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葛朝越在前,所以葛天舒对自己的基因有着绝对的信心,而葛思宁出生以后,几乎所有人都说她长得像自己,葛天舒对此深信不疑。
但是随着两个孩子的长大,葛天舒发现他们越来越像王远意。
尤其是葛思宁,她的沉默和自损八百的倔强,和她爸爸简直一模一样。
葛天舒在心里叹了口气,听见葛思宁说:“我和胡梦合不来,我不想勉强自己。”
“那你岂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以后结婚了,你打算请谁当你的伴娘?你的同学同事坐得满一桌吗?”
葛思宁瞠目结舌:“妈你在胡说什么!我才几岁你就让我结婚?”
“又没让你现在结,但是人要未雨绸缪,懂么?”
葛天舒只是随口一提,但是葛思宁居然脸红了。
她突然想起之前和王远意去参加亲戚女儿的婚礼,回来以后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对她说,如果思宁能一辈子不嫁人就好了。
现在看来,不用等到以后,现在葛思宁的心都已经从这个家飞走了。
葛天舒冷笑一声,没说话。
说到朋友,葛思宁突然很想和她说说自己最近的生活。
可是一开口,又害羞地变成:“哥哥以后还会去外地出差吗?”
葛天舒言简意骇地说:“看他自己。”
“哦……”
“怎么了?现在知道舍不得了?”
葛思宁绝不承认:“没有。”
葛天舒哼笑一声,睁开眼瞥了她一下。
那一下的触感像一把塑料玩具刀扎进橡皮泥,而葛思宁就是那块橡皮泥。
她忐忑地放下水杯,语气别扭得仿佛在关心一个陌生人:“您早点回房间睡吧,客厅那么冷。”
葛天舒嗯了一声,语气刻薄:“你才是记得写作业,别总拖到星期天。”
“……我又不是小学生了,我有计划的。”
葛思宁落荒而逃。
王远意和葛朝越的谈话因为她的出现而结束。
她好奇地看看哥哥,又看看爸爸,最后王远意揉了揉她的头,说:“看着点你哥,别让他太疯”
葛思宁嬉皮笑脸地说:“好嘞。”
王远意又补了一句:“你也是。他们如果要出门,你不准跟着去。”
“知道了知道了。”
叮嘱完一双儿女,王远意又看向刚才旁听的江译白。
“太晚了,这边不好打车。译白,你今晚留下来睡吧。”
江译白点头,“好。”
王远意进门了,江译白给了还在走神的葛朝越一拳,把他打清醒了。
他一扭头,葛思宁正用一双好奇的黑眼睛盯着他看,吓他一跳。
葛朝越双手掐着她的脸泄愤:“看什么呢?”
“啊!”
葛思宁奋力挣脱:“你神经病啊!”
葛朝越闻言还想上手,被江译白挡开,用眼神警告。
“你别欺负人。”
“嗤。”葛朝越又恢复了平时贱兮兮的样子,指着葛思宁说:“忘恩负义。”
又指着江译白说:“鸠占鹊巢。”
江译白拍拍葛思宁的背。
“别理他。”
葛思宁捧着脸,看着葛朝越的背影,骂了句:“发神经。”
她问:“你们聊了什么?葛朝越不玩啦?”
漫漫长夜,年轻人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陈锐他们出去买啤酒了,说是待会要回来打牌。
江译白说:“玩啊。可能他去上厕所吧。”
葛思宁发现他一个小毛病,就是不想回答的问题他会略过。
“好吧。”她其实不是很关心葛朝越,也不紧张王远意和他说了什么。因为在葛思宁心里,哥哥就是个游手好闲、毫无理想的人,这样的人虽然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是估计这辈子也不会遭遇太多风雨。所以她一点也不担心,以为爸爸只是例行叮嘱哥哥几句。
不过经历了这个小插曲,江译白似乎已经忘记自己向她索要礼物的事情了。
葛思宁的手插在口袋里,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两个人从小径散步到草坪上,途经花房,葛思宁好像听到陈锐他们回来的声音,心知没时间了,这才眼疾手快地把东西掏出来,塞到江译白的卫衣里。
江译白垂头,看见自己的腹部凸起一块。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他伸手去探。
葛思宁隔着衣袖攥住他的手。
“你回家,或者待会回房间了再看!”
听她急促的语气,江译白更好奇了。
“那你能不能提前跟我透个底?”
他想到葛思宁说陈锐说话好笑,所以在这时故意耍宝:“万一是戒指什么的,我可能消受不起。”
此话一出,感觉周围瞬间寂静了。
葛思宁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的脸,心里跟滚刀肉似的把难听的话骂了个遍,却发现没有一句是适合骂江译白的——因为这个人确实光靠脸就能吃饭,被女生求婚也不是不可能。
最终她憋出一句:“你疯了吗?”
少女的声音都在抖,尤其是有妈妈的玩笑在前,她脑子里不受控地想到以后。
“我一个未成年人,我怎么跟你求婚?”
江译白知道这个玩笑让她生气了,所以配合地说:“成年了也不行。”
结果他会错了意,这下葛思宁急了。
“成年了怎么不行?”
他不会是在变相地拒绝自己吧?
“这种事还是男生来做比较好。”江译白思考了一下,“当然,入赘的话另说。”
入赘是葛思宁的雷区,她一下子哑火。
江译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解释:“我没有嘲讽你家的意思。”
“我知道。”
他很尊重王远意,葛思宁看得见。
她太平静反而让人担心。
两个人又往暗处走近了一些,灯光和人声都留在身后。
江译白抿抿唇,重新开口:“思宁……”
与此同时,陈锐他们喊人的声音漾了过来。
葛思宁却打断,自顾自地说:“送你的礼物是领带,我想你现在上班了,应该会需要。但是别让葛朝越知道。”
“嗯?”她突然揭秘,江译白措手不及,“为什么?”
“因为我也送了他领带。但你的是定做的。”
“……”
江译白在心里给葛朝越点了根蜡烛。
“好吧。”他手放回兜里,摸了摸柔软的包装,“谢谢思宁。”
“不客气哟。”葛思宁回头看,“那我们走吧,他们回来了。”
她说着就要转身,结果江译白把她拉住了。
葛思宁用眼神询问,江译白抬抬下巴,指向花房前面的台阶。
“你想和他们打牌,还是想和我聊聊天?”
“我比较想打牌。”
“那怎么办,我比较想和你聊天。”
“……”
葛思宁一屁股坐下去。
“那你还问。”
江译白挨着她坐下,“问了显得比较有诚意。”
今晚的月亮只有半截,但是很亮。葛思宁垂着脑袋在看台阶上的碎草屑。
“你想和我聊什么?”
其实江译白是想解释刚才的口误,但是再提一次好像更有冒犯的嫌疑。
他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对葛家的家庭关系产生过轻蔑,可或许是这样的组合有悖于传统的家庭模式,所以他猜测葛思宁应该听过不少闲言碎语,以至于她会对类似的词语感到应激。
他想了想,说。
“其实我很羡慕你哥。”
葛思宁反应很大,“羡慕他?为什么?”
在她看来江译白哪里都比葛朝越好。
然而对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有这个反应,用一件小事给她举例。
“你哥大一的时候捡到一只猫,你知道吧?”
她转转眼珠,想起来了:“嗯。”
那是学校里的流浪猫,腿受伤了,被葛朝越发现后送到了医院,包扎完带回宿舍照顾了一段时间。
葛思宁和他视频的时候见过,还问他能不能带回家来。
葛朝越说要爸妈同意才行。
“结果一直到放寒假他都没问。猫的伤口还没好,你哥不舍得把它放在宿舍里,好不容易一个同学愿意养,但是人家坐高铁,不方便带。葛朝越和叔叔说了这件事,于是叔叔在放假那天带着葛朝越,从学校出发,开车把猫送到了那个同学家里。”
听到这里,葛思宁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她问了一句:“然后呢?”
江译白却没有立刻往下说。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种事情在葛家兄妹眼里,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事实是在现实生活中,很少有家长会支持孩子这样荒唐的行为。
江译白记得很清楚,那个同学的家远在一百多公里之外,开车往返所需的时间和成本都不小。
其实王远意大可以找一家宠物医院安置小猫,或者说服葛朝越放弃逞能,但他却宁愿耗时耗力,支持葛朝越的决定。
这对不幸的人来说很难得。
但是对幸运的人来说,却不值一提。
江译白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但此刻他仍清楚地认识到了他和葛思宁的距离。
并非年龄上的差别,也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命运而已。
江译白敛起心思,让话题回到重点上:“所以我很羡慕你哥,他有一个很好的爸爸。”
她自豪地嗯了一声,“那是。”
葛思宁突然理解了他的用意。
月光下,她托着下巴看他,“哥哥,你喜欢小猫吗?”
她以为江译白脸上流露出来的淡淡的落寞,是愧疚自己当时没能帮上忙。
他给出了肯定答案:“喜欢。”
葛思宁却有些烦恼。
怎么办,她更喜欢狗。
如果以后真的在一起了,养猫还是养狗呢?
她天马行空地想着未来。
其实葛思宁知道这些事情现在离她都还很遥远,而她也拿不准她喜欢的人会不会喜欢她,但是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现在就在她身边,所以她便错觉她的梦离自己近了一点。
关于她家里的事,江译白都很清楚。
蓦地,葛思宁发现自己对他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
她借着这个话题尚未结束的余韵,斗胆问:“哥哥,你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嗯?”风有点吵,他没听清。
不等葛思宁重复,就有脚步踩在草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是葛朝越。
他鄙夷地看着这两个躲起来促膝长谈的人,隔着一段距离,双手叉腰,像喇叭一样:“快来!就差你们两了,藏在这干什么坏事呢?害我找了半天!特别是你,江译白,你不知道陈锐马上就要出国了?快快快,过来喝两杯,不然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有机会了……”
被点名了,江译白叹着气站起来。
葛朝越见他动了,先走一步。
葛思宁还坐在原地。
江译白拍拍裤子上的灰尘,把干净的手伸过去。
“走吧。”
葛思宁握住了,借力站起来。
江译白突然想起她小时候,每次和他肢体接触就一惊一乍的样子。
他纳闷了:“怎么陈锐搂你肩膀和你说话,你没反应。以前我握一下你的手,你都跟见了鬼一样?”
你跟他能一样吗?
葛思宁憋着这句反问没说,哼了一声,江译白自顾自地翻译这个语气词,给她栽了好大一口锅:“哦,陈锐和你比较熟是吧?”
“……”
“你们认识多久了?十五年?”
“出生就认识了。”
“那难怪。”他装模作样地叹气,“等他过段时间出国了,你岂不是很伤心?”
葛思宁认真想了想,“还好吧。”
她其实已经有点习惯这件事了,身边的人好像最终都会各自踏上旅途。
“嗯?”江译白见她反应冷淡,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几近漆黑的院子里,他们朝着光源靠近,一步一步走回欢声笑语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葛思宁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阵难言的孤单感。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被满足——和他独处的时间总是那么短,她还有很多想知道的,关于他的事。
她缩进袖子里的手仿佛还残留着刚才和他交握时的温度。
夜色里,江译白走在前面,背影一如十五岁那年她抬头望他时那般高大。
除此之外,好像还多了几分宽阔,葛思宁忍不住想,像他这样寂寥的山群,是否能够容纳她一只小鸟的停栖。
那时她太迟钝了,或者说因为无力所以陷入幻想。
且周遭尚未变幻的美好令她放松了对时间的警惕,以至于当江译白似真似假地问出:“如果有一天我也出国了,你会不会想念我?”的时候,葛思宁没有当真。
她还信誓旦旦地回答:“会的。”
“会比想陈锐还要想吗?”
“嗯。”
“为什么?”他笑颜如星,“因为我对你比较好,是不是?”
葛思宁心想,不是。
是因为你和他不一样。
-----------------------
作者有话说:2025.9.17
扯梨子…你…还是这么喜欢大段大段的心理描写…x.x
2025.9.19
已对原章节进行修改
那天晚上他们闹到很晚。
期间还在圣诞树前多拍了几张照片, 什么姿势都有,看得葛思宁直皱眉头,心里一下对陈锐口中“四岁的成年人”有了实感。
作为摄影师,大家都只关注她拍得如何, 直到江译白把相机抢过来交到葛朝越手里, 对他说, “给我和妹妹也拍一张。”
葛朝越呵呵两声,陈锐说:“你不拍我拍。”
倒是葛思宁,被江译白揽过肩膀之后整个人显得非常僵硬。
她很少拍照,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因为合照的人。
那张照片定格的瞬间是江译白垂头, 手动调整她的笑容, 葛思宁向后躲闪, 导致场景十分滑稽。
她吵着让葛朝越重拍,结果没有相纸了。
葛思宁拿着丑不拉几的照片臭脸坐在他们之间。
任何活动都只是短暂地开展, 只余零星几个人的时候, 所有的热闹都撤退了, 他们裹着羽绒服围在一起, 说着葛思宁一知半解的话。期间有人频繁地叹气,好像今夜庆祝葛朝越的归来只是一个象征,接下来他们会面临更多的告别和更长的分离。葛思宁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表现得那么迫切, 有一种以后都很难再像今晚一样促膝长谈的惋惜。
人生的聚散离合于她而言还不够深刻,她认知里的离开是线段,有长有短,有终点。
终会重逢,不会失散。
最后葛思宁熬不住了, 竟然不小心睡着了,脑袋撞到江译白的肩膀上,被他扶正。
江译白小声说:“上去睡吧,他们故意还要再伤春悲秋一会儿呢。”
葛思宁眨了眨困倦的眼,问,“那你呢?”
“我等他们走了就回去。”
葛思宁的瞌睡虫一下子吓跑,“回哪?”
江译白说:“楼上啊。”
葛思宁这才放下心,打了个哈欠,起来跟几个哥哥们说拜拜,把自己的凳子搬走了。
她转身的时候,有人说了句:“高中生就是好啊,无忧无虑。”
被葛思宁猛地回头瞪了一眼。
“高中生也是有很多烦恼的!”她义正辞严地申明。
“好好好。”
大伙儿笑作一团,涌动着笑容的面孔依旧是不正经的,俨然没把她的反驳当回事。
葛思宁虽然不爽,但是也没说什么。
就像葛朝越总说自己不理解大人的世界一样,葛思宁原谅他们这群老男人无法体会高中生的痛苦。
回到家里,葛思宁快速冲了个澡。她真的很想睡觉了,所以什么都做得很快。
结果等真的躺上床了,反而不困了。
她摸出手机,班群里正在刷屏圣诞快乐。
葛思宁翻了翻,没发现李函发言,于是她也不说话。
正副班长一起装死,不合群也有人陪。
把红点都消灭了,葛思宁又去看朋友圈,看完朋友圈又去刷微博,如此反复在几个社交平台上切换,不仅不困了,还越来越精神。
今天经历的事情细想有些跌宕起伏,无论是巷子里的“激战”、派对,还是陈锐出国迫在眉睫,妈妈的脆弱、江译白的小心翼翼,都让葛思宁觉得疲惫。
这些需要人生进行到一定的深度才会出现的事件她只在小说里远远观望过,彼时她还会为主角所经历的一切潸然泪下,如今却只想为自己叹一口气。
相似小说推荐
-
五十年代炮灰起飞了(秉白) [穿越重生] 《五十年代炮灰起飞了》作者:秉白【完结】晋江VIP2025-12-02完结总书评数:1330 当前被收藏数:6542...
-
咸鱼外室,躺平开摸(两看相厌) 本书作者:两看相厌
本书简介:(全文完)大学毕业即失业的沈黛,心灰意冷熬夜看小说猝死,穿成古代一个无所事事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