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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夏:云涌篇(鱼一头)


水榭里传来兄嫂的闲聊。
“她的堂叔伯确实是一群疯子,白纸黑字记着呢!一家子疯子,不会有例外。”长孙青璟听到兄长讥诮的声音。
“但不代表她也是疯子!你准备如何向证明她的疯癫!”杜氏反驳道。
“快了快了。她会自己会证明。”长孙青璟听到了兄长诡秘的,胜券在握的笑声,“疯不疯,需要你去找什么证据,她自己会跳出来伤人!”
八岁的女孩子听不懂兄嫂在谈论谁。她只是听四哥无忌说,为父居丧的儿子不得出仕,宴饮,打猎,甚至连双陆棋也被禁止……无怪乎无聊的安业居然开始和杜氏一起嚼人舌根。直觉告诉她安业对于即将发疯的那个“她”毫无怜悯之情,只有幸灾乐祸。
白鹅悠然地在池面上划出一道碧痕,蓦地,它像看t到什么可怕的景象一般,在池面兀自鸣叫、扑打翅膀挣扎。偌大的、澄澈的湖面上,白鹅与并不存在的恶灵缠斗了许久……
高氏开始觉察了居丧的种种异常。她喜欢清净,有时会将贴身婢女遣走后独自休憩。两个孩子被兄嫂嘱咐对母亲晨昏定省即可,切不可搅扰母亲。
一切安排都是那么合情合理,无懈可击。而一切的安恬又如同镜花水月一般没有温度,不得触摸,暗藏杀机。
一个秋日的午后,高氏刚醒来就看见了枕边的蝎子,婢女匆匆赶到之时,蝎子已远遁不见踪影。
陆续几日,高氏发现橱柜中飞出了流血的鸱鸮,在花枝烛台下盘踞着伺机而动的长蛇,回廊里飘过莫可名状的鬼影……
只是,家仆们将高氏住处每一寸土地细细翻过后也没有发现高氏所描述的诡秘物什。她怀疑自己魔怔了!
从奴仆到子女都怀疑高氏癔症发作。高氏迫于流言,将田产、房舍的账册暂时交给杜氏。
长孙安业延请叔伯到府,又将年幼的弟弟妹妹叫上堂来。与医生一起商议母亲的病情。医生只是叹息,并建议让主母去别院修养。他再三叮嘱将孩童与母亲分开,以防不虞。
长孙青璟约莫听懂了他们的话:母亲因为思虑过重有些疯癫的征兆,目前只是眼见幻象,若不加以调养恐怕会伤到亲近之人。所以母亲需要离开他们一段时间。已经与父亲“死别”的孩子一想到马上将与母亲“生离”,禁不住撕心裂肺地恸哭。
“我阿舅呢?我阿舅知道我阿娘病了吗?”长孙无忌盯着一屋子同姓长辈,犹疑地问道。常识告诉他母亲病了,确实无法持家;直觉却告诉他,母亲被人恶意中伤,需要一个全心保护她的人。而自己恰好缺乏这种能力。
长孙安业平静地说:“士廉阿舅陪同兵部尚书去东都公干,一时无法回西京。我已遣人去东都告知他阿娘的病情。至于你外祖母那边——我与叔伯们商议了许久,还是决定先不告诉老人家,万一吓出好歹来,倒是长孙家的不是了。”
面对叔伯和异母兄长的共同决定,小郎君只能遵从而没有资格反驳。当兄妹俩再次回到母亲的正寝时,母亲已经不见了踪影。贴身的婢女有些忧伤地告诉兄妹:“三郎与杜娘子嘱托先将高娘子送去西北角的别院,明日请僧道来家中施‘敕勒之术’,看看娘子的神志是否能恢复。”
转眼之间,高氏由悲伤到思虑过重,由臆想到神志混乱,从癔症到疯癫。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步步为营,想置高氏于死地。来到西北院,家仆奉长孙安业之命将兄妹俩送回;来到正门,方才知道兄长已经将俩人禁足。
长孙无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身边的人也许都是异母兄长的眼线,母亲被软禁生死未卜,自己的未来掌控于他人之手。形势危如累卵。他拉着妹妹的手来到四下无人之处。青璟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把之前偶然在水榭边听到的关于“她”“发疯”的言论告诉了同胞兄长。
在那一刻,长孙无忌对长孙安业的阴谋了然于心:“是这样了,他反反复复向人暗示母亲思虑过重,神志不清,又反反复复引人遐想高家几代人都是疯癫之人。又趁舅父远离西京之日向我母子三人发难。而今母亲被软禁,生死未卜,叔伯也即将随法驾巡游。一旦坐实疯症,你我便都成了疯女之子,未来堪忧……安业之心竟阴狠如此!”
他一定要设法破局,可惜势单力薄,唯一的助力只是一个八岁的女孩。长孙青璟知道有人要逼疯母亲,有人要夺走父亲留给胞兄的一切,有人要给她也打上“疯子”的烙印然后抛弃她……她颤抖、抽噎、无能为力。
无忌为青璟抹了抹眼泪,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现在肯定被家奴盯上了,处处掣肘,他们唯恐我逃离出去。你则不同。只要不靠近母亲的居所,没人会在意你去何处。你现在设法去园囿中把那只名唤‘校尉’的白鹞找来,这是我们和外界取得联系的唯一希望。”
青璟依言行事。在所有人眼里,她是弱小的,无害的。在长孙安业眼里,她更是可以随意处置的,如果她不是继母高氏的女儿,安业的眼中甚至看不到她。
女孩装出无忧无虑的模样,在园囿中任意穿行,找到白鹞“校尉”,随意打了个呼哨,将它裹在宽大的丧服之下。回廊上,她依旧向着每一个有意无意成为帮凶的人微笑,好像母亲不过得了一场即将痊愈的小病。装得越傻越蠢笨,自救计划就能实施得越顺利。
她若无其事地回到兄长身边。无忌将早已写好的字条藏在“校尉”身上,然后又由无害的长孙青璟将“校尉”放飞。
“快看!那不是小郎君的白鹞吗?”修剪树木的家丁询问孩子的乳母。
妇人不屑地摇摇头:“看着不像,倒像是仙去的府君养过的那只。”
家丁很不服气:“府君那只白鹞大很多,小郎君这头好像没成年。依稀记得是个姓李的小公子送的。府君生前还挺喜欢那个小公子……”
“这阖府上下就数你这穷措大见识最广,记性最好。”乳母在长孙安业的贴身部曲急匆匆跑过中庭时故意岔开了话题。
两个孩子迎向现在唯一可以信赖的乳母,乳母挽起长孙青璟的小手,将一张字条留在孩子掌中。两个孩子在僻静无监视之处展开了母亲从被软禁之处设法传出的讯息。
这是一个死寂的下午。
黄昏时分,长孙府东院突然失火,长孙安业带着众人前去救火。两个孩子兀自在火势蔓延不到的西院看书。乳母从刀架上取下金刀交给无忌:“东院的库中存放着皇帝的赏赐,三郎是决计不敢疏忽的。小郎君快设法带着母亲离开吧!”
长孙无忌带着长孙青璟来到母亲新住处,果然看守的奴仆近皆扑火去了。为防逃脱,门已经上锁了。兄妹俩都醒悟过来:这是长孙安业精心布置的骗局,荒唐至极却又天衣无缝。他利用父亲的死,向每一个亲友述说继母因悲伤而染上臆症的悲剧;他利用婢女对于脱去奴籍的渴望,制造了种种继母疯癫的证明;他利用幼弟幼妹对母亲发疯的恐惧和对长兄的依赖,差点成功隔绝了血脉相连的母子之情。
十三岁的少年以全部的阅历和勇气说出了惊心动魄的真相:
“观音婢,青璟,这里不再是我们的家,正厅里端坐的郎君不再是我们的兄长。我们要离开这里!以后就由我来照顾你和母亲!”少年拔出了腰上的金刀,郑重地决定着,承诺着。然后,手起刀落,铁索迸溅着火星被分成了两段。
他等不及白鹞找到那个唯一可以蹈火而来的挚友了!
这是第一次,他决意成为一把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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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忌收刀入鞘,踉跄着扑入废弃多年的屋子中。
“阿娘——”长孙青璟扑入虚弱的高氏怀中。失而复得的欣喜吞没了三人。高氏抱着一双儿女,泪如雨下。远处是凶猛的火势和众人的呼号。高氏挣扎着站起来,一边回忆一边厘清了前因后果:“那个贱婢,一定被安业和杜氏所收买,对我撒谎、栽赃、下毒……”
“日后再与他们算账。”无忌搀扶起母亲,“母亲的字条我们看到了,一切依照母亲的主张。现在,我们赶紧趁乱逃走。到了舅父家中再从长计议。我定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三人小心翼翼地在自己家中穿行。长孙青璟突然指着一团飞扑而来的黑影大叫:“不好,我们被发现了!”
长孙无忌又一次拔刀相向,哪怕那是兄长本人,也休想伤害母亲半分。一时间,惨叫、鲜血、乱羽在这个混乱的、火光冲天的黄昏构筑了一场残忍、诡秘,让人竭力逃避又无处遁形的成人礼。
他大口喘息着,靠近那个半死不活的怪物,用脚尖挑起肚皮,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妹妹,对不住了,我误伤了你的右军鹅。想来是火灾惊吓到它了……”他庆幸自己未曾杀人,他害怕鲜血灌溉的成长。
长孙青璟没有时间去思考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母亲浑身冰凉,气若游丝。年幼的孩子弄不明白大宅之中的波云诡谲,但她知道,离开了就不再回来,冥冥之中也有一把金刀硬生生地切割了往昔与未来。
火势似乎得到了控制,劫后余生的浓浊的黑烟开始取代吞噬一切的烈焰。
“阿娘,我们快到门口了!”身形略显单薄的长孙无忌背起高氏,决意在暮鼓敲响时t离开永兴里。天地之大,想来自有他容身之处。他可以忍受饥恶贫穷的窘迫,甚至闪现过上战场一搏功名的念头,唯独不愿意眼睁睁看着母亲蒙受不白之冤,也不愿在亲故异样的目光里苟延残喘。
他的骄傲驱使他要带着妹妹长孙青璟和母亲高氏离开这个不愿再庇护他们的家。
两条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却挡住了年少郎君的去路。“郎君有令。太夫人,小郎君与小娘子均不得擅自离开府邸!”
“放肆,我已成髻,去何处不去何处还轮不到你这家奴胡言乱语!”无忌放下母亲,令孱弱的妹妹用尽胸口和双臂全部力量撑住母亲。他向二人耳语道:“我缠住这两个安业的爪牙,你们勉力冲出去,坊里间耳目众多,只待我大叫兄长不孝不悌,凌虐母亲与幼弟,想来安业恐生事端,也不敢当街抓我们回去!”
三人商议已定,也别无良策了。长孙无忌拔刀直指长孙安业的爪牙:“我是府中小郎君,你们的主人!谁敢伤我半分!”
“郎君休怪我等无礼!”把守大门的家奴丝毫未将无忌放在眼里。长孙无忌的全身颤抖着。他已经没有后路。如此今次不设法一搏,只恐明日他便成为安业口中悖乱的弟弟,加上之前已被中伤发疯的母亲,柔弱到根本无法自保的妹妹也一定会变成生性乖张、倚仗异母兄长宽容苟活的顽劣少女。他们,将被家族彻底抹去,丝毫不会有一点舆论的波澜。
他握紧刀把,设想出对方的千百种招式及自己的拆解之法。也许对方只想将他们三人擒回邀功,并不打算下死手。而他,却必须一击致命!
他计算着刀刃劈砍的方向、速度、最佳的距离与两人同时周旋着。对方也步步为营一边设法逼他进入死角,一边警惕着母女俩的动静。
少年执起了刀,手腕旋转到最合适的位置,准备用鲜血来祭奠成长。忽然听得“砰”“砰”两声闷响,两个爪牙应声倒地,血流满面。
“高先生,我们差点来晚了!”敞开的大门外,一个手执弹弓的十二岁少年坐在高头大马上,与前来搭救妹妹与外甥的高士廉戏谑道。少年身材与成人无异,扎着黑色幞头,额上覆着红色额巾,以示自己的武人身份。但是与真武人比,他藏在胡服之中的真实身形又略显单薄。最致命的是他一开口就是清脆稚气的河洛雅言,暴露了未成年的身份。否则,这身行头与矫捷的射术倒也能够虚张声势一番。
“毘提诃!李世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们的!”长孙无忌望着挚友,有一种绝处逢生的狂喜。
“兄长!”高氏虚弱又惊讶。
“舅舅!”两个孩子发出了劫后余生的呼号。
闻讯赶来的长孙府部曲与高士廉所率十几个健儿僵持不下,坊里间驻足的路人也不少。
长孙无忌扶起母亲来到舅父身边。少年跃下马,将随身大氅披在惊恐未定的长孙青璟身上,弯腰柔声说道:“你叫青璟,小名叫观音婢,是吧?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毘提诃。收到‘校尉’的求救信,我就设法来救你们了。”
长孙青璟点点头,想努力装得镇静些,便吸了吸鼻子,又用沾染了烟尘的手指抹去眼泪,结果将脸也抹花了。女孩就用这脏兮兮的小手将乱发绾向脑后,然后双手伸向胸前平揖致谢。少年也惊得郑重还揖。
少年觉得这女孩故作镇定的样子很是有趣,想起白鹞所捎书信中种种凶险之处,想起好友母子三人度日如年的经历,不由生出怜爱之心,便抱起这小巧如狸奴一般的女孩,将坐骑让给她。
“治礼郎留步!”长孙安业在一众部曲簇拥下,企图阻止高士廉带着妹妹与外甥们离去。
“阿娘思虑过重,恶疾缠身,恐不胜舟车劳顿,还望治礼郎不要意气用事!”长孙安业巧舌如簧,掩饰着自己的罪状。
高士廉拱手道:“我母亲闻听妹妹不豫,心中惶急,乃至急火攻心,呕血不止,定要亲见到女儿和外孙、外孙女方才安心。此番前来,特意告知,高家虽只有几亩薄田,却也略可足用。从今往后,不劳长孙郎照拂我妹妹母子三人了。告辞!”
长孙安业对这番恩断义绝的宣言,一时竟目瞪口呆,所谓阳谋无解,大抵如此。
他本以为高家早晚会为了家产之事与自己闹个你死我活。谁知高家却以决绝和傲骨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一切都结束了,以最不体面的最惨烈的方式。继母失去了当家主母的身份,幼子失去了世家子弟的继承权,幼女失去了显赫的家世和未来的嫁妆。
暮鼓响起的那一刻,众人已经回到立政里的高家府邸。高老太太与高氏母女重逢,恍若隔世,唏嘘不已。
高士廉之妻鲜于氏一边准备饭菜一边吩咐婢女为小郎君何小娘子沐浴更衣。
被长孙无忌唤作“毘提诃”的小公子看着一家子骨肉团聚,既插不进人也插不上话。
暮鼓声止,里门已闭,他也回不了自己家中。百无聊赖之际,他躲开受高士廉嘱托对他鞍前马后嘘寒问暖的高家奴婢,一个人静静地箕踞于正厅侧的回廊上。
如释重负的时候,他才觉察到指掌上磨出了数个老茧和水泡,便时不时揉搓一下缓解疼痛。门后突然闪过一道绿色的身影,不久这抹绿色又回到他面前。
天上的星子零星地闪现,倒映在眼前女孩儿的眼中。“来,伸手——”长孙青璟摇着金创药的小瓷瓶坐在少年面前。
少年吃了一惊,老实地跽坐在长孙青璟面前。长孙青璟掰开他蜷曲的手指,细细地涂抹药剂,时不时学着大人的样子吹上几口气。
“毘提诃,你琵琶一定弹得很好吧?”青璟眨着眼睛拿起小瓷瓶比划了一下。
少年怔了怔,才发现青璟在拿他的小名开玩笑。“啊——不是那个弹琵琶的——”他想了想,决定不去破坏着恬静欢乐的气氛,故作惊讶地说道,“被你猜中了!我的琵琶技艺不输射术。”
“我叫观音婢。”女孩用食指在少年掌心写下了自己的小名,“你可记住了?”
“我记住了。”少年严肃地长跪起身,“毘提诃也是我的小名。我姓李,名世民,‘济世安民’‘辅世长民’的‘世民’。”
“谢谢你救我们出来。那只白鹞是我偷放的。”
“谢谢你的金创药。白鹞捎信后是我找到了你舅舅。”
李世民正了一下衣冠,将松垮的幞头束紧,掸去胡服领口的尘土,郑重地向青璟行了一个叉手礼:“安和好在,长孙娘子。”
长孙青璟也如法炮制:“安和好在,李公子。”
天上的星子愈加明亮,青璟的眼里盛满了光。“你的手还痛吗?”
“药到病除,不痛了。”他承认自己有点逞强,不过心甘情愿。
女孩突然从袖子里将出两个核桃,放在他膝前:“我饿啦,又不想吃水晶饭。”
李世民哑然失笑,觉得这带着几分可怜,可爱,勇毅和狡黠的女孩甚是有趣,便故意逗弄她:“看好啦,我施法了。”他将两颗核桃置于掌心,使出蛮力捏碎了核桃壳。
青璟略略拍了下巴掌,便从李世民手中接过碎核桃。她轻轻剥除核桃壳,偷偷瞥一眼对方,挑出一块大核桃仁给李世民,又挑出一块大核桃仁给自己;剔出一块小核桃仁给李世民,又剔出一块小核桃仁给自己……一个认认真真分,一个老老实实接受,然后一起开开心心嚼果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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