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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不还(不若的马甲)


那时候的白冤以为,为每一个冤死之人白冤就是自己要去践行的使命,是自己存于天地的唯一意义。她身负天命司刑,游走生死之界, 是人间正道。
而今想来真是讽刺又可笑。
白冤笑不出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质疑,或许是自己当初干预人间司法,打破天道法则,扰乱本该应劫之人的命途,坏了因果,才会将贺砚推向深渊。
如果不是她当初劫法场,告诉贺砚有关阿昭苏的一切,贺砚可能不至于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
她应该安安分分地应冤死者的冥讼,其他一律袖手旁观,才是遵守天地人之法则。
因为这世间“人鬼”不分,清冤难辨,因此天地赋予她受冥讼召唤之能,可她没有眼睁睁看着贺砚被处决……
这些事情她做都做了,根本没有重来和如果,对错与否自有天惩,她承担一切后果,绝不退缩。
原来回顾之初,她也曾意气用事,为世间生死动容过,远远没有今时今日的麻木不仁。
恻隐之心这种东西,可能也是与生俱来的。
她以为她在帮贺砚,也在帮阿昭苏,更在帮不死民,然后寻着好不容易发现的线索和踪迹寻到中条山。
那是一座位于中条山脉上的高耸峰峦,巍峨及天,上头植被茂密苍翠,青松万顷,雾漫云翻。
每当山风拂过,万顷松涛阵阵,激起层层涟漪。
贺砚第一次来到这里其实是和白冤同行的。
周雅人忍不住询问:“来做什么?”
这次白冤没再隐瞒:“来找不死民。”
类似这样的深山老林最适合修行之人隐居,当然少不了一些宫观寺庙在此修建,有的香火鼎盛,能够延续百年千年,有的残败没落,便成了无人问津的荒庙破观。至于为什么废弃,后世很难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可能道士下山,僧尼还俗,抑或者有了更好的归处。
而那座峰峦中却别有洞天……
与此同时,在佛塔内又摸又看的于和气因为好奇,无意中触动了隐藏在壁雕荼毗图上的机关。
且听厚重的石壁突然震动,所有人齐齐转过头,就见释迦牟尼涅槃像身后的石门缓缓打开。
少年人都惊了。
周雅人也听闻动静转过头,他被分散了一丝注意力,却能透过报死伞看见白冤同贺砚踏进一处洞穴内。
周雅人也在几名少年的搀扶下迈进去。
洞穴封闭太久太久,有股陈旧难闻的异味,似乎还夹杂着硫磺硝烟的气味,兴许数百上千年无人涉足,里头黑漆漆一片。
少年几人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纷纷吹燃。
火焰照亮了整座洞室,石桌石椅一应俱全,颇让几名少年感到震惊的,是中央三层台基上立了一尊青铜炉鼎,竟有数丈之高。
走近便会发现,台基其实是个火灶台,里头还有烧过的木炭和柴灰。
两边木架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杯盘器皿,以及用以捣药研磨的石杵,无数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连钊随意揭开一只,瓶盖上的灰尘积了尺厚,里头装着赤红粉末。连钊对这东西实在太熟悉不过了,正是他们画符画阵惯用的朱砂。
其余瓶瓶罐罐里还有一些黄黄绿绿、黑黑蓝蓝的东西,连钊没怎么见过,看上去应该是什么矿石磨的粉。
林木举着火折子环顾四周:“这里一看就是专门炼丹的地方。”
“嗯。”闻翼踏上中央台基,仰望青铜鼎上的云雷麒麟吐火纹,他点头说,“很显然,这是一尊炼丹炉。”
一直以来,道门中丹术盛行,世间多的是烹金石奇药的丹鼎派,钻研些延年益寿或长生不死之类的“仙丹”,甚是痴迷。他们太行道也有炼丹的道医,也对关乎长生的丹经秘法倍感兴趣,不过炼出来的都是些强身健体治病治伤的药丸。
他们太行道的道医连包治百病的药都练不出来,更遑论那劳什子仙丹,好在上上下下没谁强人所难。天师掌教教导有方,弟子们都知世人寿数不过百年,因此务实地不去痴心妄想。
但也有无数人痴心妄想。
李流云站在东南角的架子前,望见一整面石壁的丹方丹经卷轴,其中某卷摊开在地上,墨迹蒙了尘,已被彻底遮盖。
李流云蹲下身拾起,吹开尘土:“仙人食金饮珠,寿与天地相保……金入于猛火,色不夺精光……”
李流云一开口,正与报死伞中贺砚的声音重合。
贺砚捧着那卷丹经,双手颤抖,面如金纸。
李流云一目十行,眉头越皱越紧,喉结滚动着,再开口时,嗓子已然发紧:“……以不死民为引,投炉鼎烧炼……”
报死伞中的贺砚猛地转头望向炉鼎,手里的丹经卷轴坠落在地,然后疯了似的扑向丹炉。
白冤没拦住他:“贺砚!”
“他们在这里,他们在这里……”贺砚双目赤红,狠狠撞向炉鼎,指甲扣在青铜炉壁上,翻出了血。
丹炉中只余猛火烧成的灰烬,贺砚满脸是泪,眼球瞪大到几乎崩出来,“是我,是我,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
周雅人僵在原地,胸膛像要炸开一样剧痛起来。
耳边除了贺砚撕心裂肺地恸哭,还有他崩溃捶打炉鼎的巨响,以及现实中几名少年的议论。
“这上面写的是,把不死民当作药引投进炉鼎炼丹了吗?”
“能炼出来长生不死的仙丹?”
“不死民是人吧?师兄,不死民也是人吗?”
那卷从贺砚手中掉落的丹经隔着光阴,被李流云拾起。
连钊刚才查看过那尊巨大的丹鼎:“这么说来,涅槃台那一石匣骨灰真的是不死民的,是从丹鼎里刨出来的骨灰?”
经过猛火烧炼,金石都能化成飞灰,更何况区区血肉之躯。
周雅人透过报死伞看着贺砚,贺砚正坐在一方石桌前,翻乱了满桌竹简。
周雅人凭着感知迈过去,踩到一些散落的卷轴。
闻翼此刻凑过去,随便抽了一卷竹简展开,刚开了几行便吃惊不已,引来其余少年围上前翻看。
“上面写的什么?”周雅人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李流云神色凝重:“记录。”
周雅人问:“什么记录?”
“炼丹的过程。”
林木知道听风知看不见,于是念出声:“首取五石,丹砂、雄黄、白矾、曾青、磁石捣碎混匀合之……”所用原料详尽到用法剂量,再调配各式奇珍异草,“投不死民于炉鼎封牢,起火烧炼七七四十九日,炎火昼夜不息,丹色灰白……”
于和气也念出他手中那卷记录,加入不同矿石草药,剂量不等,火候和烧炼时辰都有区别:“……剖不死民心作引,烧至烟青,丹色灰……”
闻翼继续接上:“以八石,朱砂、水银、雄黄……取不死民鲜血混交,烧骨肉,烟未断魂……”
连钊盯着手中竹简:“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无阳则阴无以生,无阴则阳无以化……取不死民一雌一雄,配以阴阳二合,阳禀阴受,雄雌相须,入炉烧炼六十昼夜成丹,丹色紫……”
李流云:“将不死民置于鼎内,男主日之阳魄,女主月之阴魄,猛火其下,烧炼七七四十九日,结精气丹砂……”
原来这方石桌上堆积如山的竹简全是一次次炼丹的记录,那一瞬间,彻底将自己带入的周雅人血脉逆行,手臂上青筋交错,肌肉虬结,骨捏得咔咔作响。
未待李流云念完,周雅人猛地掀翻石桌,爆发的戾气吓得所有少年后退数步。
少年几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听风知为何怒掀石桌,转头看去时,就见听风知双眼通红,泪盈于睫,紧跟着一口鲜血喷出来。
周雅人倒下的瞬间,同样看见气血攻心的贺砚栽进白冤怀里。
他听见里外两种声音同时响起。
“贺砚!”
“听风知!”
原来这就是让贺砚性情大变的真相,他看完了这里所有的炼丹记录,不死民全都成了炉鼎内的一把把灰,一粒粒为求“长生”的丹药,日日遭受烈火烹烧。

几名少年惊慌不已, 手忙脚乱地将他轻轻放置在地上。
李流云和连钊分别捏着周雅人左右手腕的脉搏,得出相同的诊断:“气血攻心,经脉逆行。”
闻言于和气连忙倒出药丸喂进周雅人嘴里,闻翼立刻摊开针灸包递上, 方便李流云和连钊取针。
林木则取来一卷竹简小心翼翼抬起周雅人的头, 垫在其后脑勺下:“怎么会突然气血攻心?”
李流云找准穴位下针:“怕是被这些炼丹的竹简刺激的。”
“太残忍了, 为了炼制长生不老仙丹, ”林木帮忙解开听风知衣带,以便师兄下针, “居然把人活生生投进火炉, 所以这是真的吗?真的有不死民?”
李流云瞟了眼听风知的脸,脑中突然闪过之前在京观立象中见过的观澜。
这一突如其来的想法蓦地让李流云扎针的手顿住, 再联想到,听风知听见那些竹简记录的反应如此激烈, 莫不是……
“流云,”连钊见他手持银针出神,担心有何不妥, 遂问, “怎么了?”
林木紧张道:“听风知这种情况是有什么问题吗?”
李流云朝穴位下针,他斟酌须臾启口:“你们还记得京观立象中的观澜吗?”
他一言以蔽之,连钊最先反应过来。
其余师兄弟先是疑惑, 随即接二连三/反应过来。
“记得, 就是跟听风知长得一模一样那个……”林木说到最后, 杏眼陡然瞪大,不可思议地望着李流云。他愣了半晌,断线的思维好像才接上轨,低头朝昏迷不醒的听风知看去, “不是,师兄,什么意思?”
林木一脸难以置信:“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于和气问:“你想的什么意思?”
林木终于开了回窍:“就是……观澜,听风知,不死民……?”
就见其余几位师兄齐刷刷点点头,显然大家全都想到了一块儿。
闻翼突然道:“当时在京观的时候,我就觉得观澜和听风知简直就像同一个人。”
于和气跟着马后炮:“而且听风知当时在看到观澜的时候就非常不对劲。”
连钊:“我也注意到了,我还特意留意了一下他俩,不能说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林木:“听风知看观澜被吊死在桥下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闻翼:“而且刚刚听见不死民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失控……”
可不是,于和气连连点头:“桌子都掀了,给我吓一跳。”
林木:“给我也吓一跳。而且他突然急火攻心,要是跟不死民没什么关系,不会严重到吐血吧?”
几个少年围着昏迷的听风知,越盘越像那么回事儿,简直细思极恐。
周雅人的意识彻底沉入报死伞,所有的一切都有头绪。
他自认不算蠢笨,白冤被冤罪束缚,封镇于太阴/道体。而那阵基曾为秦之狱地,关押过一群帮秦始皇寻仙问药的术士。
“将不死民投炉炼丹的,便是那群死在秦狱中的术士对吗?”周雅人嘶声问白冤,“或者说,不止他们。”
早在秦一统前,齐、燕之地便有方士信奉神仙,并且前赴后继地出海寻找仙山。
秦始皇一统六国之后,也曾派遣各路方士出海寻仙山求长生不死药,结果仙山仙人没找到,却让他们找到了不死民的境域吗?
白冤正是在秦国一统天下之后被囚于太阴/道体,时间节点刚好对上。而在那之前,白冤一直在查的就是不死民的下落,并且还与贺砚找到了,只不过,不死民已被投进炉鼎炼成了丹。
所以那些长生不老仙丹呢?
秦始皇早早地在巡游途中撒手人寰,显然没有服食过,甚至在位期间,始皇帝震怒,焚书坑儒,坑的便是那群日日炼丹,妖言惑众的术士。
“白冤,当初在北屈时,你根本没有对我如实相告吧?”周雅人问,“你是在追查这群术士时,才会被困于太阴/道体的对吗?”
白冤没否认,因为不死民遇难,阿昭苏死不瞑目,她的确从一开始就在为此奔波。
“方仙道妖言惑君,乌烟瘴气,始皇帝醒过盹儿来要杀了这帮术士。”白冤缓缓开口,“可他们明明倾尽心血不眠不休的烧炼仙丹,用那些永享长生的不死民炼制出了长生不死药,怎么始皇帝还要降下方士妖言欺君、抨击辱没帝王的死罪呢?这没道理啊,他们别提多冤了。”
一直以来白冤都想清算这群术士,结果没等她找这群人问罪,自身居然还被他们以命为祭的冤魂召唤,致使她受其束缚!
怎么?他们倒还冤上了?还要让她为他们昭雪平反?
这难道不是报应么?难道他们不该偿命么?
白冤连想起来都会觉得荒谬的地步,这群方士,怎么还有脸求白冤之道。
简直可笑。
那帮术士害人害己死不足惜,成日钻习琢磨些歪门邪道,死了还要把她坑进去。
可这些人怎么就能瞎猫碰上死耗子,画个血阵把她召过去呢?
除了召唤她,还将死冤化作刑枷,变成桎梏她的镣铐。
后来白冤隐约有些眉目。
她游走生死之界,被冤死者冥讼所召,无数次往返多地,行事即便再低调,也难免引人注意。
何况她为死不瞑目的阿昭苏游走,到处寻找不死民的下落,稍有蛛丝马迹便会长途奔赴,早该已经打草惊蛇了。
方仙道怕是早就在暗中留意到了她的存在,并且揣摩出了一点有关她的底细,所以这群方士死到临头之际,才会在绝境中尝试“以死鸣冤”。结果他们无师自通地凭着那身半吊子水平乱涂乱画,误打误撞地召出白冤,又因为半懵半懂,鸣冤的血阵竟也成了绑缚白冤的桎梏。
与其说是召唤,不如说是拘役更加恰当,因为白冤再也没能挣脱过那些枷锁。
兴许是巧合,却也并非全然巧合,起码方仙道对白冤绝非一无所知,因此白冤在被一道道意为冤罪的枷锁困住时,那人才会想出这么多法子将她囚于刑狱。
如果冤死秦狱的术士真的练出了长生药,周雅人如坠冰窟:“有人私吞了长生不死药,并将一切都隐瞒了下来。”
不死民在某些方士眼中,不过是“非我族类”,用来炼制仙丹的药引而已。
杀不死民烧炼仙丹的事迹当然不可能到处声张,尽管非我族类,也不是杀鸡宰牛,参与的方士捂得比谁都严实,可能各自心里也知道这是在作孽,不好宣扬。
白冤道:“长生不死,该是多么巨大的诱惑啊,谁会无动于衷呢?”
“是那个人吗?”那个在风陵设刑台,持秋决刀袭杀白冤的人。
原本白冤也不确定,这群方士是否烧炼出了长生不死药,直到昨日那场以冤罪炮制的血阵再度重现,正是效仿曾经那群修士以死为祭,误打误撞拘役了她的血阵。再加之白虎临刑,星耀照罪……一桩桩一件件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制。
白冤被困太阴\道体千年,如今这世上,还有谁对她这般熟悉,又这般清楚明白地知道能用什么方式克制她?
怕是只有曾经在秦之狱地建造衙署,再在拘役白冤的血阵上落下一爻卦阵的那个人。
所有死在北屈衙署审判下的冤魂都会沉入太阴/道体,变成困住白冤的一把又一把枷锁。
周雅人犹记得那一爻用秦币排在北屈鬼衙门中的卦阵,是被陆秉挖出来的。
当时他们几人初入太阴\道体,解过卦阵爻意:“系用徽纆,寘于丛棘,永不得出。”
徽纆乃绑缚罪犯的绳索刑具,丛棘意为狱,因狱外种九棘,故称丛棘。
但此卦阵对应起来应该是,丛棘为道法刑狱,徽纆则为绑缚白冤的枷锁,是以所有冤死者打造枷锁。
而在风陵渡炮制冤案打造刑台的手笔,一看便是颇有经验的老手,白冤无需确认就有了七八分猜测,何况此人最后持秋决刀现身。
即便遮遮掩掩地戴着面具,怕是亏心事做多了没脸见人,可身上那股子死老鼠气味千年不变。
“不是他还能是谁。”白冤说,还有哪只老鬼能活到今天,自然是服食丹药长寿至今的老不死。
可他的千年长寿,是窃命,是烧炼了一个又一个不死民而得来的。
所以世人为什么总说,祸害遗千年呢。
白冤不愿回忆那人的嘴脸,想起来便觉厌烦,可是记忆并不消停。
此人正是趁白冤倒血霉无法挣脱枷锁之际,手捧阴燧冒出来,他着宽袖窄身的褐色长袍,体形十分清癯消瘦,约莫不惑之年,蓄短须,面泛青气,目光深邃异常。
此人手捧阴燧,盈满对月汲取的天水,如捧一盏明镜,鉴形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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