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时:…
也算松了口气。
她走进议事厅,抬眼扫了圈布置。
白玉京的议事厅空间极大,穹顶高耸。周围的墙壁到顶部,密密麻麻印满了彦时看不懂的阵纹。
议事厅极大,但坐席反而不多。
只绕着中央寥寥几圈座位。座位都是宽敞的玉石椅子,没有桌子。椅子扶手前有对应姓名。
此时已经几乎坐满了。
彦时远远便看见枢瑶,她坐在中央内圈的坐席上,神色严肃,低头戳着手机,不知道在发什么消息。
屏幕微光映着她的侧脸,应该是在忙政务。
阿九被议事厅门口的守卫拦住。
她沉默不语,低头等待彦时的吩咐。
“你在门口等我吧。”彦时轻声说道。
这个易容玉簪很神奇,除了改变了她的外貌,连声音都同萧景秋一模一样。
听见动静,最靠外的一圈坐席上的人回头看来,目光在她身上掠过,又礼貌的收回。
彦时非常淡定的点头,顺着议事厅内侍从的指引,稳步走向自己的席位坐下。
“酒城”二字漂浮在椅侧,随着她坐下,闪烁一亮。
一阵极短的静默之后,枢瑶抬起头。
她那双眸子划过人群,把一直戳着的手机收进袖袋:“主城代表都已到齐,今日的会议开始。”
“我谨代表白玉京与昆仑,感谢各位的到来。”
彦时嘴角一抽。
好熟悉和官方的会议开场方式。
只是白玉京议事厅的这个椅子,看上去是玉石的,坐上去也是玉石的。
非常的硬和不舒服,以及,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不失优雅的靠在上面。
枢瑶的声音在议事厅内回荡,稳重、清晰。
“首先,我作为城主,汇报白玉京主街的事态。各宗门受损的产业与主街人员伤亡,已经初步统计完毕。对于此次事故,我深表歉意。”
“所以,我会卸去白玉京城主一职。抱歉。”说着,她站起身来,半鞠躬行礼。
议事厅内,坐在枢瑶不远处的一名女子出声说道:“不是枢掌教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彦时寻声看去,居然是喻雪问。
说实话,主街的闹事能够成功,还要感谢喻幼观和阿斯卡。
因为异管局分局相信了喻幼观的“预言”,调离了相当大一部分人手,事件推进才能如此顺利。
很明显,喻雪问知道喻幼观参与其中了。但是具体细节,只有异管局分局知晓。
她当然此时要力挺枢瑶,争取把喻幼观的事情糊弄过去。
彦时若有所思。
理论上,她现在作为“酒城城主萧景秋”,不属于白玉京的人,应该冷眼旁观现在的场面话。
但彦时觉得,周围的人都一脸严肃的样子很有趣。明明大家都各怀心思,偏偏只有喻雪问来打圆场。
于是彦时开口说道:“听说,不是枢掌教的错。而是异管局分局的失职?”
枢瑶冷淡的目光扫过来。
彦时继续说道:“既然不是枢掌教的错,还是问问当事人。”
“怎么?”她挑眉,“枢掌教似乎不太赞同?”
彦时说话时相当淡定,反正现在她是萧景秋,什么事都与她无关。
枢瑶冷笑一声:“当然可以。”
“让枢稚荆来。”她轻击两下掌,唤来侍从,低声吩咐道。
彦时许久没见到枢稚荆了。
上一会见,还是巨鄂平原上抚恤金被私吞,枢稚荆来给彦时送白玉京的赔款。
这么想,昆仑还真是底蕴丰厚。
此时,枢稚荆低着头,面色苍白的站在议事厅中央。
枢瑶声音稍微放温和下来:“没事。”
众所周知,枢稚荆是枢瑶的首徒,也是枢瑶最得意的学生。
喻幼观评价枢瑶,是做过很多脏事的老不死;评价枢稚荆,却是发自内心的认为大师姐为人磊落。
这个评价确实是出于枢稚荆的为人,但更多的,是枢瑶真的很偏爱这个学生。
偏爱到,枢瑶做过的脏事都与枢稚荆无关;偏爱到,枢稚荆在异管局分局步步高升,依旧为人磊落不沾灰。
彦时只觉得有趣。
枢稚荆站在议事厅中央迟迟未说话。她沉默的低着头,避开枢瑶的目光。
彦时再次打量一眼枢稚荆,发现出不对来。
枢稚荆穿着的,是异管局执行处的通用制服。执行处制服都是深色,袖口与衣摆会以银线封边。
此时,枢稚荆袖口的银线上,却带着几分暗色。
彦时眯起眼,是干涸的血迹。
因为制服颜色较深,只能看出银线上的痕迹,再往上到衣袖处,便又看不分清了。
枢稚荆是受伤了?
彦时微微挑眉,有些疑惑的换了个舒服一些的坐姿。
这个玉石椅子真的很硬。
她一边竭力不失优雅的小幅度调整着,一边思考着。
不应该啊。
枢稚荆带队只是被阿斯卡引去了城西。
虽然彦时让阿斯卡声称诺瓦诺港事变中的重刑犯被劫狱,逃来了白玉京,但实际上并无此事。
诺瓦诺港事变中的重刑犯都被彦时于浮空教廷中审判,签的是法则契约,不可能违誓。
城西也没有混乱,只有一个阿九在伪造痕迹。
而主街的闹事等枢稚荆终于到场时,也已经结束了。
她没有任何需要打架或者参与冲突的意外,所以,枢稚荆这是在哪里受伤了?
居然袖口有干涸的血迹。
彦时想不明白。
枢稚荆x迟迟不开口,彦时不着急,但场面到底僵在这。
有一位家族长老出声说道:“枢处长直接陈述你今日行动即可。”
这是相当温和的建议。
毕竟枢瑶虽然卸任抵罪,卸职后她还是昆仑山掌教,实力放在那,白玉京内一般无人愿意得罪枢瑶。
枢稚荆只要说清楚,又情有可原,走个过场枢瑶很容易把事情摆平过去。
枢稚荆终于缓缓抬起头,她一直紧紧攥紧的拳头此时无力的松开。在白玉京议事厅的灯光下,脸色接近惨白。
彦时这才发现,枢稚荆的侧边发丝上,也沾着血。
枢稚荆轻声开口说道:“是我的失职,我全责。我愿卸任异管局分局执行处处长一职,并且。”
她顿了顿,慢慢说道:“再不进入异管局以及白玉京重要单位任职,非常抱歉。”
彦时:?
枢瑶:?
枢瑶甚至没忍住震惊,一时失态出声:“稚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今日枢稚荆确实有疏漏,但绝对没错到需要卸职,以及再不进入权力中央来抵罪。
不进入白玉京重要单位任职,也意味着枢稚荆自愿放弃了昆仑少主的地位。
她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昆仑山掌教,这句话几乎是自毁前程。
枢稚荆依旧避着枢瑶的目光,重新低下头去:“我确定。非常抱歉。”
议事厅内寂静一片。
“抱歉了诸位。”枢瑶勉强挤出一个笑意,“白玉京城主府内今日网络不佳,大会暂停一下。”
“等网络维修完,再重新开始。侍从会带诸位前往休息室,非常抱歉。”
她的语调温和、客气,却带着寒意。
喻雪问轻轻点头:“当然。网络问题,我们都能理解。白玉京大会又未开录像,等会重开即可。”
议事厅陆陆续续传来附和声,众人起身离席,顶部的灯光逐渐暗下去。
枢瑶瞥一眼枢稚荆,往议事厅外面走去。
枢稚荆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才默默抬腿,跟上枢瑶。
彦时也从椅子上起身,慢悠悠的远远缀在枢稚荆后面。
枢瑶作为刚刚卸任的白玉京城主,对城主府内相当熟悉。
在沉默着走过议事厅后的走廊,到一处无人的房间门口后,她推门径直进入。
枢稚荆跟在她后面进去,带上了门。
彦时跃上屋檐,趴在上面,小心翼翼用水灵撬开一片瓦,在夜色的掩盖下,近距离旁听着。
枢瑶控制着声音,带着怒意:“你疯了?”
不但枢瑶想不明白,彦时现在也非常好奇。
屋内,枢稚荆一言不发,只像个木头,呆站在原地。
孩子这样,枢瑶也不忍心和她发火。她叹口气:“没事,不就是一次失误。等会进去,你重新把今日行动说一遍,有罪都往我身上说。没事的。”
她伸手摸摸枢稚荆的头,语气温和:“你总要吃几次亏的。下次别轻信旁人的说词了。”
枢稚荆还是不说话。
枢瑶耐心极了,又继续说道:“好不好?”
枢稚荆摇摇头,哑着嗓音喊道:“掌教。”
枢瑶愣了下,眉头轻皱:“嗯?怎么叫的这么生分。”
“掌教,”枢稚荆终于抬起头来,“白玉京中央的法碑上,刻了什么?”
枢瑶有些意外:“怎么突然说起法碑?”她思索片刻,“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
“对。”枢稚荆注视着她,“白玉京的底线,”她一字一顿的说道,“不伤无辜生灵性命。”
枢瑶的脸上的笑意褪去,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所以,”枢稚荆缓缓问她,“掌教,为什么白玉京京中心的底下,是一个血阵?”
彦时意外的瞪大了眼睛。
屋内,枢瑶没有立即回应,一瞬间的神情很复杂。
终于,她再次叹口气:“你看见了?”
枢稚荆垂着眸:“对。我在城西抓诺瓦诺港的逃犯时,有一条巷子突然塌了。”
然后底下露出个很深的通道来。
枢稚荆担忧是逃犯挖的陷阱,决定仗着自己实力最强,孤身一人先行探路。
通道很长很长,沿路都挂着灵灯,盈盈照着光。
走了很久,枢稚荆听见了水流淌的声音,她绕过转角,然后在通道的尽头,看见了她这辈子都很难遗忘的场景。
血,无数的血,铺天盖地的血,糊在尽头的大厅之中。
大厅地上,是一条条深深的沟渠,沟渠彼此勾连,组成一个巨型法阵。而沟渠之中,也是血。血是流动着的,自血里,甚至伸出手来,挣扎着抓向空气。
枢稚荆本来以为是逃犯罪行深重,胆大包天,已经忍着怒气,准备重拳出击了。
她好不容易才从门口的沟渠里捞出个还有浅浅呼吸的人,想问问她罪犯的特征。
女子全身被血泡得发白,身上全是伤痕,源源不断的流出血来。
枢稚荆托着她的脑袋,快速给她灌下了好几管昂贵的药剂,女子才勉强清醒过来。
她的目光落到枢稚荆身上,再向下,凝固到制服胸前的异管局徽印上。
女子颤抖起来:“…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
枢稚荆当时愣住了。
她连连摆手温和的说道:“别紧张,我是异管局的。我来救你们了。”说着她把自己的工作卡从口袋里掏出来,给那人看。
女子抖的更厉害了。
她从枢稚荆的膝盖翻下去,指甲抓在粗糙的地面上,绝望的嘶哑着声音:“异管局,白玉京城主府,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枢稚荆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看着女子拼命的往后爬,想远离她。但又虚弱极了。
片刻之后,女子瘫软在原地,呼吸彻底断了。
血依旧源源不断的从她身上流出来,流进不远处沟渠,又顺着阵法,慢慢的流淌着。
原来一个人身上能流出来这么多血啊。
枢稚荆跪坐在原地,突然想到。
她当然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底下的法阵是城主府所为,一定只是女子的误解。
所以她继续向中央走去,直到在法阵中央,看见了——
昆仑剑。
昆仑剑依旧洁白,就插在阵法的中央,所有沟渠的汇合处。
血顺着昆仑剑剑身向上流去,流入大厅顶部,消失不见。
枢稚荆突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在她才拜师的时候,枢瑶是每日都背着昆仑剑的。
但是从什么时候起,枢瑶不再背着剑了?
枢稚荆记不清了。
就在她愣神这会,昆仑剑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剑身自阵法中拔出,化作一道剑气,快速顺着对面的一条通道,消失在了大厅中。
沟渠中的血剧烈的翻涌着,大厅顶部,有隐隐的光膜闪了一下。
枢稚荆看不出什么名堂,浑浑噩噩的离开了地下通道。
她此时眼中带着痛苦的问道:“掌教,老师,为什么?”
“白玉京的底线,不是不伤无辜生灵性命吗?”
枢瑶看着她,屋内的灯光很明亮,能清晰的照出枢瑶的侧脸,此时异常的平静:“为了白玉京。”
“稚荆。你有没有想过,漂浮之都可以长期维持浮空状态,受益于城主是浮空教廷残余的信众。那白玉京,为什么可以长期保持浮空状态?”
枢稚荆重重的深呼吸一口气:“如果白玉京,上千年来都是以这种形式保持浮空的,那从一开始,”她几乎是喊出来:“白玉京就不该存在!”
枢瑶很平静:“以前当然不是的。很久很久以前,白玉京刚刚建成时,底部法阵的能量来源自于烈日的权柄。”
“只是我丢失了它。”她说道,“我不能让白玉京在我手中坠毁。”
枢稚荆深深的喘息着:“…那不能,也不能…”她喃喃着,“这是活生生的人。”
枢瑶:“如果你是城主,万万人的生命和万人的生命比,”她声音非常平缓,“你要怎么选?”
屋内陷入漫长的沉默。
枢瑶闭上眼:“你不该看见的。”
烈日的权柄。
趴在屋檐上的彦时同样垂下眸去。
枢稚荆不知道,但是彦时知道,这是烈日冠冕。
她自黑市拍卖场捡到烈日冠冕起,烈日冠冕就一直主动的跟着她。
奶奶的工作手札里写过,烈日冠冕不想回到自己的镇压处。
所以彦时也从未去思考过,烈日冠冕原先究竟该属于何处,以及它对于世界的意义。
因为白玉京,正漂浮在太阳的权柄上。
屋内,枢瑶长长的叹了x口气:“好啦,你也知道了,不要再管此事。”
“回议事厅去吧。此前的话,都当你没说过。”
枢稚荆目光出神的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发呆,声音低低的:“老师,那底部血阵中的…献祭者…”
她声音很慢,迟疑片刻,思考许久才找出一个合适的描述词:“她们都来自于哪?”
枢瑶:“你不需要管。这些脏事都与你无关。”从始至终,不管对面的枢稚荆什么态度,枢瑶一直很平静。
语调温和、克制,平静到令枢稚荆内心发凉。
她又是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老师您先去吧,我想再冷静一会。”
枢瑶抬起手看了眼时间:“正好,我也要先去处理一些事情。一刻钟后,我希望在议事厅内看见你。”
枢稚荆:“是。”
枢瑶推门离开了。屋内陷入久久的寂静之中。
良久,枢稚荆抬起头来,看向屋顶:“你还不进来吗?”
一直在鬼鬼祟祟旁观的彦时:!
她继续屏息,假装无事发生的继续趴着不动。
一定不是她,屋顶居然还有别人?
枢稚荆仰着头:“‘酒城城主’?”
彦时:…
片刻尴尬的沉默后,她默默又撬开了边上的几片瓦,让自己观察的小洞变大,然后探进去:“晚上好。”
枢稚荆:“晚上好。”
彦时从这个屋顶的洞跳进去,轻巧的落到地毯上,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要知道,枢瑶都没发现她,彦时可以肯定这一点。
毕竟枢瑶此前和枢稚荆说的事,堪称白玉京的丑闻。如果她知道有外人,一定会先清场,绝不会如此坦诚。
比起枢瑶的实力和修为,枢稚荆绝对不够看的。
枢稚荆听完,情绪更低落了。她低低的笑出声来:“因为老师受伤了。”
她的老师啊,昆仑剑剑主,已经到了执剑出手,便会遭到反噬的程度。
与明春台的剑姑主杀伐不同,昆仑剑,主仁善。
正对白玉京的底线。
彦时愣住:“枢掌教受伤了?”
她一瞬间就心理平衡了。
在主街和枢瑶打的那架,原来不止她受伤了!
既然如此,她的实力超过枢瑶,岂不是指日可待。
“不对,”彦时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枢稚荆:“因为你是酒城城主。”
彦时:?
枢稚荆:“今日的白玉京大会是子夜开始的。”
“对。”彦时点头。
她记得她没迟到。
不能萧景秋给她的易容玉簪也是假冒伪劣产品吧。
枢稚荆:“萧城主就没来开过这么晚的会。”
彦时:…
她说怎么萧景秋这么好心把邀请函给她,原来是不给她,平时也不会用啊。
枢稚荆开始继续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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