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秘书今夜不下班(六颗石榴)

杨圆月人如其名，脸也圆圆的。她一听，招呼了几个老师去帮忙，一面抚着汤依的双手，不断感谢道：“真的太谢谢你了！每天工作那么忙还抽空来看看孩子们，每次来都带书来。如果不是你，孩子们都没地儿学习看书了。”
“举手之劳。”汤依看着她友善的神情和动作，心里暖暖的，感觉像剥离了公司里忙忙碌碌的日常，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一般。
杨圆月带着她去教室看看孩子们。几个孩子忽然在后门瞥见汤依的脸，一下子沸腾起来，大呼小叫地鼓掌欢迎。
汤依在门外看着一张张兴奋的、淳朴的笑脸，感觉鼻子一酸。
她赶忙转身走出门去，杨圆月见状朝同学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退出门去，轻轻拍拍汤依单薄的背。
“很少看见你情绪波动呢，最近过得怎么样？”杨圆月像一位慈祥的母亲，轻言细语地询问。
“挺好的。”
汤依声音还有些哑。
在这里，一切都简单而淳朴，职场上的尔虞我诈来到这样美好的地方，也都会随风消逝去，代之以温暖吧。
汤依在橘县小学度过了非常充实的一个下午，虽然其实没干什么事，但她不觉得浪费时间。
今天是周日，其实孩子们不必来上学。
但比起简陋的、冷清的家，他们更愿意来到学校。
于是杨圆月在充分了解孩子们的意愿后，开设周末自习的制度，任由他们自愿来到学校，大门永远为他们敞开。
她安安静静坐在教室最后排，感受了一下孩子们的学习氛围，她还去了趟图书馆。
馆里灯光明亮，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是相比于其他矮教室和小食堂，这已经算是一座很好的建筑。
汤依拗不过杨圆月，留在她家里吃了一顿地地道道的乡下家常菜。杨圆月看着她，像看着女儿一般，止不住地给她夹菜。
“多吃啊，多吃，你工作辛苦，千万别跟我女儿似的减肥！”
“好嘞，”汤依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您女儿在哪儿工作呢？”
杨圆月长叹一声，挥挥手：“她呀，她在城里读大学毕业了，在忙着找工作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说是什么……秋招冬招，我也不懂这些！”
“您别太操心了，工作总能找得着。”汤依笑着出言安慰。
吃完饭离开时，杨圆月非要塞给她一袋本地橘子。最后她在孩子们和杨圆月的目送和挥手中开车离去。
夜幕已经降临，乡间的晚风凉快而清新。她打开车窗，贪婪地享受着天然的馈赠。
汤依庆幸当年看见了那则招资的公益广告，也庆幸自己那会儿已经攒了点钱，不至于有心无力。
她用自己微薄的帮助和小小的善意，给孩子们打造了这样一个知识殿堂，也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港湾，一个逃离忙碌生活的地方。
因为头天下午去了橘县，她一整晚的心情都很好，甚至连带着也不觉得周一很讨厌。
“汤秘，今天心情这么好呀？”
不止唐佳鑫，秘书部所有人都注意到平日平静如潭水的汤秘书今天格外神采奕奕。
汤依没说什么，只是破天荒地微笑着点点头，眼睛弯弯的，亮亮的，像夜空中的月牙一般。
唐佳鑫完全被迷住了。
怎么说呢，汤秘书平常不是那种不笑的老古板，但她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不是假笑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感觉汤秘书的笑给她上了发条一般的躯体赋予了灵魂，让她成为了一个鲜活的人。
“唐佳鑫，技术部的文件给我。”
汤依声音平稳，语气和从前一样，反而吓了她一跳。
这才是真正的汤秘书吧。
唐佳鑫低头翻找文件，暗暗地想。
尽管汤依从坐下后便完全投入了工作状态，但她给章铭朗汇报工作安排时，还是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心情很好。
不知是不是幻觉，他感觉他看见了汤依身上好像晕染上一圈温柔的光辉。他一瞬间愣了神，汤依说的话像一串字符就这样平滑地滑过他的大脑皮层。
简单来说，就是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章总？”
章铭朗这才回过神，心虚地咳了两声，眼珠子乱转。
汤依看他这熊样，心下了然，耐心重复了一遍。
怎么回事。
她感觉莫名其妙，一个唐佳鑫，一个章铭朗，今天怎么都像丢了魂似的。
今晚是公司为章铭朗组织的欢迎晚宴，算是为他正式接风洗尘了。汤依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好认真应对。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期间汤依除了告知章铭朗晚上高管们聚餐的地点定下来了以外，再没和他有什么接触。五点半一到，同事们准时打卡下班，工位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汤依提前约好过去的车和司机后，便百无聊赖地在手机上和许笑笑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得知闺蜜又要加班，许笑笑表达万分同情以及对资本家剥削的强烈谴责以后，命令等汤依得空了，必须和她一起去Heaven酒吧一叙。
汤依见许笑笑死缠烂打的劲头，没忍住轻笑出声。然而她一抬头，章铭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的工位旁，正双手抱臂，瞟见她手机聊天页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章铭朗感觉汤依身上好像又笼上了上午他幻视到的光辉。
那种自在的、活跃的、柔和的光辉。
顾不上细想刚才让他看见了怎样的场景，汤依迅速按熄手机屏幕，从椅子上站起来，恢复平常工作时的不苟言笑：“抱歉章总，请问还有什么安排？”
看见她快速转变的状态，章铭朗隐隐有些后悔怎么没躲着点，好多欣赏一下严肃认真的汤秘书性格里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清清嗓子，超经意地扭头看向落地窗外的夕阳，甩下一句“收拾收拾和我出去吃饭”便大步流星往门外走。
汤依轻皱眉头，挽起袖管看了眼腕表，喊住他：“章总？宴会时间是七点半。”
“我当然知道，”章铭朗闻言停下脚步，转过头，一副很疑惑她的疑惑的模样，“这种晚宴，你吃得饱？”
汤依愣住了。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
这种晚宴向来是酒局，尤其是她作为秘书，不免要陪酒之类。这么久以来她基本都是等酒局结束，再回家随便对付两口，患上胃病也是正常。
正在心里想着时，章铭朗早就扭头往前走去。汤依只好迈开步子跟上。
电梯门缓缓打开，出现的是周特助的脸。他见章总和汤秘好像要出门，连忙开口问道：“章总，您这是要去哪？需不需要......”
“晚宴。你不用去了，早点下班。”章铭朗简略回了一句，便错身走进电梯。汤依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跟着走了进去。
你不用去了。
不用去了。
不用去。
周特助脑子里环绕着章总冷冰冰的拒绝，失魂落魄地回到工位，丢下手中的文件，不管不顾双臂抱头崩溃地嚷嚷：“完了。章总有了汤秘书，已经不需要我陪着去晚宴了！！我不会很快就被辞退吧啊啊啊......”
另一边，汤依瞟见章铭朗按的一楼，心下思索一阵，果断按下三楼按键。三楼一到，她率先伸出手挡住电梯门，另一只手伸出手掌，先发制人道：“章总，请。”
章铭朗原本靠着电梯内壁的身子撑起来，正准备出门，抬头一看显示三楼，便不慌不忙靠了回去，懒洋洋地说：“一楼还没到呢，汤秘书。”
“章总，这是员工食堂，最近刚改良，你作为公司新任总裁理应体验视察一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正是个好机会。”
汤依一股脑将方才在心里组织好的话倒出来，一边一脸真诚地望着已经无语的他。
章铭朗嗤笑一声，双手插兜，重新撑起身子往外走，错身过去时深深剜了汤依一眼。汤依则假装没读出他眼神中的深意，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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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晚宴 “这是你理解的不熟？”
晚上七点，被迫和亲爱的汤秘书谈了一整顿晚饭的工作的章铭朗坐上后座，由汤依安排好的专业司机开车，准时出发前往晚宴酒店。
到了正儿八经的工作场合，汤依打起十分精神，恢复不苟言笑的神情。
从进门到落座，她熟练地重复多年的工作经验，就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仿佛永远不会犯错。
圆桌上一水儿的高管，汤依早已做好充足功课，因此并没有叫不上名来的人。
汤依从落座以后便时刻注意着身边章铭朗的目光，一旦感受到它视线在哪处停留时间较长，便立刻小声告诉他那位高管的姓名。
汤秘书忽然不笑了，哪怕假笑也没有。从进门起便一直认真工作，也没有分给他眼神。
“这位是刘程刘总，市场营销部的经理。”她细微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章铭朗故作轻松地点点头。
他没有告诉她其实他其实只是在盯着前方发呆，想着汤秘书怎么不笑了。
等他基本上把桌上的人都认得差不多了，刚想收回视线，忽然感觉到某处好像有一束强烈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他顺着感觉望过去，看见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紧紧盯着他——准确来说，是在盯着他身边的汤秘书。
似乎是察觉到章铭朗的目光，男人几乎毫无痕迹地将视线转向他，并微微点了下头示意。
章铭朗慢悠悠地收回眼神，没做回应，因此也没注意到对方脸上闪过的阴郁神色。
“那位是赵林锐赵总，去年任职集团副总。”汤依平静的声调再次响起。章铭朗挑起眉头，微微侧身靠近汤依，低声问道：“你们很熟？”
汤依心里一沉。她打量了他一眼，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于是略一思索后摇头答道：“不太熟。您是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章铭朗瞄了眼再次投来视线的林锐，若有所思地直起身子。
“章总，恭喜恭喜！在您的带领下，君茂肯定能再上一层楼！”杨总率先站起来举杯敬酒，又接连说了几套客套话。
章铭朗一面应付，一面观察到个别几位年纪稍长的老高管们面上露出不明显的鄙夷神色，似乎十分瞧不上这位杨总的恭维神态。
章铭朗不傻，自然感受得到集团这些老油条们对他这个空降的“关系户”嗤之以鼻，不甚信任。其中也不乏持观望态度的年轻一代。
有意思的是，章铭朗有意关注了一下赵林锐的态度，发现这位副总只是笑着看着桌上一切，眼睛在眼镜下忽明忽暗看不真切，仿佛这些都与他毫无关系。
饭局就这样在暗流涌动中进行。
高管们难得一聚，不乏一批涨红着脸喝高了的人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汤依随着章铭朗屡屡被敬酒，灌了不少下肚，这时感觉胃有点不舒服，便和章铭朗知会了一声，默默离席前往卫生间。
身后的门隔开烟雾缭绕的包间，汤依总算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她上完卫生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努力深呼吸压下胃部的不适感。
“你还好吧，汤秘书？”一道男声忽然响起，汤依毫无防备，被吓得肩膀一抖，转过身去。
赵林锐露出略带歉意的神色，看着她道：“不好意思，好像吓到你了。我看你刚才从包厢出来，好像不太舒服，所以我想着出来看看。”
汤依听着对方不合时宜的关心，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礼貌而疏离：“多谢赵总关心，我没什么不舒服。”
“小依，我向上面申请把你调过来，你为什么不答应？”赵林锐见她这样冷淡，终于忍不住向前一步。
他声音放低，语气近乎央求：“我当初做得不对，我已经知道错了。只要你愿意来做我的秘书，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汤依脸色变得很差。她想起了当年的事，感觉胃里更加翻江倒海地犯恶心。她已经退无可退，背部抵在洗手台冰凉的大理石瓷砖上，凉意透过衣服传遍全身。
赵林锐伸出手去，紧紧攥住她细白的手腕，汤依几乎条件反射地甩开。
“赵总，请您放尊重点！”汤依加重语气厉声说道。
赵林锐正要再次上前时，一声轻飘飘但分量十足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赵总，这是想撬我墙角？”
听到章铭朗的声音，汤依竟然油然而生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她趁赵林锐愣神，连忙躬身离开洗手台，走向章铭朗，僵硬地一遍又一遍捋着从耳后散落出来的一缕头发。
章铭朗不动声色往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汤依停下动作，抬起眼看她面前他的宽阔的肩背。
“不好意思，章总，我有点醉了。刚刚与汤秘书有些误会，现在解决了。”赵林锐将脸上的阴翳神色迅速隐藏起来，竟露出微笑，镜片反光晃得章铭朗轻轻眯了眯眼。
方才他见汤秘书这么久没回席，再一看赵林锐的位置也空了，联想到对方刚刚莫名其妙的眼神和深如潭水的皮笑肉不笑，心下一沉，连忙离席去找。谁知刚出门，便在洗手间门口看见这人对他的汤秘书拉拉扯扯。
章铭朗莫名不爽，几乎没做思考便走向前说了那样一句话。
赵林锐灰溜溜离开现场。
章铭朗这才来得及观察一下汤依的情况。他转头看过去，汤秘书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是更加抿直嘴角，不时低头抚平衣服褶皱。
章铭朗盯着她倔强的头顶，见她似乎和衣服较上劲了，好像也并没打算和他解释什么，心里无端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冷笑一声，语气像冰块，冒着冷气：“这是你理解的不熟？”
如果不是看见汤依收拾衣服的手不明显地停顿了一秒，章铭朗几乎要怀疑她没听见他的冷嘲热讽。
他心中火气更盛，正准备出声，忽然瞥见她捋头发的手腕上，白皙的皮肤泛出一圈青紫色。
章铭朗心中一紧，什么怒气都瞬间烟消云散了。他没有任何思考，眼疾手快地抓住汤依的手臂，语气略带急促地问道：“这怎么伤的？”
汤依终于舍得将视线从衣服上移开。
她面无表情地与章铭朗对上视线，一面将手挣脱开往身后藏，而后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与您无关，更与工作无关，是我私人的事。”
这话一出，他方才消灭的火气再次涌出，还掺进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她这副公事公办、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比顶嘴更让人恼火。
章铭朗将手插进西裤口袋，借此克制住某种越界的冲动。他用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在公司里，员工的任何状态都与我有关，尤其是可能影响工作效率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声音冷硬，听不出半点关切，仿佛只有上司对下属的不满意，“我再问一次，你这伤是不是赵林锐弄的？”
“章总，我认真再和您说一次，这件事与您无关，我自己可以解决，也恳请您不要将私人恩怨带到工作场合上来。”
汤依死死抑制住嗓音中的微颤，尽力装出平静的模样：“您已经离席太久了，这是为您办的接风宴，您这样于理不合。我现在陪您进去。”
说完，她不再管章铭朗的表情，深吸一口气，转身招呼路过的服务员示意包厢要加菜。
就这样一拳打到棉花上，章铭朗再无法质问她任何一句话。毕竟汤秘书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他没处反驳。
二人并肩，无言走入包厢。
门一推开，汤依很快调整好表情，扬着笑容对各位高管们招呼道：“各位，章总担心大家吃得不尽兴，刚才又为大家多点了几道新菜。大家吃好喝好。”
各位高管们受宠若惊，纷纷向汤秘书身边的章铭朗致谢。
两人回到原位坐下，各有心事，彼此再也没说一句话。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中，章铭朗借着仰头喝酒的动作，装作不经意地用余光瞄了一眼身边的汤秘书。
她坐得笔直，脸上笑容不达眼底，仿佛一切没有发生过，而刚刚的离席也真的只是为了点几个菜一般。
回到家，汤依没精力查看手机未读信息，疲惫地将手包随意放在玄关柜上后便去浴室放水洗澡。
躺在浴缸温热的水里，汤依才终于有心思去细细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突如其来的围堵、步步紧逼质问......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更无力应对。
当年与赵林锐的那件事情发生后，是前任总裁林总出面帮她解决。如今林总离职，赵林锐立刻按捺不住，想要将汤依挖走放在自己身边。
如果没有章铭朗出面，她会用惯常的做法，以集团工作安排为由将他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