户才会买，咱们没必要上那疯去。”
林香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聊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一拍脑袋，“不对呀，你这工作怎么这么清闲，还能坐在这跟我聊天？而且咱们就这么聊天合适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也没看见你同事和领导啊？”
林香秀左右看了看，忽然意识到，从自己进门开始，这供销社就没什么人来。
她跟孟兰聊天的这会儿，一共只来了一个人，也不是过来买东西，而是来问路的。
也就是说，这半上午的时间，供销社一单生意也没有。
提起这个，孟兰的反应倒是比林香秀淡定。
她一脸平静的说，“供销社现在的生意不比以前，以前是计划经济，大家伙买东西就只能到供销社，还得凭票购买，现在外面那么多店，人人都拿着钱，去哪儿不能买？我们这儿的生意自然就不好了。”
“正好今天是周日，领导和同事都没来，今天就我一个人值班，咱俩坐在这聊一会儿没关系。”
林香秀挠了挠头，“供销社这么下去也不行吧？万一以后完全没生意了，发不出工资怎么办？供销社会不会倒，你会下岗吗？”
林香秀在老家见过下岗的职工，是钢厂的，一批接一批的下岗。
她还清楚的记得，当时下岗职工们从厂子里走出来的时候，脸上那种灰败心死的表情，不由的就担心起了孟兰。
孟兰自己一个人也就罢了，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要丢了工作，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