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秘书今夜不下班(六颗石榴)

汤依脑子里挥掉一些猜测，开口询问：“您想喝什么？”
然而对方像是没听见她的问题，伸出手指了指自己：“我很老？”
她闻言一顿，自然地看向他的脸。
他的脸部轮廓利落分明，下颌线清晰而流畅。鼻梁挺直，眉眼深邃，吧台的顶光从头顶打下来，在皮肤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再往下，他嘴唇偏薄，抿起时透出一种由内至外的冷淡。
她慢悠悠收回视线，语气冷淡：“虽然您看起来为人轻浮不稳重、嘴毒喜欢乱揣测、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总体来说，还过得去。”
章铭朗自动忽略前面一大串负面评价，唇角勾起，甚至微微俯下上半身：“多谢认可。鄙人年方27，如果没搞错和你年龄差不多，你可以不用说‘您’。”
汤依冷笑一声，不甘示弱：“您心理活动挺丰富的。就算是三岁小孩来这里点单，我也会喊‘您’。”
“那你们酒吧还挺有礼貌。”
“当然。”
许笑笑在两人旁边默默抱紧自己，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两座火山中间。
她看看汤依，又看看章铭朗，心里默念惹不起惹不起，悄悄往旁边挪了个位置，远离战场中心。
“一杯威士忌。”章铭朗率先松口。
“好的，稍等。”
两人一瞬间又恢复正常，仿佛刚刚从没呛过声。
“你俩，怎么回事儿啊？”
许笑笑见两人终于稍微和平了一些，趁着章铭朗付完钱起身，逮到机会悄悄问汤依。
汤依手上使劲捣着冰块：“相亲对象。”
许笑笑激动得猛地往后一仰：“不是，就他这个性格？你俩要在一起了还不每天世界大战啊？”
汤依还没来得及回答，许笑笑便忽然长吸一口气：“等等等等，那你装的人设不是崩了？”
她头都没抬，不甚在意：“崩就崩，反正也只是陌生人。”
“那倒也是。”
汤依做完了章铭朗要的威士忌，他还没有回来，于是她闲下来和许笑笑闲聊。
“说起来，你最近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吧？”
“还行，”汤依收拾好桌面，敛下眼睫叹了口气，“就是老板忽然被换了，估计得有一阵子忙活。”
“老板换了？？你老板不是总裁吗？说辞职就辞职了啊？”许笑笑惊讶地问。
“是啊，我也很意外，董事长专程找到我，说公司已经找到人代替，明天就上岗，让我继续当总秘。”
“空降？关系户啊，那能理解，我爸公司关系户也是一抓一大把，”许笑笑了然回复，语气带了点怜惜，“那你怎么想的？”
“说不慌是假的。”汤依揉揉后颈，犹豫许久才回。
她撑着下巴盯着眼前酒杯里缓缓升起的气泡，思绪也像泡泡一般涌出来。
“在舒适圈里待了四年。老板的咖啡几分糖，空调温度调多高，什么时间段最没精神，我早就了如指掌。现在这老板说换就换，也没给我一天缓冲时间。有点害怕会出差错。”
对面的许笑笑也叹了一声：“秘书真不好做，成天事无巨细的，一点错也不能犯，光照顾别人去了，也没个人照顾你。你要是干不下去了，大胆辞职啊，我养你。”
汤依听到这孩子气的话，轻笑一声，说：“好啦，知道你是小富婆了。本来做秘书就已经让我妈横眉冷对了，真要辞职了还不知道怎么阴阳怪气呢。”
“唉，真搞不懂你妈妈怎么想的......”
许笑笑话还没说完，汤依突然伸手拍拍她的手，她抬头看见章铭朗走过来，心下了然地闭嘴。
“我要走了，明天见。”他走近，揽过座位靠背上搭着的西装外套，冲她勾唇一笑，“酒送你了。”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利落转身，只留下一句拖着懒散调子的话漂浮在空气里：
“明天见。”
这三个字直到汤依开车回家，打开家门，洗完澡，躺进被窝里，仍然阴魂不散地环绕在她的脑子里。
她不自觉地点进他的聊天框，头像是一只通体黑色的德文猫。
于是她开始打字：“感谢配合社交任务，祝好。”然后没有什么犹豫删除了好友。
这招汤依屡试不爽。
莫名其妙的相亲对象留着也没用，应付完母亲就删好友，然后随便一句“不合适”，省得耽误别人也打扰自己。
更何况这位更不是什么省心的人。
删完好友汤依一身轻松，也懒得再想章铭朗的一系列行为，检查好闹钟便熄灯睡下。
另一边，还不知道已经被删了好友的当事人一身水气从浴室出来，靠在书桌上随意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另一只手腾出来，将闻声跳到桌上的黑猫抱进怀里，一下一下顺着它的毛。
手机屏幕亮起，他捞过来，屏幕的冷光斜斜打在他凌厉的下颌线上，光晕顺着喉结滚动的弧度往下淌。
看见对面没头没尾的一条信息，他沉默几秒后，扣了个问号。
【章：？】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对话旁立即弹出鲜艳的红色感叹号，伴随一句冰冷的“对方已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他盯着屏幕上鲜艳的一点红色，沉默了至少一分钟。
回想到刚刚酒吧里和她的呛声，与饭局上她笑盈盈的脸。
现在被对方甩下一句“祝好”然后删好友，他反倒觉得没什么不对了。
看起来挺像她的作风。
“汤依。”章铭朗看着对方直截了当的微信名，嗤笑一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涌上来。
他点进对方资料页，盯着右上角的“…”，手指划到“删除联系人”时，仿佛和谁较劲似地按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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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汤依点头微笑回应，一面踩着黑色细高跟稳步向前走。
雾灰色西装外套边随着走路的幅度微微掀起，包臀裙裙摆的开叉使得白皙的大腿若隐若现。
没人想得到摘下那枚规整的工牌后，Heaven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倚在吧台后慢条斯理手腕翻飞的冷艳调酒师会是她。
她走进秘书部，刚放下包，一旁的同事唐佳鑫便从电脑里弹出脑袋，按捺不住开始八卦：“汤秘，昨天下午章董没批你吧？一去去那么久，我和李达都下班了你还没回来。”
汤依闻言转头，笑着答：“没事儿。”
唐佳鑫还要说什么时，就看见李达着急忙慌跑进来，边喘气边问：“天哪，昨晚失眠，早上差点迟到！林总还没来呢吧？”
“林总今天也没来，”唐佳鑫瞄了眼汤依身后空荡荡的办公室，疑惑道，“难道在休假？”
汤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里权衡一番利弊后，决定如实相告：“林总被调去分公司了。”
“啊？？”这句话如同深水炸弹，这下不只是唐佳鑫和李达，秘书部几乎所有同事们都炸开了锅，震惊地盯着汤依。
然而八卦提供当事人丢下这枚炸弹后便拿起陶瓷杯，转身去了咖啡机旁专心找咖啡豆，任由以李达为首的一群同事们热烈谈论。
“咋回事啊？难道因为林总年纪大了？”
“闹呢！林总那身子骨，再干五年也不是事儿！”
“得了吧刘璋，别恭维了。林总不在这儿他听不着！”
“你们都太天真了！”唐佳鑫忽地站起来，在人群中绕着圈儿，一副神秘的样子，“以我多年看小说经验，必然是——公司给关系户腾位置呢！”她后半句话刻意压低声音。
同事们一片嘘声，眼色各异，彼此交换视线，场面一下子静默很多。
大家心里各有各的盘算，只有唐佳鑫这样大大咧咧的才敢直截了当戳破这个心照不宣的事实。
汤依自然听到了唐佳鑫的话。她端着咖啡杯走进人群，正色说道：“不要揣测，一切以公司通知为准。”
听见这话，人群才得以散去，只有刘璋悄悄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几句。
他和汤依几乎同时入职，而现在他仍然只能干些文书工作，因此一直单方面和汤依不对付。
汤依自然能感觉到对方的敌意，但她根本懒得给眼神。
何必为了没形的事内耗自己？没人能做到人人喜欢。
唐佳鑫似乎意识到自己又没脑子失言了，小声对解围的汤依道了谢，然后把头再次埋到电脑前。
办公室重新响起了劈里啪啦的键盘声。想到今天新老板上任，汤依打起十二分精神，放下咖啡，朝着空荡的办公室走去。
来公司的路上，因为早高峰堵车，汤依在等红绿灯时就提前打电话给行政要求派保洁彻底清扫消杀总裁办。
以防万一她得进去再检查一遍。办公室门一打开，汤依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拿出手机开始拨电话。
“小王，请重新叫保洁来，”她锐利的视线透过镜片，将办公室从上扫到下，“书柜的书没清完，盆栽没换，地毯也没除尘。”
“不好意思啊汤秘，我看最近林总没来……”
“林总没来不是工作懈怠的理由，更何况我提前要求过。”汤依打断对方的话，一涉及到工作的原则，她平日里的平和便一扫而光，代之以严肃神色。
挂掉电话，她走进办公室仔细检查碎纸机、抽屉内有没有残留的文件，提前打开空气加湿器和空调，温度湿度都调试到最适宜，还试了试百叶窗是否有损坏，检查上面的灰尘残留。
正在检查着，外面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她迅速走出房门，接通电话。
“您好，总裁办。”
“汤秘您好，章董让您来一趟办公室。”
汤依心下了然，很快应下。放下电话后，她抚平外套的细微褶皱，整理好工牌，便踩着细高跟前往董事办。
“来了啊，”汤依得到许可后推门进入，董事长微笑着招呼，指了指会客处的沙发，“快坐。”
汤依微微颔首，恭敬地坐下，静候董事长安排。
“昨天和你说过了，公司即将上任的新总裁是我的亲孙子，他一会就到，我让他来和你碰个面，提前认识一下。”
董事长端起茶杯嘬了一口，接着说：“这小子不到三十，前几年刚从美国回来，让他在分公司待了两年磨磨性子，还是莽，第一天报到就迟到！”
汤依听出老爷子语气里并无责备，斟酌几秒后笑着接话：“头一回来A市，没适应早高峰，路上堵点儿也正常。”
“哼！”老爷子正准备说下去，门被敲响，董事长助理毕恭毕敬走进来，说：“章总来了。”
汤依听见立刻起身，脸上挂上一如既往的职业微笑。门外，一双锃亮的尖头皮鞋率先出现在视线中，随后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身影缓缓走进来。
“爷爷。”男人抬起头，对董事长略一颔首，一旁的汤依看清他的脸后，没控制住后退两步，惊得瞳孔放大，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章铭朗？
一瞬间，昨天饭局上的闲聊和董事办里的谈话，一系列细节如电光火石般劈里啪啦向她涌来。
“我和铭朗他爸这次来A市也是因为这小子调职到总公司，跟过来顺带着旅个游的。”
“昨天和你说过了，公司即将上任的新总裁是我的亲孙子。”
还有酒吧里，喧闹中他吊儿郎当的那句：
“明天见。”
而章铭朗姓章。
章董事长的章。
工作多年，就算是碰上临时会议，或是刚工作那年某次不慎通知错误开会地点，汤依都从未像这一刻这么无措。
章铭朗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甚至眼睛里透露出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他转身朝汤依伸出手，罗盘状的圆形袖扣被窗外日光反射得闪烁。
“初次见面，汤秘书。”章铭朗故意加重“初次”二字，而后透过她鼻梁上的镜片紧紧盯着她的眼，勾起唇角，恶趣味地观察她的神情。
汤依紧急唤回大脑里留存的职业礼节，掩下眼中乱飘的情绪，不甘示弱地抬头，长而翘的睫毛扇开，不卑不亢地与他对上视线，红唇微启，咬字清晰：
“章总好。”
“臭小子，这是公司，不是你家，胡喊什么！”章董故意板起脸责备，俩人无声的眼神博弈这才得以收敛。
章铭朗率先移开视线，径直向沙发走去。
他舒舒服服地坐下，双腿交叠，两臂展开轻搭在沙发靠背，而后才不慌不忙地答话：“行，章董，堵车了，对不住。”
“你小子！”章董听这吊儿郎当的声音就气打不过一处，急吼吼地朝沙发走过来就要拧他。
汤依见这一副爷孙“和谐”的场面，知趣地退到一边去。
“行了行了，章董，您也说了这是公司，哪有这么拧下属的？还有秘书还在这呢。”章铭朗在沙发上岿然不动，稳如老狗，将同样的话“回敬”给董事长。
章董这才想起将俩人一同喊来办公室的最初目的。
他清清嗓子，恢复威严的模样，沉声对章铭朗说：“今天把你喊来，是为了让你见见汤秘书。”
汤依在一旁站着，闻言朝着章董微笑点头。
“汤秘书在B市分公司和总部干了几年总助，一直跟着林总。她办事沉着冷静，比你好得多！现在我把她派给你，平常也好替我看着你，免得给我莽着惹事，冲撞那些老人。”
章董吩咐完这一番话，盯着坐在那没个正形的孙子，眼看着火气又要往上冒。
“多谢章董抬爱，”汤依敏锐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出声解围，“我一定尽力适应章总的工作习惯，让公司稳步运行，更上一层。”
章董也不好再发脾气，皱起的眉毛微微舒展。
这小子从小性子放荡不羁，骨头硬得很。在分公司两年，大刀阔斧使雷霆手段，虽然效果的确挺好，给分公司创造不少效益，但由于太过激进，明里暗里得罪不少人。
这次把他调来总部，一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安心些，二是他早已背调摸底过这位汤秘书的性格与工作能力，想必能给他带来不少工作加成，还不容易乱搞出男女关系。
“那就合作愉快了，汤秘书。”章铭朗总算正色，放下交叠的双腿，只是眼神里并不安分，紧紧盯着眼前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女人。
而汤依好像感受不到对方的冒犯和探究，只是公事公办地微笑。
这女人还挺沉得住气。
章铭朗意识到老爷子找对了眼线。
她确实是个硬茬。
“既然已经认识了，你们加个联系方式，然后让汤秘书带你去办公室熟悉熟悉环境。”章董见吩咐得差不多，便开口道。
两人几乎同时想到昨天的事，对视一眼，达成莫名的共识，决定做个样子。汤依率先上前一步，说：“我扫您吧。”
章铭朗计上心来，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然后顺从地将手机放在汤依的扫码框里。
然而屏幕上并非二维码，而是昨晚汤依删除他好友后二人的聊天页面，他回复的“？”以及前面紧跟着的红色感叹号赫然在目。
汤依定睛一看，心一沉，猛地抬头，微微瞪大眼睛看着他，正对上章铭朗深不见底的目光。
忘记这回事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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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较劲 “你少占我便宜行不行。”……
本以为那一顿饭以后，俩人会就此擦肩而过，所以汤依才敷衍了一句“祝好”就匆匆删掉好友。
那时谁能想到第二次见面来得这么快，而对方摇身一变成了自己顶头上司？？
见章董眼神向这边投来，汤依眼疾手快将手机收好，而后面不改色，先声夺人：“已经加好了，章总。稍后我带您参观您的办公室。”
章铭朗见状，也不戳破，反而饶有兴致地观察她的神色，似乎对她不多见的慌张神色十分感兴趣。
“行了，没什么事你们走吧。”听见章董发号施令，章铭朗这才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起身，跟在汤依纤细的身影背后走出董事办。
电梯里，汤依背对着身后高大的男人，盯着某一个楼层按钮放空，脑子里深刻反思方才一系列不专业的反应。
章铭朗默默通过电梯反光瞟了一眼汤秘书的神色，见她似乎没生气，才慢悠悠开口，“汤秘书，打算什么时候加上我的微信？”
汤依如梦初醒，迅速反应过来，转身回答：“实在不好意思章总。昨天失礼了，我现在把您加回来。”说完她低头操作手机，随后抬头，眯眼微笑着对男人说：“麻烦您通过一下。”
然而章铭朗盯着她精致的脸与熟悉的假笑，却拿起乔来。他双手抱臂，上身微微下压，与汤依视线平齐，仿佛为了故意气她似的，微微启唇一字一句：“如果现在我不愿意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