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有义提着刀,有些站不稳似的,原地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开口:“孩子呢?”
然而曹大力说完刚才那句话便昏死过去。
梁有义弯下腰,拽住曹大力一条腿,拖死狗一样把人拖走了。
白冤隐在暗处,冷眼旁观了这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再尾随其后,穿过沟壑,步入山原,踏着快及人高的杂草,来到一处偏僻隐蔽的山崖。
梁有义将崖畔堆积的杂草挪开,此地便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来,把曹大力拖了进去。
白冤趁机闪入,贴着阴森冰凉的崖壁,里头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梁有义把曹大力扔在了地上,继而右边角落里发出一阵闷在嗓子眼儿里的呜咽,接二连三地响起。
这崖洞中居然还有其他人,而且不止一个!
难道是封口村失踪的那些人?
下一刻,梁有义吹燃了火折子。
洞内没有隐蔽之地,白冤瞬间在光火之中现了形。
梁有义猝不及防看见洞内多了个人,大大方方立在那儿,差点惊掉三魂七魄。
这白衣女子无声无息,从哪儿冒出来的?
火折子骤然坠地,好歹没熄。
“什么人?!”梁有义吓得抽刀指向对方,全身戒备,同时一股令人胆颤的寒意爬上背脊,不对,她是人是鬼?
“梁有义?”白冤淡然处之,“这些人都是你抓来的?”
她视线扫过角落,居然在五花大绑的四人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简直是意外收获:“丁郎中?”
丁郎中手脚被缚,嘴里塞了团粗布,和其他三人一样蜷躺在角落里,此刻正仰着沧桑憔悴的脸,有些恍惚茫然,一时间竟没认出眼前女子为何人。他反应了半拍,才猛地回忆起来,朝白冤呜呜几声。
第75章 方大姐 他没有哄骗用强,他是付了钱的……
趁白冤扭头分神之际, 梁有义挥刀而起,想来个乘其不备,先发制人。
然而他这点三脚猫功夫实在不太够看,白冤抬手一拧, 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了长刀, 反手架在梁有义的脖子上:“你要为女儿出气, 抓丁郎中作甚?”
其动作快如闪电, 刀架颈前,梁有义不敢轻举妄动:“你究竟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带我来的么?!”
梁有义瞠目:“什……?你跟踪我!”
白冤也不废话:“其他人呢?”
“什么其他人?”
“别在我面前装傻充愣, 封口村这半月失踪人口不下十来个, 其他人呢?”
梁有义冷着脸:“不知道。”
“杀了还是藏哪儿了?”
“我只绑了这几个。”
“不说的话,我就把你送回县衙。”
梁有义丝毫不惧, 还是那句:“我只绑了这几个。”
白冤盯住他的眼睛:“你弄死了人,以为为女儿报了仇了?可惜梁桃花并非死于王三虎之手, 你杀错了人。”
闻言,梁有义骤然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须臾, 他又蓦地阴狠起来:“杀错了又怎么样,他该死。你知道什么?知道多少?还有谁害死了桃花?”
白冤手腕转动,长刀直射而出, 插入洞壁之中。
梁有义愣了一瞬:“你……”
“我不知道, 但我也是来找真凶的。”白冤道, “其实你绑人也好,杀人也罢,我不太想管,但你冤杀他人, 容易给我添麻烦。”
梁有义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可以报仇,但不能冤杀。”
“桃花是被王三虎害死的,封口村人尽皆知,他死得一点不冤!”
无凭无据,白冤不与其掰扯,转身朝丁郎中走去。
“你干什么?!”梁有义大喝一声,就要动手阻挠。
白冤身子轻轻一侧,脚尖踢中梁有义膝窝,致使对方单膝跪地。与此同时,梁有义握住洞壁上的刀,猛力一抽,刀刃直削白冤脖颈。
仅仅毫厘之差,白冤岿然不动,并指夹住袭来的刀刃。梁有义骤然使力却不得寸进,随即腹部一阵剧痛,整个人被扫飞出去。
实打实挨了一记狠的,梁有义猛地呕出一口血,卷缩着捂住肚腹,好似内脏破裂了般痛得面部扭曲。
白冤没料到血肉之躯这般不经踹,她不过轻轻——应该是轻轻一踹。她欲上前查看,谁知刚迈出一步,梁有义便如临大敌,骇然色变,一边吐血一边连滚带爬地起身逃出崖洞,好像身后的白冤是什么洪水猛兽。
白冤立刻止步:这是怕了她了?
她本不想伤人,奈何体内脉气时钝时堵,很难拿捏分寸,这完全归功于背后下黑手阴她的这位。
毕竟此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抽刀抹她脖子,活该受此一遭,怨不得谁。
梁有义捂着疼痛难忍的肚子走出没几步,便整个人栽倒下去,一动不动了。
总不至于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吧?
白冤上前探其颈脉,还好,只是晕过去了而已,性命无虞。于是暂且不管梁有义,回身去给丁郎中松绑,旁边三人纷纷蛄蛹过来,“呜呜”示意白冤解救。
白冤注意到其余三人身上皆有大大小小被折磨的伤痕,唯独丁郎中只是狼狈而已,头脸和胳膊上有轻微擦伤。
丁郎中这把老骨头被生生绑了两日,手脚已经僵木,松了绑都抻不开,嘴巴也因为被粗布堵太久而发麻,说话不太利索:“菇凉……”
白冤压根儿不管蛄蛹过来的其余三人,询问丁郎中:“你怎么会被梁有义绑到这里?车夫呢?”
“窝们回其……”丁郎中揉了揉腮帮子,捋直舌头,“我们回去途中迷了路,马车突然在林子里失控!”
“马车怎会失控?”
“可怕啊!”丁郎中情急之下一把抓住白冤手腕,“撞见东西啦!”
白冤蹙眉,低垂的目光盯住丁郎中抓着的手,强忍着没挣开:“什么东西?”
丁郎中很激动:“不干净的东西啊!林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亲眼看见的!”
蛄蛹过来的三人定住了。
白冤:“什么样的东西?”
“人影的样子,当时在雾里,白惨惨的,有一群,好像悬在半空,脚不点地的飘着,抬着什么箱子,不对不对,不是箱子,是轿子,抬的轿子。吓得我和车夫弃了马车疯跑,跑着跑着就跑散了,我也不知道我跑到了什么地方,结果就撞见刚才那个人,”丁郎中指向昏死洞外的梁有义,“大半夜的,又在荒郊野岭,我也不知道他是人是鬼,吓得掉头要跑,没想到他追上来直接给了我一下,等我醒来时,就被绑在这里了。”
显然,梁有义以为突然冒出来的丁郎中发现了他在此绑架村民,唯恐丁郎中出去坏事,所以才把丁郎中一并捆了。
他知道丁郎中不是封口村村民,也与梁桃花的事毫无关系,所以恩怨分明,并未施加伤害。
短短两日,丁郎中受了不小惊吓,神经高度紧张:“快,姑娘,我们快去报官,那个人,他还杀人了。”
“杀了谁?”白冤心道,难道其余那些村民都被梁有义杀了?
“那个叫方,方什么的,”丁郎中指向其余三人,“他们知道,他们被关在这里亲眼所见,不信你问他们。”
其余三人点头如捣蒜。
白冤抽了其中一人堵嘴的粗布:“梁有义杀了谁?”
那人开口便嚷嚷救命,不断央求白冤放了他。
“我在问你,梁有义杀了谁?”
“方大姐,他把方大姐杀了,他肯定还要把我们全都杀了,姑娘快救救我们,放我们走吧。”
此人长相尖嘴猴腮,白冤问:“你叫什么?”
“我、我叫马河。”
白冤:“马尖嘴?”
马尖嘴没料到对方竟然认得自己,愣愣点头。
白冤一指旁边矮瘦的妇女:“她叫孙小娘?”
被点名的孙小娘比马尖嘴还先点头。
那么剩下的那个,莫不是:“何老四?”
何老四紧跟着一个劲儿点头。
身份确认完,白冤分别解了他们嘴上的“封印”,却不急着给三位松绑:“接下来我有话要问,你们必须如实回答,不得隐瞒,待事情弄清楚之后,我自然会给你们松绑。”
三人异口同声:“什么话?”
“除了你们三个、曹大力、方大姐,梁有义还有没有绑过别人?”
三人纷纷摇头。
白冤心存疑窦,却也不在这件事上过分纠结,转而询问梁有义为何杀害方大姐?
当然又是那杀千刀的曹大力害人不浅,他们原本只是在背地里嚼嚼舌根,出于好心或不怀好意的提醒,没承想竟会祸从口出,成了那个知情者,被梁有义抓过来严刑拷打。
本来嘛,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大家闲来无事围坐在一起,尽是东家长西家短地扒拉别人家闲话,里里外外是是非非全都能够翻个遍。好话说不上几句,难听的闲言碎语能倒几箩筐,尤其曹大力带回来的傻婆娘,一直被人言钉在耻辱柱上,哪怕村民当面笑她淫/娃/荡/妇,她也傻了吧唧听不懂。
起因究竟是曹大力救了梁桃花,还是曹大力原本就是为非作歹的源头,谁也说不清。
即便梁有义对其大刑折磨,曹大力都咬死不认,涕泪横流地坚称自己当初救了小花,他也是那个受害的苦主,这也是梁有义始终未对他痛下杀手的原因之一。
梁有义恨封口村的人恨得咬牙切齿,因为他的桃花在这里受尽凌辱而死。
这孔崖洞中置有石桌石凳,桌凳上尽是干涸的血迹,据三人诉说,梁有义会把他们轮流绑在桌凳上严刑拷问,问的当然都是梁桃花这两三年间在封口村的遭遇,谁打过她,骂过她,欺辱过她。
白冤之前在曹大力口中大概知道一些,那些事要让一个父亲听来,决计是受不住的,更何况梁有义对这些个知情者动刑,让他们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官府放了曹大力之后又抓了王三虎,狱中的同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押期间只要不闹出人命,任由梁有义随便逼问,于是王三虎在虎钳拔牙的酷刑下屈服交代:他没有哄骗用强,他是付了钱的。
曹大力出门赶脚期间,小花都由方大姐照料看顾,而只要给钱,方大姐就会把小花洗干净了送到他窑屋炕上。
而这件事,孙小娘、马尖嘴以及何老四都毫不知情,他们也是被梁有义绑架过来逼问才得知,方大姐居然在背地里干出这种勾当。
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可没有青楼怡红院,即便有,他们这群兜里穷得叮当响的村民也逛不起。
于是现成的傻子不计成本,正好能拿来糟蹋贱卖,只要从手指缝漏几个铜板就可以,或者拿盐拿粮过来换。
有些男人有妻室,不方便领回家去让婆娘发现,方大姐还专门腾了间窑洞出来,平日就把小花安顿在里头,以至于后来,只要有男人推门进屋,小花就会惯性脱衣服。
任是冷血如白冤,听到这里心中也燃起一团怒火,不怪梁有义痛下杀手。
孙小娘胆寒道:“那梁有义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他把方大姐绑在石凳上,往她十根手指头里扎针,这么长的针,扎进去不拔出来,逼问她都有谁,方大姐说了十多二十个。”皆是封口村的男人,甚至连花甲古稀之年的糟老头子都有。
白冤冷冷开口:“曹大力知不知情?”
何老四接茬:“他俩虽然没有拜堂成亲,但那傻子也算是曹大力的婆娘,怎么可能会让他知道,这种事情,肯定是背着他干啊。”
“要说曹大力之前待这傻子,也确实不错。”孙小娘有一说一,“我住他对门,从没见他打骂过,傻子打翻面粉袋子在里头滚成个面人儿,他都是先把人拉起来收拾干净,叫小花别瞎扑腾,一点脾气没有。要换作是我,看她这么作践粮食,我能拎着棍子揍得她满地找牙。”
也是因为孙小娘说曹大力平日里待小花不错,梁有义才没有一刀剁了曹大力。
但是他没对王三虎心慈,更没对方大姐手软,他抓这些人,就是要清清楚楚地知道,封口村的人究竟是如何对待小花,如何丧心病狂的害死她。
本来小花怀孕,方大姐给她灌过两回药,打过两回胎,遭了大罪。傻子可能也是长了记性,后来再逼她喝苦药,怎么也不肯了,即便灌进去也给吐出来,孙小娘说:“也是赶巧,傻子这一胎孕吐特别厉害,吃什么吐什么,喝什么吐什么,所以那汤药全都给吐了,孩子稳当当揣在肚子里,一天比一天大,就让赶脚回来的曹大力发现了。”
再加上村子里各种风言风语,曹大力索性将傻子轰出了家门,给王三虎捡了回去。
王三虎可没那个耐心伺候傻子,更无法忍受对方的蠢笨痴傻,何况吃喝拉撒全要他亲力亲为,于是不多久便将小花扫地出门。
既然曹大力不要了,无主的傻子人人可以践踏,谁还愿意掏钱呢。
小花就像破抹布一样被扔弃在外,从此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
“方大姐收了曹大力的钱粮,转头又去收别人的钱粮,把傻子辗转腾挪的卖来卖去,”孙小娘良心未泯,愤懑道,“谁家闺女儿被这么糟蹋,也是要恨得把人千刀万剐的,活该梁有义拿针扎她手指,又拔掉她十根手指甲,最后活活折腾死。”
白冤眉头一蹙,忽地想起乱葬岗那截断手来:“梁有义是否还给她上过夹棍?”
孙小娘想也没想地点头:“上过。”
白冤:“方大姐的尸体呢?”
孙小娘:“被梁有义扔进乱葬岗了。”
白冤:“什么时候?”
孙小娘:“就前几天。”
对上了。
前几天铁面人杀死小铁柱,老张夫妇为给孩子配骨衬去找阴媒人,夜里途经乱葬岗时,突然一只手死死抓住了铁柱他娘的脚踝……
吓得魂飞魄散的老张夫妇以为撞了鬼,其实是还没咽气的方大姐。
于是夫妇二人在恐惧的支配下,不仅剁了对方一只手,还把方大姐的脑袋砸了个稀巴烂。
白冤回忆,周雅人今早跟她说过什么来着,他在乱葬岗发现了断手主人的骨架和人皮,一想便知是那痋师的手笔。
第76章 没人性 若是被她缠咬上,不死也得脱层……
“她该死。”崖洞口传来梁有义重伤虚弱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已经醒转,半截身子倚靠着崖壁,好似没有余力爬起来,碎碎念一样重复着, “她该死。”
确实该死。
贼心烂肺的方大姐害人害己, 死也死得一波三折, 也算恶有恶报, 此等下场稍稍平息了白冤的余怒。
孙小娘等人一听梁有义的声音,立刻吓得噤若寒蝉, 僵成四根木桩。
梁有义缓声道:“姑娘,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这是我和封口村村民之间的恩怨, 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
感觉到对方靠近,梁有义没有抬头。
白冤俯视他, 梁有义不过四十出头,像个潦草且饱经风霜的莽汉,嘴角挂着未干的血迹, 内里却坚毅无比。
白冤郑重道:“小花并非死于王三虎之手。”
“那你告诉我, 不是他还能是谁?”梁有义没等到一个确切的回答,“王三虎该死,他害的也不止桃花一个。”
白冤疑惑:“还有谁?”
梁有义在地牢逼问之时, 王三虎挨不住大刑, 连偷过谁家鸡, 掰过谁家玉米地,全都一五一十交代了出来,以及:“他到邻村一户人家偷鸡摸狗的时候,见人小姑娘独自在家里睡觉, 便起了歹心把人敲昏糟蹋了。女子最看重贞洁,那姓黄的丫头怕得不敢声张,直到发现自己肚子大起来,投河自尽了。”
“邻村可是原村?姓黄的丫头叫什么?”白冤敏锐极了,隐约记得老张说过黄大山家的闺女两年前在河里淹死了。
梁有义细想了一下:“好像叫黄什么云。”
“黄小云。”
“对,是叫黄小云。”梁有义道,“你跟王三虎又是什么关系,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这么来替他说话,他王三虎根本就死有余辜。”
十几岁的小姑娘认为清誉大过命,还未婚嫁的女子如果失了贞节会被视为一种耻辱,不止她,全家都会因她而抬不起头来。到那时,她会被所有人嫌弃指点,人言可畏,父母也会因她感到蒙羞,或者可能直接打死她。黄小云越想越害怕,于是趁大家还没发现她失贞之前投河自尽,永远死守住这个秘密。
而黄家和原村所有人便都以为,黄小云是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不慎失足落水淹死的,谁都没有怀疑追究过。真相就这么被黄小云一死了之、闭口不谈地带入了坟墓,时至今日才由梁有义牵拉出来。
“我并非替王三虎说话,而是想找出真正害死梁桃花的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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