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汤依眨了眨眼认出了他,一手捂在胸前的衣领上,一手伸出去微微躬身说:“您好,我是君茂总秘,我叫汤依。章总还在附近应酬,我找到他后就带您去见他。”
赵总听见后摇摇头:“我不是来找他,我找你。”
“……找我?”汤依默默收回悬在空中的手。赵总见状,方才意识到自己忘了这回事,连忙伸出手去抓住她的手上下晃了晃,以示礼貌。
赵总清清嗓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汤小姐,我叫赵利。你的这个慈善项目,我们公司看过了,觉得很好很有前景,希望今后能有机会合作。”
汤依眼神一亮,她伸手接过名片,笑着道了声谢:“多谢垂爱。”
礼貌说完,她又从手包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对方说:“期待合作。”
然而赵利还没来得及接过,两人之间便忽然变出一只手,将名片拈了过来。
汤依眼皮一跳,赵利也同时转头看去。脸色明显不怎么样的章铭朗站在两人身边,手指间还拿着那张小名片。
他食指中指轻轻一勾,便将四四方方的小卡片裹进手心里。
章铭朗将名片往兜里放,另一只手仍然端着酒杯,嘴角放得很平,像是竭力隐藏着某种情绪。
然而他一开口,酸溜溜的、并不太友善的话语明显流露出他不爽的感受:“当着我的面,挖我的秘书?”
这话一出,他便感觉似曾相识。
好啊,上次去B市参加峰会那天早上,在酒店行政走廊里,他好像也对前来搭讪的人说过大差不差的话。
这么想着,他有些咬牙切齿地看向汤依。虽然理智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怪汤依个人魅力太大,但他却有些按捺不住隐隐地不快。
于是他将目光直直移向了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
汤依知道他误会了,哭笑不得地上前想要拦住他,然而章铭朗却一心较真,他意识到汤依想要拉住他的动作,转过头深深看她一眼,像是在说一会儿再找她算账。
赵利摇摇头,丝毫没有被章铭朗抓住的心虚感。相反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眼面前的年轻男人,故意顺着他的话,慢悠悠地说:“跳槽这个事,都是你情我愿的,谁也说不准未来汤小姐会不会转变心意,对不对?”
汤依疑惑地抬头,却看见他明显在故意开玩笑的神情。
然而章铭朗早已被他们互相递名片的情景刺激到,并没有注意到这话是真是假。他冷笑一声,伸手转了转袖子上的袖扣。那是汤依送给他的。
他声音沉稳,底气十足地说:“那您大可放心,她跳槽的几率,比您跳槽的几率要低。”
两个男人莫名其妙地燃了起来,中间夹着一个无力的汤依。他们就这么站在熙熙攘攘之中眼神交锋,谁也不肯先低头。
汤依没法,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上前拉开章铭朗,临走时还不忘转头,从手包里再次拿出一张名片递到赵利手上,朝他点头示意以示抱歉。
章铭朗半推半就往甜品区那一块走,仍然老大不情愿地念叨:“汤依你怎么回事,怎么人家给你递个名片你还真接了,还回敬一张你自己的??我告诉你你别想……”
汤依闻言停下脚步,无奈地说:“你能不能搞清楚再说?”
章铭朗也停下来,闻言伸手去口袋里摸摸,掏出那张早已快要扭成一团的卡片。他将它展开,上面明晃晃写着“君茂集团总裁章铭朗”几个大字。
章铭朗满腔想要找她秋后算账的心思一下子偃旗息鼓。他抬起头,眼睛有些亮,看着面前的汤依等待她解释。
汤依伸手捋了下额角的一缕发丝,手臂顺带着抱在胸前。她对他说:“刚才赵总是要和我们的项目合作,不是挖人。”
说完她抬眼看他,像是在嘲笑他的小心眼。
章铭朗动作一愣,再抬头去看时,早已不见赵总的身影。
“这也不怪我吧,”他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抬头看天。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低下头看她,底气更足了,“这本来就不怪我,是他非要故意说什么跳槽,难道不是在故意引导我?”
汤依轻叹一声:“不管怎么样,以后都不能这样听见没。万一真的有什么重要合作,被你这么一搅和,全都没了。”
章铭朗点头称是。
他低头看了眼腕表问:“快开始了?”
汤依刚要点头,便瞥见一旁搭建的舞台前忽然围了不少人。她转头挽住章铭朗的臂弯往舞台走:“要开始了,我们过去。”
会场光线缓缓转暗,只留了一束白光聚焦于舞台中间,原先细微的交谈声就此平息下来,所有宾客的目光都不约而同集结到台上,章铭朗便是在这时,步伐沉稳地走上了台。
他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在光下显得低调而高贵,暗红色的领带格外有质感。
站定在话筒前,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各位前辈、朋友们,晚上好。”
汤依站在台下,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的手腕,垂在身前,目光紧紧追随着他。
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充斥着直击人心的诚恳:“感谢各位在百忙中莅临。我们站在这里,都是为了同一个原因:乡村孩子,和他们的心理健康问题。”
章铭朗顿了顿,不再愿意看提供的手卡。穿透面前攒动的人头,他看见了微笑着的汤依。一时间他想起了她走在橘县时那从未见过的开怀的笑,和现在也很像。
他彻底放松下来,发自内心继续说:“慈善并非施舍,今天筹集的慈善基金搭建的可能不仅是心理辅导室,而是乡村孩子们的未来。这也是我一直以来都奉行的原则,人文关怀,始终应该是极其关键的基石,心理健康更是其中无比重要的一环。”
章铭朗举起手中的酒杯,发出倡议:“感谢各位,愿意同筑乡村孩子们的未来。”
大家纷纷跟着扬起酒杯,掌声久久不歇。汤依同样伸手举起杯,望进章铭朗的眼眸。
两人在觥筹交错中,只需要遥遥一个对视,就能将一切殚精竭虑灰飞烟灭。所有的默契配合,所有的喜悦,都融入这个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之中。
晚宴当晚, 名流云集,媒体蜂拥。
章铭朗退下台后,由汤依负责讲述那个她实在再熟悉不过的项目PPT。她放上曾经在橘县拍摄的视频与图片,直观展示乡村青少年面临的心理困境与现状数据。
汤依讲述完后, 章铭朗再次上台, 宣布以个人名义带头捐赠一笔启动资金, 引发台下不少人纷纷举牌认捐。
君子论迹不论心。不论是真心想要帮助, 还是仅仅为了笼络君茂集团,至少这次慈善晚宴达成了汤依和章铭朗的预期效果, 捐款数额也逐渐突破。
章铭朗这一举动始终瞒着公司董事会, 直到当天在场的媒体将新闻稿发布出去,传播到章董的耳朵里时,早就已经晚了。
第二天, 舆情沸腾,公司股价因为章铭朗的个人声望而上涨, 董事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波动时, 章铭朗正躺在汤依家里的客房床上。
这事要从前一天晚宴结束后的晚上说起。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 汤依端着细细的酒杯一路过来,再转头去找寻章铭朗时,这人已经喝大了。
晚宴角落的拐角处安置着沙发,章铭朗靠着沙发靠背,大剌剌瘫着, 双眼紧闭。
服务生端来一杯热水, 汤依接过来, 道了声谢,转过头去喊他:“醒醒,喝点温水。”
章铭朗还残存一丝理智,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挣扎着撑起来,接过水杯一口喝下。
从表面看,很难辨认出这是一个喝醉了的人。
水杯渐空,汤依艰难地掰开他紧紧扣着的手指,把杯子拿了出来。汤依刚要起身,忽然感觉到手腕被拉住,她重心不稳,又坐回了沙发上。
汤依心脏狠狠一颤,她第一时间将手往身后藏,抬头张望着四周。好在周围人们都忙着互相社交应酬,没人注意到这个昏暗的角落。
汤依微微放了点心,她转过身把手腕上章铭朗缠上来的手拽下来,语气听起来很狠:“章铭朗,你最好是喝醉了!”
章铭朗闭着眼哼哼笑了两声:“我不像你,我不会装醉。”
汤依一听这话,两个人在他家里沙发角落接吻的情景就不可避免地钻进她脑海。
章铭朗身上的酒气一丝一缕环绕着她,她脸上一烫,感觉唇上的酒味也变深了些,像是被他染上的。
汤依眼神飘忽了些许,声音却仍然镇定得听不出破绽:“我们提前走,我让周特助多看着些。先把你送回你家我再回来。”
她快速安排好后续的一切,脑子也清明了些,从手包里拿出手机,起身要出去阳台打电话安排车。
然而章铭朗的手比她的手链还要牢固,他仍然环着她的手腕,手臂也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被举起来。
汤依抬头环视一圈,眼神仍然放在人群中没看他,却是在对着他说话:“放开。”
“不放。”
汤依点点头,转过来看他,话语轻飘飘但警告:“你现在不松可以,未来一周都别想碰我的手一下。我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四个字还没说完,汤依便感觉到手腕上一松。她哼笑一声,拿着包走出去。
玻璃门外风声很大,天色不早。汤依只穿着薄薄一件礼服,猛然从温暖的室内走进寒夜,浑身打了个寒噤。
她扶上被风吹得冰凉的铁扶手,又被这低温给冰得收回。汤依低头操作着手机,正要拨出电话时,肩膀上忽然披上一件宽大的西装服。
汤依吓了一跳,她回头去看,章铭朗竟然出来了,身上只穿着件衬衫,领口的红色领带在风中跟着额前发丝一起,朝着同一个方向飘飞着。
章铭朗将手臂撑着扶手,眯着眼睛惬意地看着远方。汤依伸手推他:“穿这么少,快点进去,别着凉了。”
他的眼睛还因为喝了酒而有些迷蒙,闻言转过来止住她脱外套的动作,低声笑:“你还不是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章铭朗伸手,拽住西装衣领往中间拢了拢,把汤依裹得严严实实。他说:“你才是别感冒了。”
汤依笑:“这会儿不醉了?”
章铭朗重新撑回栏杆:“醉,怎么不醉?我自理能力可差了,如果让我一个醉汉自己待在家里照顾自己,估计明天就瘫地上起不来了......”
越说越离谱,汤依声音骤然变凉:“章铭朗。”
他转过头,手心轻拍了下嘴:“死嘴,以后不说这种晦气的话。”
汤依这才暂时放过了他。
两人身影一高一低,身后的玻璃门隔绝了室内吵闹、喧哗、麻烦的社交应酬,身前,圆盘状的地砖中央是高大的喷泉,水声不断。月光碎在从不宁静的水中,将它赋上晶莹,像钻石手链。
“章董,还没找上你?”
汤依偏过头,声音轻到仿佛下一秒可以随风飘走。
章铭朗哼笑,一副得意模样:“早就找上了,我给手机关机了。”
汤依没再说话,只是有些心事重重地重新看向远处的喷泉。水柱起起落落,一如她无法安定下来的心。
章铭朗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凑近了些,语气带着有些刻意的轻松:“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连累你。挨骂而已,我可擅长了。”
汤依缓缓摇了摇头,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喷泉:“我只是有点怕。”
怕她作为他的秘书,一直以来都在帮他做着最理性的抉择,提醒他权衡利弊。然而这一次,她非但没有拦着他,反而成了这晚宴最大的支持者和策划者。
尽管汤依对章铭朗的能力有足够信心,但她仍然不敢百分之百确认,她是不是在帮助他走上一条正确的路。
如果一切谈判都失败,章铭朗可能会丢掉集团里的工作,她也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汤依已经不再敢一个人一味地往前冲。她会犹疑,会迟钝,会因为担忧所做的事对章铭朗的影响而踌躇不前。
两个人之间愿意付出感情、彼此爱上时,就是会为了对方的顺利与否而瞻前顾后的吗?
然后章铭朗很快给了她答案。
他伸手去握住汤依的手,轻轻搓着,给她带去一点微弱的热,“我是主谋,你顶多算半个共犯。这场仗,是我一声令下要打。至于爷爷那里,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他老人家可精着呢,他当然知道这种事只有他孙子才干得出。不然,他怎么还没来责备你?”
汤依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一个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跳进来找过她。
章铭朗偏过头,透过玻璃看了眼室内,大家都忙着喝酒聊天,没有人注意到阳台上的两人。
于是他牵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夜黑,风凉,唇却烫。
章铭朗抬起眼看她,一字一顿,眼中闪着笃定的光:“你能站在我身边,就是我最大的胜算。”
汤依看着他,风吹着他的发丝,也吹着她的,像是无形的丝线,早已经暗中将两个人绑在一起。
相亲饭局上的握手,灯光交错的酒吧里的对视,公司见面时故意说出的那句“好久不见”,天台上她或许永远不会知道的他的到来,寂静又热闹的湖边散步,浠沥沥的头顶外套外的雨声......
他们的命运偶然而必然地,不知道从哪一个节点开始交会,交会,再难分离。
传言在这个世界上,两个人相遇的概率约为0.00487%,而相爱的概率则更低,仅为0.000049%。*
相爱的人总是幸运的,他们当然也是。
她默默想。
两人从玻璃门外走进门时,宾客们基本走得差不多了,汤依和章铭朗不在的时间里,周特助担起了接待和送行的重任。
章铭朗穿着太薄,在窗外灌了那么久的冷风,又因为喝了酒,进门后整个人精神状态都有些不太对,直唤着头疼身上热。
大概要发烧了。汤依更加没办法狠下心把他一个人丢到他自己家里去,她只好和周特助打了个马虎眼,说麻烦他在这里再撑一会,他们就不要他送了。
然而周特助像个木头,看见章铭朗身体不舒服,某种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冒出来。他义正言辞地拒绝:“那怎么行?还是我送你们回章总家吧!”
汤依被噎住。她眨眨眼,临时想到另一个借口:“章总提前走,媒体朋友们那边还等着他采访,我现在得照顾章总,一时半会儿也脱不开身。要不这样,你代替我们去接受采访吧。”
周特助一听,手摆得更厉害了:“那更不行!我我我一见到摄像头我就紧张,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汤秘,你是这个晚宴的策划人,要不然我们换个位置,你去接受采访,我送章总回去?”
汤依无奈了,她实在没什么话说了。
章铭朗听得心里烦,他冷嗤一声:“怕摄像头?公司到处是监控,你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周特助欲哭无泪:“不一样啊章总,那监控又不是对着我的脸拍......”
章铭朗没劲跟这木头再扯下去,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你让媒体把摄像头举高一点,让他们创造监控视角采访你,省得你说不出话。”
他丢下这句话,便不由分说拉着汤依往门外走,留下无助的周特助和背后媒体朋友的摄像头们。
直到两人坐上了出租车,汤依仍然忍不住低声笑着。
章铭朗不满地拿手碰了碰她的脸颊,冰得她往旁边一缩。他愤愤地说:“笑什么。”
汤依端坐回去,嘴角已经看不见刚刚的笑:“笑周特助。”
章铭朗哼哼两声,看着汤依握上来为他取暖的手,又瞥了眼前面司机师傅挂着的手机导航,有意无意地说:“我还没笑你呢,东西南北找了那么多借口,就想把我拐回你家?”
汤依:“不想的话,我现在就让师傅换目的地。”
章铭朗赶忙怂了,按住要探出去要喊师傅的汤依,嘴里不住地说“我想我想”。
汤依当然是在开玩笑,然而前面的师傅听见后却当了真。
他扬起嗓子说:“帅哥美女,我这个不能临时改地址的哦,不然后台要扣我分的!”
章铭朗连声说“不改了”。他靠回靠背,看着汤依含有笑意的眼,也跟着笑着,眉眼弯弯。他凑过去,身上被风吹过后仍然残存的一点酒气欺压过来。
他看着她,用细微的气声认真地说:“加钱也不改,一辈子,都不改。”
一辈子,这样长的计量单位。
夜晚的城市仍然灯火通明,高大的写字楼林立在宽宽的马路边,一扇扇玻璃窗户像是密密麻麻的蜂窝。
这一晚,是汤依第一次认真去想象,他们的一辈子。
相似小说推荐
-
罪犯扮演直播中(ifcan) [无CP向] 《罪犯扮演直播中》作者:ifcan【完结】晋江VIP2025-11-24完结总书评数:422 当前被收藏数:1333 营养液数...
-
今天今天星闪闪(书也) [现代情感] 《今天今天星闪闪》作者:书也【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9-16完结非v章节章均点击数:20834 总书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