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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不还(不若的马甲)


“还真是啊。”方道长仰着脖子反复琢磨,“这句话的意思,开广寒之仙窟,难道指的是开月中仙境?”
磨镜匠道:“这不就跟北屈那座太阴/道体对上了吗,广寒仙窟,就是月中仙境,就是太阴/道体。”
闻言,白冤侧过头看向磨镜匠,自己还没来得及质问他,这人倒先提起了。
白冤冷不丁开了口:“所以当时你让孙绣娘到鬼衙门献祭,目的则是为了开太阴/道体?”
“啊?”磨镜匠茫然转头,“你说我?”
白冤直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装模作样。
“你说我让她去鬼衙门献祭?!”磨镜匠惊讶,“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不是吗?”
“讲道理,我就是个磨昏镜的本分人,可没主动害过人。”
周雅人开口:“你到北屈,接连几日给孙绣娘磨镜,之后她便拿着你磨过的铜镜去了鬼衙门献祭,你敢说她的死跟你毫无干系?”
磨镜匠迟疑了一下:“也不能说毫无关系,但是讲道理,这事儿吧,赖不到我头上。”
方道长帮腔:“对对,这件事老姜之前跟贫道说过,确实也不能怪他。”
白冤:“怎么说?”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咱们这一行,能被称为负局先生的,那都是技高一筹的业界翘楚。但我不太行,我只是个学艺不精的半吊子,没那么大能耐。”
白冤:“负局先生?”
“没错,负局先生就不像我这样随随便便帮街坊磨个生锈的铜铁家什了,”磨镜匠说,“都说万物有灵,有些器,可能也会沾点儿灵气。比如某些从古墓或者死人堆里挖出来的,年陈久了,沾了血腥死气,偶尔个把件的冥器吧,它就邪性。”
他说到这里,怀揣着那面铜镜的周雅人最有感触,这面铜镜的确如磨镜匠所言,是件沾点邪性的冥器。
“比如孙绣娘手里那面铜镜,她虽然不肯说镜子的来历,但我估计是从地下挖出来,可能就是从鬼衙门挖出来的,上头全是铜锈,压根儿不能照人。我花费好一番功夫才把镜面抛得光可鉴人,起初没发现什么异样,但是第二日,那孙绣娘又找上我。递过来的还是昨日让我打磨的那面铜镜,不知为何,才过去一夜,那镜面就又生了锈迹,这肯定不寻常啊,于是我留了心,打磨的时候发现镜纹中沾了缕血迹。到第三天她再来找我的时候,我就问她这镜子是不是有什么异样,她当时被我这么一问,神色显得比较慌张,出于好意我肯定得提醒她,如果发现异样一定要如实相告,因为保不齐会遇到什么危险,可她始终说没有。那我肯定不信啊,我还留意到她食指多了道伤口,于是我这次给她磨镜的时候,偷摸扎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滴血到镜面上,你们猜怎么着?”
白冤没闲心猜:“别卖关子。”
磨镜匠说话间,周雅人默默掏出铜镜并按照他的说法划开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上去,顺手递给白冤:“看看有什么变化?”
继而他又转头问:“孙绣娘让你磨的便是这面月宫镜吧?”
磨镜匠瞪着那面锈迹斑斑的铜镜张了张口:“……不是,这东西怎么在你这儿?”
当时他因为发现这铜镜古怪,向孙绣娘说明了利害,并打算付钱购买,但是孙绣娘反应格外强烈地夺了回去,生怕他抢似的。
他又不是强盗,当然不可能强买强卖,他只是担心这类邪性的东西捏在平民百姓手中,虽然不一定会出问题,但是万一呢。
他这种半吊子也许没办法处理,但能带回去请师兄掌眼。
周雅人道:“孙绣娘死后,我就把这面铜镜收了起来。”
白冤静观镜面片刻:“什么也没有。”
磨镜匠上前瞅了几眼,时隔三月余,镜身已经蒙上斑斑锈迹:“得先洗镜,用药石将镜面上的铜锈磨拭洗净才行,不然那孙绣娘也不可能接二连三来找我。”
白冤道:“那就洗。”
磨镜匠:“……”
在这儿怎么洗,他一摊手:“我没带洗镜的箱子啊。”
白冤:“你倒是说你当时在镜中发现了什么?”
磨镜匠也不废话:“我这一洗一磨,居然磨出来个嫦娥指路。”
白冤蹙眉:“什么嫦娥指路?”
“你看这铜镜背后的镜纹雕的便是幅月宫图,而镜中显出的也是嫦娥奔月,无论将镜面如何左右上下翻转,嫦娥始终指向同一个方向,当时肯定不明白,后来听说孙绣娘在鬼衙门献祭,又听方道长说到他们误入太阴/道体的经历,我才猛地反应过来,镜中嫦娥始终指向的方向,正是鬼衙门以及太阴/道体所在。”
“对,”方道长适时接话,“听风知,当时我们不幸掉入井里,你不是还跟我说起孙绣娘是在拜镜中月吗,我后来结合老姜给她磨镜时发现的线索一分析,认为肯定是这面邪性的镜子,也就是镜中的‘嫦娥’给了孙绣娘某种指引或者指示,才让她抱着铜镜一步步去往鬼衙门,做出献祭之举,她应该以为这能让她飞升‘奔月’,是通往月宫之路,所以我们才觉得这是嫦娥指路。”
但孙绣娘肯定不知道,这路纯粹是条死路,太阴/道体也并非天上月宫,里头还囚禁着无数冤魂以及……方道长偷摸觑了白冤一眼,没敢把后话说出口。
然而他这番话正好同周雅人之前揣摩得大同小异。
此刻白冤对上周雅人望过来的目光,她心中失笑,再次申明:“我真不是那位‘嫦娥’。”
提到嫦娥,周雅人心里紧了一下:“我没说你是,我知道不是你。”
但他之前却实打实说过这种话。
因为孙绣娘以命为祭时鬼衙门的阴风撞向了他腰间律管,风里的祭文吹的是:道人行备,道神归之,避世托死于太阴中,复生去而不亡。
是妄图去月中化生的痴心妄想。
他理所当然地怀疑白冤以此诱骗引导孙绣娘献祭,还说:“传说中的嫦娥,或许就是从你身上扒下来的故事也不一定。只不过你登不了天,奔的也不是那九天之上的太阴,反而把自己坑进了道法刑狱,这就是长生的代价。”
他甚至还道白冤被困太阴/道体是咎由自取自掘坟墓。
而今想来,他该熏的根本不是眼睛,而该剪了这条胡乱栽赃的舌头。
磨镜匠连忙为自己澄清:“反正就是这镜子邪性,跟我真没多大关系,而且我也提醒过她,该说的都说了。我毕竟能力有限,悟性差,磨镜就止步于磨镜而已,铜器生异这等事比较复杂,我只粗略知晓一点皮毛,若要弄清原委还得去找负局先生,但是孙绣娘执意不听,我也不能强行干涉。”
然而他们走到此时此地,哪有工夫找什么负局先生,白冤翻来覆去端详铜镜,推测道:“这面铜镜或许出自秦时,在太阴/道体形成之前就在北屈了,当然不排除可能是死于秦狱中的某术士的随身之物,经历过很长一段岁月腐蚀,照见过太阴/道体以及鬼衙门落建。”
在这样一样满是冤魂的地方埋着,若又是术士随身法器的话,难免腐蚀出问题。
“那为何偏偏是月宫镜?”方道长道,“巧合吗?”
“嫦娥奔月说的是嫦娥偷吃长生不老药飞升成仙的故事,而方仙道这些术士终其一生修炼秘术仙方,炼制长生不死药。”二则皆围绕长生,白冤抬起头,望向壁顶那行小字,“可见广寒仙窟,同样隐喻这个意思。”
周雅人猛地反应过来:“广寒仙窟,说的是嫦娥奔月得长生,所以这里的嫦娥奔月,指的是通往长生之途。”
白冤不置可否:“而且,长生之途和月相关。”
这一刻,他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
所谓的神话故事,背后兴许暗喻着另一个真相,比如,广寒仙窟对应的是无量秘境。
嫦娥则对应寻找不死药的方仙道,代指徐福之流。
他们要去往无量秘境的话,就必须走“奔月”之途,重点在该如何奔月,上头也明确写明了,需伏羲之手亲启。
这就是痋师为何抓走陆秉,又将陆秉制成伏羲之躯的原因。
周雅人终于彻底明白过来,痋师是想利用陆秉打开无量秘境。
方道长与周雅人所知的信息不对等,因此在听到这些内容时,只以为广寒仙窟是指太阴/道体,痋师把陆捕头做成伏羲之躯是为了开太阴/道体?也不对啊,方道长有种发现越多疑问越多的混乱,明明太阴/道体已经破碎,难道别地儿还有个太阴/道体?
知情者没一个愿意解答他的疑问。
“咦,这是画的什么东西?”磨镜匠踮着脚尖举高火光,认出来了,“哦,是只贝壳。”
白冤立刻迈步过去,盯着光照之处,伏羲蛇尾的右下角,有一只微微张开的大蛤。
虽然笔画线条略显粗简,但是大蛤的形状与白冤之前在京观中见到的阴燧一模一样。
周雅人还未开口询问,白冤已道:“是阴燧,对月张开。”
磨镜匠也是没料到:“啥?这贝壳是阴燧?”
白冤之前就明确说过,阴燧是能寻找到无量秘境的关键,周雅人道:“现在阴燧在痋师手中,陆秉也成了……约等于万事俱备,他们下一步便是开,”因为方道长和磨镜匠在场,周雅人话头顿住,没有把无量秘境说出来,及时换成了,“广寒仙窟。”
“别在这耽误工夫了,”按照方道长跟磨镜匠方才所言,前日痋师和陆秉还在小渔村,过去这么长时间,再耽误下去怕会来不及,白冤当机立断,“得尽快出去找到痋师。”

第170章 吃罚酒 “你跑来跟他献什么殷勤,”……
临走前, 还需将那几名被蜃鬼附过身的村民带出去。
每个村民身上都有被蜃气腐蚀的伤,轻重不一,看着触目惊心,自然剧痛难忍。白冤在他们血肉模糊的伤处凝了层寒霜, 先以阴寒之气减轻皮肉溃烂的痛楚, 待回到村子再进行上药包扎。
亲身经历这一遭, 村民人人自危, 惊惶万分,个个犹如惊弓之鸟。方道长为了安抚他们, 掏出家底给村民分发了几张驱邪挡煞的黄符。
村民手捏薄薄小小的符纸防身, 一路跟着这四名来路不明的外乡人从漆黑阴暗的地穴中钻了出来。
此时天还未能亮,他们踉踉跄跄不知何时几更。
然而重见天日的这一刻, 巨大的恐慌再次卷土重来,将村民本就紧绷的心神炸溃。
就见遥远的云海之间, 群山伫立于烟波缥缈中。
这一次的蜃景只有巍峨不动的高山,并没出现怪异扭曲的鬼影,却还是引起了村民极大的恐慌, 方道长和磨镜匠好不容易才稳住他们。
只是群山山影刚显现出一半便倏忽消散, 云气与雾气交织成片,不知是谁叫了声:“又消失了。”
周雅人的神识已将这个不宁静的小渔村扫荡搜刮了两遍,今夜渔村混乱成这样, 按理说痋师不该毫无动静。
如此无声无息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痋师已经不在此地。
而今海上再度出现蜃景, 周雅人料定,痋师必然已经乘船出海,并操着阴燧寻找通往秘境的方向。
蜃景生出妖邪,不仅让渔村村民惧怕恐慌, 也让陆秉胆战心惊,当云海之间再度生出蜃景时,陆秉像被蛇咬了般,猛地将阴燧抛出船舷,噗通一声砸进海里。
接着又是噗通一声,阿聪追着阴燧一猛子扎进水中。
陈莺没寻思陆秉还能这么坏她的事儿,简直气急败坏,得亏阿聪很快将阴燧捞了上来。只是再抬头,虚空中刚显形的蜃景散了个一干二净,陈莺恨不得把陆秉踹海里。
然而陆秉和阴燧缺一不可,是同等重要的东西,踹不得。陈莺很生气,但自从痋蛇入体,让陆秉成了经不住折腾的伏羲之躯,就没办法任她随意打骂撒气了。陈莺想给陆秉一巴掌,又看见他左边脸颊尚未消去的红肿指印——打他没用,自己手还跟着疼。
陈莺只能干瞪着眼睛目露凶光:“你是真敢啊。”
笑话,随手一扔的事儿,他有什么不敢的。
陈莺接过捞上来的阴燧,直接劈头盖脸地冲阿聪嚷嚷:“怪我脾气不好吗,他是不是找打!”
阿聪沉默地打手语:他找死。
简直屁话,陈莺见它就来气:“我能杀了他吗?!”
阿聪摊手,接着又表示:一物降一物。
很好,正愁没处撒气的陈莺一巴掌抽在了阿聪面具上,后者不痛不痒地受下了。
陈莺扭过头:“陆秉,你最好识相一点,要是再敢有下次……”
“这东西会招来妖邪。”他之前就是捧着这玩意儿,心心念念希望招来一群妖魔鬼怪,不料却给渔村遭了大难,他不能陪着陈莺胡作非为。
“我辛辛苦苦在你身上下了这么多功夫,就是为了这一天,管它会招来什么,找不到海域秘境我誓不罢休,你要是真能有得选,也不会落到现在的境地,识相点就别在这个时候跟我犯倔。”
秘境在遥远的大海某处,此去不知要在海上漂泊多久,村民寻常用以捕鱼的船只体积颇小,平日朝出暮归,只在离岸一二十里的海域近处捕捞,若要远洋出海风险极大,且无法对抗较大的风浪。因此周雅人他们经救下的渔民介绍,到十五里外的琅琊港租了艘大船。
周雅人跟船主商议价码,他们谁都不懂驾船,更何况是在茫茫大海上航行,必须带上经验丰富的舵手和船工。
方道长和磨镜匠也没闲着,张罗着跟港口的渔民购买食物和水,一筐筐一桶桶往船上搬运。
磨镜匠抱着一大坛咸菜问:“咱们准备多少天的口粮合适?”
方道长望了眼远处还在跟船主细谈的周雅人,心里也没谱:“这架势,保守也得一个月起步吧,反正多备着点儿,要是没粮了还能捞鱼吃,没水了能渴死人,所以水必须准备充足。”
谁知他们辛辛苦苦忙活儿小半宿,就在登船出海之际,白冤盯着背上包袱的方道长和挑着家当的磨镜匠问:“你们也要去?”
方道长和磨镜匠愣愣地面面相觑。
这难道不是默认的事情吗,不然他俩这么积极努力地忙活半天,又买咸肉又买咸菜的干什么?不就是想在海上有口好吃的,尽管有海味,但是谁也不想天天大鱼大虾吧。
磨镜匠:“难道不应该带上我们吗?”
方道长:“此事有关羲皇布卦,贫道肯定要一同前往啊。”
“那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海上风云变幻莫测,别到时候有命去没命回。”
谁都知道海上风浪大很危险,方道长点头表示:“贫道心里明白。”
既然明白,白冤便不予多言,转身上了甲板。
磨镜匠在背后跟方道长小声嘀咕:“邪祟真是不大好相处。”
方道长立刻竖起一指在嘴边嘘他,朝甲板处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有个耳聪目盲的人能听得见。
磨镜匠朝那边看了一眼,压着声音道:“看得出来,他们一点都不信任我们。”
方道长立刻反驳:“不是我们,是你,谁让你之前分不清阵营。”
“我怎么分不清了,我都不认识他们。”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
舵手怀揣着祖祖辈辈记录下来的海域航行图,跟周雅人商量完此次出海路线,径直往船首去了。
白冤与其擦肩而过。
周雅人耳听八方,转身问:“要带上方道长他们?”
“这两个人从千里之外找到这里,不知道究竟打什么主意,而今他们又知晓了痋术能造伏羲之手打开秘境,留着将是个祸患,不如一块儿带上,若真不安好心,”放在眼皮子底下也方便动手了结,白冤道,“直接扔海里喂鱼。”
“灭口吗?”周雅人说,“我还没有干过这种事。”
白冤吹着咸湿的海风道:“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
此去危险的不仅仅是莫测的风浪,比如背着行囊登船的方道长和磨镜匠就全然不知,甲板上那二位正心怀不轨地合计着要他俩小命。
周雅人笑了笑,听着方道长和磨镜匠在舱室争一个靠窗的铺位,都不像有城府的人,但是人心隔肚皮,人言不可尽信,是他早就明白的道理,周雅人道:“我跟船主打听过,就在昨日,一个女人和一个戴铁面具的人来这儿雇了船工出海。”
毋庸置疑,说的就是痋师和罔象,白冤犹疑道:“隔了这么长时间,还来得及追上吗?”
“来得及。”周雅人说着,抬臂扬扇,长风瞬间而至,像无形的巨手推动船身。
与此同时,船工喜道:“有顺风。”
舵手大喊:“升帆——!”
几个身姿矫健的船工立刻攀上粗大的桅杆,卖力拉动绳索,缓缓升起那面庞大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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