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短短的飞刀,是他危急时刻防身所用,能跟师傅手中这把神兵利器相比较吗?亏他老人家好意思说得出口!
明明是显和他比试久了,两人对决战况又胶着不下,找个借口迅速把他打败而已!
腹诽几句,裴铎星眸微转,看了眼脚下碗口粗的无叶粗皮树梢,勾了勾唇角。
他稍一用力,树梢应力而断,脚下失去着力点的同时,裴铎状似遇到意外,低呼一声,整个人长臂伸开,向树下快速坠去。
三丈高的粗树,从树梢掉落,也不过片刻的时间。
姜念汐虽然离得远,但两眼一直紧盯着这个方向,眼看裴铎跌落下来,当即吓得惊呼一声。
这样的高度,就算裴铎会功夫,直直摔下树来,必然也会受到筋骨断裂的重伤。
她抛下手中的绯色油纸伞,拎起岑摆,深一脚浅一脚向这个方向飞快跑来。
东方隐早先一步。
他虽然疑虑一瞬裴铎为何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救徒弟的命要紧。
转眼间,他已经飞快跃至下方,想要在裴铎下落的途中,甩剑而出,给他一个足尖着力的点,好让他借此再重新跃起。
两人以往这样对过招式,裴铎只要脑子还正常,必然能够明白他的意图。
不过,在错身而过的瞬间,裴铎却稍稍侧身。
他足尖顺势一勾,东方隐腕间突然脱力,半尺短剑霎时被裴铎一脚踢飞到几丈远的地方。
眼睁睁地看着在半空中划出弧线的剑身,东方隐半是意外半是了然地呵了一声,“臭小子,耍我……”
脚踏树干,借力缓缓落地,裴铎看着师傅,扬眉得意地笑了笑。
短剑穿过飘洒的落雪,遽然扎根地面的同时,发出震动的铮鸣声。
落地的位置,恰好在姜念汐停步的不远处。
“媳妇儿,把剑收好,省得师傅不认账……”裴铎远远吆喝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给弟弟安排文武师傅了,还有,裴大人执意要向东方师傅讨一份贺礼,其实是为了送给媳妇,可以期待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79章 媳妇儿,有动静了吗?
东方隐被徒弟摆了一道, 旋身落在地面,剑眉挑起,啧了一声, 无语道:“臭小子,竟然耍诈,利用师傅良善的心理……”
裴铎掸了掸肩上的落雪, 轻笑道:“师傅, 剑在我媳妇儿手里, 你要是想要拿回, 先用贺礼来换吧。”
剑尖没于地面有几寸深,姜念汐用尽全身力气,像拔萝卜一样把剑拔了出来。
然后握住剑柄, 冲树下的两人遥遥挥了挥手。
回到房内, 裴铎先去了隔间,陪姜念汐换掉沾了风雪的岑袍。
方才在外边呆的时间长,她的脸颊冻得发红,衣袍被消融的雪花浸湿, 摸起来湿漉漉的。
这里的隔间生着炭火,暖意十足。
裴铎用干帕子帮她把秀发上的水吸干, 蹙起的眉头没有放下来过。
“你在廊檐下随意看一眼就行, ”他手里的动作未停, 十分熟练地帮媳妇儿擦拭头发, 嘴里心疼的埋怨一直不停, “偏到风雪里站着做什么?身体单薄瘦弱, 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
姜念汐垂首扣上衣襟上的绣扣, 笑道:“这不是担心你吗?万一受伤了怎么办……再说, 师傅他老人家给不给咱们贺礼有什么关系?你干嘛老是问他要?”
且不说两人的师徒模式让她大开眼界十分意外, 就光要贺礼这件事,她觉得裴铎似乎多此一举。
裴铎勾起唇角,低低笑了一声。
“等会你跟我去师傅专门存放兵器的库房,就知道我要的到底是什么贺礼了……”
虽然中途比试一番,但与东方师傅用饭的时候,姜念汐悄悄观察,发现饭桌上的氛围其实还是十分融洽的。
几人推杯换盏间,斗嘴取乐,妙语不断,乐趣横生。
除了东方隐听说周太傅收了姜少筠为弟子后,不悦地争辩一番,称他早就相中了这个徒弟,只是还没有正式收徒外,其他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用过饭后,天色将晚。
裴铎催促东方隐去库房。
外头的落雪已经悄然结束,地面上覆了一层洁白的柔纱。些许落雪飘到廊檐下,融化后又被寒风冻住,在栏杆边沿结了几只晶莹剔透的小冰柱。
三人很快穿过廊檐,来到一处门扉紧锁的库房前。
还未等东方隐拂袖开门,眼前突然晶光一闪,一直蜡烛粗细的冰柱从后面飞来,蓦然击中门框,门扉被这一股巨力冲击,哐当一下子震开。
东方隐见怪不怪道:“小把戏,都多大了,还爱这样玩。”
裴铎揉了揉手腕,笑道:“师傅,你应该上把结实点的锁……”
说完,又转首对旁边瞳眸大睁,一脸复杂情绪的姜念汐道:“别看只是普通的冰块,用处也不小。以前有的城池被困,守城的将士会趁严寒之时在城墙上浇水筑冰,石墙结冰太滑,敌方攀城的速度变慢,这个时候再把冰块当石头,用力砸对方的脑袋……”
东方隐听了几句,转首过来,眉头挑起,悠悠问:“他每天话都这么多吗?”
姜念汐完全没料到东方师傅会突然抛出这么个意外的问题,她怔了下,下意识道:“还好吧,伯伯,他以前不这样吗?”
“以前话是多,但没有这么多,逮着机会就表现自己……”
姜念汐:“……”
说完,东方隐面无表情地进到房内,点燃烛火,摆了摆手,示意裴铎爱挑啥挑啥,只要别在他面前乱晃惹眼就行。
姜念汐环视库房一圈。
听裴铎不止一次说过,东方师傅喜好收集各种兵器。
果真所言不虚,这库房里的兵器可以称得上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光悬在剑格上的宝剑就不下数十把,还有刀,弩,戟之类的。
姜念汐对此十分不懂,只觉得那些剑鞘颜色看上去略有不同,至于是否锋利,东方师傅又为何收集起来,她更是一概不知。
裴铎对这些已经司空见惯。
他指了指楼梯的位置,牵起姜念汐的手,道:“这些东西都没用,走,跟我去楼上。”
两人走过一段有些年头的楼梯,来到二楼。
裴铎点燃壁上的灯烛,熟门熟路把靠墙搁置兵器的架子拉开,底下露出一口黑色的箱子。
姜念汐好奇地看去。
放在这么隐蔽的地方,应当是十分珍贵的兵器吧?
裴铎从腰间抽出一把精巧的飞刀,在箱子的锁扣处轻巧地划拉几下,箱盖便应力而开。
“这件东西,师傅几年前就有了,我曾经不屑一顾,觉得威力不大,又难以一击致命,顶多用来打树梢上的鸟雀,可是后来……”
说着,他故意一停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姜念汐一眼。
“媳妇儿,是你让我知道,这东西其实不容小觑。你拉不开弓,提不动剑,这把袖箭留给你防身用再合适不过。”
说完,他便从箱子里面取出件简长五寸,径约一寸的袖箭来。
它比寻常的袖箭要精巧许多,用黄铜做管,表面像渡了一层金,反射出黄澄澄的崭新光芒。
其他兵器姜念汐是不会用,但袖箭她却是十分熟悉。
裴铎咔哒两声摆弄好机括,道:“这把袖箭可以装箭六支,连续发射,不像你之前那把,每次只能射一次箭。而且……”
裴铎弹了弹箭筒,自顾自摇摇头,叹道:“威力也大,如果当初你是拿这把袖箭对付我,那……”
姜念汐伸出手来,好笑道:“裴少爷,这件事不是过去了吗?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手中稍稍一沉,她掂量几下,惊奇道:“不过这把袖箭重量很轻……”
“大周仅此一把,正适合女子使用,”裴铎勾起唇角,鼓励道,“试一试。”
姜念汐环顾周围一圈,满脸迟疑:“就在库房里,不好吧?”
“就在这里试,”裴铎俯身将她圈在怀里,大手调整一下袖箭的方向,又扶稳姜念汐的手腕,在她耳旁道,“看到那扇窗户了吗?把它当成你的敌人,毫不犹豫地拉开袖箭。”
温热的气流瞬间拂过耳侧,姜念汐耳根有些发烫,皱眉道:“裴少爷,说归说,你能正经点吗?”
裴铎一脸无辜,垂眸看着怀里媳妇儿微颤的长睫,道:“我哪有不正经?又没有……”
话未说完,眼神落在那一截优美玉白的脖颈上,他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贴了过去。
姜念汐:“!!!”
刚说完要正经,这人转眼就凑了过来,这又不是在府里……
脸颊蓦然变红,她抬起绣鞋狠狠踩了一下对方的靴面。
裴铎吃痛轻嘶了一声,“姜大小姐,下手够狠,我可是你亲夫君。”
姜念汐侧眸看他,微抿起唇,警告道:“你要是再添乱,就在旁边看好了。”
“行,言归正传,”裴铎用唇蹭了蹭她的耳朵,神情恢复正常,语调中带着一股莫名的愉悦,“我放手后,你拨动上面的铁片……”
话音刚落,箭簇已经从姜念汐的掌心稳稳飞了出去。
油纸糊就的窗户正中赫然破了一个大洞,寒风呼地一下刮进来。
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东方隐有力的吼声。
“臭小子,又做什么坏事,窗户都被你打烂了!”
姜念汐:“!!!”
她方才是觉得直接用袖箭射窗户不妥,但是被裴铎一打岔,反而忘记了。
看媳妇儿一脸惊慌失措,裴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他从旁边抽出块完好无损的油纸,三下五除二地钉上,还闲闲解释道:“以前我还把窗框打坏过,师傅罚我修好,现在区区一块窗户纸,有什么难度……”
姜念汐:“……”
他站起那里,身姿修长挺拔,负起双手,十分满意地打量自己新糊的油纸。
“所以,你以往练武的时候,经常挨罚吗?”
姜念汐轻声走到他身后,微垂着头,伸出双臂环抱住裴铎劲瘦的腰身。
脸颊贴在他结实的后背,暖暖的。
“挨罚的时候,疼不疼?”她小心翼翼问道。
以往他在牢里受刑,身上的鞭痕很久才消失,想想就知道该有多疼,但他好面子,从没在她面前提过半个疼字,还开玩笑说不如小时候师傅抽的鞭子重。
“媳妇儿,你不会当真了吧?”裴铎喉结一滚,转眸过来,低声道,“我那是随意编排我师傅的,为得是不让你担心。你看看东方这个老头儿,是那种蛮不讲理动辄打骂徒弟的人吗?”
姜念汐:“???”
所以,是她想多了?
“不仅不舍得罚我,等会还得给我不少好东西,”裴铎转过身来,将她揽在怀里,眉头挑了挑,莫名认真道,“你不信的话,咱们可以打个赌,如果你输了……”
他喉结快速滑动几下,俯下高大的身躯,将纤细的五指握在他的大掌中揉搓,嗓音暗哑道:“今晚任由我……”
话未说完,胡言乱语被东方师傅中气十足的嗓门打断。
“臭小子,快些下来,师傅这里有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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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师在北齐时,曾经救过一位王爷的性命。他当时被人追杀,手下的暗影却被人暗地调离身旁。”
室内烛火悠亮,东方隐蹙眉看着手中的令牌,陷入回忆。
“后来那王爷感恩,把这枚令牌赠予我,只要手持这枚东西,便可以随意出入北齐。但为师年轻时好游历,现在已经没有这份闲情逸致,把这枚令牌给你们,以备不时之需。”
令牌被放到姜念汐的手上。
四爪龙纹盘踞,暗金色的基调,女子掌心大小,一看上去便是皇室用的东西。
姜念汐观察了一会儿,不由道:“东方伯伯,你……见过暗影?”
她不懂武学,更不了解北齐的朝堂,只知道兄长也能指挥得了暗影。
东方隐言简意赅解释:“十几年前,暗影是北齐一支有名的王府卫队。暗影人数倒是不多,但个个身怀绝技,放到江湖上来说,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只效忠于我救过的这位王爷。”
姜念汐轻轻哦了一声。
她默默垂下头,又想起了沈瑾,兄长与这位北齐王爷是什么关系?
不过,自沈瑾去往北齐后,已经杳无音信,也许,以后她去北齐,凭着这枚令牌出入都城,说不定还能见到兄长一面。
耳旁又响起东方隐的声音。
“这位王爷当时受了重伤,虽然我救他一命,但没多久后就传出他病逝的消息,”东方隐罕见地叹了一声,“王府势力不再,府中儿女也无人庇护。北齐当时的皇帝,他们的亲皇叔,下令把王爷的女儿送往大周和亲。”
裴铎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道:“师傅说的,难道是淇妃娘娘的父亲?”
“正是,”东方隐笑了笑,沉声道,“师傅还听到消息,北齐朝政不稳,暗影偶然出没,甚至连皇帝都换了。”
这下轮到裴铎与姜念汐大为震惊。
“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听大周的人提起?”
“不过是这几日的事,师傅有些江湖朋友,消息总要快些。再过些时日,大周内的人也会知晓了。”
裴铎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奇特的想法,该不会是沈瑾带着暗影返回北齐,影响了北齐的皇位更迭吧。
东方隐又道:“这令牌不能白送给你们,为师还有个条件……”
姜念汐:“东方伯伯,您说。”
东方隐略一思忖,唇角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姜少筠是你亲弟弟?”
姜念汐点头。
“他听不听你的话?”
姜念汐飞快又点了点头:“很听话。”
东方隐斩钉截铁道:“让他拜我为师,我授他武学。”
姜念汐:“……”
难道又是东方师傅莫名其妙的攀比心在作怪?
姜少筠已经拜了周太傅为师,现下东方师傅又明显不依不饶的样子,她一时左右为难。
这手里的令牌着实有些烫手。
求救似的眼神看向裴铎。
裴铎勾唇笑了笑,大步走到她身旁。
“简单得很,”裴铎把令牌重重按在她掌心,牵起她的手便往外走,生怕东方东方师傅提出更多要求似的,“让姜少筠一日学文,一日学武。至于具体怎么安排,您跟周太傅去商议,我跟我媳妇儿都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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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府中已是入夜时分,两人洗漱上榻。
裴铎脑中已经缓缓有了个猜测。
“沈瑾是北齐人,他亲率的暗影功夫了得,”他一手搁在膝上,侧眸看向姜念汐的方向,沉思道,“莫非他是师傅所说的北齐王爷之子?”
姜念汐正在把那枚令牌十分珍重地放在一只雕花木匣中。
听到裴铎的话,她匆匆把匣子放回原位,快步走向榻旁。
“你是说,兄长与已逝的淇妃娘娘是姐弟?”
“我觉得十分有可能,年龄,时间,都对得上,”裴铎道,“北齐王府遭难,沈瑾如果随淇妃娘娘到了大周,足可以在此地韬光养晦十多年。”
默了一瞬,他思忖道:“自从刺杀完萧绍玹,他便率领暗影返回北齐,这么说来,各方面都很符合……”
姜念汐错愕许久。
再仔细回想,兄长后来常不在京都,声称自己去别地游历,如今看来,想必都是他的幌子。
她被这个推测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她稍稍回神。
“那兄长为何要屡次刺杀恒王?”
裴铎垂眸,用手摩挲着下巴,回忆道:“他倒是曾经说过一句,与虞贵妃有杀亲之仇,不过到底是什么仇怨倒是没说。与萧暮言合作,双方是各取所需,这倒是可以理解。”
萧暮言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显而易见。
不过,这不由又让人想起了淇妃娘娘的死因。
姜念汐又想起了元青青留下的那封信。
她曾经为了救裴铎,抱着赌一赌的心态,去找虞贵妃理论。
看来淇妃娘娘在宫中自焚,确实是虞贵妃所致。
这是一桩只有内情人才清楚的宫内纷争。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
沈瑾此举,一定是为淇妃娘娘报仇。
姜念汐突地想到了皇后娘娘。
身为曾经的后宫之主,她是不是对这件事知情?
可她们如今身在燕州,距离京都千里之遥,更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回去,这种事情根本无法去找皇后娘娘求证。
余雪菡虽然对宫闱秘事了解比较多,但关于淇妃娘娘的死因,她如果知晓内情,早就应该迫不及待地告诉自己了。
所以,其中原因,他们只能推测个七七八八,更多内情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姜念汐垂下长睫,秀眉微蹙,一动不动地在思考。
一脸严肃的模样。
下巴被一只大手往上抬了抬。
她抬起头来,下意识道:“你还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